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蒋霁明收到群发短信的那一刻就立即转发给了章建凯，还附加了一句：假如你没有时间提前通知我一下。

    章建凯正在工地视察，这栋烂尾楼改造成商务楼，并且已经有部分楼层售出。变身集团总裁的章建凯今非昔比，不再是区区制衣厂的老板。

    章嘉许也是被通知成为“圣华集团”少东家的。“圣华”二字取自章建凯父亲的名字。当时的章嘉许正在报刊亭边上的水果摊买甘蔗，选完了最高最粗的那根，然后排队等着削。

    主要是“清溪日报”的头版头条上的章建凯的照片太大了，标题是“商业先锋人物章建凯正式进军房地产业”。看完这个专访，章嘉许觉得只买一根甘蔗也太小气了，应该回家告诉许萌韵：妈妈，水果摊我给你买回家了，吃完明天再买一个。

    还是决定给章建凯打个电话，他过了好一阵才接起电话，“我在开会呢，什么事”

    已经是北京时间19点了，还在开会

    “后天下午家长会，你有时间吗”

    “我已经知道了，蒋霁明会去的，我这阵子很忙。”

    然后就挂了……确实够忙的。

    章嘉许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窝在沙发的许萌韵正在看胎教书，还拿笔划着重点，音响播放的是肖邦莫扎特。章嘉许微微有些醋意，自己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肯定没这待遇，否则她也不用怀二胎的时候看这些书。故意做坏直言不讳地说：“现在听高雅的古典乐，等他出来他就会听到这样的儿歌，‘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何必呢。”说完打了个呵欠。

    许萌韵笑着摸摸儿子的头说：“是你不懂欣赏，听得快睡着了吧你也得多听听，什么交响曲啊，协奏曲啊，懂不懂”

    “这不是听着呢吗，我还幻想自己正生活在十八年前……”

    许萌韵掐指一算，问：“地府吗”

    真要气到胃疼，比章建凯还气人。

    蝙蝠侠趁着母子都不注意，偷偷伸出一只大爪子，把茶几上的火腿肠扒拉了下来，眼珠滴溜一转，和章嘉许四目相对，认错一样把头搁在了章嘉许的脚上。

    这狗通人性，偷东西的时候还会察言观色，只是偷的过程中有点过分自信了。

    章嘉许弯腰摸着她，毛色还算光亮，“妈，别喂她吃香肠了，嘴刁还上火，都长泪痕了。”

    许萌韵伸直了腿，慵懒地回应：“哦。”

    大概是摸狗摸了太久，再转身的时候许萌韵已经睡着了，怀里还紧紧地抱着胎教书。

    给她垫了枕头，她翻了个身在沙发上躺正，也只是小憩，九点左右要吃一顿宵夜才肯睡，章嘉许每晚要负责研究母亲大人该吃点什么，连枕边书都是《孕产妇营养百科全书》。

    到明天，许萌韵怀孕满三个月，她的任性也是有时限的，章嘉许倒是觉得她能一直住下去也不错，她想在哪里睡就直接睡，想几点起来吃就有的吃。

    可是自由这两个字，不是条就是框，长得跟铁窗似的。




第三五九章 累不累啊
    许萌韵也是百般不想走，全天下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像章嘉许这样百依百顺了，蒋霁明则是明显地感受到许萌韵的情绪相对之前来说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可是一直这么住下去也不像话。

    “咱们先回去适应适应，你一直在这儿，嘉许白天上课晚上还要照顾你，他累不累啊。”

    许萌韵强词说：“他不累，他乐在其中。”

    章嘉许打折呵欠抱着枕头从房间出来，眼罩往上扯后撩起刘海，窗外寒风的呼啸声一阵一阵的，室外的气温不足十摄氏度，灰蒙蒙的没有太阳。还没睡醒，半死不活的语气，“大明哥这么早啊。”

    “你这人没有生物钟吗，周末就能睡到十点多”

    没事要那玩意儿干嘛，“周末不能多睡会儿吗，累不累啊”

    蒋霁明得意，说：“老婆你听，他说累……”

    许萌韵还击：“他没有，他是问你累不累。”

    蒋霁明叉腰狡辩：“我不累，他累。”

    许萌韵抬杠：“他没说累你也会想办法让他说，我儿子多单纯啊！”

    章嘉许重新戴好眼罩，挺尸沙发，躺着不动就不累。

    “大明哥，明天家长会啊，麻烦了，我有事就不去了。”

    “那我就接你妈回家了，你收拾收拾我们出去吃火锅。”

    章嘉许挣扎着爬起来，要蒋主任请客吃顿饭不容易，就连死追许萌韵的那几年他都很吝啬，蒋主任是居家做饭打扫卫生的经济适用男。

    天气着实差，风大的能吹起沙尘，蒋霁明拿出口罩给母子二人，还悉心地帮许萌韵戴好。

    三人去了一家开在商务楼里的火锅店，够奇葩的商务楼，楼上是正儿八经的律师事务所和旅行社，楼下是火锅店和足浴店。火锅店的整体装修很中规中矩，一看就是正宗的川味火锅，四仙桌配长条凳，近门口有个小水池，种着水培植物。

    蒋霁明去拿蘸酱，许萌韵忧心忡忡地说：“这不会是我未来一年最后一顿火锅吧……不然他怎么这么大方”

    很快蒋霁明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家火锅店用我的信用卡付款，可以直接减100，只限三周，每周六。这个火锅店地理位置特殊，周一到周五很火爆，周六周日比较冷清，你看窗外，那是爸买的楼。”

    隔了两条东西走向的街，距离好几百米，但那楼太显眼，搭着脚手架，顶上是吊机。

    章嘉许笑笑，看了眼后回过神专心煮火锅，开玩笑说：“那下周下下周还来不来吃”

    “看你妈妈表现喽，不过孕妇本来火气就旺，火锅这东西还是少吃点，来日方长，想吃火锅还不容易吗”

    吃到一半，秦年发了个短信过来：下午一点，我在煎饼店等你，有事。

    自从知道秦峒和盗窃案有关，章嘉许对秦年的态度就敏感了起来，可是秦年……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直觉而已。

    章嘉许回复：什么事

    秦年回复：你来就知道了。

    吃过午饭后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差，整个城市好似被覆盖了一层浅黄色的滤镜，云层越来越厚，要不是街上还算热闹，真有些肃杀的意境。



第三六零章 烤肉下午茶
    章嘉许知道田一晨的舞蹈课时间是下午两点半，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磨磨蹭蹭写作业，“大明哥，把我送到煎饼店就行了。”

    蒋霁明双眉一挑，“一天不见都不行啊”

    章嘉许谦虚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是一副坦然的不要脸。

    朔风凄厉，而秦年就站在店门外，刘海被吹得翻起，银灰色的亮皮外套，站门口跟一盏巨无霸落地灯一样。章嘉许站在马路对面朝他招手，不顾是红灯他就穿过了马路，两边的车狂鸣笛。

    “你有病吧，闯什么红灯”

    秦年粗暴地扯住章嘉许的连衣帽，“跟我走，请你喝下午茶。”

    “可我刚吃完午饭……”

    “我就吃了个煎饼，还没饱呢。”

    秦年带着章嘉许到了一家韩式料理店，烤肉炸鸡韩式拌饭，这是下午茶

    前半场章嘉许几乎就只是看着他吃，自己早就吃火锅吃撑了，有点奇怪的是看他吃很带劲，比看谁都带劲，他是真的用尽力气在吃。后半场开始吃饱的秦年负责烤，看饿的章嘉许负责吃。

    “你找我就是为了带我吃烤肉”

    “我像吗你觉得”

    章嘉许摇摇头。

    “这就对了，我只是在饿的时候想到一个食物就最好马上吃到嘴里，你今天运气比较好，是烤肉，我昨天想吃的是辣白菜泡面。”

    另类就是另类，章嘉许无言以对。

    “嘉许，你多久没见佟嘉鸾了”

    章嘉许被问得莫名其妙，“有一个多月吧，怎么了”

    秦年似乎自言自语，“她不应该认识那个人的……”

    章嘉许默默抬眼，秦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话就说，不然找我来真是为了陪你吃饭”

    秦年掏出手机，放出一张挺模糊的照片，很努力拉近距离拍的，可惜手机拍的就只有这个画面了，“这个是佟嘉鸾，这个男的叫黄志宁，看他们是不是很亲密”

    章嘉许楞是看了很久都不能证明那人是佟嘉鸾，“你亲眼看见的”

    “当然，就前天下午，我去医院体检，完事儿就直接回家了，你知道的嘛，我会路过御风府第，结果路上遇到了他们，他们俩压根没发现我就在他们身后，还聊了很久。”

    “黄志宁你们的小学同学”

    秦年夹了刚烤熟的肉到章嘉许的盘子里，“等我缓缓，你吃不吃对面那家的铁板鱿鱼，我去买点儿。”

    还是头一回看到秦年这么欲言又止瞻前顾后的样子，“去吧，再给我带一杯他们家的酸梅汤。”

    “不要了吧，水兑的东西不健康，给你带可乐。”

    “可乐不是水兑的”

    “哎呀不知道，你好烦！”

    章嘉许被秦年的不耐烦打发了，错愕……真的是吃到捧着肚子，回去又得嗑消食片了。

    “秦年，你怎么不说了”

    秦年双手插兜，架着二郎腿，“黄志宁是我外婆家的，我小时候的玩伴，可以说是发小，要不是穿着仙潭中学的校服，我都不知道他在这里。”

    章嘉许对秦年说一句话要想半天的状态慢慢警觉了起来，这家伙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我初一的那年，外公外婆一前一后走了，之后我就没怎么去过了，回去祭拜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妈妈带着他去了仙潭区生活，毕竟跟佟嘉鸾一样，作为盗窃犯的儿子……”

    仙潭区紧邻清溪区，仙潭中学的地理位置离清溪中学不过一小时的公交车路程，地铁就更快了，五站路而已。

    章嘉许看了眼秦年，收起了所有的事先预设，“所以黄志宁跟嘉鸾很早就认识”

    “不是，按我的记忆，他们不认识。”

    “你确定他们一定不认识”



第三六一章 章嘉许,我不相信你
    秦年虽犹豫，但点了点头，“小时候我一直住在前进村，当时你不在，但是出了事之后你也没有离开过；以我和黄志宁的交情，他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盗窃案之后我们就陆续离开前进村了，佟嘉鸾之后去了哪里，你都知道吧。”

    “那他们怎么认识的”

    秦年咬着嘴唇思考，还是只能摇摇头，“你想想他们会因为什么认识，不然我找你干嘛”

    章嘉许苦笑，“事情背后的可能性太多了，想他们怎么认识的有什么意义，已经认识了。”

    “不！我认为过程很重要，到底是谁先联系到谁的，通过什么途径，有什么目的。”

    “我怎么会知道想知道就直接去问啊，瞎猜有用吗”

    秦年脸色一沉，“那些人我一个也不想再接触，包括佟嘉鸾！”

    “既然是这样，干嘛还管这件事啊，随他们去呗。”

    “你跟你爸能和佟嘉鸾母女撇清关系吗”

    章嘉许有些难以置信眼前这个眼里带着火，情绪沉郁的人是秦年，“阿年，这些事不是我可以左右的，我当然希望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呵，佟嘉鸾到底在想什么，有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和过去的那些人来往”

    秦年的表情保持着清冷，这样没有笑容的秦年勾起了章嘉许疑虑。章嘉许试探着问：“关于盗窃案，你知道的比我多一些吧”

    “我可以不说吗”

    “当然，开黑去吗”

    秦年突然泄掉了身上一半的气，“章嘉许，我不相信你。”

    本想站起来去买单的章嘉许又坐回了位子，“那你打一开始就应该说找我来只是为了吃一顿烤肉。我去买单，各回各家。”

    “唉——你他妈坐下！”

    章嘉许犹豫了，如果秦年知道什么，那些事也不可以被提起，“其实担心佟嘉鸾是应该的，不如你说说黄志宁是什么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了这些事，说不好，我就担心是他故意接近佟嘉鸾。”

    “我有疑问，黄志宁是盗窃犯的儿子，他父亲参与的盗窃案就是前进村缫丝厂的盗窃案，是吗”

    秦年瞪着双眼，吃力地点点头。

    “那佟嘉鸾和黄志宁认识也没什么，毕竟他们的父亲关系还不错，是吗”

    “你知道个屁。”

    章嘉许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回一分钟以前，买完单各回各家。一个个问题是白问的，第二个问题就被奚落，吃烤肉吃饱了撑的……

    “秦年，我们解散吧，我想回家遛狗。”

    “别别别，我……我也不知道这么说比较合适，让我缓缓。”

    章嘉许指指秦年身后，说：“那家的鲷鱼烧要不要吃，我去买”

    “好的，去久一点，再带一份章鱼小丸子。”

    无语，秦年在无赖这方面也挺上道，按理说应该是一类人，要惺惺相惜才对。章嘉许带着外带食品进店，秦年已经买完单，无赖说：“天气不太好，我要回家了。”说完推开玻璃门往外走。

    “什么，你在逗我吗”

    “你觉得是就是呗，老子就这样。”

    说话的语气还理直气壮，真是无风也要凌乱了，更何况风还挺大。

    “章鱼小丸子给我，鲷鱼烧我不要。”

    “喂狗都不给你，老子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