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至于原因嘛……因为他曾经偷偷卖掉过朱莹梳妆匣子底层从来没碰过的几件首饰。
因为那禁令还没过去,因此朱二不免东张西望,生怕祖母身边那几位厉害的妈妈突然神兵天降,皮笑肉不笑地请他去庆安堂。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莹竟是直接对迎出来的湛金吩咐道:“你去祖母那儿通风报信一声,就说我拎了二哥回来和他说说他日后的婚事。”
见湛金一点都没有做内鬼的自觉,笑眯眯地去了,而后出来一步的流银则是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即悄悄闪到了院门口,分明是去望风,朱二顿时如释重负,等朱莹拽着他进屋,他就满脸堆笑地说:“莹莹,你能帮我,我很感激,只要你在祖母爹娘和大哥面前替我瞒……”
他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朱莹就松开了手,径直到梳妆台前蹲下,打开了面前一个整整五个抽屉的紫檀木落地梳妆匣子。那里头装着无数千金大小姐羡慕嫉妒恨的各种首饰。
其中,一部分是九娘离家时留给女儿的,不是当年陪嫁,就是宫里和太夫人赏的,再有就是朱泾和她最情投意合的那两三年送的,即便如今回家也不肯收回去。另一部分,是太夫人自己的陪嫁和多年所得,借口年纪大了不喜欢戴金玉宝石,一股脑儿都送了朱莹。
至于另外很大一部分,则是宫中太后、皇帝、裕妃的赏赐——当然,素来看不惯朱莹的皇后,那是除却不得不送的压胜钱,连根金簪都不愿意给。
而朱莹每年过生辰时,各家以及下人孝敬的所谓寿礼,只有寥寥一些样式好看的,会被她挑中,其余多半赏了出去,但留下的大多数也只是压箱底,从来就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因为她能戴的首饰,实在是多到一年到头每次外出都可以不重样。
所以,此时此刻,朱莹直接开了底下第一层抽屉,随手抓了一大把东西出来,继而就站起身叮叮当当在梳妆台上洒了一层。一转身见朱二那简直是震惊到极点的目光,她就笑吟吟地说:“二哥你当初不是拿过我的首饰去换钱吗?怎么还看直了眼?”
“我哪敢拿那么多。就挑了两支素金簪。”朱二强行别开目光不去看那金灿灿的一堆东西,随即小声说道,“我一个月……我一年的月钱都未必买得起一件……”
“那是因为祖母和爹都说,男孩子要穷养,姑娘家要富养。”朱莹理直气壮地微微一抬下巴,随即把梳妆台上那些头子尖锐的簪子特意挑选了出来,随即又蹲下到那抽屉里抓了一把东西。等到如是再三,她方才找了块绢帕,把那十几件沉甸甸的赤金首饰一股脑儿包好。
“都是些做工寻常的指环、耳环、手镯之类的东西,上头也没有镶嵌珠玉,带出去当盘缠正好。”
转身走到朱二跟前,朱莹笑吟吟地将这一包首饰塞到了朱二怀里,这才退后了两步,“从前你问我借钱,我问清楚你借去干什么,大多数都没让你空过手,这次你要去做那么大的事情,当然也是一样。而回头万一事发,我会说是我给你钱的,到时候责任我也帮你担一半。”
朱二顿时又是感动,又是震惊:“莹莹,可你不是说可以说服祖母和爹娘大哥……”
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朱莹回到梳妆台前坐下,托着腮帮子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脸,这才无可奈何地说:“那是在阿寿面前说出来让他宽宽心的,否则万一他听说祖母和爹还有大哥可能不同意,于是改口让其他人去呢?毕竟,你是半山堂代斋长,不战而退很丢人的。”
“二哥,我知道你一向很羡慕大哥文武全才,也一向知道自己不如大哥,但却又不知道往哪努力。”
朱二被朱莹说得面上通红,但那却不是被妹妹戳穿软肋而羞恼的通红,而是得到妹妹理解和认同时,那种五味杂陈心情激荡的通红。
他死死攥着那一包首饰,低声说道:“没错,我一向都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再加上横竖有大哥在,所以我就姑且得过且过,反正少不得一个富贵……爹和大哥再怎么严苛,至少是不会让我受穷的。可之前爹和大哥那连番坏消息的一次……我真的吓坏了,真的……”
“我那时候想的不是这偌大一个家,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了……我想的是我今后怎么撑得起这个家?我有的只有那个死胖子似的狐朋狗友,有的只有满京城都知道的庸碌名声……所以我才会昏了头……”说到这里,朱二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再说这些也没有太大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从来都没种过地,这好农两个字要真的让人相信,真的很难。但这次妹夫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万一……万一真的有那么一线可能呢?”
尽管是在理应不可能有窃听者的赵国公府,门外又有流银望风,但朱二还是谨慎地略过了太祖皇帝这个称呼,随即就低声说道:“所以,莹莹,谢谢你。要是我这次真的能有所收获,那么都是你的功劳……嗯,还有妹夫的功劳。要是一无所获……那就是我的命。”
“呸呸呸!”朱莹顿时怒了,霍然起身上前就冲着朱二踢了一脚。可当发现自己一脚蹬在他的小腿上,他却依旧纹丝不动时,她便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领。
“二哥你给我听好,凡事都要相信自己,不要相信什么命!豁出去往前冲,冲过头了大不了倒过来继续,就是不能认输!”
她说着就气呼呼地松开了手,随即轻哼一声道:“之所以给你首饰,那是因为我之前的钱全都拿出去和阿寿一块做其他事情了,一时不凑手。我那点金瓜子,大哥没事就要来点个数,但他可不会来查我的首饰,他也数不过来……对了,这个也给你。”
朱莹突然转身来到梳妆台前,从第一层抽屉里随手拿出一枚玉坠,继而随手递给了朱二:“阿寿年前支使半山堂一个家伙去那边……悄悄收了一家专收棉纱的老店。你拿着这个坠子,然后把首饰丢给那边,人家会想办法给你换钱。否则你冒冒失失去典当,肯定被当成贼。”
原来张寿和朱莹早早就在沧州有所预备了!
朱二心中倒吸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再次想起了朱莹那句话。难道他此去沧州,真的可能和那位大皇子拼一拼?他拼不过啊!
见朱二一愣之后默默点头,朱莹就低声说道:“至于时间,便是我和阿寿带着三皇子四皇子出城去赵园小住的时候,到时候,我给你多少人,你一个不拉都给我带走。别以为你不去找人家的茬,人家就会当你不存在。只要发现你,我敢打赌,他一定会要你好看!”
“莹莹,你能不吓我吗?”一听大皇子认出自己肯定会找茬,朱二简直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你再这样说下去,我也许都要后悔了。”
“我二哥才不会那么没出息!”朱莹后退几步,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打量着朱二,这才轻声说道,“二哥,你可得争口气,否则回头我和你一块被罚去跪祠堂,多没面子!”
朱二终于差点没笑出声来。可接下来朱莹说出下一句话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而且,我保证你要是办成了这件事,回来之后,就能有媳妇了,而且绝对是你要的贤良淑德,出身名门的那种!”不等朱二说话,朱莹就轻盈地跃上前去,竟是如同小时候似的,抓住朱二的手轻轻一握,随即又快速松开,“可别辜负我资助你的私房钱!”
朱二唯有苦笑。谁家女孩儿的私房钱随便一抓一把首饰,至少价值几百贯钱?如果统统拿出去,也许能买一条街?
真的,那五层梳妆匣子只是朱莹财产的九牛一毛,最值钱的是各种地契,房契……张寿能娶到朱莹,那真的是发了一注大财,只是他那个未来妹夫凭借剑走偏锋,让别人嫉妒不来!
湛金的通风报信,只是给庆安堂的太夫人和九娘带去一点谈资,顶多只是笑言朱莹自己定下了婚事,给人做媒的兴趣却越发大了,一点都没有想到别的地方。
而今天去为恩师刘志沅的事奔走了一趟的朱廷芳,回到家听说朱二跟着朱莹从张园回来后,在朱莹闺阁盘桓了许久,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他很清楚,别看朱莹平日里对朱二凶巴巴的毫不客气,但实际上却常常偏向朱二。打听到张园乔迁并没有什么波折,他就放下心来。
陆绾请辞,又有人举荐赵国公朱泾提督锐骑、神武、威远三大营,江阁老连同门生故旧群起而攻之,一连两三日,朝中都是黑云压城城欲摧。而在这一片说不得的氛围当中,张寿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又一个休沐日,悄悄和朱莹朱二带上三皇子和四皇子出京前往赵园。
而对于极少数知情者来说,这趟出行,顶多只能算是皇帝任性,龙子凤孙贵介子弟们的一次胡闹而已。
乘龙佳婿 第二百九十四章 春光词话
对于两位年少且被皇帝保护得很好的小皇子来说,什么朝堂纷争,那都是极其遥远的事,两人一出京便是神采飞扬,四皇子更是恨不得立刻从马车中出来去骑马。奈何朱莹在侧虎视眈眈,他也只能怏怏认命,可小脑袋还是不停地老是往外探。
他实在是看够了京城那横平竖直的大街和胡同,还有宫里那看似高耸壮丽,实则阴森森的宫室!如果不是领子被朱莹狠狠拽着,四皇子恨不得大吼一声,以表示自己逃脱牢笼的喜悦。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这次离京小住,下次什么时候能说动父皇再次出来。
三皇子就比四皇子乖巧多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眼睛不时透过四皇子打起的窗帘往外瞥,直到脑门上突然被朱莹戳了一下,他才陡然回过神来,赶紧露出了一个笑容:“莹莹姐姐……”
朱莹只有哥哥没有弟弟,之前大哥收养过的那个萧成,她都觉得异常稀罕,此时听到这娇软的声音,她原本想要诈唬一下两人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小小的遗憾。
大哥她是不敢让他来,生怕有精明的他在,回头二哥根本就跑不掉……而大哥不来,萧成却也表示要在家里好好读书,就不出城打扰她和张寿了。当然她知道,更大的原因是张寿三言两语就诳了朱廷芳去陪那个难得也“休沐”的小家伙,省得大哥突然杀到赵园来。
见四皇子也赶紧回过神来,放下窗帘老老实实做好,一脸你别骂我的可怜表情,她忍不住在他脑门上也戳了一下,随即才笑道:“坐车要往外头看可以,但不许把脑袋探出去,万一让人认出你们怎么办?要知道,半山堂那批人,只要休沐,大多数人都喜欢出城住两天。”
“但这次他们不是要准备分堂试吗?”四皇子嘿嘿一笑,满脸得意,“自打听说要分一二三堂,他们全都不得不在家临时抱佛脚用功,谁能和我还有三哥一样优哉游哉?”
他的成语已经用得很像样了,此时仰起脑袋的得瑟样子,朱莹看着不由得很想拧他的脸。而听到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她立刻把冲动付诸了行动。
“再说了,他们没我和三哥用心,也不像我和三哥,每天还有父皇特别辅导!”
朱莹使劲拧住了四皇子腮边软肉,见人哎哟叫了一声这才松手,似嗔实喜地说:“得了便宜还卖乖!别说皇上,就是民间当父亲的,有几个会亲自教儿子?我爹也就亲自教过我大哥和二哥武艺,读书启蒙那也是请了先生的,你们两个记住,以后这种事不许随便乱说!”
“四弟,我都和你说过了,这种事别拿出去炫耀!”三皇子瞪了四皇子一眼,随即就小声说道,“莹莹姐姐,父皇也一直都告诫我们不要炫耀的。他私底下饶有兴致地看过葛祖师和老师最近新出的那些书,学得津津有味,所以才顺便教我们。”
马车之外,张寿听到了里头那并不大的议论声,再看前后护卫离开老远,他不禁庆幸朱莹很有先见之明,在阿六驾车的情况下,早早吩咐其余人散开。
皇帝亲自教儿子,这种消息确实不宜传给外人知道,因为那位至尊早年不可能亲自教大皇子和二皇子,如此一来,亲自教出来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感情能不深厚吗?
只不过,照这样看来,日后兴许又要立幼,立爱了……甚至如果皇帝命长的话,立幼立爱的都未必是眼下那粉妆玉琢的三皇子和四皇子,皇帝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儿子。那么,现在这看似温馨和睦的一幕,以后还会继续吗?
心里这么想着,张寿不知不觉策马靠近车厢。他沉吟片刻,轻轻敲了敲板壁。当车帘一掀,露出朱莹那张脸时,他就笑道:“不要拘束他们太严格了,眼下这天气正好适合踏青,万物回春,田地里也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麦子就要收了,他们要看,就让他们好好看吧。”
“对,我和三哥就是为了看这农忙的景象才出来的!”
四皇子顿时喜出望外,竟是挤到了朱莹旁边,那圆滚滚的小脑袋煞是可爱:“父皇很早就教过我那两首悯农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父皇还说,要真是闹到四海丰收,农夫还都饿死,那这世道就距离天翻地覆不远了!”
“当皇帝的要时时刻刻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掀翻了。”
话音刚落,张寿就看到他突然被什么人给拖了回去。知道很可能是三皇子再次摆出哥哥的架子教训幼弟,他不禁哑然失笑。果然,下一刻,朱莹侧身让了让,却是三皇子露出脸来。
这位只比四皇子大几个月的兄长有些尴尬似的咳嗽了一声,往前后看了看,仿佛是确定别人能不能听到,这才很小声地说:“老师,话确实是父皇说的,四弟一时口快这才说了出来,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听说,泄漏禁……嗯,泄漏禁中语,好像是很大的罪名?”
张寿心中好笑,面上却郑重其事地说:“没错,泄漏禁中语,这是非同小可的,纵使皇子犯了,那也不可轻饶。”
眼见朱莹已经笑得乐不可支,却还努力别过头去,不想让三皇子看到,他就继续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念在只是初犯,这次就算了。以后记住,皇上对你们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不可说出来。言行不谨对皇子来说,有些时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三皇子顿时面色一白,随即竟是深深低头道:“学生谨受教!以后一定会管好四弟的!”
车内的四皇子简直给吓呆了,等三皇子退回了座位,他才赶紧抢上前去,刚刚那乍脱牢笼的高兴劲无影无踪,眼睛都有些红了。可还不等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就只见张寿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什么都不用说了,以后记着点就是。既然入学,你们就不是小孩子了。上次记得我怎么教训你的吗?虽说你知道我和莹莹都是不会搬弄是非的人,但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还是需得好好提防。尤其……你父皇对你们越好,你们越是不可在外说。”
最后这句话,张寿把声音压得极低,虽说并非避开前后那些朱家和宫中的侍卫,但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正在提醒两位皇子这种不该提醒的话。
“嗯!”四皇子使劲点了点头,随即也深深俯首道:“谢谢老师教诲。”然而,他得到的并不是一声赞许,而是被揉了揉脑袋。
尽管张寿在出手之后,意识到自己又再次混淆了一般的师生和自己与这两位皇子的关系,可他用不经意的态度注意了一下前后左右,见无人关注这个,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原谅自己的一时兴起。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四皇子抬起头时,摸了摸脑袋,似乎很高兴。
而直到四皇子再次被三皇子拖回去坐好,张寿就看到朱莹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就会糊弄小孩子。他对她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想,这两个皇子虽说早慧,但却并没有一般早慧儿童犹如小老头似的沉稳。
这样很好,如果是阴沉小老头,他早就敬谢不敏了。
他用耸了耸肩作为对朱莹的回答,随即悠然自得地说:“春光无限好,正是踏青时。”
朱莹不禁笑出了声:“阿寿,怎么就两句?要集句的话,不至于才两句吧?”
四皇子顿时好奇地凑了过来:“莹莹姐姐,老师难道不是随口感慨,怎么就是集句诗了?”
“怎么不是?”朱莹眼光俏皮地看着张寿,曼声吟道,“春水满池塘,春风吹柳。春草茸茸媚晴书。春烟骀荡,春色着人如旧。春光无限好,花时候。春院宴开,春屏环绣。春酒争持介眉寿。春衫春暖,春回遏云声透。春年常不老,松筠茂。这是叶景山的《春水满池塘》。”
“黄莺啼破纱窗晓。兰缸一点窥人小。春浅锦屏寒。麝煤金博山。梦回无处觅。细雨梨花湿。正是踏青时。眼前偏少伊。这是张元干的《菩萨蛮》。”
吊在马车后头的朱二自然听到了刚刚张寿朱莹和三皇子四皇子的对话,心中倒是很服气这小两口这种不把皇子当人物的平淡态度——就算是他,哪怕觉得将来两人继承大宝的可能性不大,那么也多半会客客气气地哄着,免得日后被人记在心里。
等听见张寿随口两句,朱莹竟是把全文连带出处一块背了出来,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他的妹妹难道被什么才女给附体了?这么偏门的诗,她怎么能轻轻松松背出来?从小她读书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诗词虽说倒是翻过不少,可没听说过目不忘啊!
别说朱二,就连张寿也同样大吃一惊。因为他从前也就是熟读唐诗三百首的水平,这一世也就是这段神奇经历带来的强大记忆,所以他前世里但凡阅读过的内容大多都能过目不忘,否则他哪里能记住那么多数理化知识点。
但凡离开学校几年的人,早就把曾经印象深刻的习题忘到脑后去了。
当然,全唐诗全唐文那样大的篇幅,他就算家里有,却不可能全部一一看过。宋词中的那些名篇他读过,可也仅限于几十首上百首,那些非著名词人的非著名作品,他当然也没读过。反倒是有一阵子他好奇地瞅过不少八股文,所以记得十几篇,但下科场绝对没戏。
可朱莹刚刚吟的这两首,他确实一丁点印象都没有!要是朱莹其实是和永平公主一样的才女,只不过一向隐藏至深,日后她要找他谈诗论文怎么办?《全唐诗》好像是清朝编的?《全宋词》那更是后世才编的,他如果要恶补唐诗宋词,这得去翻多少文人集子?
而且更尴尬的是……就像四皇子说的,他刚刚那两句,压根就真的是随口那么一说!他压根没想到,“春光无限好”,“正是踏青时”,竟然都是有出处的。
而朱莹被四皇子那崇拜的目光盯着,最初还显得很淡定,奈何四皇子的那眼神她还能忽略,张寿看她那微妙眼神她却实在是有些心里发虚,于是很快原形毕露。
“其实,当初葛爷爷第一次来教我的时候,我压根无心学,眼看外头春光正好,想要去骑马,就对葛爷爷说,春光无限好,正是骑马时,结果,葛爷爷立刻夸我勤学,先给我讲这句春光无限好的出处,鉴赏那首词的意境,接下来又给我讲春光无限好可以接什么集句。”
说到这件昔年旧事,朱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堂课葛爷爷滔滔不绝讲了一上午,从诗词集句一直讲到宋史……当然那会儿我不懂,他也就是讲了一个个小故事。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到吃午饭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死皮赖脸软磨硬泡请葛爷爷常常来。”
“所以,我能记住那两首词,也都是葛爷爷的功劳。对了,阿寿,我去偷偷听你上过课,觉着你和葛爷爷真心挺像的。”
张寿这才如释重负,否则,如果日后常常要被朱莹拉着探讨唐诗宋词,一次两次还行,常常来,那有趣的人生就瞬间变味了。他立刻笑着说道:“我可不敢和葛老师比。他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我顶多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这个世界。”
只不过那是远远胜过葛雍的伟大巨人,因为那巨人身后,是无数中外贤达的智慧,可惜他能记住的,连九牛一毛都没有。
等到一路抵达赵园,一行人中谈论的话题,已经从最初的集句诗,到了如今在京城风靡一时的《桃花扇》——当然,诅咒谩骂的士人很多,拍手叫好的士人也很多,而因为太祖皇帝一度带起来的小说风潮,歪曲前朝历史的小说话本不计其数,《桃花扇》不算出格。
而三皇子和四皇子虽然只是偶尔跟着朱二这样的同学兼亲戚去过一次,再加上还远远没到慕少艾的年纪,故而也就是在旁边嚷嚷戏文简单直白易懂,最好戏都改成这样的话。
因为三皇子和四皇子明显很喜欢田园野趣,朱莹和张寿一商量,到了赵园后就把人安置在了稻香村。眼看院外几畦农田,十几只小鸡四处乱跑,三皇子和四皇子简直是乐疯了,连道这地方好,两人压根就没注意到,和他们一块出来的朱二已经悄无声息不见了。
一块不见的,还有七八个朱家的护卫。
乘龙佳婿 第二百九十五章 葡萄架子倒了
对于在京城,在皇宫呆的时间实在太长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来说,离京来到海淀赵园,那是难得的乡居。而对于常来常往的朱莹来说,这大概只能算是偶尔调剂一下口味,换个环境。至于张寿……他觉得,这是一场非常悠闲的度假。
而且,后世除非富甲一方,否则哪能三五个人住这般格局仿效大观园似的园林,让这么多人围着自己转?如果再加上京郊,海淀这样的前置条件,那更是得加上不可能三个字。
三皇子和四皇子抵达的这天下午,兄弟俩就在赵园里险些没玩疯了——就连一贯做出沉稳样子的三皇子也是一样,撒欢似的四处跑,跟着他们来的侍卫们一个个叫苦不迭,围追堵截,生怕这两个小祖宗有什么闪失。
朱莹作为主人,不得不带着三皇子和四皇子先在自家园子里转一圈,等发现两人开始放飞自我,她就直接把人丢给了留守赵园的下人们以及那些皇家侍卫,自己径直往回走找张寿。结果,她一路都没看到人,而因为下人们全都顾着那两位皇子去了,她连个问的人都没找到。
找了大半天,她又不可能真的逢屋必入,出了一头汗的她以为张寿竟然和自己玩起了捉迷藏,忍不住心头火起,当即大声嚷嚷道:“阿寿,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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