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绾心
紫苏是小七跟前儿的大宫女,每月有三日休沐,也没有人细查她出府的次数,所以自打她打定主意要和府里的护卫们结亲之后,每月都会跑出去三次,从早到晚地在前门外游荡,希望能和她心心念念的府中护卫来一次街头偶遇,三笑留情的定下超友谊的关系。
前门外,鱼龙混杂,有提笼架鸟、听曲看戏的八旗子弟,有进京讨生活的卖艺人,也有混迹街头的地痞泼皮。
紫苏的模样是不特别出众,却到底是位五官端秀的年轻姑娘,加之她每月的月钱不少,小七和尔芙还经常有赏赐赏下,府里更是按月为府中伺候的宫女们定制新衣,所以相比起那些街头讨生活的苦人儿,她就显得太过出挑了。
偏偏她身边又没有丫鬟仆妇的伺候着,行为做派,也不似是什么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瞧新鲜的小姐,所以紫苏很自然地就成为了前门外那些地痞泼皮们特别注意的对象。
那一日,她照旧穿上她特别拜托针线房的苏绣高手剪裁绣制的淡紫色褂裙,描眉打鬓、涂脂抹粉地出现在了前门外,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做作之态,倩倩弱柳般地坐在了街边的茶铺里,还不等温热的茶水送到唇边,一个脑后撅着小短辫、邋里邋遢地穿着件紫红色马褂的泼皮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一番颇为俗套的泡妞对话后,泼皮就已经毛手毛脚地往她身上摸去。
紫苏被吓得不轻,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她,有些慌乱地丢下几枚铜子,便往外面跑,这就是她见识少了,要是她淡然自若地坐在茶铺里,自有茶铺里的伙计和掌柜的过来解围,因为要是茶铺里的伙计和掌柜的不出面保护自个儿铺子里的客人,往后也不会有人在来关顾他们的买卖,毕竟谁也不喜欢待在没有安全感的地方。
不过她在慌乱之下,哪里还敢留在原地,自然是匆匆忙忙地走了。
紫苏这么一走,茶铺里的伙计和掌柜的也就不会多管闲事地追上去劝阻,毕竟不是自个儿铺子里的客人,便是遇到麻烦,旁人也怪不到他们头上,他们又何必去招惹这些在前门外瞎胡混的地痞泼皮,兴许还会连累自个儿伤财受罪。
她匆匆忙忙地跑出茶铺,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姿容了,找个胡同就往里钻去。
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地痞见状,也就更没有顾忌了,紧跟脚儿地追过去了,将紫苏堵在死胡同里,说着就要拉扯她身上的衣服,刚刚还不敢太声张的紫苏见这泼皮的举动越来越过分,也顾不上脸面了,张嘴就叫起了救命,偏巧的是这胡同最里面的那套小四合院,正是在四爷府里当差的一位护卫的家。
紫苏尖锐的求救声,很快就传到了休沐在家的护卫耳朵里。
这个护卫正打着赤膊在院里活动筋骨呢,听见外面响起女子的求救声,他也没有多想,推开门就出来了,抬腿将往紫苏身上贴的泼皮踹倒在地,不屑地骂了句:“滚!”便将靠在墙边无力动弹的紫苏拉进了院子。
他这么做,纯粹是好心。
他家住在前门外这片,也有几十载的时间了,这跟前儿左右八方的邻里和街面上瞎胡混的地痞泼皮都知道他家里有当官的,别看官位不高,但是到底是个官,轻易没人敢招惹他们家里的人,尤其是他往常下值就穿着那身明晃晃的甲胄归府,便更没人敢找他们家麻烦了。
他将紫苏拉进门,其实就是怕他赶走的地痞泼皮在胡同口继续纠缠紫苏。
毕竟这些地痞泼皮都知道他家住的这条胡同就街口那一个出口,只要等在外面,总归能等到紫苏出来,他把紫苏拉进来,便是想着等会儿他就要去四爷府上值,顺道就将紫苏带出去了,也省得那些地痞泼皮再纠缠上紫苏。
他这个举动是纯粹的好心,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个儿救下来的人是谁。
不过紫苏在看到他家院里挂着的那套护卫甲胄时,这心里就生出旁的想法了,暗暗觉得是上天送给她的机会,不然怎么会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碰到自个儿心心念念的护卫呢。
接下来的事就显得太过俗套了。
神女有意,襄王有心。
这个救下紫苏的护卫是下五旗的汉军旗出身,在八旗子弟里的地位颇为尴尬,加之生得面貌粗野,活脱脱的黑李逵模样,脸上还有一道从眉梢直唇角的疤痕,根本就是破相了,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在紫苏主动示好后,他也就被温柔细心的紫苏吸引住了。
侯大烈,也就是救下紫苏的护卫。
他生得五大三粗,心思也粗,紫苏和他眉来眼去地有一年多时间,他也没想到去求府里的主子们做主,将紫苏迎进门来,还眼巴巴地等着紫苏年满二十五岁出府呢,偏偏紫苏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提及此事,这一来二去的,便耽搁下了。
就在紫苏纠结着要不要主动提醒侯大烈的时候,紫苏和侯大烈的这段情就曝光了。
那日,又一次休沐的紫苏,带着她给侯大烈亲手制作的新袍子出府,还未走出四爷府后面那条小巷,迎面就碰到了一个以黑纱遮面的妇人,那妇人也不和她搭茬,直接塞给了她一个写满字的小纸条。
紫苏一脸懵地打开纸条,登时就失魂落魄地丢了手里的包袱。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威胁她,若是她不肯为自个儿办事,便要揭发她和侯大烈之间的不轨举动,到时候不但是她要倒霉,和她私定终身的侯大烈也要倒霉。
正是浓情时,紫苏哪里舍得侯大烈为了她丢了差事呢!
紫苏抱着侥幸心理,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侯大烈,也不曾催促侯大烈去主子跟前儿求娶,照旧每月三趟地往侯大烈的家里跑,照旧和侯大烈过着聚少离多的幸福时光,而那个塞给她纸条的遮脸妇人也没有在出现在她的跟前儿。
就在她快要忘记此事的时候,也就是一直到不久前,一张纸条又塞到了她的手里,仍旧是那个遮着脸的妇人趁着她出府休沐去和侯大烈私会的时候送过来的。
这次,纸条上的内容,出现了具体的差遣。
紫苏不明白那个威胁自个儿的人为何要让自个儿做这些无用功,但是写下纸条的人也留下了保证,保证她做过这件事之后,便再不来骚扰她,她也就不再深究,很是果断地按照写下纸条那人的吩咐,去书坊买了时下正流行的神怪话本子,还在夜里暗暗装鬼叫地吓唬着小七。
而随后,她也就知道那个写下纸条的人,为何要让她做这些看起来没用处的事了!
小七格格梦魇了。
紫苏是陪伴了小七有些年头的老人儿了,她是既将小七当做主子仔细伺候着,又将娇憨乖巧、可爱懂事兼具的小七当做自个儿的亲妹妹照顾着,小七梦魇,几夜几夜的睡不安生,她也心疼,但是一想到她和侯大烈的事被揭穿所导致的下场,她又不得不硬着心肠,按照那个写下纸条的人吩咐办事了。
所幸,嫡福晋过来陪伴小七,她总算是能够松口气了。
不过今个儿,她又收到那个遮脸妇人送来的纸条,随着纸条送过来的,还有一包暗褐色的粉末,经常接触香料的她,很容易就分辨出了这些粉末的成分,这是一种安眠效果非常好的香料,区区一撮儿,便足以让人昏睡整夜了,而且用过之后,也不容易被人发觉不对劲,价值不菲,非官宦巨贾不能用的金贵玩意儿。
收到这包粉末,紫苏确认了她的怀疑,这幕后胁迫她的人,定是府里的某位主子。
应该是幕后胁迫她的人见嫡福晋搬过来给小七格格作伴,小七格格不再被梦魇所困扰,心生迫切,这才会将这样有安眠效果的香料送来,以方便自个儿继续扮鬼吓唬小七格格。
紫苏很是犹豫,她不知道自个儿该如何选择了
因为她虽然不知道幕后胁迫她的人为何让她这么做,但是她知道她这么继续下去,一定伤害到小七格格,小七格格待她甚好,不但赏赐丰厚,且态度亲和有礼,竟然让她这个做宫女的婢仆,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她实在不忍心伤害小七。
不过她又不敢不听从那个写下纸条的人的安排,因为事关她和侯大烈的前途。
此时此刻,紫苏有些后悔,后悔自个儿为何要守着毫无用处的矜持,早些催促侯大烈到福晋主子跟前儿求娶,便是她不能立刻和侯大烈结成夫妻,却到底是过了明路,也就不会被这个写下纸条的人胁迫做事了,或者她收到第一张纸条之后,便该主动找福晋坦白,她也不会落到如此两难的处境。
只可惜,紫苏想明白这件事的时间有些晚了。
她已经做出背叛小七格格的事,甚至还闹得小七格格连续梦魇几日,她这会儿再想坦白,便是福晋主子再大度,却也不可能不计较吧紫苏呆坐在小杌子上,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你这些日子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尔芙察觉到紫苏的不对劲,笑着道。
她可不想留下这么一个心神不定的危险人物在自家小七跟前儿,谁知道紫苏会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紫苏闻声,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屈膝一礼,退出了上房,直到她走到门外之后,她这才发现她手里的绣帕都被她自个儿用绣花针扎成筛子了。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
不过当她躲在窗外的隐蔽处,她听着听着就发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了。
尤其是当肖嬷嬷目光锐利如鹰隼,满目寒光地环顾四周时,她更是觉得后脊梁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远处的吵嚷声,已经越走越远地消失在风里了……
小丽娘却迟迟不敢动弹,她生怕被去而复返的肖嬷嬷抓个正着,丢了这条小命!
她就这样硬挺着,不顾呼呼吹i的北风,整个人龟缩在树丛深处,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弘晖过i和自个儿汇合,耐心告罄时,她就幻想着未i如意随心的富贵生活,冻得浑身发僵时,她就将自个儿缩成一个团,希望借此抵御冷风和低温……
等到弘晖在夜半时分找i的时候,小丽娘已经高烧烧到神志不清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圆明园内当差的护卫正按图索骥地遍处搜查小丽娘的身影呢。
乌拉那拉氏作为曾经抬举小丽娘,意图将小丽娘指给弘晖的人,这会儿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地应付四爷的责问,弘晖也没能逃过责难和质问。
不过他难得撑住了,竟然硬撑着撑过了四爷的一连串盘问。
他成功地瞒住了自个儿想要携美出逃的打算,也隐瞒住了小丽娘藏匿的地点,却坑苦了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的肖嬷嬷曾初入溪的事儿,到底是瞒不过府里无处不在的耳目,四爷以此为借口,直接将她的禁足期延长到了半年之久。
而这还是因为到底没有抓住乌拉那拉氏以小丽娘为棋子的实证,不然……
乌拉那拉氏一脸苦涩地送着四爷和尔芙走远,后怕地拂拂起伏不定的胸口,扭头看着一脸懵状态的肖嬷嬷,低声叹道:“也许咱们从最开始就中了别人的算计,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可惜了弘晖,少男心动,却碰上这样的事情。”
说完,她就长吁短叹地回到房间里,任劳任怨地研墨抄经了。
禁足半年,抄经百卷……
她这个冬天不好过,要是现在不努力多抄写几遍经书,待到冬日i临,便是房间里升起地龙和炭盆,十指长时间露在外面,又要握着细细的毫笔抄经,生上一两个冻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不想自个儿的手指,冻得像一根根细细的胡萝卜,也不愿意忍受那份难捱的刺痒感觉。
而被乌拉那拉氏独留在院里的肖嬷嬷,仍然是满脸不解。
她并没有打算将这个疑问留在心里太久,借着进去伺候乌拉那拉氏笔墨的机会,直接提出了疑问,而且还将她所怀疑的人是谁点明了:“难道小丽娘是嫡福晋特地挑选出i的,故意要送给弘晖阿哥,打算借此消磨弘晖阿哥意志的一枚棋子,那您为何不直接告诉王爷呢”
乌拉那拉氏手上抄经的动作不停,微微侧眸看向肖嬷嬷,笑着摇摇头。
她虽然很想将这个罪名扣在尔芙的头上,但是尔芙是聪明人,便是此事是她做的,也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和痕迹,空口白牙地指证府中嫡福晋,那行为太愚蠢了,更何况幕后设计的人并非尔芙,幕后设计的人,也并非想要伤害弘晖阿哥,从头到尾被算计的人就是她乌拉那拉氏。
她之所以被禁足半年、罚抄经百卷,还能保持住浅笑吟吟的模样,原因很简单。
因为乌拉那拉氏不但发现了乌拉那拉氏媚儿的算计,还找到了一直隐藏在自个儿身边的毒蛇,更想出了反击的办法,她看似是被禁足在长春仙馆,和外界断绝联系了,却能够借这段时间,将她早就准备好的人手安排进府,送到合适的位置去当差,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而且她还可以借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调养身体,争取早日生下一子半女的,甭管生下i男孩女孩,总归是弘晖的助力,也是自个儿的依靠。
以前是她一叶障目了,总想着再生个孩子,难免会分散自个儿的注意力,不利于自个儿照顾弘晖,因为生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怀胎十月,处处小心,时时防备,一朝产子,更是要小心呵护,不然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中了旁人的算计,但是这次的事情,让她清醒过i了。
弘晖是她的孩子,却不是她乌拉那拉氏瑞溪名正言顺的孩子。
她关心弘晖,她帮助弘晖,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但是她到底难以走进弘晖的心里,得不到亲子的信任,而且年龄相仿的关系,还容易引起旁人的猜忌和怀疑,到时候不但她要倒霉,弘晖更是要跟着倒霉,再看四爷的态度,她也不打算将筹码都压在弘晖的身上了。
抛开这些外在的因素,她看到铜镜里自个儿年轻的容颜……
乌拉那拉氏也不愿意被人话里话外地指责自个儿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再考虑到四爷的年纪,也许再生下一两个儿子,才能更保险些。
不得不说,先前弘晖袖手旁观的态度,还是让乌拉那拉氏有些伤心和灰心了。
“这些事就咱们俩人儿的时候,你说说是无所谓,我不怪你,但是要被旁人听见,又是一桩麻烦事,再说嫡福晋也不是容不下弘晖阿哥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求四爷将弘晖阿哥从恩济庄接回i了……”乌拉那拉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起伏不定的思绪,柔声劝道。
不过她却并没有点明幕后设计自个儿和弘晖的人是谁,因为她还指望肖嬷嬷能够自作主张地除掉尔芙这个鸠占鹊巢的毒妇呢……
而此时牡丹台里的尔芙,心情也不是很好。
即便赵德柱等人已经领着护卫将圆明园里几处无人居住的空院落都搜查过几遍了,一直未曾发现小丽娘的踪迹,但是她还是不大相信小丽娘能够凭借自个儿的能力从护卫众多的圆明园溜出去,这让她也不禁怀疑起小丽娘的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她倒是不怀疑乌拉那拉氏,却也没想到和乌拉那拉氏一墙之隔住着的乌拉那拉氏媚儿等人,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有女傍身的董鄂氏、抚养小五阿哥的陆格格和抚育小四阿哥的李荷茱李侧福晋头上了,连一直闭门不出的大李氏都被她怀疑上了,但是查看过赵德柱手下那些耳目探子送回i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这让她的心情变得很糟糕,也很不安。
毕竟没有人喜欢这种被阴谋围绕的感觉。
为了不让自个儿落入陷阱,成为倒霉的背锅侠,前脚才收到四爷禁足乌拉那拉氏的消息,她后脚就借口身体有些不适,停了后院诸位女眷的晨昏定省,只等着归宁省亲的茉雅琦和阿兴阿一走,她就打算领着府里这些人回京去,便是皇上还留在畅春园,她也不想留在圆明园了。
住在这种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的园林里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但是没有高墙围绕的牡丹台,也让她毫无安全感,唯有回到四爷府里,住在四四方方的正院里,左右有仆役围绕,前后有高墙阻隔,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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