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不管自由恋爱好不好,但是……包办婚姻一生黑!
他还没离开乡间去这个陌生的世上逛一圈,那么早谈婚论嫁干什么!
想到这里,他极其坦然地说:“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没去过更远的地方,从没听说过自己还有个未婚妻,因而这所谓婚约,大小姐就不必再提了。”
如果张寿面目可憎,那么他说了这话之后,自从那些坏消息传来,家中景况突变,背负着颇大压力的朱莹也许会如释重负。可是,张寿如此简单直接的表态,却让她有一种被人嫌弃的感觉。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心情有些郁闷的她突然听到了咕的一声!
张寿正心想自己都如此“剖明心迹”了,怎么没有反应,可紧跟着就听到这不小的动静。他先是为之愕然,等看到面前的千金大小姐突然发窘,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这会儿是午饭的时辰!怎么,你是饿了?”
糟糕,被二哥气得几天没好好吃饭,居然这时候饿了!
就在朱莹绞尽脑汁想岔开话题时,她偏偏又听到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再次咕咕叫了一声。
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可张寿却越发笑吟吟:“看来你是真饿了。如果你不想回去见你家那个讨厌的清客相公,那咱们就去其他地方祭祀一下五脏庙,顺便好好聊一聊?”
乘龙佳婿 第四章 美食解人忧
肚子咕咕叫的结果就是心慌眼花腿发软,然而,当听到张寿竟然邀请自己,朱莹哪里还顾得上饥肠辘辘,不假思索地重重点头道:“好!”
且不说再死撑下去,她就要流虚汗了,就是为了问出婚约真相,她也不能回去!嗯,反正绝不是为了眼下能和这位清雅俊逸犹如谪仙人的小郎君共度一段二人时光……
嘴上答应得铿锵有力,然而,当朱莹跟着张寿走了不知道多少田埂,最终停在一处明显收割完的稻田边上时,她却已经又累又饿,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瞅了一眼这个平素一定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张寿抱了一堆干茅草过来,找了个干净地方铺了厚厚一层。
而朱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做这些本该是家里下人做的事,却只觉得他这举手投足全都那么好看……好看到她甚至忘了腹中饥饿。怪不得人说,秀色可餐……
铺好茅草,张寿转过头时,见这位美艳大小姐正死死盯着自己,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他不禁啼笑皆非:“乡下地方,别嫌弃,过来坐吧!”
下一刻,他就只见这位大小姐穿着一身哪怕进宫也不嫌失礼的华丽衣裳,毫不犹豫地上前,径直在那厚厚的茅草上坐了下来,随即竟是还大感惬意地轻轻吸了一口气。
虽说不知道她到底是又饿又累,顾不上,还是因为纯粹因为自己这张脸而生出的信赖感,张寿心里觉得,这位大小姐并不是一般养尊处优的骄纵千金。
见朱莹面色发白,张寿便收回了目光,在旁边一个树洞里摸出了一个纸包,随即对着她笑了笑。
“这里还留着一块绿豆糕,一块水晶糕,都是早起刘婶做的。我平时在家闲不住,常常会出门,少不了带上几块点心,吃不完就放在这儿。有几个聪明的孩子常常上这偷吃。若是再晚一会儿,说不定就给他们顺走了。”
换成平时,别说剩下的,朱大小姐就连小厨房特意做好的美点也会挑三拣四,可这时候她却一点都没犹豫,打开油纸包便把仅剩的水晶糕和绿豆糕狼吞虎咽消灭干净。
等总算是有了点力气,她方才暗叫糟糕。
她平日只要愿意就一定会表现得完美无缺的优雅千金大小姐风范呢?
还不等朱莹想出任何补救的办法,张寿就转身往另一棵树那边走去,三两下就摸出了火镰和火石,紧跟着就仿佛掏百宝箱似的,变戏法似的找出了层出不穷的东西。
一个铁锅,一瓦罐泉水,小包盐和胡椒,姜葱,特制的木架子,一包竹签……张寿东翻翻,西找找,凑齐了野炊用的一整套行头,又收集了一堆枯枝和干柴,很快生起了火。当他从麦地旁一个挺大的池塘里提出一个竹篓时,更是轻轻舒了一口气。
“居然还抓到了几条黄鳝,真是运气。”
朱莹只觉脑袋都有些转不动了。天上谪仙人似的少年,居然也会做这些有烟火气的事?
下一刻,她方才发现,烟火气算什么……还有杀气呢!
张寿蹲在一个树墩旁,轻轻巧巧从篓中抓出了一条黄鳝,右手一翻,亮出了一枚尖锐的钉子。熟练地一摔一钉,紧跟着去头,划尾,去内脏。
依样画葫芦杀了篓里四条黄鳝后,他又用铁锅从池塘舀水清洗了,最后用泉水又洗了一遍,铁锅加水把黄鳝汆了一下去血水,这才用盐和姜汁抹了去腥,穿竹签上木架烤。
朱莹犹如木头人似的看着张寿那些娴熟的动作,直到她看到张寿到池塘边上洗了手,随即又不知从哪找出了一包东西走到自己跟前,她才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刚刚见他淡定宰杀那滑溜溜仿佛像蛇一般的黄鳝,她确实有点吓着了。
张寿却不在意这位国公府千金的态度,随手把手中那包东西打开,见里头竟然是馍片,他啧了一声,也一块块也用竹签穿了,放到火边上烤,他这才头也不抬地笑了。
“这儿是几个农家子没事抓黄鳝吃的地方,我也常上这儿来。他们居然还放了一包馍片藏在这,如此一来,咱们总算不用泉水果腹了,回头给他们家里送点米去就好。”
朱大小姐忍不住盯着张寿那专心致志烤东西的侧脸打量了起来,甚至连时光流逝也没察觉。
当最终黄鳝和馍片都烤好了之后,张寿拿起一串竹签子,随手转身递了过去。他本还以为这位大小姐必定要犹豫一下再吃,可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朱莹接了在手后,竟是二话不说先咬了一口,随即便烫得只吸凉气,却愣是没把嘴中食物吐出来。
紧跟着,那仿佛被烫得更加鲜红的樱唇便吐出了两个字:“好吃!”
本来肚子就还饿着,想着为了让张寿高兴,哪怕吃的是猪食也要称赞一二,如今发现确实滋味不错,朱莹自然毫不客气,三下五除二消灭得干干净净。
张寿见她吃得高兴香甜,不禁也觉得心情不错。
吃东西这种事,同伴是个大胃王,远胜过扭扭捏捏嚷嚷要减肥的节食者!当然,他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只服务了别人,因此也风卷残云,快速消灭起了烤好的食物。
当朱莹最终扔下几根空竹签,解馋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向张寿伸手过去时,抓住的恰是他的手腕。见人愕然抬头,满脸疑惑地看他,她这才醒悟了过来。
居然既被他听到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又被他看到吃不够还想要的馋相!
刚刚投喂了大小姐一顿,如今见她不自然地缩回手,却还在那大声咳嗽,张寿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这么多年了,如果真的都是靠你爹赵国公养了我们母子,我总不能当作不知道。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在京城时,先有二哥逼婚,又有祖母拿出所谓的婚书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再有朱公权一面奉祖母的命令带她来这儿,一面又分明是受二哥撺掇,明里暗里指摘这桩婚事莫名其妙,希望她能把这婚事退了。
打一开始,朱莹之所以愤怒,便是因为觉得自己像被人指使得团团转的傀儡。
如今面对张寿那犹如一泓清泉似的明澈眼神,再加上自己饱腹之后自然而然生出的那股慵懒,再加上那张脸使人油然而生的信任感,她竟是脱口而出道了实话。
“二哥想要让我嫁给兵部陆尚书家的那个猪头儿子!祖母一气之下拿出婚书说,我早就和长在乡下的你定下了婚约。在此之前,我从来没听任何人说过你们母子的事。”
乘龙佳婿 第五章 说好的退婚呢?
张寿终于有些惊了。之前看母亲吴氏那样子,分明是知情却一直隐瞒着自己这个男方当事人,可是连另一个女方当事人都不知道,足可见这婚约实在太坑爹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假,可你们也好歹给子女早早通个气啊!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直接枕着双手躺在了茅草堆里:“我从小只知道有娘,根本不知道爹是谁。我还以为终于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没想到还是一场空……唉!”
朱莹此时也正在拼命埋怨心直口快的自己。
虽说今天第一次见张寿,可无论田间偶遇,还是在他家中的这次会面,又或者是刚刚吃过的这顿前所未有的午饭,她都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符合自己之前对乡下粗鄙未婚夫的设想。
但他也不似她平日应酬时遇到的那些权贵子弟,不是像炫耀的孔雀,就是像肤浅的白鹅,真要形容他……仿佛像那山林间流淌的明澈清泉!更何况,满京城贵介子弟平日一个个自视那么高,居然就没有一个比张寿生得更好看的!
所以,见他似乎有些颓然,她几乎下意识地开口说道:“你别担心,京城有哪些张姓名人,我都记得!”
“那太好了!”张寿立刻坐起身来,“大小姐能不能指点一二,京城有哪些张姓名人?”
张寿那种诚恳的求教眼神,自然打动了朱莹。她喜笑颜开地挑了挑眉:“你问我就问对了!”
朱莹完全忘了自己挟持张寿,是为了多和他单独说几句话,最好能套出所谓婚约的内情。她竟是认认真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怎么才能对张寿解释清楚。
“京城官场上,最有名的是和我爹齐名的楚国公张瑞。他的二弟襄阳伯张琼,三弟武陵侯张瑁也是战功彪炳的将军。和我爹一样,他们都是跟着睿宗皇帝建功立业的功臣。楚国公快七十了,这次还坐镇宣府,武陵侯更是轮值宿卫。不过,我爹和楚国公关系不大和睦。”
提到如今一战大败被人交相弹劾的父亲,朱莹美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黯然:“爹和他从不往来。只不过,我其实也偶遇过楚国公,他为人其实很和善,却不知道为什么和爹合不来。”
听者有意,说者无心,张寿不禁大胆设想了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所谓有仇是假的?两个人其实彼此交情很好,明面上却老死不相往来,然后惧内的楚国公还把小妾庶子托付了出去?
朱莹却不知道看似专心致志的张寿其实在专心脑补,又继续往下说。
“然后,是秦国公张川,他爹张允当年是睿宗皇帝的谋士,据说能谋善断,睿宗皇帝帅帐里从来少不了他。他是第二代,武略平平,智谋也只不过一般,对于编书比对于当官兴趣大,睿宗实录就是他编的。”
张寿一面听,一面继续发散思维。嗯,谋士大多担心兔死狗烹,也许是狡兔三窟呢?
“再接着,是怀庆侯张景洲和南阳侯张汉洲兄弟。我爹和楚国公秦国公早先就有指挥使之类的军职,而他们俩是在睿宗皇帝继位之后才从小兵崛起,打北虏,平南蛮之乱,又打倭寇,最终封侯。不过他们一个贪财,一个好色,爹当过他们的上司,每次提起就恨铁不成钢!”
“我爹有一次骂他们,‘知不知道那些御史就和苍蝇一样,一旦有好肉发臭就会立刻群叮上来,更何况你们两块烂肉?睿宗爷爷都不在了,以为还是从前吗?要女人就上窑子,要钱就自己买船下海,再闹下去,老子阉了你张老大,捶死你张老二!’”
说着说着,朱莹为了深入表现父亲赵国公如何待这对兄弟,竟是仿效她父亲的口气,原封不动复述了当初她偷听到的那一番原话。
然而,她那点年纪怎么演得好自己的父亲,更不要说还毫不避讳说出了一个阉字,张寿其实已经忍笑忍得肚子疼,却为了维持好形象,让朱莹能继续往下说,别提忍得多辛苦了。
“功高不忘自省,赵国公果然英明!”
张寿好容易才把那爆笑的冲动按下去,奉送了赵国公一顶高帽子,可眼见朱莹突然神思不属,如今算得上处江湖之远的他不禁生出了一个猜测。
看朱莹两次提到赵国公就神色不对的样子,莫非是她的这位父亲现在情况不妙?
这一次,他竟是忘了再去联想,张家兄弟会不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很快,朱莹便恢复了过来,打起精神继续历数朝中那些张姓名人。
“还有定陶伯张谦,他在先帝睿宗皇帝含光初年出使蒙古被扣,而后趁着睿宗皇帝大胜设法逃回,还带回来很多被掳百姓,因为要提倡此等壮举,所以睿宗皇帝封了他伯爵。”
“临汾伯张无熙,治水黄河,巡视各地水利,都是他揽总,再加上最初有那么一点军功,睿宗皇帝很大方,竟然给了他一个伯爵,朝中那时候都要吵翻天了。”
“渭南伯张康,他那名字是睿宗皇帝赐的,其实最初还是投降过来的蛮人,本名已经没人记得了。他打仗勇猛,身先士卒,几次都为了救睿宗皇帝身受重伤……”
“还有都督张信陵……”
“文官里头也有不少姓张的,首先是大学士张钰就是一个,最近还新提拔了一个姓张的翰林学士,名字我一时记不起来了。唔,六部尚书里,户部尚书……”
饶是张寿记性极好,可发现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个挺熟的人名,他不禁渐渐头皮发麻。
这些人名和官职履历他记下来没问题,可问题在于,这么多姓张的,他怎么确定自己真正的身世来历?也是,天下姓张的太多了!
直到终于说完,朱莹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所知的朝中张姓人士全都给张寿介绍了一遍。回过神的她忍不住有些懊恼,她还想多打听他的事呢,怎么变成她滔滔不绝了?
见大小姐突然有些发呆,张寿微微一沉吟,突然一声不吭起身离开。
他这么一来,朱莹不禁有些懊恼。
问出了想问的消息就撂下她不管,这张寿怎么这么过河拆桥!
不过片刻,张寿就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两片大叶。他到了池塘边将大叶清洗干净,又用山泉水冲洗过后,将翠绿欲滴的叶片做了两个小巧的绿叶杯,随即在杯中倒上了瓦罐中的泉水,这才递到了朱莹跟前。
“渴了吧?喝杯山泉润润嗓子。刚刚多谢了,真是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朱莹平日过的是婢仆环绕,甚至不用眼神就会有人伺候妥帖的日子,可在这种乡间野地,吃了一顿别致的饭,紧跟着张寿又送来一杯及时雨似的甘霖,她怔忡接过,心情一下子好了。
原来是她错怪了人……也是,京城人才那么滑胥,乡野之地,人自然朴实。
张寿自己一边喝着山泉,一边暗自心想,刚刚顺水推舟装作被挟持成功,然后把朱莹哄到这儿来,一顿野餐化解了所谓婚约的尴尬,还探听到不少消息,实在是很正确的选择。
话既然说清楚,接下来把那婚约作废,也就行了。
他正这么想,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一抬头就只见朱莹捏着那小巧别致的绿叶杯,一边状似淑女地小口小口啜饮,一面端详着他。哪怕被他发现,她只是冲他一笑,竟是落落大方,一点都没有扭捏的意思。
对于这种火辣辣的注视,他不禁有些好笑,偏偏这时候,他就听到了朱大小姐那清脆的声音:“对了,你的生辰是几时?”
张寿当然记得吴氏常提的这个日子,随口答道:“永辰十年,八月十五。”
“咦?”朱莹惊喜地嚷嚷道,“我们竟是同一天生的,都是中秋节!”
张寿倏然抬头。和朱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双方长辈非要来个指腹为婚,搁古代那确实是很有可能的。
然而,如今这身子既然是他这个全新的灵魂做主,他当然没打算履行这种包办婚姻,当下就笑了一声。
“那还真是巧……总之,如果大小姐你担心婚约的话,回头我想想办法,看看娘是不是真的藏着这东西,偷出来一把火烧掉就好。至于你家那边,我想你回去总该有办法吧?”
烧掉婚书?那怎么行!具体是什么情况,我还没打探清楚呢!而且,祖母的个性,不是那种会随便坚持爹那奇怪婚约的。这里头一定有猫腻,她得亲自查!
此时此刻,朱莹完全忘了自己在此行之前的目的正是判断婚约的真假,是希望能谈好条件,将这婚事一笔勾销——她不愿意嫁入陆尚书家,但也不代表会随便履行父亲定下的奇怪婚约。
“那怎么行,人无信不立,若是如此,岂不是我家变成了没信义的人!”
张寿没想到如今是自己愿意退婚,朱莹反而不同意,不禁有些意外。
他一个乡下小郎君,就算长着一张好脸,可一穷二白,朱莹总不至于真看上他吧?
“如果大小姐怕人非议贵府嫌贫爱富,那就我出面退掉这桩婚事,如此就不用你家背黑锅了。”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都是她不会说话,眼下竟然转进死胡同了!
朱莹急得火烧火燎,就在快火烧眉毛的时候,她突然灵机一动:“不如这样!祖母把婚书藏得死死的,之前也不曾给我看过正文,若是你娘这儿真也有一份婚书,那我留下和你一块找,我想看看那上头究竟写的是什么。等找到,我们再烧不就行了吗?”
张寿完全没想到剧情会这样神展开,顿时措手不及:“你?要留在我家?这不合适吧……”
面对第一次露出了几分狼狈之色的张寿,朱莹一时笑靥如花。
“这儿是你家,但也是我家。你别忘了,之前那朱公权说,这田宅都是我爹的,我也算是半个主人。所以,我留在这儿的借口也是现成的,就当我是替我爹巡视家中产业好了!”
眼见一直很讲道理的美艳千金大小姐突然强词夺理了起来,张寿顿时哑口无言。
说好的退婚,怎么变成你赖在我家了?就算我没法拒绝,你家那个朱公权能同意?
乘龙佳婿 第六章 不把自己当外人
眼睁睁瞧见朱莹挟持了张寿离开之后,吴氏终于忍不住使劲挣脱了朱公权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可却发现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冷不丁堵在了正房门口。这下子,她顿时怒形于色
“这么多年了,赵国公对我们母子不闻不问,今天你带大小姐过来,我敬你们远来是客,你却对阿寿胡言乱语,还任由大小姐挟持了阿寿,你到底想干什么!”
无知妇人,对朝廷大事一无所知,京中连平民百姓都知道赵国公父子情况不妙!
朱公权心中这么想,然而面上却依旧显得温文尔雅,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刻薄。
“姨娘别忘了,就算寿公子将来成婚,你也不是正经婆婆。”
闻听此言,吴氏顿时面色煞白,随即颓然退后,跌坐在了椅子上。
朱公权只不过是重金买通太夫人左右,打听到只言片语,一语奏效,立刻趁势紧逼:“大小姐身份何等尊贵,通行宫中,太后爱重,甚至比公主还得宠。你责备赵国公对你母子不闻不问,可你自己想一想,天下哪有未来岳父这样对准女婿的?”
“若没有赵国公,你们母子能这么平安喜乐?你还要怎样?还不知足吗?”
这一字一句便犹如锤子一般,砸得吴氏一颗心鲜血淋漓,仿佛浑身力气都从周身抽离了似的。她死死咬着嘴唇,拼命想要找到理由反唇相讥,却悲哀地发现脑袋一片空白。
朱公权很清楚,把守门口的这两个护卫自己能指使得动,但他身后另两个护卫,那却是太夫人派来的,他万不能当面把退婚两个字宣之于口。否则,回头朱家那位老祖宗发起火来,就算二少爷也护不住他。所以,他只希望这两人据此回去禀告,张家这对母子上不得台面。
此时,见吴氏已经被自己打击得方寸大乱,他就趁势又添上了一把火:“至于你说大小姐挟持了寿公子,呵呵,大小姐只不过是乍然听说这桩婚约,心里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拉了寿公子出去询问一二而已,怎的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挟持?”
“纵使她真有什么过分之处,寿公子既是男子,又是未来夫婿,包容忍让不都是应该的?”
任何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挟持,绝对会觉得羞辱,两人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
如此一来,朱莹一怒之下,总不至于再因为那张脸而认下这种莫名其妙的婚约吧!
说到这里,朱公权冲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让开刚刚把守的大门。见吴氏果然起身跌跌撞撞冲到门口,他正希望人如同乡间撒泼妇人那样不管不顾追出去,把事情彻底闹大,却不想她竟是倚门站住了,满脸都是怔忡和迷茫。
他顿时暗暗恼火。连闹腾都不会,果然是一介没用的村妇!
吴氏倚门眺望,等待了也不知道多久,这才终于看见张寿淡然若定地进了前头大门。她只觉得刚刚空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落回实处,慌忙提着裙子奔了出去。
“阿寿!”
见那个熟悉的人影仓皇跑来,听到那熟悉的唤声,张寿哪里不知道吴氏恐怕是真的被吓坏了,也急坏了,当下赶紧迎上前去。见她两眼通红,他就按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别担心,我没事,娘你放心,万事有我!”
这两年,吴氏已经习惯了儿子渐渐长大,最初是老往村外跑,被拦回来之后,又是在村里自作主张,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此时听到那平稳的口气,她不知不觉就觉得一颗心安定了下来,直到她看见朱莹也跟着进了门。
想起这位大小姐刚刚挟持人时的霸道,又因为朱公权那刻薄的话,她不禁满心不安。
而朱莹很容易就看出了吴氏对自己那带着戒惧的情绪,她当然不后悔刚刚挟持张寿,如果不是此举,她怎么打探清楚张寿也不知道所谓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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