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何况，有这个心结的也不只有玄心门中人。还有比如：夜阑，芽儿等等！

    前者十年来也不遗余力的去寻找，但渐渐的连自己心里都开始并不十分清楚了。究竟自己是有非要找到他的信念还是因为失去了一生的执念，人生变得茫然迷惘了

    芽儿则是从一开始对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什么实际的留恋，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确定信妙香已经死了，她都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能继续活下去。

    但个人对于整个世界终究是太过渺小，十年太平并不是所有人都真的认为不会有什么隐患了！毕竟怎么会真的忘了

    当年的魔族，深渊罪囚，可还远没被消灭干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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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冷夜风光
    东海国和天刹国交界处有个小镇叫“平宁”。严格来讲这地方曾经也是个天下闻名的小镇，因为十年前那场浩劫，这个小镇是距离风暴中心遭到株连最远的地方。

    而本来这里是没有理由会遭到牵连的，一来是距离的确不近，二来这么个小地方也实在没什么牵扯的价值。

    但当时因为考虑到因为信妙香的掌控，承天和南疆之间的战火就难以鼎盛，其他地方风云山庄势力虽大却根本兴不起风浪。所以在汉水决战前不久，杨原事先曾指使皇甫显荣陈兵在平宁附近，设法将天刹和东海两国牵连其中。他的算盘，无非是就算自己棋差一招，信妙香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两国之间大战突起，也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谁也没想到承天当年六万精兵居然一瞬间就落入了陷阱，无一生还。若非身为摄政王监国，就凭那一战，皇甫显荣死十次都不够！

    十年过去了，小镇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是远离国境的区区小镇，人又少，没什么特别作用，所以也就受不到权力中心的重视！

    此时小镇唯一的旅店里，四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围坐一桌相对无言，只是无可无不可的吃着喝着那些非常普通的食物。

    十年了，纯阳身上似乎多了份成熟的气息，但又好像说是心里沉重的外显更合适。

    即便是一直形影不离的李纯，李香和赵欣三人，十年来也再没从那张曾经最爱笑的脸上看到过意思表情变化。

    三人心里都明白，纯阳的心底里始终充满着悔恨和愧疚！虽然可以想象就算自己没那么懒散，也未见得能帮师父更多忙，但最后呢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大意，师父会不见了吗

    就算人们心里设想最坏的结果就是心音带走了信妙香的尸体殉情了，可那真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吗顶多只是这些关心他们的人所认为的吧

    可无论如何，十年！四个人走遍天地间自己能够涉足的地方，始终没有信妙香或心音的一丝一毫踪迹！

    这不，四个人刚刚遍寻东海归来，经过平宁镇暂时歇一下。对于现在的纯阳，三人也明白单纯说话劝慰是没用的。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恐怕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夜里，纯阳独自站在旷野中，承受着四面八方狂风的洗礼。十年了！每当心里有片刻的平静，随之而来就是深深的负罪感！他没法原谅自己，尤其是自己被师父创造成了一个奇迹！

    如果是别人，也许可以设想就算自己从小到大勤奋努力，除非万不得已，师父也绝对不会用自己冒险。但纯阳不是别人，而且现实证明自己并不是个没用的人，但结果却并没帮上师父什么忙！甚至于，连师父的遗体都没能妥善收敛！

    救命之恩，教养了二十年的情分，自己就算最后得到了天下罕有的能力，却连一分一毫都没能报答，而且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每当想到这些，就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就算有再多理由，再多设想可能会比较好的情况，但他似乎仍能感觉到当年自己最终双手抱着师父时，感觉到他身体那份无力，越来越虚弱的触感，以及自己心里丝毫不减反增的悔恨，痛苦，乃至绝望！

    其实纯阳并不情愿去回想这些，因为每一次回忆，他都会从自己的曾经意识到更多错误，然后就是撕心裂肺似的痛不欲生！

    但每经历一次极端的痛苦，他又反而感到似乎轻松，舒服了一点，因为自己终于为犯的错受到了惩罚！

    似乎只有这种受到虐待后的虚弱、乏力，才能稍微平息一点心底的懊悔！而悔恨的痛苦，却只是平衡绝望的良药！

    纯阳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自己真的感到后悔了！后悔去当什么狗屁会长，后悔为了所谓的正义，白白浪费了半生。

    假如没有最终的失败，没有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或者曾经被他怜悯的人们在最后能表现出过一点点勇气，也许他都未必会感到后悔！但没有假如，所以现实中他终将后悔！

    就像师父说过的，自己终于还是没能做到什么。即使到了今天，人还是人！可以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丁点好的改变吗不能！

    正在纯阳独自忍受着十年来已经无数次的幻想煎熬时，忽然听到了一丝异响！虽然很轻，但也并未彻底被狂风完全遮掩住，那是有人用法术疾行时产生的声音。虽然必定是修道中人，但显然道行一般！

    屏息静气，纯阳感觉到方向随后跟去。远远可以看到一条人影，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体型也很普通，背后常常一条似棍似棒，大概是兵器！

    纯阳紧随其后，打算看看是什么人，如此深夜行动恐怕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勾当。

    倏地，纯阳莫名感到眼前目标突然凭空失踪了！茫茫旷野中，自己的眼里居然把个大活人给看丢了

    但很快，纯阳心里暗揣那人消失的地方恐怕有什么密道、地洞之类。轻轻走过去，果然及膝的草丛中，一块两尺见方的石板。不用碰也知道，这下面必定是暗道。

    此时的纯阳，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倒不是他不谦虚，只是师父废了那么大力气，可不是为了教自己学会虚伪做人，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可纯阳也没轻举妄动，十年来虽然一直都是漫无目的，但行侠仗义的事四个人也没少干，即便每次事后都会心里自责不该多管闲事！

    如今的纯阳不仅功法修为，连见识和阅历也都已经远非当年可比。所以他知道这种情况必定是某种阴谋正在暗中策划进行，所以即便除掉所见的几个人不难，但如果贸然行动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危机！

    于是，纯阳仔细感应石板下面地道的路径，找到方向一点点试探着移动位置。直到四五十步以外，才隐约听到地下有人说话的声音。

    从听到的声音判断，距离大约地下三五丈的样子。空间似乎不小，因为人声嘈杂显然人数不少。

    有个似乎是头领的声音提高压下嘈杂声说：“众位兄弟！多年来我们受尽了折磨和屈辱，忍受着那奸险小人的欺压。但凭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我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可就算如此，我们今日聚集一起也不是只为了发牢骚，空口说白话来的。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摆脱奸人控制，就算最终难逃一死，也总比日夜受其迫害，惶惶不可终日的过下去痛快！”

    话音一落，纯阳听到虽然是尽量压低声音，可喝彩声听起来恐怕人数也得上百了。

    “兄弟们！邹老弟带来了最新消息，我们让他来说……”

    跟着另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声音开口，估计就是纯阳刚才跟踪的人：“汪大哥，众位兄弟！我已查明，奸人下月初一会经过双槐口。届时大队人马会由官道大路通过，奸贼只有数名随从，正是刺杀他的好时机。兄弟也将消息传给了其他各处，到时候大伙一拥而上。为人间除此大患，纵然我等难逃一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彩声，鼓掌。

    纯阳心里暗暗琢磨，这些人中听来有凡人，也有修士，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但人数着实不少，何况听意思他们还有其他的同道中人。但他们口中说的奸人又是谁

    如今的纯阳毕竟已不是昔日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知道这世间因为受到压迫聚众反抗的人虽然不少。但利益熏心，想要争权夺利，甚至为一己私欲欺瞒大众的也不是没有。

    可无论哪一种，目标在他们口中都不会是“善人”。

    再有，此地较近东海，但其实基本上属于个三不管的地带。而那双槐口，若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地方，可是在几百里外呢！

    那地方在承天国境内，是个岔路口，两边都是成片的槐树林，因而得名。而路口一边是通往塞外，另一边则是往江南方向！

    从那些人话里听得出，他们要刺杀的绝非籍籍无名之辈，但始终没人提到那目标的名号。

    纯阳四人一向都是漫无目的的到处寻找信妙香踪迹，这次遍寻东海足足用了两年多时间，对天下事知之甚少，根本无法猜想。

    当下，纯阳心里暗暗思量。其实无论这些人是真的受到了压迫要反抗的可怜人，还是妄图掠夺不义的匪类，凭这些人数，形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团体，若真成事终将有一天会面临利益、权力，到了那个时候，和世上过往存在过的，以及现在世上那些掌握名利的人又能有什么不同

    那么就算今天，这一刻他们真的都还是可怜人，也终将有一天会变成悲剧的制造者。纯阳本意不想多管闲事。是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

    但对纯阳来说，终究曾经对他的刺痛太深了！让他无法再去随便相信任何人，就算曾经救过人，他也从未有过任何关切，顶多只是当做顺便而已！反正自己不图回报，就算背后挨骂也无所谓！

    旷野中，天上繁星点点，月亮也出奇的大，异常的亮！只有如此狂风猛烈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么漂亮的叶空！如果这就是世间的必然，那就非得经过悲剧，灾难，才能体会到平静和安宁。

    若是天意如此，便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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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谋自为用
    继续漫无目的的上路，可纯阳心里昨夜遇到的情形却挥之不去。虽然他还未对其他三人提过自己的遭遇，但双脚却正迈向那个想骗，却骗不过自己的方向！

    下月初一，还有十来天工夫呢！可四人脚程岂是一般人可比来到一个叫“晓春县”的地方，东边十里不到就是双槐口，纯阳便说想在此歇息。

    三人也没其他意见，可不就李香首先感到奇怪。晓春县所处环境偏南，气候温和，周边草木繁盛得名。但其实这地方也没什么风景名胜，也不是交通要道。可就是这么个两百户左右的小县城里，却不断有旅迹至此，且明显都是江湖人物。

    人一天比一天多，还明显有种因同一目的聚会的样子。因为虽然他们之间彼此没见有互相打招呼的，可稍微留意也能看出来有些人相遇的时候有过眼神交流！

    晚上，四人吃过晚饭一起在纯阳房里，李香当先开口：“我看这里快有事发生了，我们要不要及早离开，免生事端”

    赵欣听了奇问：“香姐，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听着李香把所见所想娓娓道来，纯阳心里暗想：果然还是她精明！一念及此，纯阳当即把自己当日所见所闻讲了出来。

    而听完他说的，三人倒没觉得多奇怪了！一来自己本就无所事事，十年来想象是寻人，可打抱不平的事从没少干。就算干了后悔，也没能就免了下回。

    二来主要还是如今的纯阳，这世上他不能做，做不到的事已经是少之又少了。那只要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别杀错好人也就罢了！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李香本身的聪明机灵中又多了一份沉淀的冷静！她觉得单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没什么问题。可事实怎样，自己仍旧一无所知。且不论是非对错，这场刺杀成功与否，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就算那些刺客真的都是被压迫到万不得已了，但从事态看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普通人物。而这个世界上，表面说没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但有些位置无论如何起码还是要有人去占据的。

    或许那个位置换个人坐不会更差，但前提是平稳过渡。否则一旦造成了争夺，后果可能会更严重得多。那样对于原本是想做好事的人，最后反而可能发现自己弄巧成拙了。所以李香心里决定先把事情弄清楚，只是这件事只能自己暗中行动。

    想清了，打定主意，而接下来两天里，李香每晚都会在县城里的客栈轮流偷窥窃听。小县城一共只有三间客栈，事情并不犯难，可结果却让她很失望，而且十分惊奇！

    失望是因为两天里她跑遍了三间客栈，听了那么多墙根，但却发现那些人就算是同行之间也基本没有任何交流，偶尔提起些话题也都是家长里短。

    而惊奇的则是，如此显而易见的大事态，这么多人居然可以保证如此谨慎，严密，除了事情真的很严重之外，策划事件的人也必定非同等闲！

    而这样的人此时所代表的是奋起反抗，甚至的确是善良和正义的。然而当其最终成事，并且必然会成为这么多人的领袖之后，他会不会变成一个比此时策划要刺杀的人更可怕的魔头

    事实上无数前车之鉴证明，很多原本翻天覆地，以无数生命去进行奋斗、反抗伟大事业。最终却只不过是某些人，甚至只是两个人对同一位置相争夺的闹剧！

    虽如此，李香本想劝纯阳远离是非之地，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在一切大道理毫无意义，又不能直接劝解的时候，才是最艰难的。

    因为李香早就明白，如果信妙香仍在世，见到如今的纯阳恐怕只会更失望！十年过去了，纯阳仍旧没想通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以前他认为自己走正道，做该做的，虽未必上升到人生层面，但起码是正确的。但现实给予了他巨大的打击，让他知道缺乏绝对力量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纯阳终于对自己心底所谓的信念绝望了，他想真正去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而信妙香也将他锻炼成了一个绝顶高手，但最终除了力量，他仍旧什么也没留下，甚至没能让师父亲眼看一看自己的成果！从此，纯阳陷入了更深的迷惘和纠结。

    十年来，他从心里不愿面对世俗，乃至世人，可每一次入世却又都忍不住对所见不平出手。可这么一来，只会让他心里更痛苦，因为自己厌恶世人的愚昧才不愿入世，可见到了不平还会忍不住出手。

    这一切对他而言，只代表一切仍旧没有任何改变，而自己所做一切也仍旧什么也不算，甚至于师父也只是白白牺牲了而已！

    然而纯阳天性正直，善良，遇到事情却又无法克制自己不出手，事后就只能忍受心底纠结的折磨。因此，直到今天纯阳和十年前相比，论心智城府恐怕不仅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了很多！

    换言之，今天的纯阳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但行好事”四个字好说，想做到哪那么容易而纯阳，像他这样的人在世上，除非真正甘心隐世，比当年的信妙香要更加无欲无求，彻底蒙上自己的双眼。否则，无非只有两条出路。

    一条是走到台前来真真正正只为自己创立一番事业，不论世事如何，不理人性本质，只为了一己私欲！

    而另一条就是像信妙香一样，有自己绝对坚不可摧的信念和意志，但谋略和眼光，如今的纯阳比起他师父明显都还差的太远、太远……

    但人活在世上，有很多……，几乎没有多少是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何况你既然左右不了自己的心性，那更加智能权衡！

    至少相比世上绝大多数从生下来就没有选择的人，你纯阳已经幸运很多了！

    李香在深夜一个人禹禹独行，心里辗转反侧。明知没什么好结果，可偏偏劝不了，拦不住！这时，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曾经，师父也和自己一样，不敢哪怕一瞬间流露出真心，默默跟随、陪伴在一个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