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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古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龙飞有妖气
光线一时间有点混乱,杂七杂八的全部照到我身上来了,借着光亮闪动的机会,我隐约看到最前面那条船上,站着几个排教的人,他们的大船翻了之后,估计是走陆路赶回去报信的。
除了那几个略显眼熟的汉子,船头上还站着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八九的女孩子,叉腰站在船头,她的头发黑乌乌的,很长,在后面用红头绳扎了个马尾辫,身上穿着一身红衣,看上去惹眼但又很飒爽。跟其它常年行船走水的人不同,她估计没有做过什么出力活,脸皮子白净净的,模样是挺好看,但脸上隐隐带着股霸气。
“九妹就是这娃没错”一个旁边的汉子遥遥指着我,扯嗓子叫道“就是他”
“找你找的好苦。”那个女孩子冷哼了一声,随意摆了摆手,道“搬家伙。”
一面这辈子我见过的最大的大鼓,被人从后面搬到了船头,排教最初走水的时候,靠大鼓开路,后来日子久了,那面祖鼓就会被珍藏起来,作为镇场面的看家货,平时不会随意拿出来用,除非有什么镇不住的东西,排教人才会请出祖鼓。
大鼓搬动到船头,从船上又放下来几条舢板,十多个壮汉子驾着舢板朝我这边猛冲。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在这条水路上,我的小船绝对跑不过对方,如果这时候调头逃跑,不用多久就会被截在半途。身在水道,被截住的话就等于成了一只瓮中之鳖,连跑的路都没有。我止住心头的慌乱,随手一撑船篙,朝岸边划去。他们的大船无法真正靠岸,我只能朝陆路上跑,运气好的话,可以借着天色脱身。
小船本来距离岸边就近,不等它靠岸,我就纵身跳下来,踩着齐腰深的水,一路奔向岸边。舢板上的人穷追不舍,三条大船也在靠近,船上的人呼啦啦跳下来一片,我跑的飞快,甩着一身水珠子登上河岸,天气始终不好,入夜之后月隐星稀,黯淡的光让我有点看不清前面的路,但什么都顾不上想,一脚高一脚低尽全力逃窜。
“娃子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有人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恐吓道“停下给你留条命要让咱抓到你,点你的天灯”
“龟孙”我吐了口唾沫,不敢回话,唯恐憋着的那口气一松就会被追上。虽然对这里的地势不熟,但沿河两岸的河滩大多都是那样,我跟爷爷巡河那么些年,体力还算不错,撒丫子玩命一般的跑出去一里多地,这应该是一片荒滩,不知道谁种下了大片的瓜,至少十来亩,我绕着瓜田继续跑,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孩子身轻灵敏,跑着跑着就越过十几个大汉,离我最多十几米的距离。
“九妹,你退后一些。”一个汉子道“这娃好像有点邪门,别遭了他的道。”
“我就不信邪”女孩子可能很倔,不理会旁人的话,看样子非要亲手逮到我才甘心。
他们越是这样,越让我觉得自己被抓到后下场会很惨,所以不要命的跑,绕过瓜田之后,地彻底荒了,我隐约记得这里应该是川字崖村的地头,但从来没有来过,不知道村子的具体位置,无奈下只能慌不择路的逃。
我跑,后面的人追,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反正已经累的不行了,完全是靠骨子里那股犟劲儿在坚持。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累炸的时候,前面的地头一转,一个村子出现在眼前。
我不认得这个村子,抬眼望过去,一片低矮的草房子,本来快要绝望的心顿时又有了点希望,只要跑进村子,情况多少会好一些,所以我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直的跑到村口,一头就扎了进去。
我转了下头,想看看那些排教的人离自己还有多远,但是这一回头,立即看到那个叫做九妹的女孩子正抬手拦着一群汉子,他们全部停在了村子外面,没有追进。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又慌了一下,因为我模模糊糊看到,九妹,还有其他那些汉子骤然停下脚步,表情也随之变的有点怪异。





黄河古事 第十六章 月夜荒村
有的时候,人的恐惧并不一定非要亲眼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恐慌,往往来自他人的目光,。譬如说走在夜路上,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长大了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那么自己也立即会感觉害怕。所以,当我看到九妹和一群排教汉子的表情时,马上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但是我能怎么样停下来让他们抓住当时我心里最害怕的就是这些排教人,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一急之下真会把我拉去点天灯。点天灯是黄河沿岸从古到今最残酷的私刑,受刑人的头皮上被划开一个十字花,然后朝里面塞粘了油的棉花,塞满之后,最上面的棉花捻成指头粗的灯芯,然后烧火点燃,天灯的火苗绝对不会大,因为烧的太快,人也死的快,浸透了油的棉花会在头皮下面慢慢的燃,最后顺着头皮一路烧下去,受刑人往往半个脑壳都焦了还没死透。
想想这个,我就头皮发麻,把其它念头都丢到一旁,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抓到。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九妹叉着腰在不远处笑了笑,道“听人说你有点邪门,看样子真是,不过我倒真想看看,你的头皮究竟有多硬”
“九妹,犯不上跟这娃子趟浑水,你先回船上去,我们兄弟留下来收拾他。”
看到他们的举动,再听到他们的话,我心里顿时一片雪亮,排教的人好像对这个村子有所忌讳,追到村口就不敢再跟进来了,徘徊不前。我不知道他们的忌讳从何而来,但只要他们不敢进来,我心里就多少踏实了一些。
下意识的,我抬头朝村子里面看了看,现在还不到午夜,村子的深处亮着星星点点的油灯光,但是看不到人的影子,估计村民都在家里窝着,准备睡觉了。排教的人不追进来,我也没必要闹的鸡飞狗跳,转身看看守在村口的九妹他们,然后调头就朝村子里走,我想着穿过村子,然后从另一个方向悄悄离开。
“你真不要命了”九妹看见我义无反顾的朝里面走,立即跺了跺脚,喊道“给我回来咱们就是问你点事情,不会把你怎么样”
“鬼才信你的话。”我一边走一边道“排教的人,都不是啥好鸟。”
“混蛋”
九妹还有一些汉子在外面骂,但我理都不理,穿过村子最外面那排低矮的草房。这个村子规模挺大,至少比我住的小盘河村大许多,不过整个村子好像都是那种用野草混着河泥晒干后搭起的房子,简陋的一塌糊涂。走了一段,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微微的感觉心慌。我就觉得,排教那些人的胆子一向不小,但是怎么会不敢进这个村子
想着想着,我觉得脚底板升腾起一股凉气,一下蹿到心窝里,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是现在原路退回去肯定不可能,我就想快一点走,尽早离开。
接着走过了五六排房子,留在村口的那些排教人慢慢淡出视线,我嘘了口气,伸手一摸,满头都是汗水。走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草房子都亮着昏暗的灯光,本来,我还想敲开一家的门,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再问问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排一排低矮的草房子,就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初开始不觉得如何,然而越看越有种无形的诡异气息,飘荡在四周。我打消了问路的念头,几乎一路小跑着继续走,抬脚转到另一排草房跟前时,我终于看见了人。
一个年纪很大的老汉,蹲在草房的门边,我估计这也是走了一辈子船的人,腰身佝偻了,脸被晒的黑黝黝,皱纹密布,一脸的褶子几乎挡住了眼睛,我看不见他的目光。老汉身边,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娃娃,也和老汉一样就地蹲着。
这时候的天气有些热,一老一小两个人赤着上身,像是在家门口乘凉一样。老头儿看了看我,一言不发,转而就低下头,摆弄着脚下两根杂草。倒是那个五六岁的娃娃,一副好奇的样子,抬眼看着我。这娃娃好像很久都没洗澡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手里拿着一个木头雕出来的小人儿。
“大爷。”我站在旁边问道“问个事行么”
老头儿不答话,仿佛聋子一样,那娃娃也傻愣愣的抬眼一个劲儿的看,不知道为什么,我让看的有点发毛,咳嗽了一声,强压住心里的慌乱,就想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吱呀
在我刚要迈步的时候,另一间草房的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脸白的像死人一样的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年纪还不大,至多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她出门就蹲到门边,怀里抱着一个还没断奶的婴儿。一边抱着,一边轻轻拍,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一排草房的门接二连三的被推开了,从草房里走出来的人毫无例外的蹲到自家门口。我越来越感觉心慌,中间试探着找人问过,但是没人理我。这让我又尴尬又害怕,脚步踉跄着,一点点后退,想要绕过这排房子,还有那些怪怪的人。
“你不是村子里的人,到这儿做什么”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终于开口和我说了句话,她脸上漠然,没有一点表情,不过抱着孩子的时候我能看出,她对怀里的孩子很怜惜,爱的不得了。
“我是小盘河村的,走亲戚,迷路绕到这儿来了”我一看有人搭话,马上停下脚步,想跟对方再说两句,但是我的目光一瞥,无意中看到她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可是我看见小孩儿的半张脸完全烂透了,露着白生生的骨头。
那一刻,我让吓的差点叫出声来,蹬蹬的后退了两步,脚下被绊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一瞬间,那些蹲在草房门边的人都慢慢转过头看着我,我说不上他们的目光里有什么敌意,但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感觉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息把自己笼罩住了。
铛铛铛
就在我魂不守舍的时候,一阵破锣声从村子的西边传了过来,锣声非常刺耳,听着就让人心里长刺一样的不舒服。锣声传来的时候,那些正呆呆望着我的人立即被吸引了,一个一个站起身,朝着锣声发出的地方走。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那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慢慢道“赶紧走吧。”
我顾不上答话,逃命般的调头就走,一口气越过七八排房子,有一条小胡同里没有人,静悄悄的死寂一片,我从这条胡同开始跑,跑到胡同尽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大片空地,空地就在村子的西边,足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看上去被人整理过,很平坦。
月光不明亮,但是我仍然能看到一个个身影从村子的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汇集到这片空地上。那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慢慢的排成几排,我数了数,约莫有七八十人。
一盏油灯骤然亮了起来,空地的中间,竖着一根四五米长的木头杆子,拿油灯的人把灯挑到杆子上挂起来。他旁边有辆破旧的平板车,平板车上堆着成堆成堆的衣服。
这个人把灯挂好,然后抱着一叠衣服走到最前面那排人跟前,一个一个替他们穿衣服。人群里虽然有老人,但还没老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但是没人出声,都老老实实的任由这个人帮他们把粗布衣服换上。
昏暗的月光下,老村旁边,一群人僵尸般的伸着手,麻木的换上崭新的白粗布褂子。那场景说不出的渗人,我再也不敢看下去了,觉得村子里鬼气森森,多呆一分钟都是痛苦的煎熬,我躲在胡同的尽头,朝四面观察,想找到一条可以马上离开这里的路。
就在我想要逃走的时候,头顶的云彩被一阵风吹散了,月光顿时明亮起来,那个替人换衣服的人恰好转身到平板车上拿衣服,他转身的一瞬间,我的眼睛就顿住了,感觉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是金宝村子里的金宝我使劲揉揉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些。我心里清亮亮的,当时村子里出事,全村人被那条空船召去填河,金宝也去了,我使劲拉都拉不住。但是隔了这段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感觉诡异,但同时又忍不住的好奇,我站在原地,分辨了半天,金宝和我的岁数差不多,平时在村子里很熟,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我觉得自己不会看错,那个在月光下忙忙碌碌的人,就是村子里的金宝。
但是我不敢马上出去喊他,诡异的气息一直在四周飘荡。我静下心,趴在地上注视着那边。金宝的动作很麻利,不多久,就帮那些人换好了衣服。紧接着,换好衣服的人全部慢腾腾的调头走到空地的西段,在那边等着。
金宝肯定没有发现我,推着平板车朝这边走过来。这是个机会,我不想错过,尽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但我很想问个清楚。所以我悄悄的爬起来,等到跟金宝距离很近的时候,喊了他一声。
金宝被吓了一跳,当他看到我的时候,目光顿时直了,一下子丢掉平板车,转身就跑。




黄河古事 第十七章 水洼地洞
“金宝”我愣了一下,看见他转身跑,下意识的就去追,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出去十多米,他不时的回头看,说实话,他怕,我也怕,当时全村人除了七奶奶,全部都填河了,我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金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完全是硬着头皮追下去的,金宝绕着村西头的空地朝北边跑了好远,我猛追不舍,渐渐的和他越来越近。
“水伢子”金宝正在奔跑中,突然就停下脚步,他回头的一瞬间,我发现他的眼角已经开始淌泪了,冲着我大喊道“非要赶尽杀绝是不是”
“金宝,你在说啥”我也随之停下脚步,被他的话搞的晕头转向“你还知道我是谁,就不该说这样的傻话金宝,看看我,我是水伢子,水伢子啊”
“你从哪儿来的跟谁来的”
“就我自己,被人追的没办法,闯进来的。”
我们两个面对面的说了几句,和金宝真的很熟,三言两语的一说,他渐渐就安静了一些,朝我身后的黑暗中望了几眼,低头想了想,道“水伢子,那些事,你真的不知道”
“你说的我很糊涂。”我摇摇头,道“我知道当时村里人都去填河了,我使劲拉你,可你跟魔怔了一样。”
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彼此之间是什么脾气秉性,谁也瞒不过谁,我不善撒谎,这一点金宝是清楚的,所以谈了一会儿,他的顾虑减少了,在原地揉揉眼睛。我不知道金宝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他好像被吓的不轻,尽管已经相信了我的话,可还是忍不住的犹豫。我没办法,继续跟他讲,讲我得罪排教的事。
“水伢子,我信了。”金宝点点头,道“跑了那么久,还没吃饭的吧跟我来吧。”
我笑了,心里感觉暖烘烘的,除了爷爷,还是有人挂念我的。
金宝带着我朝旁边走,在这期间,我认真的分辨过,通过各种迹象,我觉得金宝还活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这让我意外但又高兴。我们走了一会儿,看到两间孤零零立在村子边上的小草屋,这可能是金宝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到这儿了,而且刚才发生的怪异的场景让我觉得这村子透着邪气。
“金宝,你在这个村子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小盘河了”
“在这儿给人干活,扛长工。”金宝在前面带路,很快走到了草房边上,屋子里亮着灯,门也是虚掩着的,金宝一推开门,我就看到里面有人。
那是金宝的媳妇,抱着孩子,坐在屋里的炕上。金宝媳妇看到我的时候,呆呆的没有什么反应,我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呆滞。在我的印象里,金宝媳妇是个勤快女人,过去跟爷爷巡河,偶尔打到鱼,巡河结束之后就提着跑到金宝家里,让她媳妇烧火炖了,几个人一起吃。
但她现在是怎么了看着傻呆呆的,连熟人也认不出来了。
“金宝,这”当着他媳妇的面,我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但心里就是觉得怪,忍不住看看金宝。
“这,就是我干活的工钱。”金宝闷闷的朝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接着,他弄了点汤面给我吃,顺便也给他媳妇喂了一些。吃过东西,我们两个蹲在草房外面,我心里的疑惑已经浓的和一片雾一样,搞不清楚的话会很不甘心。
“整个村子都空了,剩下七奶奶和我两个人,我们都没回村。”我道“金宝,你这边呢当时是看着你下河的,拉都拉不回来,真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村子里其他人呢他们在哪儿”
金宝没有说话,我既然这样说了,他肯定会相信我的讲述,也就是说,他相信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水伢子,有的事,你知道了未必好。”
“不对,不知道的话,会更不好。”
当年的我,年少无知,总觉得遇见一件事,就要搞个水落石出,但是现在想想,真是傻的冒泡,人,有时候还是要糊涂一点,因为如果当你把所有秘密都弄个一清二楚的时候,可能就是对一切都彻底绝望的时候。
很多谜底,都是我们脆弱的心灵无法接受的。
金宝又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忍不住又问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金宝你说句话,村子里其他人现在都在哪儿你知道不知道”
“村子里其他人,都在。”金宝被问的没办法了,抬起头看着我,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突然发现他好像苍老了许多,我们两个年龄大小是差不多的,他就比我大个两三岁,但是隐隐约约的,我看到他额头爬上了几道皱纹,黑发间多了几根白头发。
“他们都在哪儿”
“你真想知道,那就跟我来吧。”
金宝站起身,回去看了他老婆娃娃一眼,然后带着我朝刚才来的地方走。那片空地的一端,几十个刚刚换上衣服的人仍然死气沉沉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金宝没理他们,绕过人群,接着朝前走。我总觉得膈应,一接近这些人就忍不住头皮发麻。金宝对我说,没事,这些人不会怎么样。
走出这片空地,又走了大概半里地,就离开了村子。远远的,我看到了一片水洼,每年黄河汛期涨水的时候,河水往往会挣脱河道的禁锢,流的到处都是,遇见比较低洼的地方,河水就淤积在里面,形成这样的水洼,不过水洼的水是死水,过段日子就会干。眼前那个水洼约莫有三四十米长,水干的差不多了。
金宝一直带我走到水洼边上,用手在土里刨了刨,土只有薄薄一层,下面是一块很大的木板子。拿掉这块木板,就露出一个大洞,黑乎乎的。这个洞口一露出来,我腰里的打鬼鞭就好像隐隐约约动了一下,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种气息让人从头到脚都感觉不踏实,但是里面太黑了,月光透不进去,我也看不到洞里有什么。
“进来吧。”金宝抬手举起手里的油灯,光线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地方,我看到那个洞应该是人挖出来的,从水洼边上斜斜的挖下去,一直延伸着,好像直接就挖到了水洼的正下方。
“这是什么地方”我心里发憷,尽管知道金宝不会坑我,但那股阴森森的气息真的让我感觉很不适应。
“有的事儿我说也说不清楚,说了你不见得信,自己亲眼看看,比我说一万句都强。”金宝弯腰钻进洞口,在前面举着灯,道“村子里的人,都在这儿。”
“那就去看看。”我不再犹豫了,金宝已经把话说成这样,如果我再推三阻四疑神疑鬼的,那就是对朋友的不信任,会让对方心里憋屈难受。
从洞口钻进去之后,里面的洞就宽了,两米多宽,三米多高,人可以轻松的走过去。和我想的差不多,洞肯定是斜着挖到水洼下面去的,虽然洞里没有风,但一走进去就感觉很冷,好像钻到了一个冰窖里,周围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难闻的紧,让人感觉别扭。
我一边走一边默默的估算着洞的长度,顺着洞走下去大概有十几二十米左右,眼前一下子豁亮了,空间变的很大,像一个地底的大屋子,长宽都有三四十米左右,和地面上水洼的面积差不多。里面很黑,金宝换了一把手电筒,光线照射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前面影影绰绰的站着许多人。
“他们都在这儿。”金宝依然慢慢的带路,走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正常了,那些人影子都靠着洞壁,一个挨着一个,站的整整齐齐。他们都穿着崭新的白土布褂子,脸冲着墙,我能看到的只是背影。
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到顶门,如果不是金宝就在身边,我说不定会撒丫子就逃回去。
“这是贺老实一家。”金宝走到墙根,拍拍一个人的肩膀,那人木愣愣的就慢慢转过身,我看到了村子里的贺老实,他的眼神呆滞的像是一滩不会流动的淤泥,直勾勾的望着一个方向。
“这是石头一家。”金宝又走到旁边,拍了拍另外一个人,那是村里的宋石头,一家老少六七口子人,全部贴墙根站着,当他们慢慢回过头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张张惨白惨白的脸,和毫无生机的眼睛。
我的脑子一下子乱了,因为潜意识里能够意识到,这些都是死人都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一村子的人都填河,死在黄河里,但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水洼下的地洞中我心里又是惊恐,又是疑惑,这不知道金宝到底是在做什么。
“金宝”我一下子跑到金宝前面,道“你是不是疯了”
“水伢子,我没疯,你以为我想这么做我说了,我是在替人干活。”金宝忍不住咧着嘴,想哭却没哭出声“我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我的工钱,就是老婆娃娃从河里捡一条命回来,能让他们活下去。水伢子,难呐我怕,又累啊”
金宝说着就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哭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个水洼下的地洞,明显是用来囤尸的,从古到今,刻意囤尸的人,动机十有八九不良。我拍着金宝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才停止了抽泣。
“金宝,是谁让你做这些的”
金宝的表情一瞬间就变的有点复杂,嘴唇来回蠕动了好几次,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的脸阴晴不定,过了好半天,才舔舔干裂的嘴唇,呐呐道“是你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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