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当天晚上章嘉许高烧40度，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退烧药灌了两大杯热水，然后开始捂汗。许萌韵念念叨叨一晚上，一直说儿子身体不错，起码十多年没有发这么高的烧了，蒋霁明不敢说话。

    章嘉许昏迷，前半夜许萌韵一直牵着儿子的手，时不时探一探额头，老母亲的心揪到后半夜撑不住了，换成蒋霁明守夜，要是还不退烧，天一亮就得送医院。凌晨三点多，章嘉许浑身湿的跟水里捞起来一样，难受的翻了个身，看见蒋霁明还在灯光下看书，床头的闹钟显示是三点十二分，“你在这干嘛。”

    蒋霁明立马从药箱里拿出温度计，放到了章嘉许的腋下，“好点没有，你怎么在学校什么都不说呢”

    “给你丢人了，对不起，我没事的你去睡吧。”

    温度降下来了，38度，还是烧着，章嘉许从被子里爬出来，真丝的睡衣贴着脊背，已经汗透了，蒋霁明看着他清瘦的后背，生出些于心不忍。

    “我给你去搓块热毛巾，擦一擦汗。”

    章嘉许笑笑说：“我妈让你守着我吧，真不用，我又不是三岁，你去睡，我再冲个澡。”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整个人清透许多，回到房间发现床单被套都已经换了干净的，床边还泡好了感冒灵，冒着热气，这个蒋霁明在家很会照顾人，在学校很会惩罚人，一间屋子里的两个男性，互相为难，互相拘谨，互相讨好，就是还少了一份互相依赖。

    满脑子都是顾朝意的话：这个人出现了装乖讨好过吗

    有些感情其实很难建立，要破坏却轻而易举。睡不着的大脑，伴着高烧慢速旋转，蒋霁明是自己十多年来唯一一个费心讨好的人，这种看似亲近实则不太牢固的关系，要费心维持多久是不是离开这里，才可以不用故作亲近

    汪瑜是一个阅生无数的老师，那天师生交流，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想做个坏孩子吗

    当时章嘉许佯装没听懂问题。

    她又说：你不敢。但你是。我说的坏不是小混混，不是差生，更是不危害社会的思想，就是一种迎合自己内心的自我，直接点就是自私。就跟黎岸一样，他很少在意周围的人，也许我看出来他可能经历过一些伤痛，但至少他现在跟你在一起，是开心的。那你呢

    章嘉许其实很想痛快说一说，但汪瑜不可信，她是蒋霁明身边的人。回答说：我挺好的啊，您哪看出来我不好




第一一零章 为什么喜欢她
    汪瑜说：老师肯定没你聪明，还会照顾别人好不好过，所以如果是我，看到那张诋毁我的纸的时候，那么我一定先要保护自己，不管她是谁，我一定要给自己讨个说法。想一想假如你当时这么做了，还会有后面的事吗

    汪瑜极为严肃，像一个刚正不阿的法官，试图用最公正的天平衡量双方的过失。她拿出了一张纸说：谁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父母，自己，伴侣，孩子，你来排序。

    这种东西怎么排

    章嘉许迟迟没有下笔，但冥冥中似乎有答案，只是有些笔尖羞涩，这个词是自己。

    思忖许久，下笔了：自己、伴侣、孩子、父母。

    汪瑜开怀地笑了，说：这是一种很珍贵的坏，可是你做得到吗

    章嘉许摇摇头。

    汪瑜说：我看了那封信，只是不记得原话了，她好像说有一天下雨，伞却被人偷了，害得她不知道怎么回去，于是在音像店看了很久的书，听了很久的音乐，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天晴了还有彩虹，然后就觉得世界太美好了……是不是

    章嘉许点点头，她也第一次这么蠢，总是丢三落四。

    汪瑜说：她是那种治愈能力很强的人，很乐观，自己开心然后让别人也很开心的那种人，比如让你也开心，从来不需要向他人索取什么，自己就富足。

    章嘉许只是觉得她连不开心也很可爱，一转头她就可以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个干净，记性差起来的时候像鱼，七秒的记忆，想到就想笑，莫名觉得开心。说：别那么分析我女朋友，搞得我都觉得没有你那么了解她，这会让我觉得很丢人。

    汪瑜说：我的心理学方面的书又不是白看的，就用来对付你们这些叛逆期的熊孩子。你喜欢她是有理由的，你本来也没什么朋友，更不要说什么人会很了解你，能迎合你的一点小情绪就很好了，她大概可以做到吧，所以你喜欢她。

    章嘉许觉知道汪瑜并没有在分析田一晨，她不可能仅凭几百字的信就断言她是怎么样一个人，她分析的就是自己而已。

    最后她说：做小孩可幸福了，野蛮一点任性一点也没事，做错事也合理，因为不懂嘛，还可以耍赖，你的时间不多了，做点让你自己开心的事，就当是我即将跟你告别，对你的一点点关心吧。当然了，还是要考个好大学，男人担子重，要让你的小姑娘过得好一点，必须得会挣钱啊。

    这点关心，很特别。

    从床头柜里拿出nano，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晚上好，不对，是早上好，这里是f0425，我是主播宝宝，小王子说，人难过的时候，就会喜欢看日落，我看了，可是我不喜欢，所以今天我出来看日出，好早好早我就起床了，跟爸爸妈妈一起起来的，坐在春晖公园里，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我想你一定还在睡吧，也可能是疼得睡不着，爸爸妈妈问我为什么你会被人打，我哭了，他们就不问了，章嘉许你这个傻瓜，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章嘉许是这样想的，有没有哪个伟大的发明家，可以发明一种除了打电话和qq视频之外瞬间发射对话的工具，就像发短信一样方便，那么现在讲一句话发给她，她早上一起来就听得到了。

    然后听着听着音频就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带点低烧，毫无味觉的口腔喝了碗香菇鸡茸粥之后恢复了一些，然后裹着被子在沙发看《生活大爆炸》，边看边笑，笑的太大声以至于许萌韵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一向不太爱看电视。鉴于他是个病人，两个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章嘉许一直记得，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看的《生活大爆炸》和《海贼王》，这部动画片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都没有完结，慢慢地已经不太明白当初喜欢的初衷是什么了，然后每次忘记初衷的时候就回去翻看第一集……浪费时间也乐此不疲。



第一一一章 你开心就好
    周一的章嘉许烧是不发了，咳嗽咳得肺都能咳出来，整个期中考的考场内都是他的咳嗽声和擤鼻涕的声音。课间就上前倒个热水喝，结果在讲台边咳得昏头转向，蹲在地上摸着喉结处喘息，脸都冒着绯红，病态少年格外好看，一杯热水咕嘟咕嘟伴着喉结的颤动缓缓喝下，然后打开窗呼吸了一会儿立冬之后微凉的空气，把冷空气吸进肺里之后，又开始咳嗽。

    “章嘉许，你姐找你！”

    章嘉许一转头看见许萌韵的时候，是崩溃的，焦糖色的厚毛衣，黑色的阔腿裤，一双毛茸茸的豆豆鞋，关键是发型……换了一头减龄的中分**头，染成了淡淡的闷青色，蓬松地散着，笑靥如花，大概是被叫姐姐叫的。

    这架势撒个娇，妹妹也能叫。

    “妈妈给你炖了川贝雪梨。”

    章嘉许端着焖烧杯有些迟疑，“能喝么”

    “当然了！去车上喝。”

    “还有十分钟不到就考试了，我考完喝。”

    看着病恹恹的儿子，许萌韵不知道有句话当不当讲，当！“就那破分儿，我都不想来开家长会了，怕被嘲笑。”

    很有道理，期中考之后就是家长会了，蒋霁明的做法是把三次成绩换算成平均数，吃饱了撑得没事做，瞎几把折腾。

    不过这次有认真写，就是生病的时候状态不怎么好。

    “对了，舞社给我打电话了，他们接了个节目，要去外地录影，问我同意不同意你去。”

    章嘉许的问题非常实际：“什么时候，去哪，多少钱”

    “春节前，去崇川，两三万吧。”

    “崇川”这是田一晨的户籍地，每年她都会回这个地方过年，“寒假的话那就去吧，拿了钱给你买包”

    许萌韵双眼放光，双手捧着章嘉许的脸猛一顿揉，“好，那可不可以先买”

    “你开心就好，咳咳……咳……等我一下。”走进教室从钱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家当，“买，今天就去买，不过只能买一个。”

    只见她接过银行卡，甩起跳跃的脚步走进教师办公室，朝里面的蒋霁明说：“晚上陪我逛街吧，大明哥。”

    章嘉许朝里面张望，窃喜中。

    “要买什么”

    “包啊，我早就看中的那个，有货的话我今天就买。”

    那个包蒋霁明不吃不喝要干四个月，就是因为这样，懂事的许萌韵再三光临奢侈品店却迟迟没有拔草。

    “我们家谁发财了啊，非得买吗”

    许萌韵看到蒋霁明犹豫的表情，最怕他下一秒就说出谆谆教诲的话，啪一下就把银行卡拍在了他面前，说：“宝贝儿子给我买，钱都给我了，怎么样”那一脸的小骄傲，连汪瑜都不禁羡起来了，传闻里那个三十七八岁的“老女人”画着精致的淡妆，穿着也很讲究，说是二十七八也没人敢反驳。

    蒋霁明感觉身边的眼神都是烫的，这个当老公的竟然还没儿子有魄力那实在说不过去，但确实没有，只能放弃这种无畏的比拼。

    “你喜欢就买，把儿子钱收好，我给你买，信用卡分期付款还行。对了，他的转学手续你签下字，清溪中学那边我联系好了，以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为准。”

    许萌韵随后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呆了一下午，蒋主任的电脑上只有扫雷和纸牌游戏，连个外网都没有，真是无聊到犯困，好不容易才等到放学……走到楼底下，分明看到宝贝儿子站在寒风里，身披绶带向离校的老师一一鞠躬！揉了揉眼睛，肯定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还在咳嗽，正想走过去，就看见蒋霁明要摘下他身上的绶带。

    蒋霁明说：“摘了摘了，你妈妈要逛街去，一起去。”

    章嘉许保护着自己身上的绶带说：“我还回家写作业呢，哪有时间。”

    蒋霁明看他就是胡说，质问道：“作业考试期间哪还有作业”

    许萌韵突然在蒋霁明身后发声：“我说他怎么会感冒呢，早就该猜到为了那个女孩的这点事你不会放过他。”

    章嘉许面露淡笑，两个梨涡露出了一个，手掌挡在鼻前，佯装难受要咳嗽。

    蒋霁明浑身写满了冤枉，这事早就过去了，是另一桩！

    “不是要逛街嘛，一起一起，逛完我们去吃猪肚鸡火锅……”

    许萌韵无动于衷，眼前的儿子仿佛弱柳扶风般叫人心疼，“你自己去吃吧，宝贝我们回家，妈妈给你做饭。”



第一一二章 哥们你好品味啊
    看在妈妈做的饭份上，章嘉许说：“不是买包吗，不要耽误时间了，一会儿我们电话联系，我也很想吃猪肚鸡火锅，就这么定了。”一般的情况下，许萌韵还是很好解决的，三两句就够了，毕竟章嘉许手握家里财政大权，又会挣钱，颇有一言九鼎的力量。

    章嘉许也着急去找一趟田一晨，听说秦年已经转战清溪中学了，多年不见，还是有点想念的。看着许萌韵和蒋霁明都离开后，就急匆匆回教室拿书包等物品，里面只剩了罗祎祎一个人，正在转动轮椅准备离开，自从受伤之后她就剪短了头发，厚重的刘海遮挡住了额头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相视一眼之后又敛下了眼皮，费劲地推开挡路的课桌椅。

    挡住她去路的其实是一块橡皮，卡在了轮子下面，章嘉许走过去蹲在地上抠下了那块橡皮。罗祎祎看到他刚理过不久的头发，整齐的发际线和利落的鬓角，发丝间都写满了可遇不可求的美好。

    他走之后大概很难再遇到了吧。

    有些话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吧。

    可是他听不听也无关紧要吧。

    “谢谢你，认识你……其……其实很高兴……”

    章嘉许被她期期艾艾的语气和吐字清晰的发音震了一下，“啊”

    罗祎祎透过他琥珀色的瞳孔，看见了一个表情凌乱的自己，唇角抽搐，笑也非笑，心脏跳得都有些疼。只见他笑了，不是那种礼貌的假笑，挺从容的样子，说：“那……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请我……吃饭……”

    这是罗祎祎和章嘉许在格致中学的最后对白。章嘉许动作快，罗祎祎出教学楼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出了校门，朝对面的街走去，西装校服外套了一件长度到膝盖的风衣，格外飒爽。

    爸爸就等在校门口，制服有些单薄，一双有些黑的工作手套，倒是把胡子刮干净了，整个人看上去柔和很多，“我看到那个章嘉许了，大老板的儿子也不都是败家子啊，这小子还真有办法，听说屠鹏飞的工资都到了他父母手里，每个月有3000多呢，下个月说是还要安排他去学开车，屠鹏飞这孩子性格火爆，但是对朋友那是好的没话说。”

    罗祎祎笑了，这些事早就听说了一些，甚至还从屠雪飞的嘴里听出了一些崇拜之意，这个性格善良的小丫头，一道歉就慷慨原谅了，就连对屠鹏飞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章嘉许到煎饼店时候，田一晨还没到，董文玉很热心地递了个煎饼给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突然对怎么摊饼有点好奇，忍不住想上手试试，于是站在炉子前看。

    “这饼怎么卖啊”

    然后转身就看到了一个运动服里面穿着跆拳道服的男生，红黑带！体型偏瘦，一对剑眉显得整个人格外英气，大概是经常参加户外锻炼，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显得很精神。

    章嘉许打量了一下他，与小时候的差别并没有很大，眉眼间还是那副孩子王的腔调。

    章嘉许说：“多少钱的话要看你加什么料了。”

    他问：“这位同学，你手上的好不好吃啊”

    章嘉许和他正面对立，四目相融，说：“加点辣更好吃。”

    他说：“那我跟他来一个一样的，加点辣，谢谢老板娘。”

    笑起来眯着眼的样子真是一点没变，两片殷红的薄唇弯成好看的弧线，说：“哥们你好品味啊，两颗鸡蛋加一根香肠！”

    章嘉许无语。

    田一晨正好过来，章嘉许示意她不要说话，于是乖乖进了店，对董文玉说：“妈妈，我回来了。”

    “嗨，我是秦年啊，你是田一晨吧，我今天就记住你了！”

    田一晨朝章嘉许看了一眼，然后瞟了一眼秦年，看出来他们好像不认识的样子，“是啊，秦年同学，你好。”特别礼貌，特别想笑。

    “这是你家开的店啊！”秦年接过煎饼很认真地咬了一口，“难怪这么好吃，煎饼界的no1！”然后就堂而皇之地进了店，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我得给你宣传宣传，放心，不出三日，全校都会认识我。”

    “t”章嘉许质疑着自己听到的话。

    秦年又说：“那个格致中学的同学，这是我同班同学，还是班花唉，你觉得好吃的话在你学校帮忙宣传宣传，让你们同学都来尝尝，老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