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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朱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东杞

    琼羽看王恒仍是不死心提及十七,只轻笑一声道:“你别担心他,若是他有命在,定昏之时便能回来。”

    “叨扰姑姑。”王恒又是一揖,不再作询问。

    “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诸多事物等着你们。”琼羽道,随后便转身离开。

    王恒看着琼羽离去的身影叹息一声,面色很是难看。琼羽姑姑这般说,只怕十七的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

    站在不远的夏桐几步跑到王恒的跟前,忙忙道:“琼羽姑姑同你说了什么”

    “滚开,夏桐,我不想看到你。”王恒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朝夏桐冷声道。

    夏桐不知道方才琼羽对王恒说了这么,只是王恒这番话像是冷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浇了通透。

    “你……”她一时间又气又难过,刚想续说些什么,眼角却不由得湿润了。

    王恒看都没看夏桐一眼,便从她身边大步走开。

    夏桐将脸垂下,心情这般起起落落,令她不由得抽泣了起来。只是稍许抽泣一会,她又想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渐渐止住了眼泪。

    “喂——”她忽然朝着在一旁未发一言的江意喊道,“方才,你同阿恒走开时,说了些什么”

    “未曾说些什么。”江意道,“只是郎君念我初来乍到,同我叮嘱了几句罢了。”

    郎君。

    夏桐听到江意这般措辞,不由得好笑出声,残余在眼眶的泪珠也随着笑声滑落。

    “他算什么郎君,大名鼎鼎王氏的私生子罢了。”像是讥讽也像是无奈。




7.一救
    江意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未曾言语。

    虽是这大商与她曾经存在过的大周诸多不同,但有些东西却还是极为相似,诡谲的人心,分明的等级,人的尊贵卑贱……这些,都与往日一样。

    “在想什么走吧。我带你去住处。”夏桐用袖子拭去了眼泪,随后拉住了江意的手臂。方才情绪翻涌,一瞬间她的确有些排斥江意,但江意在她眼中到底是个孩子,她同她计较做什么

    夏桐拉着江意离开,二人往一条大道上走去,便随即到了江意前些时候来过的那个小湖畔,只是时间不同,湖畔的颜色也有了不同,原本湛蓝色的湖畔因为接近黄昏的关系,被晕染成黄栌色。

    湖畔上头,聚拢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那是这丹朱矿中的丹瘴。

    “你说,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贱呢。”夏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那湖畔之上的雾气,“寻常人在这种地方断然活不过几个时辰,而我们却能好好的活着,和个奴隶似得……这么便这般下贱呢”

    她语气充满了自嘲和讥讽,不知是在说着她们这些人,还是单单指着她自己。

    “你是这么觉得吗”鲜少主动同夏桐说话的江意却主动开了口,“你觉得自己下贱么”

    夏桐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却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仅仅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可方才那番话,真真不像是八、九岁小姑娘说话的口气。

    “这么小的姑娘,怎么说话这般口吻。”夏桐紧张的攥紧了五指。

    她也不希望自己这般下贱。

    可她如今的处境……她可是夏家的嫡女……嫡女……

    神思恍惚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位于湖一畔的宅院前,诸多的宅院连在一起,其间诸多厢房,但却各自用石壁隔开。

    “这丹朱矿中的奴隶,大多数都是男子,如你我这般生了丹厌的女孩,屈指可数。不过说来也奇怪,巫族中皆是女子灵气、能力都胜于男子,常人男尊女卑,在巫族却不同,也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谢氏秋娘,她二十多年前在道家惹了事,却因为是巫族百年罕见的天才,所做之事便被巫族一手压下……”

    夏桐话中无意间流露出羡慕之意,成为谢秋娘那般女子,大概便是她们这些巫族少女的心愿了……

    只可惜,只可惜……

    二人有往前走了一段路,一路上盛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白花,江意蹲下身子,折下了一朵小花。

    她几步上前,将手中的小花递到了夏桐面前。

    “送给你。”江意轻道。

    夏桐一愣,伸手接过江意手中的花来。

    “真好看。”夏桐难得露出这般孩子气的笑容来。

    其实不仅仅是好看,江意心中暗想,古书中曾说过:蓍生地,于殷凋殒一千岁。一百岁方生四十九茎,足承天地数,五百岁形渐干实,七百岁无枝叶也,九百岁色紫如铁色,一千岁上有紫气,下有灵龙神龟伏于下。

    这是蓍草的花朵,没想到这丹朱矿中有生,应该可以用来做些占筮。

    “好了,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住处了。”夏桐拉着江意的手到了小院前,院子建造的并不大,但倒也恰好,“我们住处隔壁的那处院子也是女子所居,其余的皆是男子。最东面是一口悬钟,每日卯时响一次。”

    说到这里,夏桐顿了顿续道:“再之后,半刻钟响一次,一共三次,若是第三次钟声结束时未赶到巫督那处,则会被惩罚。”

    “送到巫令那处”江意漫不经心的一提。

    “这是最坏的结果。”夏桐微微皱了眉头,“你可千万不能同十七那般,自古以来同巫反抗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夏桐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小径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江意此刻微微抿起的唇角。

    这般强势凌人,不可一世的巫族,最后为何是那般结局

    是卜数只偶的巧合,还是因果相交的必然

    “别再去想旁的了,进了这里,你便再没有自由了,懂吗”夏桐收回了目光,看向江意。

    江意没有回答她,可她却仍是看着她,好似期盼着同她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在同个孩子说些什么呢……”久久得不到回答的夏桐忽然自嘲一声,随后将跟前的门推开,拉着江意走了进去。

    这是,她日后的居所吗

    稀疏的碎光穿透婆娑的树叶间,犹如断断续续的丝线一般游动在地面之上。这丹朱矿中终日不见阳光,之所以众人能如常视物,是因为这矿中的光源全由丹朱供给。

    丹朱矿所存之地,存在丹瘴,常人无法再其间存活。但巫族之人特殊的体质,却能吸收丹朱所蕴藏的灵力,增强自身的能力。

    而所带丹厌之人即使能吸收这些灵气,却无法使用,这是他们被视为异类的原因之一。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丹朱根据时间的改变也逐渐变成了不同的颜色。

    江意坐在床前,将诸多蓍草放在桌面上,随后伸出瘦小的手,取出了其中一根放在了桌面的最上端。随后,她的手将剩余的蓍草简易的分开成左右两组。

    再然后,江意从右边的那堆蓍草中取出其中那一根,夹在了左手小指与无名指之间。

    师父曾教她诸多易术,也曾对他说过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

    了解易的人,即便不用占卜心中也便有了答案。而她们不占卜,是因为她们心中没有疑惑。

    真正的大易师早已跳脱五行之外,而她江意不是。她不知自己为何重生于此,但,师父所教授的一切,似乎冥冥中有所注定,会为此刻迷途中的她指引方向。

    微微的冷光穿透窗棂,江意将蓍草收起,唇角微微勾起。

    屯卦,宜守不宜进。

    木屐声缓缓响起,江意穿着夏桐的衣裳,缓缓走到了门外。夏桐衣裳穿在江意身上宽大修长了些许,衣摆被逶迤在地上,落下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离开房间,走出院子,有阵阵风吹来。

    她走到一棵树下,树恰好生在她来时的路口。

    江意到此不到片刻,不远处便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走来。

    在丹朱所产生的微弱光线下,模糊的映出一个少年人的轮廓来。只是随着那少年走来时,地上却逐渐的留下什么印记来……

    血迹。

    而走至树前时,少年忽然止住了步子。他扶住树干,视线侧向一旁。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好似深秋恹恹欲坠的落叶。

    “等你。”江意轻声道。双手掩于袖下,仰面去看十七。

    十七唇角勾起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沙哑回道:“等我做什么”

    江意仍是仰面去看他,淡淡回道:“救你。”

    “救我”十七只觉有些好笑,只是这二字出口,他却又忽的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从十七的嗓中溢出,溅在了他捂住嘴巴的手掌上。

    江意这才又缓缓开口:“你的伤,不治,会死。”

    “死了岂不是更好”十七自嘲得拭了拭唇角的血渍。他原本就了无生意,苟延残喘至今,早就已经受够了这一切。如今遭受这般折辱,他倒是希望自己死了更好。

    “你当真想死”江意含笑询问,又话锋一转道:“可是有人,想你活。”

    好似一个预兆一般。

    “十七!”王恒的声音响起,他飞快的跑来,扶住了十七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了”他关切的询问,只是视线一扫,见十七身上诸多血渍,眉头便立即皱了起来。

    “你想死,还是想活”江意看着十七,又含着笑意问出这句话来。

    “什么意思”王恒不明白江意这个孩子为何对十七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十七却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渐渐闭上,意识消散,晕厥了过去。

    “先把他带回去吧。”王恒道,眼下十七受了这么重的伤,先安置好他是最首要的事情。

    “去你的住处吧。”江意对王恒道,“那里最角落,僻静些。”

    王恒一边支起十七的手臂一边对江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在哪夏桐同你说的”

    自然不是夏桐同江意说的。只是江意没有否认,只静静的不说话,随着王恒往前走去。

    穿过小道,绕过一排整齐的屋舍,走到最后一间屋子时,王恒单手将门推了开,江意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王恒将十七平放在床上,便立即去一旁的柜中寻药。江意踏进门来,扫视周围一圈,便对王恒道:“他身上的伤是丹朱之术所致,寻常的药,医不好他。”

    王恒面色一凛。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先前在丹朱矿中她寻矿一事,王恒姑且当做偶然。他虽是不敢置信仍将她当做个普通的孩子看待,但这孩子本身具有的气质和眼神,以及说话的语气……

    已不能让他将江意当做普通的孩子看待。

    这个孩子,究竟知道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江意仍是不为所动,只是抿唇吐出二字。

    “救他。”她淡淡道。

    老旧的木桌上烛火被窗缝中泄露出来的风吹得摇摇曳曳,江意的影子被烛火映在墙上,晕出淡淡的灰色。

    “要不要救他”江意的声音又低低响起,“他似乎不想活了,那你呢,你是希望他活吗”

    王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颤,并非因为友人的生死,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姑娘那似乎全然不似常人的眼神,没有人的感情,只是冷眼所看待周围的一切,不夹杂半分情绪。

    像什么

    不像人……

    是了,他想起来了。儿时祭典中,仅看过一眼,却令人久久难以释怀的。

    ——巫的眼神。



8.移祝
    “救。”王恒坚定的开口,“求你救他!”

    “先将他的衣服脱了吧。”江意随即道。

    王恒一愣,随后江意抬眼看向他解释道:“不脱衣服我不便查看伤口。”

    王恒虽也明白江意的意思,只是听她这般解释也不由抿唇笑了笑。

    “嗯,我知道。”他笑着说。

    巫的恢复能力较常人来说更好,但是丹朱之术所造成的伤,极难恢复,甚至无法恢复。

    而十七被送到巫令那边,怕也是饱受一番折磨。

    王恒将十七的衣服脱下,江意只瞥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口中喃喃道:“那巫令,还真是心狠手辣。”

    什么禁术都往这么个孩子身上用,不过想来,这个少年也定是在那巫令面前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这么倔的性子,倒是真像以前的自己。

    想到这里,江意唇角勾了勾,若没有师父当初指点迷津,也不知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性子。

    “先前,你收着的那块丹朱呢”江意询问王恒。

    “在这里。”王恒从怀中拿出了那颗丹朱,“丹朱之术所造成的伤不可能被治好,除非用祝由来转移。”

    “是。”江意轻答,嘴角又抿起笑容来,“所以,你要让他活,那么愿不愿为他承担一半的伤痛”

    面对江意的询问,王恒没有半分犹豫,只回答道:“好。”

    “倒是没有半分犹豫。”江意笑意更甚,从袖中抽出一根蓍草来,“没有朱笔,姑且用它作代替吧。”

    “祝由之术,也算是丹朱之术的一种,你既然带着丹厌,又如何使用丹朱之术”王恒心中对于江意有一堆的疑惑,但是眼下,他只是提出了最为主要的。

    “你知道,我们不是无法使用丹朱之术。只是想用之时,只觉全身灵气瘀滞,继而有无边的痛苦袭来。而拥有丹厌之人无法疏通灵气,也无法忍受那种痛苦。”

    江意的话到了这里,意思也很是清楚了。

    当真如此王恒未曾见过拥有丹厌之人使用丹朱之术,自是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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