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胡宗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GhostFacer
元神就好像是我生命的终点,如果诚如佛家所言,有来生托世的话,那么我的元神就好比一台电脑主机,每一次生命的过程都是重新安装了一个系统一样,如此反复循环。所以对于黄婆婆来说,元神的重要性自然非常重要。胡宗仁说黄婆婆找到了姑娘的元神之后,发现她的元神身边有四个阴人,其中一个非常虚弱,根据胡宗仁早前的描述,那应该就是姑娘的父亲。而另外三个好像是一直想要争夺什么东西一样,围着姑娘的元神和她父亲的阴身不肯离开,如此说来,她的父亲即便是虚弱,但也是在分离保护着自己的女儿。
黄婆婆的话我基本不会怀疑,即便是有些时候她说的那些我会似懂非懂的,但是从大体上来判断,黄婆婆走阴下去看到的情况和先前我跟胡宗仁在坟墓前罗盘和火苗观察到的情况几乎都是一直的,昏迷的姑娘对应正在被围攻的元神,虚弱的灵动对应奋力保护自己女儿元神的父亲,和那些虎视眈眈强大的灵动对于那些正在围攻的阴人,两者加以印证,那就一定是事实了。
胡宗仁接着说,黄婆婆曾上千喝止那些阴人,打算将其驱散,包括她的父亲,但是对方却不听劝告。其中有两个阴人看上去都是穷苦人的模样,上半身没有穿衣服,瘦骨嶙峋,青皮獠牙,身上脏兮兮的全是灰尘泥土,黄婆婆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生前恐怕是个乞丐或是精神不正常的人,这种人死后有可能找不到路又没有师傅有机会去带,于是很容易就变成孤魂野鬼,也就比别的鬼魂更有可能成为棒老二,因为生前受苦,死后看到别人有的东西自己没有,就有可能去抢夺。这一点,和那些妒忌心很强的人是基本一致的。胡宗仁还说,但是黄婆婆还看到另外一个阴人,这个阴人穿着油绿色丝质旗袍,上边也全是泥土灰尘,手腕脚腕都在流血,并且被人挖掉了一只眼睛,舌头也是被割掉了的。从打扮上来看更像是民国时期的人。胡宗仁说这个女人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伤口了,但是这三个阴人里,也就只有她身上才有这些伤痕。于是黄婆婆觉得这三个阴人的搭配方式很奇怪,怪就怪在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身上。要么就是一窝蜂全是乞丐,要么就是单独一个,这种富人和穷人的组合,我还从未见过。
我打断胡宗仁问,民国时期距离现在少说也有70多年了,而且那个女人的样子看上去这么惨,很明显是死的时候受过苦的。那黄婆婆有没有问过这个女阴人的来历胡宗仁摇摇头说,舌头都割掉了怎么问得出来,而且那毕竟是阴人,黄婆婆阴下去的时候自己本身也是个阴人的身份,你还指望阴人能够跟活人一样沟通吗。我没有继续说话了,只是反复琢磨着黄婆婆看到的一切。胡宗仁继续说,黄婆婆说了,尽管那些阴人不听劝,始终要纠缠,虽然不能说但是它们是可以听到黄婆婆说的话的。所以黄婆婆就威胁说会请阴兵来打它们,并且要告阴状。
胡宗仁说,结果黄婆婆这么一说,那些阴人竟然好像想要攻击她一样,于是她就逃跑了,赶紧醒过来给我打了电话,他说要你想办法根据这些阴人的外貌确定身份,打包一块送得走就送了,送不走的话也没办法,可以让我收了回去在她的佛堂里供着听佛消戾,否则咱们就只能把那几个阴人给弄得魂飞魄散了。
胡宗仁摩拳擦掌的说,我倒是挺乐意这么做的,不过前提还是得先找到那几个阴人的真身才行。
原来胡宗仁刚才接电话的时候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是这么个意思,不过黄婆婆也算是给我出了道难题了,这穷乡僻壤的,坟包可谓数不胜数,再加上又过了这么多年,民国时期的东西要我怎么下手找不过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我翻开姑娘眼皮的时候,她的眼神会直接看着我,我猜测如果不是她老爹的阴身在下边守护她的元神的话,她恐怕是早就死了。想到这里的时候不免有点感叹,明明结婚嫁人是个喜事,却就因为上坟祭祖的时候没有放鞭炮,却因此惹祸上身。换句话说这和姑娘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关联,而是恰好在这么个时间,遇到了这三个阴人棒老二罢了。说来说去,不管死了还是活着,即便是变成早已浑沌的鬼魂,她父亲也没忘记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这些话我就不跟邓阿姨说了,一来是怕吓着她,二来说了她也帮不上多大的忙。但是我和胡宗仁的字字句句都让邓师傅听见了。邓师傅看上去还不到60岁,所以更早的事情他恐怕也只是听说而已,而且他出生的年份应该是解放后的事情了,再往前我想他也无从得知。于是我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在地上画了三个小人。
画工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我也就那么点水平,三个小人分别指代的是那两个穷苦人模样的阴人和那个旗袍女阴人,加上黄婆婆对它们外貌的描绘,我开始陷入思考。从那个女人的相貌上来说,她生前应当是富裕人家,就死相而言必然是遭受了酷刑。一个富家的女人为什么会遭受酷刑,答案就只有一个,她曾经犯下不能被家族所容忍的事情。因为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大户人家有私刑那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这种远离繁华的小山村里。按照邓阿姨说的,他们算得上是盐帮的后人,拜山神的盐帮理应是贵州的盐贩子,贵州盐入川的时间相对比较早,绝非这最近一两百年的事情,所以时间上也是能够吻合上的。而另外两个穷苦人模样的阴人,它们的身份会是什么呢。
我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三个阴人之间必然有一种联系,或是生前或是死后,否则他们三个完全不同身份不同社会层次的人,完全没理由组队当棒老二啊。赤裸上身光着脚丫,这种样子恐怕是比乞丐还不如,会不会是早年葬下了这个女人后,又有两个乞丐死在了她的坟墓旁边呢
我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这几率实在是太小。而且那个姑娘目前的状况算得上是非常危急了,因为我是领教过被阴人缠身的厉害的,人命的事再小都是大事,当前已经不允许让我有这种大胆撞运的猜测了。于是我接着想到,那这两个人会不会生前是这个女人的佣人这个女人的打扮很有可能是某个地主家的小姐或是姨太太,姨太太的可能性更大,而姨太太通常比较得宠,有那么几个供其使唤的佣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犯了再大的错,家法总不会对自己的家小姐下这种狠手才对,她的手腕脚腕流血,割舌剜目,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还都不算是致命伤,有了前面的一些推断,尽管无法立刻求证,但是我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于是我断定,这个女人的死状是这样,但是造成死亡的伤害未必如此,穿得这么光鲜华丽却遭遇酷刑,而这三个阴人身上有个共同点,就是脏兮兮的,布满了泥土和灰尘,于是我认为,真正造成他们死亡的,应该是活埋。
我把我的分析告诉了胡宗仁和邓师傅,大家想了很久没说话,直到胡宗仁突然问了我一句,那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富家女人,也遇到了棒老二
我说谁是棒老二胡宗仁说,就是那两个脏兮兮的阴人啊。
怪道胡宗仁 第八十一章.【案十三】刨根问底
虽然胡宗仁只是随口一提,但我仔细想了想以后对胡宗仁说,那不大可能,你想想啊,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了棒老二,人家还把你一阵虐待,几个人当中,要死也是你先死啊。再说了就算它们三个真是突然遇到飞机轰炸或者山体坍塌一块埋了死了,这三个人生前应当是彼此对立的仇人啊,怎么可能合伙当棒老二呢别的不说,你这个巧合性太大了,而且太荒唐了。
胡宗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说,这不,我也就给你多个参考意见嘛。我又仔细把我目前掌握到的线索前前后后回想了一次,开始坚持自己的想法。于是我问邓师傅,你们村解放前民国的时候本地有那种比较有名大大地主吗邓师傅想了想说,有啊,还不止一家呢。我说你也是听说的对吧,毕竟你也不是那个年代的人呀。邓师傅笑了笑说,我虽然不是那个年代的人,但是我一辈子都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每年清明的时候都外地人到山上烧香祭祖,而且他们的祖坟就在这三上。我跟邓师傅说,这人口流动,那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人家回来祭祖的就是那些地主家的后人邓师傅说,这还不容易吗我们村子本来就比较穷,像我爷爷辈的那些穷人死了,随便找个荒坡坡,挖个坑坑就埋了,填土后再用石头垒一垒就是个坟了,穷人有个地方埋已经算不错了,墓碑这些东西,连想都不敢想。我爷爷就埋在田坎上了,没有墓碑,这么多年了都分不清哪里是坟墓哪里是真正的田坎了,也不晓得开荒的时候是不是遭人刨土给刨了哦。
邓师傅说得轻描淡写的,但是从他的表情上还是看得出自己作为后人来说对先辈当初社会环境的无奈。邓师傅接着说,那个年代,能修个大坟的都是有钱人,这很容易区分,村里近百年的老坟都还有不少,穷死泥巴富死冢,就是这么回事咯。穷死泥巴富死冢,大致上是在说穷人死了就泥巴埋了即可,富人死了,才有本钱修个墓。邓师傅说,每年清明来的人,就有当时那些富人的后代。我问邓师傅说,那村子里那些大户人家就没后人留下来了吗邓师傅说当然有,都是些当年没有跟着去城里的,解放后留在这里,被收缴了土地后,自己也就老老实实当了农民,每年清明的时候听到城里的亲戚要回来祭奠扫墓,就提前准备好香烛钱纸,然后备好饭菜,权当是借这个机会亲期间走动走动了。邓师傅顿了顿说,如果你们要调查那个旗袍女阴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就不敢跟你胡说具体是哪一家了,不过那些坟都还有后人在村子里,大家都是熟人,如果你要去打听,我倒是可以带着你们一起去。
胡宗仁一听就高兴了,他赶紧跟邓师傅说,那太好了,你这死老头子怎么不早说啊哈哈哈哈。
我站起身来跟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邓阿姨说,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了,现在我们跟着邓师傅一起去拜访一下那些坟墓的后人,如果这都还找不到答案的话,我们就只能把你女儿接到重庆去,让我们那边的师傅强行用法子试着救一下看看了。我没说谎,这也是我目前唯一想到的一条后路。若是我和胡宗仁实在搞不定,那就只能弄去重庆让司徒帮忙打鬼了。邓阿姨大概是看我说得很严肃,于是连连答应。于是我和胡宗仁就起身跟着邓师傅一起离开了邓阿姨家的院子。
山路崎岖,我的车开着不方便,邓师傅很热情的邀请我们坐他的摩托车,于是我们三个就好像一块三明治一样叠起来,我在中间,胡宗仁个子比较大就坐在最后头,但是这家伙好像挺害怕摩托车的,于是时不时的伸手搂着我的腰,虽然恶心但是我没办法回身抽他,因为我也害怕摔下车去。于是一时间,激情四射。
颠簸了一阵后,我们在一处看似老宅院但是却已院墙垮塌借由当初的石桩子而搭建起来的几间茅屋边上停下,茅屋里传来鸡们那愉快的叫声,此外这个小院子里还有一间平房,大小和邓阿姨家的差不多,不同的是这里却没有三层楼。一个正在剥玉米粒的大叔,嘴里咬着一截旱烟,乍一看还真像是抽雪茄的周润发先生。他看上去满面红光,身体应当不错,看到邓师傅带着我和胡宗仁下车后,他非常热情的喊了一声,邓端公,哪股风把你的屁股吹到我屋头来了哦,当真是稀客也。调侃之余,也显示了这个村子里村民们相互间的友善。
邓师傅带着我们走到院子里,稍微介绍了一下,说我和胡宗仁是他的同行,从重庆来的,接着就问那个大叔说,老邓,杨某某那个大女儿的事,你还记得到撒看样子这个大叔也姓邓,这分明是不让我好好写小说,我都傻傻分不清楚了。邓大叔看上去和邓师傅岁数差不多,但要比邓师傅看着身体好一些。邓大叔把手里正在剥的玉米放到了门口的一个筲箕里,然后把双手在身上的围腰上反复擦了擦,一边给我们大家端凳子,一边说,我当然记得啊,当时还找你去看了,全村人都在帮忙想办法,怎么了他女儿好些了没得
邓师傅扁着嘴摇摇头说,我当时就说了,是遭阴人缠到了,咋个可能好得到嘛。不但没好,现在还越来越严重了,从这两位小兄弟说的情况看来,大姑娘就看这一关了,过去了今后平平安安,过不去,那就多一座新坟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邓师傅脸上有些黯然,烟雾熏在他那布满皱纹又皮肤黝黑的眼角上,他虚着眼睛。我明白他的意思,无论怎么说,一个生命眼看着正在耗尽消逝,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于是我插嘴问邓大叔说,是这样的,我们托了我们的一个前辈,用一些方法看了看姑娘,发现她目前被三个阴人缠着,根据我们的猜测其中一个阴人有可能是解放前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女眷,多半是个姨太太,听邓师傅说了你们家是其中一个大户人家的后代,所以就来问问,如果你们祖上没有这样的事情的话,我们就换别家。
邓大叔大概是看我和胡宗仁这么年轻,有点不相信,于是眼神看着邓师傅。邓师傅点点头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来找你吗因为我听我爹说起过,你们祖上有人败家做过烂事情,所以才第一个来找你。邓师傅转头对我们俩说,这个邓叔叔的爷爷有三兄弟,解放前就是这里的地主,大爷爷经商,那个时候我们蓬南场上唯一的烟馆就是他大爷爷开的,二爷爷参军,当时是刘湘的部下,三爷爷从小就天棒,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嘛,所以他三爷爷后来就去嗨了袍哥,也当了大爷。结果后来二爷爷剿匪的时候,把三爷爷打死求了,二爷爷觉得没得脸回家,后来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没有音讯,家里就剩下大爷爷,本来都遭变故了,解放后还让部队抄了家,一家人就这样就散了。
可能是听邓师傅说起自己家的往事,邓大叔也有点恻然。他补充说,我是我大爷爷的嫡孙,大爷爷一共三个老婆,我的嫡奶奶就是第三房。后来土地没有了,我的父亲被抓去劳改,家里的人都走散了,都是最近二十年才来寻根联系上的。胡宗仁问邓大叔,那你为什么没走,邓大叔说,我要把祖业守到起撒,我爷爷和太爷爷奋斗了一辈子才有了这点产业,结果一朝之间就变成国家的了,以前这附近山上的土地,全部都是我们邓家的
邓师傅笑着说,我还不是姓邓,分给老百姓,也算是一件好事。邓师傅对我和胡宗仁说,你们都不晓得他们家以前的土地有好多,当时村子里穷人多,他们大爷爷又有点财主脾气,有个外乡老太婆来讨口饭吃,被他大爷爷给赶出来了。结果那个老太婆走了以后半途想要拉屎,结果一赌气说,就是一泡屎,我也不拉到你们邓家的田里当肥料结果继续走,走了一天一夜翻过了山头,憋不住了还是拉了,结果一个路过的村民就对老太婆说,你这个死老婆婆儿,你朗格在邓财主家的田里拉屎呢
我和胡宗仁都笑了起来,邓大叔自己也哈哈大笑着说,这其实只是大家当时说着玩的,就是说那个年份,我们邓家的地有多宽。邓大叔笑了会然后叹息道,可惜啊,家道中落,我们邓家除了这几个烂房子,就只有山上那个坟了哦。胡宗仁又问邓大叔,那你们祖上有没有一个女眷是死之前曾被砍断了手脚筋,然后割舌剜目的
胡宗仁这句话刚一问出口,邓大叔脸上就出现了惊讶的表情。这个表情就是在跟我说,运气真好,第一户落脚的地方就找对人家了。邓大叔愣了一会后对胡宗仁说,这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胡宗仁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也全是兴奋,他回答邓大叔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们请了一位老前辈帮忙看到的,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你们家祖上有这么一个女眷的邓大叔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他支支吾吾的说,这件事就只有我们自家人才知道,连村里的别户都没人知道,因为是个丑事,所以我们从来都没对外说过,连我儿子女儿都不知道。我对邓大叔说,叔叔,人命关天,你必须跟我们说一下了。
怪道胡宗仁 第八十二章.【案十三】节外生枝
邓大叔说,事情是这样,刚才你们说的这个女眷,其实就是我嫡奶奶。她是三房,当初我大爷爷娶了她以后,其实很宠爱,什么事都顾着她。结果我三爷爷上山嗨了袍哥,回家的次数就很少,每次回来都只晓得找大爷爷要钱用。之后不晓得为什么,三爷爷就把我嫡奶奶给裹起了。“裹起了”,川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勾搭上了的意思。邓大叔接着说,不仅如此,三爷爷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还说要带着我嫡奶奶私奔,结果跑到一半的时候让我大爷爷请了县衙里的官兵抓回来了,三爷爷就跑掉了,从此后再没回来过,再有他的消息的时候,就是得知二爷爷剿匪把他给打死了。
邓大叔说,而后来我嫡奶奶抓回来后要死要活的,求大爷爷原谅。那个时候的人,即便是地主财主,骨子里其实是很传统的,这种自己兄弟挖墙脚的事情,说出来脏班子嘛。“脏班子”,就是丢人现眼的意思。邓大叔说,就在大爷爷打算动家法的时候,我嫡奶奶说自己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
尽管当时大家都很怀疑这个孩子的来路,大爷爷也搞不清这个孩子到底是自己的还是老三的。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邓家的骨血,忍了忍气,就把我嫡奶奶给留下来了。我嫡奶奶生了个儿子,就是我的父亲。嫡奶奶在产后没多久,就悄悄带着我父亲打算逃走,又被抓了回来,这次她就没再继续求饶了,而是对着我大爷爷破口大骂,她又说我父亲其实是三爷爷的骨肉,跟大爷爷没关系,但是大爷爷听她这么说,当着全家人的面觉得非常羞愤,于是这次就动了家法。挑了手筋脚筋,割了舌头,还挖了一只眼睛,连同我嫡奶奶当时嫁到邓家时候带过来的两个长工一起,就在离家里四里地的阴破上,挖了三个竖坑给活埋了。
说到这里,邓大叔指着邓师傅说,那个阴坡,就在杨某某他们家背后那面山后面。
所谓阴坡,其实就是指晒不到太阳的背阳坡,一般比较阴冷潮湿,同样的,这种做法无疑也是一个诅咒,表达了邓家大爷爷对自己三姨太的无法原谅。毕竟在那个年代,人命是不值钱的,尤其是女人和穷人。其实听完这些以后,我觉得已经足够了,在我心里已经足以证明那个缠着姑娘的三个棒老二,就是邓家三姨太了,剩下的,就是需要找到当初他们三个的埋骨之所,然后加以引领或是驱散了。当我正打算开口问邓大叔活埋在什么地方的时候,胡宗仁突然伸手阻拦了我,然后对邓大叔说,大叔你接着说。
邓大叔说,后来大爷爷心里也分不清我父亲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三爷爷的孩子,因为他们三兄弟看照片本来就长得很像,我父亲偏偏长得又很像爸爸,所以想丢了又怕丢错了,嫡奶奶已经死了,想要个真答案也要不到,但是我嫡奶奶估计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是谁的孩子,她那么说,我估计只是为了气我大爷爷罢了。胡宗仁说,居然还有照片,真洋气。要知道,那个年代有条件照照片的,可都不是一般人。邓大叔站起身来说,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拿照片。
没等我们答应他就转身进屋,接着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很快他就拿着一本皱巴巴的书出来,大小可能和我们小学时候的作文本差不多大,封皮上用毛笔写着邓氏家谱四个大字。邓大叔翻开家谱,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翻了几页之后,就夹着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是黑白的,看上去皱巴巴的,褶皱的部分都已经有点脱色了,邓大叔把照片递给我们说,你们看,这就是当初家业最旺的时候,我们邓家的老祖先人们的合影。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对年代感有独到的眼光,因为我总觉得那个年代的人长得好像都差不多。照片上背景看上去好像是祠堂,因为密密麻麻的摆放了祖宗牌位,还有香火烛台,照片上一共有八个人,六个大人两个小孩,坐在正中间的是一个穿着典型地主装的男人,那自然是邓家的大老爷,双腿张开,双手按在自己的膝上,左手的大拇指上有一个圆筒状的扳指。虽然是黑白照片但不难看出那玉质的,如果留到现在应该能值不少钱才对。他披散着头发,从发梢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刚刚剪了辫子没多久。他边上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女人的边上站着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男孩。想必那就是原配夫人和长子,也就是邓大叔的大伯。大老爷的身后并排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就是以前军阀官兵的那套衣服,左胸上别了不少勋章,看样子在拍照片的时候二爷已经从军,并且立过战功。另一个男人也是站得笔直,但是眉目间看上去就有股子纨绔子弟的感觉,那自然是三爷。在二爷的右手侧站着另一个有点微胖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看上去两岁左右的模样,而照片上还有另一个比较年轻的女人,不过分的说,看上去似乎才十几岁的模样。她则站在三爷的左手侧,邓大叔指着那个三爷边上的女人说,这个年轻的,就是我的嫡奶奶。
胡宗仁看了照片后对我说,怎么那个时候的人照相都不笑的,板着一张脸,打麻将输了哇我笑了笑没回答他,从照片上我能感觉到这个家族长幼等级的森严,而且从站位看来,三爷和三姨太站在一起,似乎早有预料了。邓大叔说,这张照片,动荡这么多年都一直保存了下来,我大爷爷说的,这才真正是个家。
说到这里他突然有黯然了,毕竟过去是回不去的,时代造成的各种问题我和胡宗仁就算不是外人也没办法去指手画脚。听完邓大叔家族的这段充满旧时代气息的故事后,胡宗仁对邓大叔说,叔叔,麻烦你这就带我们到当初葬下你嫡奶奶的地方去吧。这厮,抢了我的台词。
由于是挖竖坑活埋的,也就是说填土的时候三姨太和那两个长工都没死,而站着死本身是非常不祥的,意在于诅咒他们来世要做牛做马,因为牛和马站了一辈子,到死的时候都还会躺下,这也确实够缺德了,这么一来我算是比较理解为什么这三人会变成棒老二了。邓大叔说,他只知道一个大概位置,这么多年都被家规严令不许祭拜三姨太,直到后来的人想开了想要找这座坟却找不到了。胡宗仁对邓大叔说,没关系,只要有个大概的位置就行,我这位弟兄可以找到。
于是邓大叔也骑上了自己的摩托车,我们四个人分乘两辆摩托车,我终于不用忍受胡宗仁的小动作了,这种待遇还是让给邓大叔吧。在路过邓阿姨家的时候,我对邓阿姨说,让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待会如果意识恢复了,第一时间给胡宗仁打电话,接着又是一路颠簸,到了没路可走的地方停车,邓大叔一边在前边挥舞着砍刀斩断路上的树枝荆棘,一边带我们绕到阴坡上。继续走了一阵后邓大叔远远对照了下对面的山头,然后说,大概就是这一带了,具体位置我也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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