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系修道

    眼下拿出来的这几株药草，皆是祛邪消厄、扶正固本的东西。

    盲女被那长毛牛魔的犄角在幻境中贯穿了胸膛，现实之中，她的胸口并无伤口，但她依旧昏迷不醒，叶玄推测这是魔气染污了心魂。

    并且这道诡异无比的魔气，正在逐渐侵蚀她的躯壳。

    魔气对盲女心魂的染污程度，究竟到了何种层次

    叶玄看着盲女的面色，皱紧了眉头。

    他给盲女服下两颗精元丹，以及一滴草药液，只是让盲女的脸色稍微红润了片刻，随后就更显青黑魔气的反扑非常凶猛。

    这么一来，常规的方法不可用，在不清楚魔气对盲女的侵染程度前，他也不敢随便使用龙鸟印玺里的真炁。

    得对症，才能下药。

    如何明了症结

    几乎是第一时间，叶玄就想到了佛光。

    这些魔气乃是由那头牛魔散发，其可以牛角撕裂佛光，将魔气灌入盲女胸膛，那就说明单纯以佛光消去盲女身上的魔染并不现实。

    但仍能以佛光遍照，纵不能消去盲女身上的魔气，总可以看到魔气侵染程度，之后再做针对性解决。

    问题在于，盲女身份或许不简单，佛光照耀普通魔物，都可能牵扯上因果，须得借助毛豆树才能消除。

    孰知佛光照耀盲女之后，会不会沾染上连毛豆树都无法消除的诡异因果

    盲女脸上黑气越聚越多，叶玄几乎感应不到她的呼吸。

    我不以佛光救她，如此丢下，此身自无因果沾染，但此心却有因果加之，留下一个巨大破绽。

    如此一来，与前者又有何区别

    叶玄顷刻念定。




第一百六十三章 魔染
    “吽”

    叶玄跌迦而坐，双手合十，口诵真言。

    他脑后浮现一道光轮，身上跟着散溢佛光。

    这溶溶白光向外扩散，所过之处，一切光明，污浊难存，遍生温暖。

    佛光照耀到盲女身上，她的身躯亦被染化得透明。

    随着她的身躯变得透明，盘踞在其眉心的那一团魔气就暴露了出来，与佛光相互消磨，顽强抵抗。

    与遍照此间的光明相比，这团魔气很是渺小。

    但它凝若实质，魔意森然，竟与叶玄的佛光斗了个平分秋色。

    叶玄放开佛光，亦难以看到魔染之下的盲女心魂，难见其症结。

    好在他对此早有准备，面目更加慈悲，宝相庄严他脑后那光轮里，千手观音虚像崩毁，进而显化出大日如来佛陀之相。

    脑后那光轮登时由暖融融的白光，转作赤红的火光。

    能降服世间一切虚妄，金刚不坏。

    四周溢发的佛光攻势骤然间凶猛起来，被其团团围困住的魔气一下子被消解许多，节节败退，最终缩进盲女眉心，显出了如今盲女心魂的真实状况。

    眉心乃是人之心魂聚集之地，唤作泥丸宫。

    此时，盲女的泥丸宫里，因着魔气的侵染呈现出灰败与衰弱，在佛光普照下，周遭一切色彩都尽数褪去，独独剥离出了她的心魂。

    心魂亦呈灰败的死亡色泽，漂泊不定，内中一点魔气深深嵌入，令她的心魂浮现道道裂痕。

    即使佛光照耀，仍难消去那象征死亡的灰败色泽，难以消除其上那点魔气。

    她被魔气侵染，心魂已经死了

    她的心魂已成了死灵

    一种悲伤，漫上心头。

    叶玄心神恍惚，遍照四周的佛光都跟着摇颤。

    即便以返化大日如来的境界，焕发出的佛光，都难以消除盲女眉心的那团魔气。

    并且，只要他一收拢佛光，那团魔气便往向外扩张，试图完全染化盲女的心魂。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继续撑开佛光，深吸一口气，放出了龙鸟印玺，把几道真炁灌注进入盲女的眉心。

    几道真炁俱是能让生灵有几率重新焕发生机的雷道真炁。

    譬如太霄金行真龙炁。

    那团魔气委实诡异恐怖，一番侵蚀之下，直接将盲女的生魂转作了死灵，这等情况下，一般人早已是回天乏术，药石无医。

    叶玄也无有太多办法，只能尝试着先以太霄金行真龙炁灌注，看看能否唤醒盲女的生机，若是可行，接下来的救治便相相对容易许多。

    太霄金行真龙炁投入盲女的眉心，在佛光遍照下，叶玄看到盲女灰败的、布满裂痕的魂灵骤然颤抖起来，似乎正在被这道真炁唤醒，但又好似在抗拒着这道真炁的融入。

    这是怎么回事

    龙鸟印玺搜集而来的真炁，被自己使用至今，从未出现过有生灵抗拒真炁与自身融合的情况。

    假设盲女当下还存留有意识，她为何要抗拒这真炁的融入

    她应该能够感觉到这道真炁可以带给她许多好处，甚至有极低的概率让她摆脱当下的困境

    叶玄拧紧眉心，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盲女的心魂停止颤抖，于此同时，一缕金色真炁从她眉心缓缓淌出。

    正是那道太霄金行真龙炁。

    她果然在抗拒这真炁与自身的融合

    叶玄见此，忽地想起，融合了龙鸟印玺所真炁的生灵，俱对他无比敬畏，不敢违逆分毫。

    服用了叶玄的真炁，便永远不能做出损伤叶玄的事情，永远不能背叛他

    盲女之所以如此抗拒，是不是因为她不愿被真炁同化不愿成为我的附庸

    她竟能主动抗拒真炁的融合，也是我生平仅见。

    这般想着，叶玄张开五指，便要把那道溢发出来的真炁收拢回来，另想办法救治盲女。

    孰知盘踞于盲女心魂中间，被佛光照耀逼压得无法动弹的那一点魔气此时竟忽然扩张，凭着被佛光消磨自身的风险，从盲女心魂内席卷而出，直接把那道真炁包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之吞噬

    它盘踞在盲女眉心时，叶玄拿它毫无办法。

    若是对它痛下杀手，难保不会伤及盲女心魂，眼下它竟为了一道真炁，倾巢出动，脱离了盲女心魂。

    看似捡了个大便宜，实则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吽”叶玄口诵真言，焕发重重佛光，将那团魔气包裹在其中，不断加大力度，消磨其之魔性。

    他这般不计代价的消磨，效果自然极其显著。

    每有一丝魔气被消解，叶玄周身佛光之上，便长出一道因果丝线，直至他将那团魔气完全消解时，自身已遍布因果丝线，密密麻麻，佛光一放开，便有无穷丝线跟着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叶玄本就做好了因果缠身的预备，对此结果虽然忧虑，但并不畏惧。

    这时，在佛光照耀下，躯壳变得透明的盲女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那一双眼睛里，唯有深重的漆黑色彩，没有眼白与眼珠的区分。

    在她睁开眼睛的同时，她被佛光遍照的躯壳亦跟着显现出原本的色泽，像是从一汪寂静的湖水里浮出的尸首。

    她一下坐起，叶玄周身那随处蔓延的因果丝线就瞬息间找到了目标，纷纷扎入盲女躯壳的毛孔里。

    因果丝线将叶玄与盲女紧紧缠绕。

    叶玄看到盲女遍布裂痕的灰败死灵，在刹那间化作纯黑之色，顷刻间就要化作至黑的魔头见此情景，他把心一横，又从龙鸟印玺里召出一道真炁，随着他一指点在盲女的眉心，那道真炁亦跟着渡了过去

    这道真炁，由疫鬼真炁与树魔真炁融合得来，叫做真灵生灭魔炁。

    叶玄原先将之投入魔树之内，以焕发魔树的生机，后来有了炼制的黑泥可直接令魔树转死为生，真灵生灭魔炁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其除了有少许概率，可令草木转死为生之外，还有另一重效用以此炁投入被魔染的死灵体内，必然加重生灵魔染之性，或致生灵化为真魔，或致生灵沦为妖祟。

    盲女如今情况就是魔染加重的情形。

    纵然根绝炼化那道魔气，亦难以恢复其被魔染死亡了的魂灵。

    如是，只能死马作活马医，试试看这道真灵生灭魔炁的效用。

    最好能把盲女完全转作真魔化为真魔，她至少还能保留自性，只是以后只能修魔，再无法修佛或修道而已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生死有无
    叶玄周身的一缕缕因果丝线悉数扎进盲女体内，与她的心魂相连。

    因果牵制之下，盲女无法对叶玄的举动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被动接受。

    她黝黑如深潭的眼眸里，渐有涟漪荡漾，仿佛在沉默地注视着叶玄的举动，叶玄都无法确定她此时有没有意识。

    说她有意识，她此时又默然无语，状似痴呆。

    说她没有意识，她分明睁着眼睛，纯黑的双眼紧紧盯着叶玄，眉心微蹙。

    在她的注视下，叶玄伸出一根手指，把盘旋指尖的真灵生灭魔炁投入盲女的眉心，看着它涌入盲女纯黑的心魂。

    因果丝线紧紧缠缚着盲女的心魂，压制着她，无法抗拒这真炁与她自身的融合。

    但是，融合了真灵生灭魔炁的盲女心魂，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仍然是那寂静的纯黑，仿佛铁石。

    怎会如此

    如果真灵生灭魔炁都难以奏效，叶玄就真的没有丝毫办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盲女被魔气染化，成为魔物，或者赶在她化为魔物之前，把她灭杀。

    这时，盲女睁着的无神双眼里，光芒摇动，眼角处有一点点白光流转，仿佛要形成眼白。

    她微微抬首，与叶玄对视，清瘦的面孔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清婉。

    她蹙着眉，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这样”

    像是在指责叶玄这一通胡乱操作，但因着语气过轻，内里蕴含的责备之意变得极淡。

    叶玄一脸茫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引得盲女如此。

    更不知盲女当下是个什么状况。

    盲女的神智看似在复苏，能够与叶玄正常交流，但叶玄看她的心魂，分明没有丝毫动静。

    所以，当下是谁在操纵她的躯壳

    他侧目看向将自己与盲女紧紧缠绕的因果丝线，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因果因果。

    先前是我承接她的因果，当下这因果丝线又将我与她牵连。

    她的心魂未有复苏，所以当下这与我对话的，是这些因果丝线在她体内留下的意识投影

    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我拿你当作救命恩人，你、你为什么要害我”盲女眼睛里，眼白与眼黑渐渐分明，语气里尽是委屈之意，“你为何要给我打上这烙印

    你让我都走不脱了”

    “你要走去何方”叶玄福至心灵，问了一句。

    “走到下一个地点，我该去的地方。”盲女神色茫然。

    叶玄再问她下一个地点是哪里，她却答不上来，冥思苦想许久，忽然仰面露出笑容，纯真无邪“你想看看我过去走过哪些地方吗”

    看着她的笑容，叶玄心里觉得安心，正要点头答应时，另一重警兆猛地叩响心门

    盲女的泥丸宫里，她的心魂渐渐浮现一道道裂缝。

    有斑斓色光从那些缝隙里涌进，铺满她的心魂。

    与此同时，这些因果丝线根本不给叶玄说不的时间，纷纷倒转而回，那斑斓的光辉，顺着因果丝线侵染过来，把叶玄周身佛光染污得一片混乱，再不复从前的光明普照

    如洪流般的记忆被那些斑斓色光负载着，涌入叶玄的意识。

    他的意识在这道浩瀚无际的长河里，瞬间迷失。

    数不尽的因果，化作一道道手臂，密密麻麻的攀附上了叶玄的心魂

    叶玄沉沦在这些记忆里，难以自拔

    他看到了许多个自己，许多个自己皆是盲女本身。

    有一世，盲女被鬼鹫戳烂后心，曝尸荒野。

    第二日，那腐烂的尸体里，走出一道纤细苗条的身影，渐渐长成盲女的模样；

    有一世，盲女被苦地凶徒毙杀煮食。

    第二日，某个凶徒的皮壳里便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她来；

    这些记忆遵循着某一种规律，讲述着生死循环轮转，永无休止，仿佛盲女就是轮回的本身。

    每一次轮回，她都以婀娜的姿态重生，又在最干瘪瘦弱时，回归死亡。

    她的心魂在这一次次轮回里，始终保持着永寂的黑，仿佛一潭死水，能沉沦所有记忆，能忘却所有深刻。

    倘若只是行走在这一次次重复的记忆里，任谁都会迷走、狂乱、神智全失，最终化为另一个空白的盲女。

    幸而叶玄在重复的记忆里，找寻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正是这些东西，帮助他在盲女的记忆洪流冲刷中，锚定自身，不致永远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