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这样对不对根本不重要，因为他不在乎承担任何结果，并且同样不觉得夏飞泽的所作所为真有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因为他仍然蔑视人类，可这又是为什么

    信妙香绝对不相信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怀疑过夏飞泽，那么当他们大骂特骂自己有眼无珠的时候，除了活该还有什么能对他们说的

    可至于信妙香凭什么去蔑视一切无所谓，这就像你面对着满桌子丰盛宴席，就偏偏只爱吃最便宜的那一道，凭什么老子乐意

    对于信妙香，即使身处人群，即使知道自己有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的宿命，可他仍旧只当自己是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而且确信也不是最后一次

    江都天下重镇，水陆交通汇聚的要道，战时兵家必争之地，平时则是天下间繁华盛景

    叶空等人赶来后一直静静等待，而信妙香来了的头一个指令，就是对城里所有和天长山庄有关的一切全部赶尽杀绝

    叶空等人的疑问根本没机会提出，很多江湖小门派和仙人就已经开始动手了。当有人痛哭流涕来找信妙香伸冤，讲述自己遭受池鱼之殃，他也只是简简单单对所有人说了句“害群之马杀无赦”

    前后两个“杀”字，刹那间所有人都只感觉到手足无措，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刀剑究竟该砍向谁

    也许只有金辉或多或少能看懂一点，因为他心里也突然闪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这些人和天长山庄的爪牙走狗有什么区别

    人们都比较容易站队，因为这样就不需要去费心考虑某个人的好坏了。可真的头明他们属于哪一边吗

    金辉十分无奈的理解了信妙香的言外之意可就在他当众说出汇集于此皆为“对抗天长山庄”的时候，金辉明白了他已经再次把自己摘干净了。

    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他信妙香只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可从来没说要当这些人的老大，也没对任何人做过任何承诺

    那么，任何人做任何事他不会去抢攻，也绝不会去代罪除了金辉，明白，并且感到了忧虑的，就只有渡悲了

    之前许畅和姚千华跟随掌门灵真上人回到灵缘天域重整师门，方伟成也回到金山派去联络各处同道了，只有他自己来到了江都。

    其实一切都只是信妙香一句话罢了，他可以说不许滥杀无辜，也可以说明该如何行动。但金辉和渡悲明白，这样的事真有必要还得细细说明吗

    一个个高喊正义，都还要三令五申不许作恶，难道身处此情此景的人自己不会脸上发热

    而对信妙香来说，人是怎样就怎样，靠强迫去约束就太没意思了。即使现在管住了，以后呢面对眼前的熟人，他也丝毫没掩饰想法，并且告诉他们在这些认识上，自己和夏飞泽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不同的只是那个老头喜欢玩弄这些，而自己没兴趣罢了

    甚至于信妙香还非常直接的指明，其实怀有这种心态的不仅仅自己和夏飞泽两个，根本大有人在，只是并没有能做到的本事而已这些人，无论此战胜败，都势必会成为下一次人间灾难的帮凶

    信妙香说的刺耳扎心，但却是事实诚然，信妙香也不否认有些人还是算好的，甚至可以暂且相信大多数人的心里是善良的。但那又能怎样呢恰恰是那种连对自己都无能为力的人太多了，所以才会出现如今这种局面，难道不是吗

    其实明眼人不难看出，到现在信妙香还从未真正走如果天长山庄确实掌控的范围内一步。是还没到时候还是根本不敢只不过，更多人宁愿相信他此刻形势全面占优。而信妙香的眼里，这些人都是随时可以马上就转向夏飞泽的

    单从彼此形势，今天和十几年前基本就是倒置。当年信妙香动辄就要人命，因为他不在乎，而夏飞泽去明里暗里收买人心。如今夏飞泽一点都不在乎给他送人头来，也不在乎任何人临时倒戈。信妙香能做的，也只有不求，不赶罢了

    从形势上，现在永天核心已经基本处于被包围的情况，但仍旧不能忽略其几百年天下第一强国的实力。同样，天长山庄独守一隅，但信妙香每当看到自己身边的这帮人，都只有徒叹拿什么跟人家斗

    估计着早前安插的棋子该起作用了信妙香果真接到了密信，暗暗感慨夏飞泽此人无疑可称世间奇才若他不是那么贪婪，这天下间的名和利对他简直就是予取予求。可这也正常，自古以来凡是才能卓绝的人，有几个真情愿甘老林泉，永远不慕红尘繁华的

    即使信妙香在思考过生平的时候，也假设过自己如果没遭到那么多变故，只是正常的长大成人，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永天帝国唯一的驸马爷。那时家国天下，名利无双，再看到自己一帮小舅子，自己会不会突然不经意间产生取而代之的心思呢

    反正就算这一切只是想象，信妙香对自己也不敢完全坚决否定可归根结底想再多也没用，如果这世间和人就注定是这样，任谁也没辙。

    现阶段，以江都为核心对峙永天，彼此之间的这个巨大包围圈如今其实还谈不上最终到底会为谁所用。此刻，昔日五国中天武已经彻底完蛋了。南诏基本就是个躯壳，而东海，实际上就算能起到作用也不会很大。至于天刹，信妙香对他们并未如对东海一样坚决迫使其表态，因为就算他们现在公开倾向自己，其实仍旧随时可以向夏飞泽投诚

    东海和天刹的区别并不只是一点点，首先就是两国之间实际的差距，然后就是天刹毕竟处于永天的最后防线，只要没彻底撕破脸总会有挽回的机会。所以信妙香觉得这样就够了，自己没表现出对夏飞泽过分的畏惧，他们反而能更有信心卖力气。

    对于地方豪绅，信妙香一概让叶空去应付。这些人本身其实根本一点也不用当回事，可是处于眼下这种局势终究还是少得罪人为妙

    如今可以靠近信妙香身边的，也就是小狼、金辉和渡悲三人。小狼就不用多说了，而金辉活了九十多岁，对信妙香又有很深的信赖。至于渡悲他对信妙香怎样其实一点也不重要，而信妙香所以肯让他接近，无非也是因为他够聪明，不会妨碍到自己，这一点甚至比金辉还靠谱

    而一个出家人被信妙香如此看待，实在很难当做是一种尊重。不过无所谓，乱世人命如草芥谁还会真在乎被别人如何看待

    正此时，又有一行五人忽然赶来要见信妙香，居然是伯父信持平和其四个徒弟。

    之前他们一直都隐居在荒郊小镇，后来十多年中那也变得越来越荒僻，但反而生活更平静了。只是消息始终闭塞，听到信妙香还活着的消息，已经是玄心门重现时了。

    当时信持平非常激动，本来都已经收拾好赶路的行囊了，却因为年纪终究大了，气血攻心变成了乐极生悲

    信持平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可心里越急还就越难好。终于等到病愈了，让他们往哪去找霁云山玄心门起码也想得出如今的情况不简单，所以根本连打听都不敢。

    近期听说了信妙香到过东海的消息，可还没多久就听说他又在边塞出现，又是没走多远就有人传说他已经在江都了。

    实在是白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但结果总算是见到人了，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

    多年来老人为了自家这独苗可以说是伤心透了，可也没什么办法能开解的，就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

    除了他俩相见，金辉和金山也算是骨肉重逢了。金山已故的祖父就是金辉在世上唯一的亲侄子，年轻时因为一时失控毁了自己一家，唯一只救出了个侄子。直到今天，因为心底的愧疚，他一直都不敢去见亲人。

    可如今见到了金山，金辉心里只觉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毕竟金辉虽然已经是九十多岁的人了，但修为深厚，看上去也就是三四十岁儒雅，潇洒的中年文士一般。即使少了一条胳膊，可气质仍旧犹在。

    但这金山个头没有水缸高，倒是比水缸粗了几圈。实在没法让太爷爷感到脸上有光，更没法觉得祖上保佑这种庆幸

    或许不算最坏的结果，就是金山并非独子，否则金辉现在怕是真忍不住要去祖坟自尽谢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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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不狂难灭
    不停的辩证最后难免会陷入一种啰嗦无聊，可如果愿意解决问题，这点耐心的付出难道不已经非常幸运了

    信妙香的亲缘说真的怎么看都不算好，关键还是越亲近的人反而越疏远诚然，这其中也有必然的客观原因

    父亲信持公，无论现在还是以前，虽然效忠的君主不同，但无疑都算是位高权重世俗所谓父一辈子一辈。事实上是说父子同样，家族的种种内外关系才能保持延续性，而并不是说就出现了必然的客观区别

    因此，按照常理信妙香之前到东海对人家国君一没礼貌，二不出力，还那么狂妄，处于世俗成见已经算得上是不忠不孝之辈了

    可对于如今的信妙香，忠和孝的代价可不是自己一个人付出什么而已更何况，要在这世界上找个“人”让他感觉值得自己去稍微涉足世俗成见，实在是难如登天

    况且如果他对世人耐心多一点，掰开揉碎向所有人解释，那这普天之下恐怕不见得能找到一个人希望他可以忠孝双全。

    而母亲阮潇，其实就一个母亲来说，她的要求并不高，能时时看到儿子承欢膝下，这算是高要求可她的儿子却不得不无休止的奔波劳碌，做不到眼中永远只有她一个母亲

    信妙香从来没考虑过和世人讲情讲义，因为事实永远是你讲情，他讲义，你讲义了，他跟你说大小，那你提大义了，他就跟你宣扬什么世界、全人类。等你透析一切了，他就会回过头来说你自己人生都那么失败了，却去研究什么宇宙万物，简直是闲的蛋疼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其实信妙香也不会太在意。问题是他知道，那些抬杠的人其实都明白，可他们却必须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无能为力，故意的虚伪自然就毫无可怜的必要了

    相反，玉娘、欧阳琛和方宽这些人就不同了，乃至如今这位大伯信持平。老人一生恪尽职守，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一生所效忠的君王是什么德行。到了老年回首一生，无后为大啊

    幸好弟弟给自家留下了香烟，一则情，一则愧，让他对自己这唯一的侄子感情甚至比乃父对他都更加深厚

    而信妙香时隔十几年再见这位大伯，四手相握那一刻，指尖的一掠而过，让他重逢之喜中不由得增加了很多的感伤

    人这一生，生老病死也是正常。而恰恰是经历越多，有时候越难真的视之平常。因为稍微想一想彼此都错过了太多，留下了太多的遗憾有些曾经觉得日后可以弥补的，到了可以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等不到了。

    信持平年过古稀，又非玄道中人，当了一辈子的捕头，生活繁忙老路，费心费力。晚年虽然也算是过了一段平静日子，可心里始终充满了遗憾无法释怀

    直到如今，信持平已经基本是心力交瘁。信妙香固然修为深厚，可也没办法挽留必将逝去的生命就像他的修为或许能做到追云逐日，但永远也不可能强迫日月恒定不移。

    任谁也想不到，欢饮至夜，老人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的一天了。

    或许到了这时候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老人直到最后一刻终于没有了遗憾，直到入土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丝心满意足的欣慰笑容

    信持公和大侠金飞宇赶到，金山派掌门石文和徒弟方伟成也前来吊唁这三人一个是亲弟弟，另外两个可以说是信持平平生最好的，甚至说仅有的两个挚友也不过分。

    想起老兄往日的音容笑貌，三人都不禁黯然神伤

    其实当年信持公提过想把兄长一同带到东海生活，可当时世态混乱，信持平坚持非要等到侄子回来。而信持公何尝不关心儿子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根本不是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能关心得起的

    葬礼之后，尹泰和黄达终究都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得回去照顾妻小。金山从此本该就跟随父亲一同了，不过金辉想想不如自己把这孩子带着，一来自己一生所学比信妙香和夏飞泽是不成，可放眼这世间也没多少人能比，若是没个传人也难免会觉得遗憾至于结果弄得多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就剩下王小王了，他本出身金山派，可显然彼此都没有再续前缘的意思。信妙香虽然知道此人颇能办事，可自己的事就不是他能有用的了。而考虑到此人的品行，这样的货色，自己绝对不可能让他进入玄心门的。最后想着不如让他跟父亲走，这倒是个合适的归宿

    本来一场团圆欢喜，转瞬就是阴阳两隔了，但这种事人又怎样奈何

    此时又有一帮人来，自称复姓皇甫，单字明达信妙香不知道，可叶空记起来此人原来本是永天镇南军副将，因听闻宫变夺位的事，力主尊正统，伐叛逆

    可是当时的镇南军主帅本为夏浩阔母族武氏，自然不会答应。后来皇甫达伺机杀了主帅，统领镇南军要反攻都城，而几次遭遇战，一来兵员没有补充，二来更加没有足够的粮草辎重，所以渐渐的根本无法作战了。

    不过，后来镇南军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有人说是逃到了远处，也有人已经覆没了。可其实那十余万人一直隐藏在深山中，平素就作为普通的渔樵耕猎混迹世间，所以始终没人发现他们。

    近些年来他们也听说了信妙香的情况，皇甫达为人颇富心机城府，开始的时候发现信妙香根本就是在一味的逃避。普通人遇事逃难是正常的，可他那样的人如果到了只能亡命逃窜的地步，就意味着他遇到的事别人根本没法分担

    后来虽然也听说了信妙香很多事，比如重现玄心门，可终究还是只限于江湖范围。

    知道南诏、天武两路战事，皇甫达感到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便亲自前来拜访信妙香

    一见此人，信妙香虽然本来不认识，可听了叶空的简单描述，也大致了然于心了。于是，就只静静听他自己说，始终一言不发

    概而论之，皇甫达此来目的有三其一推翻乱臣叛逆，但却未提一字迎立正统。二是整肃天下，统合作战，但却未提主次先后。最后，他提出希望信妙香可以帮自己引荐天刹和东海两国，共同商议用兵之策。

    不用信妙香再说什么了，旁边的人也基本都听懂了其实皇甫达就剩下面对面告诉信妙香希望他能投靠自己麾下效力了，可他倒敢说才行

    其实说白了，皇甫达就是想自立为王了

    多数人心里对他感到讥嘲轻蔑，觉得这个人实在愚蠢。可少数人也有心里暗暗揣测此人着实不简单，这次来可以说是已经摸准了信妙香的心意。

    毫无疑问，夏浩宇也好，夏浩阔也罢。就如今的事态，他俩兄弟最后都必将为信妙香所弃，就算不死也休想还能奢望什么名利富贵。

    天刹素来强悍，狄康乃是人尽皆知的野心勃勃，容其做大，东海和南诏两国怎么办所以想要了结如今的乱世，其实彻底找个明君一统江山未见得不是好办法，但信妙香可没那耐心去费劲。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合适的人选替代永天夏家所以，皇甫达今天就是来毛遂自荐的

    凭这一点，信妙香倒是颇为欣赏此人。越是关键大事，正是需要这种当仁不让的魄力当下，反正彼此心照，终究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必要大家一起难堪。

    所以信妙香虽然没明说什么，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从他来说永天的皇帝，或者说以后换个别的名字，反正做主的只要不是夏氏中人，谁都行

    接风宴之后，两人来到静室中，皇甫达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地图展示出。对信妙香讲述自己的想法，他的策略是兵分两路，一路十万出浙东，沿路清剿永天素来不重视的边界位置。其余几万人，他希望信妙香可以代请东海国用战船送到中原腹地。到时候两军互为犄角，直逼永天国都后面呢不用说，他这就是等于自动当了信妙香的屏障，而信妙香自然而然会帮他扫清一切后顾之忧

    最终事成之后，永天的势力范围将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加上东海和天刹两国联军，永天亡国就已经成了定局

    皇甫达只字不提天长山庄，夏飞泽，当然那是信妙香的事，他就算想出力也没那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