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古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龙飞有妖气
“接着跑,我看你能跑多远。”麻杨婆又阴阳怪气的在后面说话,那声音就像一条幽灵,一个劲儿的朝耳朵里钻,分外的别扭“继续跑,让我抓到你,手脚都剁掉,伤口抹上盐,一点一点活割你的肉,割一点,再抹一点盐,到时候,你看着自己的身子变成一段腌肉,人却还死不了,嘎嘎嘎”
“太爷爷出来吧我跑不动了”我冲着前面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河滩,大声的喊道。
麻杨婆的神色马上一变,脚下的速度立即放慢了,抬手拦住身后的苗人,两只几乎被耷拉的眼皮裹住的眼睛顿时露出一条缝,警惕的朝前面望着。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虚张声势,跟我想象的一样,麻杨婆对庞大忌讳的要死,听见我的喊叫声就噤若寒蝉。
我抓着这个机会,又跑出去一大截,拉开了双方的距离。但是麻杨婆还是不肯甘心,仍然远远的坠在身后。远远三四十里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临近河滩的时候,雷真人和大头佛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前面,大头佛二百来斤的身体把雷真人压的够呛,后面是紧逼而来的苗人,眼前是滚滚东流的大河。
“庞大要是还在,这会儿早就该出来了。”麻杨婆回过神,在后面喊道“这次再不会上你的当”
“前面就是河,你还往哪儿逃”几个苗人可能觉得无路可走了,神情一下子放松,在后面戏谑又调侃般的道“继续跑嘛,朝河里跑。”
我二话不说,跑到雷真人旁边,抬着大头佛就朝河里奔。反正已经是绝路,那就下河去拼一拼。
我带着大头佛冲到浅水中,双脚一蹬,随着水流飞快的被冲到河里,汛期刚过,水势是减缓了,但依然波涛翻滚,入水的同时,我们三个人的身影立即就被滚滚河水淹没。岸上的苗人顿时傻脸了。
我在水里放松身体,随波逐流,一手紧紧拽着大头佛。他已经昏厥过去,全身上下的伤被河水一冲,伤口泛白。常走水的人都知道,水性再好的人,到了激流中也无法控制,只能保命。我拽着大头佛被河水迅速冲出去四五十里远,一直等到河道宽阔,水流缓慢时,才勉强上岸。
“大头佛”我死命拖着大头佛朝岸上走,他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伤口不再流血,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已经流尽了。
“他很可能救不活了。”雷真人浑身湿淋淋的帮我抬着大头佛,朝岸边的隐蔽处走,一边道“河滩现在还是旁门的地盘,无论谁看见大头佛,都不会放过他的。”
“救不活也要救”我像是赌气一样,把大头佛平放在地上,去试探他的鼻息。我的心很慌乱,因为连自己也分辨不出,大头佛是否还有呼吸。只有完全平静下来搭着他的脉搏时,才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跳动。
他就像一盏在风中挣扎的小油灯,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荒僻的河滩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坐在大头佛旁边,觉得天黑了。我没本事救他,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被索命的无常拉向鬼门关。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人活着,好苦。亲人走,自己会痛,朋友变了,自己会痛,如今,大头佛要死了,一样会痛。
“是人都要死的,节哀吧。”雷真人劝道“这里什么都没有,草草准备一下,给大胖子做场小法事。”
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流逝光了,疲惫不堪,只想一头倒在地上。我慢慢把大头佛身上残留的血迹擦的干干净净,又把他凌乱的衣服尽力整齐。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些了,大头佛是个要面子的人,宁死不屈,我想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天真的渐渐就黑了,雷真人劝了半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难受。整整一夜,我没有合眼,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雷真人跑到别的地方去找水,我昏昏沉沉的,耷拉着头。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猛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我心里一惊,立即抬起头。我虽然有点昏沉,但不可能有人走到面前了都没有察觉。
面前的那双脚上,穿着一对双耳草鞋,顺着脚一直看上去,我看到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行脚僧。他头上有戒疤,但是长着半寸长的头发,身上土黄色的衣服沾满了尘土,脚上的草鞋缝隙里塞满了河沙。我说不清楚他有多大岁数,脸上和枯树皮一样皱皱巴巴。
中原古地上宝刹庙宇林立,就黄河流域内,登封少林寺,洛阳白马寺,开封相国寺,都是名冠天下的古刹。河滩人对这样的行脚和尚并不陌生,最初的时候,我只觉得这个老僧人寻常又普通,但是当我看到他的眼睛时,一下子就震住了。
那是一双平和又淡定的眼睛,像深山中的一汪泉水,寂静无声。但是透过那双眼睛,却如同看到了一片没有边际的星空和宇宙。这双眼睛让我的心神一阵不稳,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并不是这个老僧人恐怖可怕,只不过在他的注视下,好像整个人完全透明了,包括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如同暴露出来一样。
黄河古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来历不明
望着这个悄然而至的老僧人,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抬眼看他。
老僧人看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头佛,又看看我,道“他要死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当老僧人一开口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好像有了转机,连忙翻身站起来,道“大师能救他吗”
“他是什么人”
我一时语塞,因为面对这个一身尘土的老僧人,我觉得连谎话都说不出,犹豫了很久,才慢慢低着头道“他他是个生吃人肉的恶人”
“是恶人,你还要救他”
“可是,他又是个拼死救人的好人”
“生吃人肉,被他吃掉的人,是不是很惨。”老僧人说话平易近人,不像古刹中的大德高僧一样,字字珠玑,语含机锋,他道“你吃过肉么”
“吃过。”
“那你在猪羊眼中,亦是个吃肉的恶徒。”老僧人慢慢盘腿坐下,道“好人与坏人,怎么去分对的和错的,又怎么去分黄巢吃人三十万,时至今日,提起他,人人记得满城尽带黄金甲,谁还想起当年的惨事。”
唐末的黄巢,传闻杀人八百万。他率领义军攻打陈州,因为缺乏粮食,大营里三千石碓昼夜不分的运作,把陈州附近的乡民包括战俘全部砸捣成肉泥,充作军粮。
“他吃人,在陈州乡民眼里,就是恶魔,但是没有粮食,属下几十万人都要饿死,他让士兵吃饱了肚子,在属下眼里,他就是好人。”老僧人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好坏的。”
老僧人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我仿佛明白了一些,却还是稀里糊涂。心里很乱,只惦记着大头佛能不能活。我觉得这老僧人并非表面上看着那样平凡,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他还能活吗能救过来吗”
“我不知道。”老僧人又转头看看大头佛,道“他的伤不是一般的伤,大约,有两成机会能活吧。”
到了这时候,不要说两成机会,就先渺茫到只有一线机会,我也不想放弃。我翻身就想跪下来哀求老僧人,他抬手扶住我的胳膊,道“不需求,不需谢,能救,自然会救,这人并非恶到极点的,只要不是恶到无药可医,都还有的救。”
我心里顿时兴奋了一下,急切的询问老僧人,救大头佛要准备什么东西,什么药材。老僧人摇摇头,道“我带他走。”
我刚刚升腾起来的兴奋和喜悦又烟消云散,老僧人不会这时候立即就救大头佛,而是要带他走,这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
“救了人,无用,要救心。”老僧人叹了口气,道“世间没有什么对错,就只能去做那些大多数人都认为对的事,救活了他,他依然要去吃人,迟早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说实话,我心里相当犹豫。之前,我单纯的相信每一个出现在身边的人,但是经历的愈多,就愈发觉得人和人之间,充满了尔虞我诈,这让我自然而然的对陌生人产生戒备和疑虑。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守着大头佛,他熬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死去。我艰难的思考了很久,不断的暗中观察那个老僧人。
考虑了半天,我强行把心里最后一丝怀疑也压了下去,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如果活着,还能见你,若真的死了,那就无法了。”老僧人伸手在大头佛的头顶拍了一下,道“我叫百忍。”
百忍和尚枯瘦如柴,但是伸手就把二百来斤的大头佛提了起来,背在背上慢慢的走,我等到雷真人找水回来,然后一路尾随。雷真人望着前面的百忍和尚,眉头禁皱,走着走着就摔了一跤,当时我满心都在担忧大头佛,也没有注意到雷真人的异状。一路走到下游的一个小渡口,百忍和尚背着大头佛上了小船,船家解下船绳,小船箭一般的从渡口驶向了远处。
望着百忍和尚跟大头佛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我心里升腾着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老鬼当时孤身远走一样,我的心空荡荡的,仿佛自己可以依靠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我不知道百忍和尚能不能救得了大头佛,但我希望他会好起来。
“那个那个”雷真人过了很久才伸手拍拍我,结结巴巴道“那和尚是从哪儿出来的”
“路过的。”我心情惆怅,被雷真人拍了拍才收回目光,但是目光收回来的一刻,我就发现他的脸像是被什么挤住了,五官揪在一起,眉头皱的毛茸茸一团“你怎么了”
“那个和尚”雷真人像是疑惑,又像是惊魂未定,道“那个和尚”
“怎么你认得”
“好像是认得。”雷真人咂咂嘴“不算认得,只是见过”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心里一惊,揪着雷真人的衣领“那和尚是什么人”
“我敢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先松开。”雷真人道“看见他,我魂儿都丢了一半你不要急,先听我说完嘛”
雷真人从小生活在阴山道,他的年纪跟我爷爷算是一辈人,就算小也小不了几岁。当时,他父亲大雷真人还没有去世,雷真人记得十多岁的时候,阴山道做过一次买卖,他年纪小,狗屁不懂,别人做事也不带他,所以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雷真人不清楚,就知道阴山道派了很多人,可能还有其他旁门的帮手,前后十几天奔波,最后搞回来一口棺材。雷真人也不知道那棺材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估计是刚刚出土,棺材上还带着新泥。
这口棺材直接被抬回了阴山道,河滩偏远贫瘠,棺材是用柏木打造的,已经算是上好的木料。棺材抬回来的时候,阴山道几个头面人物都出现了,想要把棺材一路抬到后山去。雷真人躲在山门里头一座小楼上看,只觉得那些人手忙脚乱的很有趣。
就在棺材将要被抬到后山的时候,棺材板上几根绑着的绳子突然就崩断了,之后,从里面跳出来一个人。在我们那边,诈尸的传说很多,周围的人大惊失色,估计都以为是诈尸了,阴山道最擅长这些,当时就有人端着黑狗血想要泼。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那口刚从泥里挖出来的棺材,蹦出来的是个活人,在阴山道山门里大杀了一通,几个头面人物也控制不住局面,雷真人躲在小楼上面看着下头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就吓的要尿裤子。
那个从棺材里蹦出来的人来回杀了一番,把整个阴山道闹的鸡飞狗跳,最后才不慌不忙从山门离开。
“他当时虽然没穿僧衣,但我还记得他的样子。”雷真人望着早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小船,道“很像刚才那和尚。”
我怒气冲冲的瞪了雷真人一眼,心又被揪紧了,大头佛命悬一线,此刻又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带走。雷真人说的事情,发生在很久之前,那么多年过去,百忍和尚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莲花神木,除了圣域的妖尾驻颜,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几十年一成不变。
百忍和尚是谁他身上有莲花木还是有一条尾巴
现在想要追上小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恼怒之余,心里却好像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从当时我离开小盘河的时候,很多经历好像是偶然的,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恰好遇见。但是此时此刻,我猛然意识到,不少事情,犹如有一个神机妙算的人早就安排好了一样。
命这个东西很难说,当它要让自己身边的某个人,某个物离开的时候,那是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了的。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暗中拿出大头佛在八角楼里悄悄交给我的东西。那是一只小盒子,年头很久了,当时接到盒子的时候,完全顾不上查看或者感觉,但是这时候一拿起小盒子,就莫名其妙的感觉一阵熟悉。
我晃了晃头,盒子边上封着一层松香,敲开那道松香,轻轻把盒子打开一条缝,我就倒抽了口凉气。
盒子里,是一只断手,干硬如铁。七门里每家都有一只断手,那是老祖爷传下来的,但是断手上没有标记,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家的。这只断手,肯定是当年大头佛从七门里某一家夺来的,却没来得及交给别的圣域人。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断手究竟有什么用,但爷爷和老鬼把它们看的很重,我想了一会儿,把这只断手还有我们家那只断手小心的藏了起来。
大头佛走了,不知死活,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和雷真人无可奈何,继续去找药。风餐露宿,一路奔波。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一个多月,天气渐渐开始冷了,我们找到了五六味药,但是最重要的两种还是没有下落。
黄河摊上,拳头真的是硬道理,我深知这一点,每天都把大头佛留下的法门不知道磨砺多少次。身子越来越壮实,力气也越来越大。我们不敢随便抛头露面,野地里走,野地里睡,真到了熬不住的时候,才会找个偏僻的“打尖铺”。打尖铺是土话,说白了其实就是留人吃住的野店,通辽一线往北,叫大车店,河滩上就叫打尖铺。
当时大概是农历九月底了,我和雷真人折腾的土驴一样,连天的赶路,找药,舌头又紫了一片,心里相当焦急。不说雷真人这个人是好是坏,一想到自己的命跟这糟老头子连在一起,心底就升起一片说不出的忧郁。我们在日头落山之后找了个打尖铺,要了点吃喝,打算吃饱喝足好好的睡一觉,第二天接着上路。
“不要垂头丧气。”雷真人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瘦的鬼一样,一边吃一边道“你我还都年轻,日子还长久,慢慢找,总会找得到的。”
“去你娘的。”我心里烦躁,想要喝酒,又怕背后的续命图会现出来,只能作罢。
一顿饭将要吃完,我们就打算要回房去睡了,这时候天还不算很冷,打尖铺的大炕用玉米杆子烧热了,想想就浑身舒坦。两个人一推饭碗的空当,打尖铺外头传来一阵驴叫,还有滚滚车轮声,紧跟着,雷真人大狗一样的抽抽鼻子,来回嗅了嗅。
“外头来人了。”雷真人重新坐下来,小声对我道“好重的药味。”
黄河古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半路打劫 为金钻3500加更
雷真人的功夫不行,但是鸡鸣狗盗那一套玩意儿,远比我要精熟的多。我觉得奇怪,来回一闻,好像没闻到什么气味,不过过了会儿,打尖铺的门帘子一掀,走进来三个人,这一下,我果然就嗅到一股很淡很淡的药气,是那种中药的味道,只要随便走到郑州开封那样的沿河大城市里面的中药店,都可以闻得到。
那三个人进门就吆五喝六,大大咧咧,身上的草莽气很重,河滩上做小买卖的人从来不肯得罪这样的客人,打尖铺的老板满脸堆笑,又是上酒又是上菜,招呼的很周到。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混迹河滩的江湖人,受了恭维,心里就受用,三个人喝着酒,兴致很高,扯来扯去,就让雷真人听出一些端倪。
“这三个”雷真人低着头,朝那边瞥了瞥,贴着我的耳朵道“可能是药王庙的。”
雷真人说的药王庙,也是三十六旁门其中的一家。这一家姓王,前身是倒腾药材的二手贩子,入行时间久了,走南闯北,认识了一些人。他们收药,也种药,很善用药炼毒。过去开封城里的仙芝堂,就是王家的药铺。
三个药王庙的人估计是刚远行归来,离家也不远了,加上买卖可能做的很顺利,进屋就大口喝酒。河滩人好酒的很多,不过也并非每个人都是海量。不一会儿功夫,三个人就喝的有点多了,其中一个好像觉得我们有些碍事,抬手指了指,让我们走。我忍着气,跟雷真人一溜烟的从小门钻出去,然后绕到外面,贴着墙仔细的听。
我们这么注意药王庙的人,都因为一味药。解同死虫蛊的药找的差不多了,就差两味最重要的,一味是药引子,无根水,另一味叫长生草。长生草是个僻词,其实就是中药里面的独活。不过普通的独活不能拿来用,我们要找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紫红色的独活。那种紫红色的独活,跟传说中成了人形的何首乌一样,很难得。我们奔波了一个多月,药农,老药铺子都走遍了,人家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药王庙世代经营药材,不能确定他们有没有紫红独活,但遇见了总要留心听一听。
我和雷真人连同打尖铺的老板都被赶出来了,那三个人更加肆无忌惮,大口喝酒,大声说话。我们两个眯着眼睛,耳朵贴墙,听的一丝不爽。
“这次出门总有三四个月了吧,真他娘的累了。”
“累也值得,事儿办的很顺,别的就不说了,尤其是那东西,一百年不知道能不能遇见,偏叫咱们遇上了,只要回家,掌灯的肯定高兴。”
“三哥,扯句闲话吧。”另一个声音有点低沉,听着就像是心机城府比较深,道“那东西,金贵的很,你真要拿回去交给掌灯的”
“你放什么闲屁呢黄汤喝多了是不是你知道那东西金贵,就别乱打主意,不拿回去交给掌灯的,我们私吞能出得了手吗”
“三哥,你自己想想。”那道低沉的声音有不急不躁道“咱们回来的时候,一靠近河滩就听说了,桑园岭鲁家掌灯的孙子,年底要结婚。咱们家的掌灯,看见鲁家掌灯就和儿子见了老子一样。”
一听这句话,我的心里突然一沉,对方说的明明白白的,桑园岭鲁家,那必然就是活鲁班家,鲁家掌灯的孙子要结婚的事,当时偷听红娘子他们的谈话时我已经知道了。不由自主的,我眼前就浮现出小九红的影子,感觉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阵钻心的疼。鲁家掌灯的孙子结婚,新娘子,会是小九红吗我心乱如麻,但又不能出声,强忍着继续听下去。
“没办法,咱们依仗鲁家的地方多,而且平时的闲言碎语你们也知道,掌灯的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鲁家掌灯手里,不能不应付着点。活鲁班家人脉广,这次跟他们联姻的,好像是排教,排教的红娘子也是惹不得的人啊。”
“三哥,这就是我想说的,咱们费尽心血拿回来的东西,真要是交给掌灯,最后本家人得了好处,那没得说,可是掌灯的拿了东西,万一要讨鲁家掌灯欢心,转手当成贺礼送给鲁家,咱们图什么我就是觉得不值得,现在离家还有三四天的路,三哥,你一直都是咱们兄弟的主心骨,你要好好想想。”
“这个事,有点棘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三个人的说话声渐渐就低了,仔细听也听不见。我说不上心里的感受,只是觉得头晕。鲁家的孙子要结婚了,而且果然是跟排教有关,新娘子是谁,已经不用多问,除了小九红,再没有别的可能。
我忘不了最后一次见到小九红时,她为了哀求红娘子绕我一命时的伤感和无奈。她答应以后会听红娘子的话,答应会嫁到鲁家去
“他们说的那东西,是什么东西很金贵”雷真人贼眉鼠眼的在周围瞄了一圈,道“这三个听起来,应该是药王庙的旁支,咱们看看去。”
我暂时收敛心神,但小九红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晃动,想忘都忘不掉。雷真人带着我蹑手蹑脚的从打尖铺后面绕过去。药王庙的人赶了两辆毛驴车,当时要是出远门,有汽车和火车,不过靠近黄河滩,别的交通工具都没用了,如果带着很多行李,就得用驴车或者马车拉到目的地。两辆驴车旁边,守着五六个人,他们身份估计不高,里面三个人大酒大肉吃的畅快淋漓,这几个则坐在车旁啃干粮。
一辆驴车上装着好几个箱子,还没靠近,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扑鼻而来。雷真人捣捣我,示意我注意另一辆驴车。
第二辆驴车上,就一口箱子,结结实实用绳子绑了几道,箱子的边上贴着一圈暗红色的布条,从外面看,看不出什么。但是雷真人懂行,旁门的人做生意有主次之分,有时候生意大,参与的人多,最后得到的货也很宝贵,那种货在黑话里被称为“红儿”。
“抢他狗日的。”雷真人看见一箱子红货,绿豆眼就冒狼光“听那三个人话里的意思,这是很要紧的东西,很金贵,抢了当个筹码,逼他们给咱找紫独活。”
我从来没想过要抢谁的东西,但是听着刚才那些人的对话,知道这东西像是要给活鲁班家里拿去当贺礼,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当时咬了咬牙,道“抢”
“我跑的快,等下想办法引开这些人,赶着驴车跑,你身子壮,在后面断后,谁敢跟上来,不用客气,直接放倒。”雷真人也不问我愿意不愿意,道“就这么决定了。”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几张黄纸符,随手撕成几个纸人,那纸人撕的很丑,歪歪斜斜狗啃似的,跟纸人章家的手艺差得远。但是几个丑陋的小纸人落在地上,见风就跑,一溜烟的绕了个大圈,跑到两辆驴车跟前,扭屁股调腰,那五六个人顿时就炸窝了。
“什么鬼东西”有两个人站起来就追,几个小纸人叽叽喳喳一通喊,从他们裤裆下头跑过去,使劲朝拉车的毛驴身上爬。黑天半夜,光线不怎么强,几个纸人又很小,飞快的顺着驴腿爬到毛驴身上,然后又钻到驴耳朵下头。拉车的毛驴不知道是痛还是痒,反正随即就躁动起来,扯着嗓子叫,使劲想要挣脱缰绳,如此一来,外头就乱成一锅粥,在里屋喝酒的三个人闻声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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