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信妙香未必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也从未想过当那么个人，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拥有可以想杀谁就能杀谁的能力，那些不愿意被杀的人就只能选择相信自己。也因此，甚至连愿意承认他是个好人的人其实也不多。

    而且信妙香也并不是个称职的工作者，因为在非旅程中他甚至想不起应该保养一下自己的工位。但他一定是个称职的舵手，首先他知道舵手无法独自掌握一切，但绝不能纵容其他部件疏懒。

    不把其他同僚当回事是自己的特权，但需要让他们了解对他们自己重要的事。为此信妙香未必好，但会成为个称职的舵手，只是不会有人称赞他，因为他心里想的永远只有尽快下船

    现在，每个部件都已经预热完毕，他选择的船长也准备好了，乃至连风暴都已经在路上了。

    此时此刻，信妙香知道自己需要立刻着手自己的工作了。眼看着他走入风暴漩涡，八名剑主心里都十分忐忑而此时已经衣冠楚楚的仙人，也从“二大爷”变成了夫子一样

    经过了连仙人自己都无法计算的漫长岁月，谁也不知道昔日昊天用以支持玄域，从天眼玲珑心剥离的元神还剩下多少力量。更难以想象，在这么悠闲的时间里，信妙香可以恢复多少

    童言无忌一个让人忍不住会想，但一想起就希望可以装作不知道的问题，还是从苟艳艳嘴里问出来了“仙人，我师父一定能回来吧”

    仙人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他不能像别人一样选择沉默“你们之中有谁可以代替他吗”

    对这样的回答，人们只能想老东西还不如别开口

    “但如果一切都像仙人你说的，我师父最后是不是还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如果是，有人可以替他去承担吗”

    宇文俊拦住了想继续问下去的苟艳艳，再抬杠就不只是伤感情了，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沉默半晌，仙人依次看向八人“如果你们真的关心他，该考虑的并不是他会有什么下场。而是要尽一切努力帮他完成任务，这样至少可以不让他白白付出”

    除非有奇迹，不然这样的劝慰简直就等于已经宣判了信妙香的死刑。而此时他正走向玄域核心，这似乎漫长的路程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的阻碍。

    信妙香把自己彻底放空，随着漩涡被牵引。不知过了多久，信妙香来到了一个到处充满绚烂色彩的空间。而在这些斑斓色彩中，信妙香看到了很多表面并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水与火的相融；天与地的交错；风与光的追逐，还有闪电和影的完美互现，等等

    这一切在现实中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信妙香也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错觉但有一点他肯定，这些不现实的，恰恰是自己心底所盼望的。

    忽然，信妙香想起了“无宝典”中的经历。一切都是自己对视觉直观的主观心里反应，说白了是自己把眼中所见的抽象画面，以心中所愿具象化

    但是，不能受困于任何执念，更不能被任何假象所迷惑，否则自己就很可能再也走不出去了。而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从中找出最真实，最有用的。

    而这一切信妙香也想到，假如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空间就是自己最初元神的形态，说明本来的天眼玲珑心是个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人，但更是个不依常理，想入非非的人

    为此，信妙香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昊天神无极的决定。因为世界上需要敢想敢干的人，但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尝试。

    天眼玲珑心也许真的可以为世界带来许许多多，但也可能只凭一个偶然，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搞清楚的念头就把整个世界全都陷入万劫不复

    会有人觉得天眼玲珑心很特别但昊天所处位置，必然不可能用一切为他冒险。很少有人能从来没意识到过风花雪月，但如果仅仅将之当做“繁殖”过程就太枯燥无趣了

    而天眼玲珑心的那种纵情无度，全然极欲，甚至众生一同也实在不见得能算是公平，超前的观点。

    渐渐地，信妙香越来越觉得制住天眼玲珑心，恐怕是一件比封印魔修罗，昊天做出过的更正确的决定无论昊天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但事情的确是令整个世界受益的

    把最初的自己视作疯子，这种感觉信妙香很不喜欢但他却忍不住这样想

    眼前这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之处，但又好像是分毫不差的存在因为一切都融合了，但却不断呈现出变化的色彩。的确赏心悦目，但显然不是可以一直注视的绚烂

    终于，信妙香发现了这个世界唯一缺少的黑色，但心里却颇为诧异

    卐逆、鸣隐这两样东西似乎不该属于这吧可现在它们的确就出现在这了。

    刹那间，信妙香意外的想通了一件其实早该明白，但从未真正仔细想过的事。如果这个世界代表自己，那个充满幻想的天眼玲珑心。

    他拥有一切最美好的原始理想，甚至从没意识到过他所有的理想中，甚至更多会出现反作用那么加入了这抹黑，岂非就成了夏飞泽

    他最初设想的一切都是尽可能希望这个世界更美好，苍生更幸福的方法，但是否考虑过那些他自以为是的东西更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哪怕是否考虑过可行性

    因为孤独，不被理解，对一切失望，五光十色，斑斓绚丽的世界终于浮现出了一抹不合时宜，但却又那么完美接合

    现在的自己，这两件神器的出现，是不是因为自己如今可以达到的程度并不足以对付夏飞泽或者，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天眼玲珑心也该到达这样的阶段了又或者，对于感觉受到了威胁的人，自己和夏飞泽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自己如果想承担责任，其中就一定要包含让他们可以安心。

    想到这的时候，信妙香就意识到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因为那一抹黑已经融入了他身体里

    轻抚鸣隐琴弦，撩拨出久违的音色、曲调，信妙香看到了卐逆上浮现出的文字和图形

    他见过这些，但当时没有机会仔细看清楚。当年金辉一时臆想，认为信妙香和修罗之间契约的关键就是卐逆，所以想如果自己能把其毁掉，信妙香就能解脱了。

    可最后，不仅金辉自己差点被震死，他那红尘无双的凌云剑上也被震出了一道裂痕。而那一瞬间卐逆上忽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印记，可时间太短根本就看不清有什么。

    此时，信妙香终于可以仔仔细细的去看了。那是什么一个遥远，并且自己已经听说过很多次的故事。

    而此时这个故事是由那被称为反派的人自己来讲，其实一切也都没什么区别，只是增加了一些其他讲故事人必定不会不愿相信的，魔修罗自己内心的真实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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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涅槃
    为什么某个建议在提出的时候遭到千夫所指，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却成为了神奇的远见其实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建议侵害了当时掌握权力人的利益

    曾几何时，世间出现了三位至高无上的神祇神无极昊天；佛无量大悲和魔无畏修罗

    昊天选择了环境最舒适，优美的地方去培养自己的追随者。

    大悲则为了寻找理想中的净土跋涉天下。

    而修罗，毅然决然留在了荒芜艰难的世间，立志改变贫瘠苦难

    虽然彼此并没有过什么交流，但修罗对两位同伴的选择其实并不认同。他认为寻求舒适美好是正常的，但不应该因为找到了一个希望的地方，就放弃了原本的困难。因为舒适可以创造，虽然不很容易。但困难和荒凉如果放任不管，是会不断蔓延，最终同化一切舒适和美好的。

    而修罗也感觉奇怪，与其漫无目的的去寻找一个想象中，其实自己也并不十分明白是什么样的世界，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去塑造一个呢但终究人各有志，没有必要强求

    一开始，修罗始终兢兢业业，不辞辛苦的去亲身尝试每一种工作。而渐渐的他发现，生命体本身就存在很多缺点，比如慵懒、懦弱、易怒等等。

    于是修罗意识到，这些缺点看起来只是普遍的小毛病，但如果放任不管迟早会成为毁灭一切，让所有人无数的努力和成果荒废。但如果想让这些本质改变，就需要生命本身学会自我克制，那就有必要让他们真正认识到自己那些缺点会造成的危害以及去理解的必要性

    这项试验花费了修罗非常久的时间，他明白想要完成自己的设想十分困难。但既然发现了好转的迹象，虽然那么微弱，既然是有希望的他就不愿放弃

    后来，昊天遨游宇宙，并盛邀两位同伴前往他自己引以为傲的神界。那时修罗明白了一件事，神界就是自己对世间努力的方向。而对于昊天的提议，大悲并未明确表态，而修罗则直言并不适合当时还处于初始状态的地上凡间。

    可想而知，昊天对于大悲和修罗不肯听命于自己感到不悦于是，昊天派出使者到世间各地去传道，让很多人相信了活着不需要辛苦，只要虔诚的祈祷神明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大悲和修罗本来都打算息事宁人就算了，可当时大悲还处于漂泊不定的状态，修罗则相对稳定很多。神界天使到了凡间嚣张跋扈，目空一切，这遭到了魔族的不满，彼此发生了冲突。而加上修罗拒绝了臣服昊天的提议，新账旧账一起算，神魔之战终于爆发了。

    修罗最终战败，毕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蝼蚁怎么可能打败衣甲鲜明，战斗力超群的神明

    可是，并没用很久，昊天就发现了自己根本得不偿失因为当所有人向自己祈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人们已经除了祈祷什么也不会了，而且自己想要的虔诚却难得一见甚至于人们因为祈祷，宁愿对眼前已经成熟的果实视而不见，只等待着上天降下一切，并且所求越来越无耻。

    昊天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场买卖，除了铲除掉了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对手之外，根本就是血本无归。而且不仅所有的投资都打了水漂，还可以预见之后恐怕无穷无尽的债台高筑。

    最关键的，昊天发觉到贫瘠和荒凉正在不断蔓延。昊天终于感觉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痛了，但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强行将天界和地上凡间隔绝，勉强保住了自己似真似幻的安宁

    可是，这一切更加激怒了被封印的修罗，以及忠诚的魔族，从此神魔两族彻底沦为势不两立的境地，并且不断爆发冲突。

    之后的事，基本上就都没什么区别了。人们并不见得不明白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对自己好，但一边是明显处于下风，而且看不到丝毫的实际利益，就算充满希望，终究遥遥无期，可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

    所以，他们既然曾经可以在穷山恶水中辛苦那么久，阳光明媚自然就算是恩赐了。

    信妙香并不了解天眼玲珑心的实力到底多强但如果真像仙人说的，这里已经只是极少的残留，那么也就不觉得还有去探究的必要了。因为就此时此刻他可以感受到的灵力强度，已经让他对自己的承受能力感觉没底了。

    只是摆在面前的选择，迈出这一步，重新拿起卐逆，可以期待上天的神明能为自己的努力付出稍微施舍一丝怜悯吗这样的白日梦，信妙香从来不会去做。

    可如果不迈出这一步，结果显而易见。信妙香最终还是只能迈出去，不是为了向上天祈求怜悯，只是因为他下不了要逆来顺受的决心

    归根结底，信妙香是不会去为什么苍生、正义的。因为如果正义存在，他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去选择。而苍生，他们不是也活到如今了

    对于信妙香来说，他的决定只是因为自己走到了这一步，就是为此而来的。没有足以让自己选择放弃的理由，那么就只剩下唯一的选择了。

    轻抚弦音，感受着一切的变化和永恒循环，直到一切回归最初，信妙香伸出手抓住卐逆，心甘情愿让自己的色彩斑斓去接受那一抹黑

    见他重新拿起了卐逆，仙人和八名剑主一时间心情都很复杂因为他们感觉无法分辨这个人是神是魔是正是邪是对还是错

    一切都乱套了，信妙香自己也更加不耐烦去解释分辨。

    不过鸣隐本来就是仙人造出来封印卐逆的，而上一次神魔战后他因为对人类的极度失望，封印八神剑剑灵同时，也并未去考虑修罗是否有朝一日仍旧会重现

    后来信妙香坚持要闯四大深渊，料到他极可能会与修罗相逢。那么无论为什么，修罗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把那三界至宝拿到手上，为此就需要把鸣隐交给他，其实就是为了防止卐逆的强大魔力会侵蚀信妙香。

    十几年前，信妙香遇险，鸣隐回到了玄域。仙人可没把握能控制卐逆，只能一同投入了原始幻界中，等待有朝一日说不定会有其他天命之人到来。

    这一刻，信妙香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此刻自己尚未完全吸收天眼玲珑心的灵力，但已经可以感觉到其中所包含的种种灵质，根本没法分辨清楚究竟包含了多少种类。夏飞泽不过才修炼了几十年，怎么想也不见得能比自己此时拥有的多。

    看到远处那快得可怕的身影，诸人立刻严阵以待。

    夏飞泽来到近前，见到仙人还迟愣了片刻但也已经被信妙香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司命哦不，应该是前司命”

    夏飞泽神情严肃、冷冽，狠狠瞪了仙人一眼，看向信妙香冷笑“你都知道啦”

    信妙香轻轻点头“我本来就很佩服你的才智，如今对你的魄力是更加钦佩你应该是早就为自己，还有需要的人写定了命数，被贬下凡应该也是你预先就料中的所以，其实如果当年昊天只是把你关起来，一直囚禁，你根本什么都干不成”

    “哼没错可惜昊天没你这么明白，而如今你明白了又能怎样呢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了，无论你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看他手中横托的一柄五尺长，手掌宽厚的巨剑，比苍崖神剑还要大上不止三两号

    仙人不禁惊呼“斩元”

    “斩元”乃是世初圣物，比远世三圣还要早，传说中是可以撕裂混沌，斩灭宇宙一切的至宝可是，即便三圣也根本不知道在哪的宝贝，竟然会藏在玄域。

    其实，夏飞泽，也就是上一代天界的司命星君。早在一千多年前那场人妖大战中，无意间知道了斩元流落到了玄域中。他虽然也不知道原因，但却明白凭自己一个不上不下的小神是根本无法去掌控那至宝的。

    不过，司命发现了一件事，斩元所以会被困在玄域无法脱逃，是因为天眼玲珑心兼并众生万法的元神。

    于是，司命想到不只自己，就算是远世三圣之一恐怕都不足以去驾驭那至宝，而且就算三道兼修也未必够。于是，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

    司命用了将近一千年的时间，去仔仔细细的设计部署，描绘自己的计划。为所有需要的角色写命，而且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隐秘。直到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的时候，写下了“夏飞泽”这个人的命数之后，便不着痕迹的泄露出自己所作所为，最终一切如同他的谋划。

    昊天因为他的冥顽不灵，不肯交代真相，就把他贬落凡尘。本以为他原非大神，又成了凡人，再如何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可直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天眼玲珑心居然重现，这本也不是司命之前能料到的。虽然他也考虑过自己的作为会引发一些自己也无法掌控的情况，但想即便远世三圣也奈何不了自己，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而直到如今，其实很多事已经不言而喻，但后悔也没用了。比如，若非信妙香吸收了天眼玲珑心的残灵，斩元也无法被解放。夏飞泽之前进入玄域的时候如何计划成功是杀了信妙香，他自己岂非也将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