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乘龙佳婿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有多高,心有多大
“这世上的机会只有这么多,从来就不够所有人均分,就如同富家子不可能把自己的机会让给寒门子一样,寒门子也不可能把机会让给更下一等的农家子和贫家儿,而后两等人,更是需要家里人负担大部分他们的工作,他们才能够在公学得到读书认字算数的机会。”
“这些农家子,贫家儿中的佼佼者,也许能够得到更进一步深造的机会,但要知道这世界上的天赋者本来就很少,大多数人纵使再努力,也只能去做那些普通的工作。”
“如果这时候,再有个性偏激的人去给他们灌输似是而非的道理,让他们在学了一点点本事时却又被灌了毒汁,认为不是自己不够强,而是这个世界不够公平,是因为富家子弟利用出身优势,这才不学无术也能高高在上,那公学就不是教化,而是害人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公平,顶了天也只能实现相对公平,公学要做的是给更多的人创造教育机会,让他们能够有相对多一点的见识,日后传给儿孙一点点朴素的道理,一点点微薄的学问,让家训不再是书香门第,寒门小户的专利,而不是让他们一味去鄙视别人。”
哪怕已经过了一天,可当方青想起张寿对自己说的这番话,他就恨得牙痒痒的。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也已经准备改过了,张寿竟然还认定他这样的人不堪在公学为人师!这也就算了,张寿甚至还以改过为由,逼着他跟宋举人一块推车出来卖糖水!
而这时候,他万分庆幸自己用白色纱巾遮住了口鼻,否则他简直都不要做人了!
两个举人卖糖水……这场面简直太美了!而且幸好这是在外城不是在内城,往来的人多,他大概、可能、也许不至于被人认出来吧?但最可恶的是,张寿竟然带着那个恶鬼一样的少年骑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当监工!
知道宋举人手无缚鸡之力,方青也是个文弱书生,张寿虽说恶趣味地把两人放在一起搭伴,却也做了预先防范。于是,虽说瘸腿却依旧很能打的门房一霸安陆被派了过去,远远跟着以备不时之需,阿六又传话给南城治安队的赵铁牛,让人看着点那两个奇葩的举人。
所以,此时阿六陪着张寿跟在那一辆小推车后头,他只觉得满心不解:“少爷你是怕那个方举人跑了?要是怕他跑了,我可以……”
“咳咳!”张寿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阿六后半截绝对不和谐的话,这才没好气地说,“我哪有那兴趣看他们两个卖糖水,我是想去看看兴隆茶社旁边,藏海和尚那些徒弟们经营的菜园子。听说大半个月里已经抓到了七八个偷菜的?”
想当初得知菜园大盗出没的时候,他简直有一种偷菜游戏现实版的感觉。
阿六有些悻悻地打住了刚刚那个话题,随即意兴阑珊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一群小蟊贼而已,那几个和尚对付得来!”就连观海小和尚,之前也用水瓢敲晕过一个笨贼。其实那些贼真是笨到了极点,压根不知道大多数种子根本就没种下去。
说到这个,张寿自己也觉得唏嘘。在沧州藏海下院的那个菜园子,自然是按时播种,所以各种菜蔬的供应从来就不间断,但京城这边却根本就来不及,因为就连最初的观海抵达京城时,那都已经错过大多数农作物的最佳种植期限了。
南瓜、玉米、花生、红薯的种植期已经过了;至于番茄和辣椒,皇帝得知种植的时间之后,已经命人在宫中试种,等天气寒冷之后移栽温室,但说实话,张寿很怀疑这年头那不成熟的温室会把原本就如同后世圣女果似的小番茄种成什么样子,辣椒就更难说了。
所以说,如今那个菜园子,与其说是种菜的地方,不如说是沧州武林人士在京城外城的分舵!但凡有沧州人士上京,就会到那边去拜一下码头,就当一群连度牒都没有的和尚们是地头蛇似的。哪怕大小和尚对此颇有些尴尬,那也改变不了这个既成事实。
而阿六听到张寿叹气,不由得认认真真地寻思,张寿是不是觉得那群和尚武力值不错,又有种菜的能力,所以打算把人招一部分到张园去帮忙?要说观海本来是跟着他们上京的,如今却因为这边正在筹备就姑且到了这里来,他应该把小和尚拎走才对……
在不时回头的方青看来,当路过一个街口时,后头犹如监工的张寿和阿六,终于拐去了另一个方向,算是和自己二人分道扬镳了,他那股如释重负的感觉简直是有如实质。但很快,他就完全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宋举人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竟突然吆喝了起来。
“地道的糖水!来自广东的正宗糖水!太祖爷爷当年也说好的糖不甩,正宗的双皮奶……”
这家伙竟然连叫卖都不肯费神想新词,竟然还是昨天他听到的那老一套!方青正气了个半死,却没想到宋举人突然又踢了他一脚:“你还呆呆愣在那儿干嘛?叫卖啊,你不出声,谁来买我的糖水?你可是听到那话了,累计不卖出去五百份,你别想脱身!”
“卖出去的钱捐到公学,你之前的帐才算是一笔勾销。你看看我多仗义,还陪着你来……”
方青被这奇葩气得只想口水糊人一脸。什么叫你多仗义?是你陪着我,还是我陪着你?要不是你这奇葩好好的举人不当,好好的富家子不做,好好的进士不考,却偏要去考选什么御厨,如今却不想着参加御厨复试,在这捣腾卖糖水,我至于这么倒霉地陪你来抛头露面吗?
宋举人和方青这两个看着就像是冤家对头的家伙今天会不会闹笑话出闹剧,张寿这会儿已经丢到了脑后。眼看之前皇帝随手一个圈,划拨给和尚们的菜园子已经渐渐在望,他甚至还远远看到两个光头正在赤膊搬石头砌围墙,不禁看了看阿六身上也严严实实的衣着。
都已经这么凉的天气了,就阿六这种大概能打老虎的身体也老老实实长衣穿着,这些个大和尚是赤膊狂人吗?他记得皇帝可是慷慨大方地拨给他们充足衣食的,怎么还像在藏海下院时那般苦巴巴的样子?
而他这么一看,阿六就撇了撇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你小子竟然还和我吊起书袋了!”
张寿顿时哑然失笑,等到他策马到了原先那参差不齐拴着铃铛的竹篱笆外头时,早有眼尖的和尚看见,但最终迎上前来的却只有一个鞋袜还相对干净,衣着也相对整齐的观涛。
“张博士,六哥!”
一溜烟跑了过来后,观涛笑得眉眼弯弯,双掌合十行礼道:“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巧过来,沧州那边来人啦,这才刚刚进去呢!师兄们刚刚还说,以后就不怕再有盗贼了!”
这话乍一听完全没头脑,但跃下马背的张寿却很熟悉观涛那跳脱的思路,当即就笑道:“怎么,是你师父又派了一堆师兄过来助阵?”
观涛正在摇头,阿六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笑道:“少爷,沧州来的不是一堆光头,而是一堆公子。”
一堆公子……张寿顾不得笑骂阿六这小子用量词太诡异,立时也抬头望了过去,很快就只见一大群人从菜园那个简陋的门头蜂拥而出。跑在最前头的家伙棕黑色的脸庞,个头乍一看比他还高,此时直接张开双臂迎了上来,那夸张的动作简直让张寿哭笑不得。
虽说人又不是千娇百媚,性情明快的朱莹,但看在那家伙此番在沧州很努力,也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张寿还是接受了朱二这个特别热情的拥抱。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因为朱二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竟然一边使劲拍他的背,一边在那碎嘴地唠叨个不停。
“妹夫,我这次表现得够好吧?我打小就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今年棉花大丰收,试种的事情我也已经都布置好了……唉,天天在乡下跑,鞋子都磨烂了,大腿都磨破了,美人一个都没见着,你说我有多苦……”
“总比你在京城混日子,你爹没事就教训你来得强。”
张寿挣脱开了朱二那个报复似的拥抱,顺手还在朱二肩膀上捶了两下,见人立刻夸张地捂着肩膀呼痛,他也不理会这么一个活宝,却是往朱二身后望去。果然,就只见皮肤不比朱二白皙多少的张琛正站在那里,一见他就笑得露出了白牙。
“朱二这家伙,整天叫苦,但居然真的坚持了下来,我还以为他早就会溜回京的。”
张琛上前笑眯眯地对张寿拱了拱手,随即就得意地说,“从沧州到邢台,我们把两边从种棉到纺织这一条路全都打通了,如今合作社全面开花,再也没有杂音。”
听到再也没有杂音这几个字,张寿不禁大为意外。
要知道,这年头难的不是做事,难的是要压下反对的声音,否则,再好的善政,也可能被无数反对和鼓噪的声音硬生生冲垮,就如同沧州和邢台最初那无数明里暗里的反对者一样。他虽说很想问个究竟,但也知道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当下就干脆拍了拍张琛的胳膊。
“行啊,看来你这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后肯定在经营之道上比我强!”
“这哪能呢?我顶多也就是顺着小先生你指的路往前走,顶了天那也就是有点小聪明。你回京之后这随口一提,南城这片本来闲了好些年的空地一下子就变得日进斗金,这可比我和朱二那瞎忙活强多了!”
嘴里这么说,张琛却依旧难掩得意,他四下一看,对阿六打了个眼色,随即和朱二一左一右把张寿拉到一边,这才低声说道:“蒋家老大也来了,这次他跟着我们,捣腾棉纱赚了一大笔。但是小先生,就算沧州和邢台一块加起来,种棉和纺织仍旧远远比不上山东。”
而朱二立刻跟上道:“连山东也比不上,当然更加比不上江南,所以,新式织布机恐怕不可能隐藏太久,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张寿没想到两人刚一回来就对自己问计,顿时呵呵笑道:“这事嘛……从长计议,不急。”
他说着就撇下面面相觑的张琛和朱二,往他们身后看去,就只见正等在那里不敢贸贸然上来的一群人中,除了几个醒目的光头,就是满脸堆笑的蒋大少,还有顺和镖局的总镖头曹五。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蒋大少直接扯着曹五迎了上来。
已经过了这么久,之前挨了十几杖,屁股险些开花的蒋大少,如今走路已经不再一瘸一拐了,只是在张寿瞥了一眼自己的臀腿时,他忍不住觉得肌肉一阵抽疼。
他连忙咳嗽一声,讪讪地说:“张博士,我来是因为听说京城公学的事,所以打算问一问,如果咱们在沧州也建一座公学……不不不,这名头有点大,其实就是识字学校,你觉得如何?一来是产业大了,其实很需要识字的人跑腿,二来是帐房好像有点缺。”
他顿了一顿,见张琛和朱二全都对他打了个赶紧说别拖拉的眼色,因为身份地位问题,不得不受那两位公子指使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说:“而且要知道,如今各地报房盛行,咱们沧州又是在运河边上,京城的消息很便捷,如果单单靠抄报,那效率太慢了,就连雕版……”
他再次顿了一顿,赔笑说道:“雕版这玩意,也不是很适合印制份数并不多的小报。但如果用活字来印的话,认字的读书人,哪怕没考出功名的,那也不屑于去做排字工人。所以,我琢磨着,通过识字学校培养出更多认识字,尤其是阴文字的人,然后就可以把报房……”
没等蒋大少把话说完,张寿就已经在盯着朱二和张琛看了。虽然这两个家伙都在回避他的视线,但他还是瞧出,蒋大少那绝对不是自己的主意,绝对是朱二和张琛的主意。
兴许还不止这两个家伙,还要加上在京城动不动就往他耳边吹风,要求他重视未来群贤争鸣,其实却是京城第一传媒大亨的陆三郎!这些家伙,如今心真是更大了!
看着渐渐声音越来越小的蒋大少,看着一脸我是打酱油笑容的曹五,再看看张琛和朱二,张寿终于呵呵一笑道:“你们不就是想通过识字学校训练排字工人,通过报房抢占舆论阵地吗?当然可以。要知道,京城公学这边早已经特训出了一批排字工。”
乘龙佳婿 第四百七十八章 海上保镖团?
当张寿说早已在京城公学这边特训了一批排字工时,被张琛和朱二联手撺掇来说事的蒋大少瞠目结舌,曹五照旧那一脸憨厚可亲,仿佛我什么都听不懂似的笑容,原本就在面面相觑的张琛和朱二听了这话,则是继续面面相觑。
而真正听不懂这些话的观涛,那才是眨着眼睛满脸迷糊,至于不敢贸贸然围过来,跟着曹五上京找机遇的那群沧州武林人士,即便凭着卓绝的耳力听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那还是处于完全看热闹的状态。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朱二才冲着张琛气急败坏地叫道:“都是你,成天和陆三郎快马往来互通信息,搞得和真的似的,我还真以为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搞了半天,都是人家早想到的那一套!我就说嘛,我这未来妹夫走一步看三步,怎么会小看那些应召而来的名士!”
张琛却没理会朱二这明显拍张寿马屁的言语,眉头大皱道:“没道理陆三胖不知道啊?他自己就是开书坊的,那公学祭酒还是他爹,里头教什么东西,他竟然会毫不知情?呃……”
他突然闭上了嘴,见张寿果然似笑非笑看着他两个,他知道自己和陆三郎这是坐实了内外勾结,只好不大自然地坦白:“陆三胖那小子的确杞人忧天,成天派人给我和朱二说什么要防微杜渐,我们没办法,只好拉上张武和张陆,这不是想着几个臭皮匠能顶诸葛亮……”
“我们这不是想着身为葛门弟子,总得帮咱们的师门发扬光大,所以努力想个主意吗?”
听到张琛供出了张武和张陆,又把葛门弟子的大旗给扯出来了,朱二立刻直接出卖道:“结果,还是张陆从报房想到了这么个主意……他说,反正很多人都是通过报房从衙门抄录邸报等等,咱们可以直接吞并沧州几家小报房,如此就可以传播有利于我们的消息。”
“其实在京城也可以这么干,但京城大佬太多,所以要谨慎……哎哟!”见张寿直接合起扇子往他头上重重一敲,朱二顿时意识到张寿嫌他太大嘴巴。可能够被他和张琛带到这的,那都是打算用作外围的人选,可这个话题之前毕竟没和张寿商量过,所以他只能悻悻闭嘴。
而张寿把朱二的话头打住之后,就打量着一直都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曹五,因笑道:“曹总镖头,你这次是带着一大批人上京……拓展业务?是打算开武馆还是镖局?”
“咳咳,京城居大不易,我们本不敢奢望能够在京城站稳脚跟。”曹五再次貌似憨厚地笑了笑,随即就瞥了张琛和朱二一眼,干笑道,“但多亏有张公子和朱二公子给我们撑腰,所以我们打算在京城接一点不起眼的事做做。比如,给这座菜园子布置一下防戍之类的。”
你们一群成天给富贵人家运送各种人货的高手,特地到京城给区区菜园子布置防戍?
这确定不是大材小用?
张寿不禁哭笑不得,但看到曹五那一脸表情满满当当都写着我就是认真的,他终于明白观涛之前为什么兴奋地说,今后不用再担心那些菜园大盗了。高手看家护院,那还用担心?只不过,曹五既然不想立时三刻透露真正来意,他当然也不会急,只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你们要是愿意屈就做这些小事,那也并无不可。只不过,观涛和他那些师兄们都是穷和尚,只怕付不起你们的酬金。”
“张博士把海外的这些好东西推介给了京城的人,也算是替我们沧州扬了名,如今既然有宵小觊觎那些种子,我们当然应该出一份力,又怎么能要钱呢?”曹五说得慷慨激昂,但见张琛和朱二全都一脸不信,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干笑了两声。
“其实,我们当然也是有私心的,这菜园子既然有名,我们也可以借着它的光,把名声打出去,否则,就凭我们这些外乡人,也未必能让京城人知道我们的本领。”
张寿知道曹五这种人无利不起早,就这听上去好像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理由,他也觉得未必就是实话。因而,他就无所谓地说:“既如此,你们两边自己去谈去做就是了。不过难得有同乡从沧州过来,小花生却正好没跟我出来,否则那小子应该能高兴高兴。”
“少爷你只要不再逼他背诗,小花生肯定高兴。”
听得到阿六突然幽幽说了一句,张寿顿时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我刚刚这是随口胡扯岔开话题,你小子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实话?可就在这时候,阿六突然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们又不是老咸鱼。”
好些日子不见阿六,朱二和张琛全都觉得人这种说话的口气实在是值得怀念,更何况难得看到阿六和张寿抬杠,两人自然是乐得作壁上观看热闹。
张寿当然能听懂阿六那言下之意——就凭小花生那别扭的性情,除非老咸鱼或冼云河过来,否则人绝对不会一见着同乡就高兴。他唯有没好气地骂道:“老咸鱼不是回去联络去琼州府的船了?一旦扬帆出海,他一年半载回不来。”
“所以小花生才担心他啊!”
阿六仿佛不知道此时正在和张寿鸡同鸭讲,完全扯不到一块去,更仿佛没看到张寿那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突然斜睨了曹五一眼,若有所思地说:“小花生怕海上不安全……其实我觉得,镖局生意难道不能去海上做,老咸鱼他们出海也可以带上保镖吧?”
此话一出,刚刚正在难得看张寿和阿六主仆俩笑话的朱二和张琛顿时愣住了,而曹五那假笑也顿时僵在了脸上。
而隔开几步,以表示亲疏有别的其他镖局人士当中,那些人的反应就大了。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直接一拍大腿,但刚想说话时,就被曹五一记眼刀给逼了回去。
张寿同样没想到阿六会突然提起这个,微微一愣之后,他不禁有些讶异地看着这小子。
阿六在乡下时常常是沉默到有些木讷,而到了京城后,又大多数时候显得冷漠肃杀,对读书更没兴趣,成天就老是把自己定位成打打杀杀的人。可如今看来,他实在是把人看扁了,这小子还是挺会思考的。
然而,当这么想的张寿无意中瞥了曹五一眼时,他就发现人明显有些慌乱,就仿佛……一直极力想要隐藏的意图突然被人拆穿了一般。认识到阿六很可能真的无意中道破了曹五的真心,他当即饶有兴致地呵呵笑道:“曹总镖头难不成也有过海上讨生活的雄心?”
“我哪敢这么不自量力!”曹五立刻打哈哈道,“海陆非一家,陆上那些称霸一方的好汉,真的上了海船,有多少人吐得稀里哗啦。我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胆,没这人啊!”
见曹五竟是极力否认有这意图,张寿心中一动,当即笑呵呵地说:“所以,我才说阿六这也真是异想天开。毕竟,就算曹总镖头你自己是一条海陆都能玩得转的好汉,你手底下的人却很难说了。阿六,你小子没出过海,就不要给人乱出主意!”
张琛比朱二擅长察言观色,见阿六虽说被张寿数落了一顿,但脸上仍然是淡淡的,曹五那一瞬间却是神情剧烈变化,他自然觉得这个自告奋勇当保镖护送他们上京的家伙有问题。
想当初他就是天津临海大营第一次整肃的导火索——甚至都没有之一,因为是他揭开了盖子。此时张琛虽然不知道曹五到底什么意思,张寿又是个什么意思,但不明白的事情只要跟随张寿就好,因此他立刻口若悬河,把自己包装成如同一个精通海务的专家似的。
“阿六你这次难得出了个馊主意!海上有海上的规矩,海盗们的打打杀杀和陆上明刀明箭你来我往不一样,多少陆上高手跑到海上就成了一条虫。”
他使劲搜刮着当年那苦主告诉自己的往事,然后再加上其他从上看到以及道听途说的东西,故意夸大其词:“海上打仗,个人再高的武艺也比不上带着粗大撞角的大船那么一撞,据说在极西之地,自古就有海盗驾驶这样的船劫掠商船客船,撞上去之后再接舷大战……”
“但这一条对我朝的兵船行不通,因为等你快要撞上来时,那就在火炮火铳射程之内,到时候火炮火铳齐发,你是船也沉了,人也死了。而且,就算在接舷战时,火铳之类的火器也比刀剑要强得多。就连弓箭,也因为在海上容易受潮,远远不如火器好用。”
“不过,我朝的商船上没有火器,所以在碰到海盗后的海战上,自然就很吃亏,其中也有不少人雇佣过挺多能打的高手随船,但事实上没个卵用。”
张琛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堂堂一个未来国公说脏话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最后四个字之后,甚至还嘿然一笑。
“几年前天津临海大营那场滔天大案,就是兵船对出海的商船下手,打的借口就是稽查海盗。那时候,有一条船上还雇了河洛两个很出名的镖局高手,可结果却是人家官兵登船时,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而等到人家十来个人堵住门窗乱枪一放,他们就连个全尸都没有。”
一口气说到这儿,张琛这才意犹未尽地耸了耸肩:“总之,镖局把业务拓展到海船上去,这事早就有了,但结果却很惨,河洛那家镖局,两个最出名的高手那次死无葬身之地,还被苦主上门追讨赔偿,顿时就树倒猢狲散了。”
“总而言之,曹五你可自己掂量掂量,别贸贸然去海上开拓事业!术业有专攻,你就算要做,也得先想了万全之策,否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张寿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泼了一盆凉水,而张琛就干脆说出了一番等同于直接把曹五扔进了冰水池子里的话。
然而,曹五极力维持着脸色,打哈哈连声说着受教,一旁刚刚那个使劲拍大腿,却因为曹五眼神而没说话的彪形大汉,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却是心有余悸地连连点头。
“多亏张公子,否则曹大哥和我们恐怕就要被人坑大了!沧州建港之事不是有眉目了吗?苏州首富华家私底下找我们,希望我们提供人手,在海船上做保镖,还承诺了丰厚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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