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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虽然朱二当时乍一听那明主两个字,差点没觉得张寿是心怀不轨,可转头来一想,他就明白了这所谓明主,张寿指的是作为东家招揽幕僚。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和父亲似的,招揽幕僚!要知道,他大哥朱廷芳立下这么大功劳,如今据说要升三品了,就这都还没有一个幕僚呢!
一路走一路傻笑的朱二根本没顾得上看路,直到突然听见一阵说话声,抬头一瞧,他就发现不远处一行人似乎正准备等车出门。为首的恰是一个身穿墨绿色衣裙,举止端庄,身材窈窕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年长的仆妇,还有一个年少的童儿作为小厮。
要是换成那些恪守礼法的人,此时一定会知机地收回目光,但朱二可从来就不是守礼君子。所以,他非但没有顺势瞧往他处,反而还干脆抬头往对方脸上瞧去。正巧那女子也侧头往他这边看来,这四目对视,他就顿时大失所望。
就只见这女子相貌极其寻常,甚至连赵国公府一般婢女都及不上。真是白瞎了这好身材!
可朱二刚刚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随即就醒悟了过来。这雅舍中怎么会有女子?难不成是那个顽固不化洪山长的女儿,人原本极力自荐,认为适合当大皇子妃的洪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抬起头,可遗憾的是,刚刚那位其貌不扬的女子已经上了车。
若是其他女子,就算是天仙国色,早就被妹妹朱莹养刁了眼光的朱二兴许也会直接撂开手,但洪氏却不同。他略一思忖,快步到门口和朱宜汇合,就吩咐悄悄蹑上去。
只要一想到洪氏竟然被那个顽固不化的洪山长推荐给皇帝,说什么堪配大皇子,而后朱莹和张寿甚至还陪着太后见过人,就太后这样挑剔的脾气竟然会对洪氏观感尚可,朱二就觉得一阵阵胸闷,凭什么三个字总在脑海徘徊。
毕竟他朱二就从来没在太后面前得到过什么好眼色,而他那几个表兄弟之类的也一样!
即便太后没有直接允洪山长所请,可正五品待遇的公主侍读却也不错了,他还没有呢!
朱宜又不是朱二的私人,要是二少爷就这么带着他和其他人大剌剌地去跟踪别人家的千金,他一定会不以为然地立刻阻止,可听说那是洪氏,他不但没有二话,还悄悄吩咐另一个护卫抄小路跟上去,免得就这么把人跟丢了。
然而,当他们远远蹑着洪氏这车马一行穿大街过小巷,最终停下时,抬头看到不远处那座高楼前悬挂的牌匾,从朱二到朱宜再到几个随从护卫,一时间人人面色古怪。
如果不是给洪氏驾车的车夫,不知道是不认路,还是干脆绕路,带着他们在京城兜了老大一个圈子,他们早就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了。这不就是永平公主平日里每月一次主持文会的月华楼吗?难道洪氏今天这出来,是来这儿见那位素来高傲清冷的金枝玉叶?
“走吧走吧。”意兴阑珊的朱二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只恨不得自己没有一时起意走这一趟。他从小见了太后固然躲着走,见了皇帝却是不怎么会怕的,因为儿时也挺淘的皇帝对他还有几分宽容。而和继母相交甚笃的裕妃,虽然不怎么见得到,但只要见到还会对他笑一笑。
只有永平公主,每次见他那嫌弃的表情根本毫不掩饰。别说他了,就连在大哥面前,那丫头也冷若冰霜,而且还从小就和朱莹合不来。京城还有好事的人说,朱莹就是那灿烂的太阳,永平公主则是那皎洁的明月,可在他看来,狗屁的明月,纯粹就是矫情!
还是他的妹妹好,笑就笑,哭就哭,绝不会在那死装!
月华楼二楼凭窗的一处雅座,见楼下不远处的朱二往地上啐了一口,随即拨马扭头就走,另几个护卫也紧随其后,主仆一行的人数和之前去雅舍见岳山长时的人数也正好相符,洪氏微微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挑这个地方与人见面,还真是挑对了。
朱二进雅舍去找岳山长的时候没注意到她,她却看到了人的背影,之前在半道上也习惯性从马车后侧那小窗往后观望,发现朱二跟着她时,她哪里会没点思量?
如释重负地才等了不一会儿,洪氏只听门外一声轻轻的咳嗽,帘子就被人高高揭开,紧跟着,一个满面阳刚之气的汉子背着手走了进来。她乍一看去,就只见人四十出头,虎背蜂腰,容貌不凡,倒像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虽则疑惑,但她还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而来人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之后,就微微颔首道:“洪娘子,初次见面,我是楚宽。”
即便洪氏猜测这个率先进来的人兴许和悄悄下帖邀约她的司礼监掌印楚宽有关,可是,当人真正自报家门时,她却忍不住大吃一惊。
她想到楚宽会派人来见她,却没想到人竟然会亲自来!
不但如此,乍一看其人言表,她很难相信,这便是在阉宦最少的本朝中,天子面前第一得信赖的内臣!是不是因为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宦官,才会得到皇帝信赖?
惊讶过后,洪氏就立刻起身道:“不意想楚公公竟亲自前来,妾身实在是惶恐。妾身蒲柳之姿,才疏学浅,楚公公若要共谋大事,满朝有的是人才,又怎会错认了妾身一介女子?若非想想也不至于有人如此开玩笑,今天妾身差点就不敢来了。”
“呵呵,幸亏你来了,否则我才是错看了你。”
楚宽不慌不忙坐下,随即端详了洪氏片刻,见人在自己这大胆而露骨的目光注视下,依旧泰然自若,他就点点头道:“果然正如太后私底下叹息的一样,若你真的再有无双美貌,那这大皇子妃绝对非你莫属。毕竟,大皇子那个人,既重门第,又重美色。”
洪氏轻轻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觉得楚宽这番话有什么冒犯,因为从小到大,她早就因为那太过寻常的容貌而被人非议过。
尤其是在当年她第一次咏诗时,父亲固然颇为嘉许,而仆妇却偷偷告诉她,那些父亲颇为得意,许为栋梁之材的学生们,却在私底下惋惜她实在是长得不好,否则一定争相求娶这等才貌双全的佳人。
那时候她就在心里嗤之以鼻。这些连进士都没考上,也谈不上一技之长的家伙,慷慨激昂指点天下,品评美人才女的时候,想没想过真正的美人才女又怎么会看上轻浮浅薄的他们?栋梁之材……说大话的狗屁栋梁之材吗?
此时,她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从容说道:“父亲有此念头,妾身身为女儿,自然不能拂逆他的心愿。至于大皇子喜欢不喜欢……世人不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不过如今此事已经作罢了,太后不是赐了妾身绢帛,令妾身侍读永平公主?”
“公主侍读当然是已经下了明旨的,但只要你真的心甘情愿,这个大皇子妃你就可以当。而且,你甚至可以不用到宗正寺去日日陪着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大皇子,我可以把你们隔开。有了大皇子妃这个名分,如果你要主持女学,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永平公主那儿接手。”
楚宽说得轻描淡写,但洪氏听着却只觉得那犹如惊涛骇浪。
当今皇帝那是何等性格的人,楚宽这意思是,他能够瞒天过海,覆雨翻云?
尽管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拼命蛊惑她应该答应,但洪氏还是把心一横,不卑不亢地说:“楚公公厚爱,妾身实在又感激,又惶恐。然而此事理应出自上裁,妾身却不敢领受这等好意。再者,公主才学京城人尽皆知,妾身这个侍读虽说还不曾见过她,却也不至于暗中算计她。”
楚宽面色一沉,目光转厉,可他盯着洪氏的眼睛看了足足许久,却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畏怯,只有犹如一潭死水似的平静,他不禁暗自称奇。审视过后,他就笑道:“看来是我小瞧了你,到底是饱读诗书,胸有沟壑的才女,刚刚我那些话收回。”
他说着就上前欣然落座,随即举手示意洪氏也坐,这才轻轻拍了拍巴掌。片刻功夫,外间就有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托举木盘,送上了几样精致的茶点,以及一壶香茗。
亲自给洪氏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上之后,楚宽就直言不讳地说:“女学之事,离经叛道,但在太祖年间就曾经有过,我可以从古今通集库中找出太祖爷爷曾经的诰敕,作为法理依据,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永平公主这人不好相处。”
点到为止,楚宽瞬间就略过了这个话题。他举杯品了一口茶,随即轻描淡写地说:“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今虽说对算经很感兴趣,但也不能偏废了其他科目。洪娘子你觉得,自己有什么擅长的科目可以教给那两位皇子?”
如果说洪氏已经确定楚宽最初抛出来的只是有毒的香饵,一旦答应就反而会万劫不复,那么,此时面对这样一个再次抛出来的香饵,她就登时没办法不心动了。她不在乎皇子师的名义,但如果能影响日后的天子,那简直比之前所有谋划都更理想!





乘龙佳婿 第五百三十四章 赏秋遭遇熊孩子
准备那场讲学准备了好几个晚上,其他日子不是上课就是辅导习题,张寿只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勤勉的日子——毕竟之前就算是在半山堂和九章堂同时开课,他在半山堂中也只是信手拈来讲点很基础的历史和数理,九章堂更是没事就丢给陆三郎。
然而,次日这难得休沐的这一天,他本待睡觉睡到自然醒,结果却还是生物钟作怪,早早就醒了,只好赖了一阵子床方才爬起来洗漱早餐。等到去见过吴氏,得到这位养母的暗示,让他去约了朱莹出去赏秋,他顿时哭笑不得。
可还没等他想好这赏秋应该选个什么地方——如今的京城可有什么满山红叶,一日之间又能往返的好去处,他却直接把朱大小姐给等来了。兴冲冲的朱莹一见他就笑道:“阿寿,今天和我一块去万岁山赏红叶吧?”
“……”
如果此时能用颜文字,张寿相信自己能打出一堆来。在后世,若说景山赏秋,那真是没新意更没创意,可在如今这个时代,上去过万岁山的人屈指可数,而他竟然可以因为赏秋这种简直儿戏的原因再去一次?就算他觉得皇帝对他好像还行,可也不至于自恋到认为特别。
因此,他忍不住脸色古怪地盯着朱莹,颇为谨慎地问道:“就我们两个?”
这种对话听得门外的阿六忍不住莞尔。可下一刻,朱莹的回答竟是让他都始料未及——毕竟在他想来,素来爱憎分明的朱莹应该直接爽快地承认下来。
“我也想,可惜这次不行!”朱莹却不知道门口还有个听壁角的,哼了一声就懊恼地说,“皇上特意差遣人来,让我带你去万岁山赏红叶,那是太祖爷爷特意让人搜罗秋天会有红叶的树栽种在上头的……要我猜,皇上会不会是想让你单独辅导一下四皇子?”
还能这样?张寿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让三皇子自己回去教四皇子,借此增进兄弟俩的感情,同时培养两个人的独立性,但三皇子好像很吃力,所以他松过口,说是让四皇子可以来张园或赵国公府,然后单独请教他。可现在这情形……
皇帝这难不成是打算找他做家教?他哪来这么闲,难得休沐一天,哪能这么压榨劳动力!
见张寿赫然满脸抗拒,朱莹只好咳嗽道:“就进宫去看看吧。说不定不是为了四皇子,而是为了你讲学和日后经筵的事情呢?爬爬万寿山,好歹也能散散心,要是皇上真的提什么没道理的要求,我替你拒绝!我上次已经说过他了!”
呵呵,大概这世上除却太后之外,也就是你敢当面说皇帝了!
张寿也只能苦中作乐地想,大概这也算是完成吴氏那邀约朱莹一同去赏秋的任务,当下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却带着朱莹先去和吴氏说了一声。结果,吴氏的反应赫然是惊喜交加,连声说我本来就让你们去赏秋,现在这是正好,几乎撵人似的亲自把他们送到了二门。
对于吴氏那点功利的念头,朱莹虽说已经感觉到了,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吴氏固然希望张寿飞黄腾达,却也拼命给她和张寿找各种机会,这种婆婆上哪找去?于是,她喜滋滋地和张寿一块出了门,见人讶异地看向了那驮轿,她就咳嗽一声道:“这样进宫低调一些。”
大小姐,你都动用了你祖母的常用座驾,而且这种前后两匹马抬轿子似的驮轿走在大街上,你管这叫低调?你信不信后头会跟上一堆眼睛,发现我们进了北安门后就会光速传到所有消息灵通人士耳中,然后再传遍各种官宦之家?
张寿只觉得啼笑皆非,可当看到朱莹那明显心虚的表情,他就知道人肯定也明白这一茬,这不过睁着眼睛说瞎话,因此摇了摇头后,他就踩着那特制的车蹬子上了驮轿。当驮轿套稳,驮着轿子的马儿稳稳当当前行时,他想起上次进宫坐轿子的晕轿感,不禁微微有些出神。
紧跟着,他就看到面前一只手轻轻晃了晃,抬头一看,就只见朱莹的脸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他一探头,就能一亲芳泽。虽说早已经亲过了,但他还是不由得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水波潋滟,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却是扬眉笑了笑。
“莹莹,我们的好日子一拖再拖,对不住你了。不过,你大哥都有主了,现在看看四周围那些人,好像就只有一个张琛还在打光棍了。”
“还真是!”朱莹这才往后一挪,面上飞起了两朵可疑的红霞,自然才不会承认刚刚想要趁机靠近一些,弥补上次生辰时那犹如蜻蜓点水的一吻之后,再也没敢太靠近他的遗憾。她目光游离地东张西望,试图降低脸上的温度,直到手被张寿握住,这才陡然惊醒了过来。
她嗔怒地看了人一眼,这才慌忙延续张寿的话题:“张琛一定要娶绝色,可满京城的绝色千金才几个?就算不挑门第那也找不出十指之数。更何况,小门小户的女子很难应付得来官宦人家那点人际交往,而张琛和永平从小到大就看不对眼,否则倒是省事了!”
为永平公主操心之后,她又埋怨道:“你别看张琛现在说得轻巧,就算真的一个绝色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还要挑剔人性格……这家伙就只能找个没心没肺的才受得了他这脾气!”
听到朱莹这抱怨,张寿就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觉得,张琛这脾气,说不定娶个语言不通的外国美人儿,那还有点意思。”
朱莹登时犹如看怪物似的看着张寿,随即嗔怒地嚷嚷道:“阿寿你比我还突发奇想,也不怕秦国公气得打到你家里来!他现在可是顺天府尹,一旦发作起来,就连阿六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你小心家里连买米买菜都成问题!”
“我这不就是说说吗?”张寿连忙举手投降,心里却不无戏谑地想,张琛这一定要绝色为妻的意识,还能够持续多久。据说人身边丫头都是秦国夫人给挑的绝色,就这还觉得不够,还要个力压群芳的正妻……这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人面桃花相映红?
闲话之间,驮轿已经到了北安门。既是太夫人的座驾,而且打起帘子之后,又看到里头坐着的是张寿和朱莹,戍守北安门的守卒自然立时让路。
目送人进去之后,方才有人窃窃私语,却不是为了张寿和朱莹同轿而行,人家赵国公府的长辈都不在乎,宫中太后皇帝更不在乎,谁还会嚼这舌头?他们好奇的是,张寿又进宫了,这是近期来第几回?皇帝这次又找人来干什么?
驮轿在皇宫外皇城范围内依旧可以自由前行,因此张寿下轿子时,已经是万岁山脚下了。已经登过一次山的他想到了上次在万岁山上俯瞰宫城时那种不同的感受,可随之却想到了崇祯皇帝煤山上吊那档子事,听到朱莹叫他一块登山时,方才自失地把这念头撵出脑海。
在这种秋高气爽的季节爬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尤其是美人在侧,温言软语,那种滋味就更让人惬意了。但只要一想到这是皇帝独享的山,他就不知不觉容易想歪——可随即就意识到,外皇城怕是连嫔妃都不大能随便出来。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两个先后响起的惊呼。
“老师!”
张寿抬头一看,就只见三皇子撒欢似的朝自己奔了过来,而刚刚同样叫出声的四皇子则是在赶上前两步之后,迟迟疑疑地停下了脚步。他本能地四下里寻找了一下皇帝,发现不见人时,他就顺手习惯性地摸了摸三皇子的头,随即就朝四皇子迎了上去。
“怎么,郑锳,来蹭了一两次课之后就不能来九章堂,所以觉得我这个老师不顺眼了?”
四皇子没想到张寿用这么轻松随便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微微一愣就瓮声瓮气地说:“不是你让莹莹姐姐对父皇说,我一直在九章堂蹭课不好吗?我不如三哥聪明,我已经跟不上了,以后你也不用发愁我再死皮赖脸要去九章堂了!”
见四皇子说着说着竟是已经转过身去,张寿看这别扭孩子不禁有些好笑,走到人身后时,他突然蹲下来双手在人腋下一叉,随即把人猛地举高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顿时把四皇子吓得哇哇乱叫,就连远远看着的几个侍卫都慌忙现身出来,却被三皇子急忙挥手撵走了。
张寿当然没力气一直举着这么个熊孩子,只吓人一跳后就把人放了下来。见四皇子落地之后心有余悸地直接跑到三皇子背后躲着,还拿眼睛瞪他,他就轻轻拍了拍手。
“我还记得,你们兄弟俩当初第一次来半山堂中自我介绍的时候,曾经说一个擅长画画,一个擅长下棋,我问你们,现在还画画,还下棋么?”
对于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三皇子想都不想就使劲点头,表示自己还在画画,而四皇子却神情低落地说:“功课那么难,我哪里还有空下棋!”
“功课难,就丢掉你喜欢的东西,你甘心吗?”张寿这一次笑着上前摸了摸四皇子的头,见人抿嘴不说话,他就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而且,你觉得,你是真心喜欢算学,还是喜欢我这个老师从前给你讲的课?”
见四皇子面色渐渐有些变化,他就退后了几步,微微笑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喜欢我讲课,那么昨天我在国子监讲学,你怎么就没去?”
“我当然去了!”四皇子本能地一句话迸出了口,等发现三皇子愕然转身盯着他,他方才醒悟到自己竟是上了当,当即就又羞又气,竟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就是喜欢听你用轻松有趣的口吻说历朝历代那些事儿,比那些老先生强多了!”
“我讲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理解的,有些东西也难免错漏。那些老先生讲的固然犹如的照本宣科,但他们宣读的,是世间读书人都认可的东西,所以你需要两相印证,不能都相信我的,也不能都相信他们的。要知道,读书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质疑,明白吗?”
张寿随口把做科学需要质疑这个原则改头换面,灌输了给四皇子。见小家伙被自己说得一愣一愣的,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他就又笑了笑。
“那么,你之前豪言壮语说日后要再考上九章堂,然后跳级和你三哥同班,那你现在怎么想?还愿意继续吗?”
四皇子刚刚云开雾散的脸顿时再次阴了。一旁的朱莹简直急得不得了,好容易把四皇子给哄得回心转意,现在张寿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四皇子这一次咬着嘴唇不说话了,竟是破天荒没有再次坚持继续考九章堂,而三皇子却用带着特别期待的目光盯着四皇子,张寿就笑呵呵地说:“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东西,比如陆三郎,让他去考进士那绝对是瞎胡闹。而让张琛去学算学,那也一样是强人所难。”
“四皇子你基础很好,只要巩固好基础,明年考九章堂也许不在话下,但要赶上你三哥的进度,那却不太可能。其实你若是喜欢我那讲史,我可以和之前讲学那样,隔三差五在国子监讲一讲外国史。你三哥在九章堂课业压力大,让他去做他的习题去,他就没空听了!”
听说三皇子不能听,自己却可以,四皇子这才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笑容。可当他看见三皇子赫然也是满面喜悦,分明那是为了他而高兴时,他却又觉得自己有点龌龊。尤其是想到当初他被阿六背回九章堂时还豪言壮语,现在又打退堂鼓,他只觉得纠结极了。
可是,他真的不是特别喜欢算学,他只是喜欢和三哥在一起,他只是喜欢张寿那不拘一格的上课……他其实不喜欢那黑压压动辄几黑板的板书,他更不喜欢擦黑板!
想到这里,四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老师,明年……明年我会考九章堂试一试,毕竟这是我当众承诺过的。如果考进去了,我会好好读,但如果考不进,我就不考了!但是,你要是真的在国子监开讲外国史了,我一定会去听的!”
张寿见三皇子扑过去抱紧了四皇子,兄弟俩那和乐融融的样子,他不禁轻舒一口气,连朱莹什么时候轻轻抓住了他的手都没察觉。直到耳畔传来了朱莹的夸赞,他才侧头对她一笑。
当放了两个儿子去万岁山见张寿和朱莹,自己却在乾清宫的皇帝终于等到了消息时,他不禁轻轻啧啧一声,心情异常复杂。他怎么觉得,张寿比他更懂得当爹?




乘龙佳婿 第五百三十五章 嫁给我吧
虽说原本应该是准小两口之间的赏秋,如今却加上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未免有些煞风景,但张寿知道朱莹看似爽朗大方,其实很多时候还是有些脸嫩,因此他倒无所谓多这两个跟屁虫。而且,显然也并不常来万岁山的两个小家伙跑来跑去,大呼小叫,却也多了几分欢快。
相比和人斗智斗力,他更喜欢窝在国子监那小天地里,折腾那些甫一接触真正非常完备的数学体系就陷入茫茫题海的学生们。但是,此时这轻松闲暇时光,自然比在九章堂费心费力当老师更惬意。他甚至有一种已经和朱莹生儿育女,老夫老妻的感觉。
直到他跟在朱莹和欢快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后面,登上了万岁山顶,看见了山下那一座座宫宇在灿烂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的一幕,他方才觉得心旷神怡了起来。在这个皇权时代,能这样俯瞰皇宫的机会不多,且看且珍惜吧……
可他正在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看风景的感觉,就听到了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再一扭头,他就惊呆了。他上次来只注意到了山顶这俯瞰皇宫一览无遗的亭子,却没注意到,在亭子再过去不远处,一棵参天大树的一条粗壮树枝上,恰是挂了一个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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