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荣耀,只有亲王级才可享此殊荣,可是在我看来,不论他做什么,都是在弥补和掩饰,掩饰他的残忍和阴谋。
因着两位兄长手上的权力和我的身份,每日里凌府门前车水马龙,每日里我看着那些面子上悲伤、实则内心欢喜的人虚情假意的作态,心中已经是憋闷到了极点。
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我不敢去想,去想等到这些结束后,我就要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面对那个我今生最恨的人。
可是我知道,我还是会回去,不论我是否愿意。
连着几日里,都是不分日夜守在灵堂里,守着爹爹,第三日的一早实在是撑不下去,昏倒在棺木的旁边,吓坏了大哥和所有的侍从。
待我醒来,还是那日我住的那间屋子,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在。
我起身推开门,应是午后的光景,很静。我狐疑的向灵堂走去,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丫鬟,匆匆地要赶着做什么的样子,差点撞到我。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我拦住她问到。
那丫鬟一抬头看到我,愣了下慌忙跪下:“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回皇后娘娘话,太后和皇上就要驾临凌府了。”
我点了点头让她下去,自己站在原地,有风吹过,我心中一阵战栗。
大哥家正堂里,沈羲遥和太后坐在上首,我在门外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才走了进去。
“儿臣……参见母后……”我轻轻的跪在地上,声音连着几日的哭泣和劳累已变得沙哑。
太后很温柔地说道:“快起来吧。”
我起身又向着沈羲遥的方向福了个身,目光却不看他:“臣妾给皇上请安。”
他听了我的声音,一下子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薇儿……你……”
我看着他的手拉上了我的手,不由得一震,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厌恶和仇恨。
我不敢抬头,我怕自己的眼睛会出卖了自己的心。
我用很轻的声音说道:“皇上,臣妾没事。”
“皇帝,我们去见见凌相。”太后说话间已经起身走了下来,大哥跟在她身后,沈羲遥点了点头,依旧是拉了我的手要跟了上去。
我任他拉着走了没几步,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沈羲遥回头看我,我盯着他那只手,就是这只手,沾着我父亲的血。
我心里实在是忍不住,可是还是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皇上,臣妾想到有样东西忘记在了房间里,那是父亲珍爱之物,该是让他带走的。今日就要封棺了。”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沈羲遥盯了我久久,终于是松了手。
“那你快去,朕在那里等你。”
我甚至连头都没有点就转身走开,可是我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不散。
等我去到灵堂时,手上拿着的,是一幅自己的画像。
这是我进宫前父亲请人画的,一直收在他的卧房中。
我想,如今的我,是不能陪伴他老人家了,就先让这画像陪伴着吧。
还没进门,就看见里面只有太后一个人,她手扶着棺木低语着什么,神色悲戚,眼中竟还含有泪水。
我看了看四周,竟是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的。
沈羲遥和大哥也不见了踪影。
心里很是奇怪。太后就那样一直喃喃地说着什么,我完全听不到,可是她脸上的伤心悲痛却是发自内心的。我看着也十分的动容。
眼看着太后的身子晃了晃,正想进去扶住她,可是脚下却没有动,我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轻轻地走到了一边。
那些侍从,还有沈羲遥和大哥,一定是被太后支开了。那么,太后就一定是不愿让人看到她这般的模样。
虽然我不清楚太后此举的原因,可是我知道,我得遵从她的意愿。
即使,她是沈羲遥的生母,可是从她之前对父亲的礼遇以及今日的情形,我知道,她不是我要恨的人。
小心地走出了那灵堂所在的院落,独自坐在池边,远远地看见了大哥的身影。
他的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沈羲遥,还有一个,是……
我不相信自己眼睛般的眨了眨再看,是的,是他,羲赫。
我突然就感到一片温暖,好似隆冬腊月里突然在手中放进一个暖炉,不仅身子也暖了,心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泪水差点就夺眶而出,朦胧间我看到他们三人向着我的方向走来。
迅速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中间那个着青灰色便袍的男子,沈羲遥。
我的眼里似要冒出恨来。可是在他们走近,我眼波一转,换上了悲戚哀伤的神色。
“小王见过皇后娘娘。”羲赫上前给我请安,他的口气那么温柔,带着丝丝的担忧和关切。
我不由得心中微暖:“王爷请起,本宫还要谢王爷前来呢。”
我虚扶一把,指间无意碰到他衣袍时,猛得缩了回来。
我看着沈羲遥,平和地说道:“皇上,臣妾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了你们,特在此等候一同过去。”
沈羲遥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他的眼睛就像最平静的潭水,虽然平静,却深不见底。
“母后独自在那里说有话想对凌相说。”他的声音低沉,我却能听出来他的一丝不悦。“正巧四弟来了,我就和鸿渐去迎了他。”
我扫了一眼大哥,他的脸色平静,带着疲惫。
我又看了一眼羲赫,他没有看我,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一池萧瑟的秋水,眉头是微皱的。
回到灵堂,太后已经恢复了常态,不复我之前所见,无法相信一个如此高贵的女人,竟有那般举动。可是却让我对她心生感动。
“皇后,等国公下葬了,你就回来,这几日里定是累坏了。”
我点了点头:“儿臣谢母后关心。”
太后停了停说道:“先帝以前常在哀家面前说起凌相的好,遥儿登基的前几年,若不是凌相,哪有那么简单就渡得过当时的凶险。凌相真是我大羲第一相啊。”
太后说得缓慢,每一个字都有着悲伤和不忍,我听着哭起来。是啊,我的父亲,终其一生都在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是被他一心效忠之人,亲手毒害了呢?
而那个毒害他的人,却是他最心爱的女儿的夫君。
我的心里是不平和怨恨的,极力再极力地隐忍,终于平复了心潮的汹涌。
我突然嘲讽地给了自己一个很浅的冷笑。
夫君,是啊,可是他,并没有将我当作结发。更何况这个夫君,他又有多少个妻妾,那又是多少个被绫罗包裹的毒药?
我突然觉得好累了,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太后在和大哥说着什么,沈羲遥也在附和地说着什么。
我却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在旋转,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刺耳的尖鸣声。
我的心是揪紧的,我的目光不由得就看向了羲赫,他也正看着我,脸上浮现了惊疑的神情。
然后他突然起身:“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后来大哥对我说,那时的我如着了魔般,脸色惨白,眼神凄迷,整个人在轻微的晃动,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吓坏了太后和皇帝。
可是也就只是那么短短的半炷香工夫,我就恢复了过来。
沈羲遥自然是急得连连召唤了好几个太医,将我抱回房中。
太医说是劳累至极,身体和精神皆疲惫不堪,才出现那样的状况。
离凰 第85章 万叶千声皆是恨(2)
我却只记得,在我盲目地看着四周,什么都是晃动的人影,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在恢复过来时,最先看到的,是羲赫深切的目光,那目光让我平静。
我最先听到的,是一个“薇”字,那么轻那么柔,仿若那从天边飘来的云朵。
那不是沈羲遥的声音,也不是大哥的呼唤。那是,羲赫。
我的泪,就再止不住的掉落下来。
父亲国葬的前一天清晨里,我回到了皇宫中,因着父亲国丈和宰相的身份,以及我凌家的地位,棺柩是从英武殿里出发的。
一回到宫中,便得知太后唤我去慈宁宫一同用午膳。
我知太后心里应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这个历经三朝的传奇女人,更何况,她对父亲的态度,与她的儿子,是完全的不同。
她对父亲,应该是欣赏的吧。
出乎意料的,羲赫也在。
因有丧,我只穿了一件雪色绣白色竹叶纹的棉袍,外罩了件霜色麻质对襟,头上无珠无玉,仅用了几朵白色绢花压鬓。
沈羲遥已经坐在了太后的身边,羲赫在另一边。
我看着沈羲遥身边那个已经摆放好的椅子,心中是万分的排斥,可是还是走了过去端庄的坐下,太后怜爱地看着我:“这几日,皇后心情不佳,连日劳累也辛苦了,不过一切过了明日便好了,你到时好好调养。后宫诸事都不用劳心。”
我勉强笑了笑:“谢母后垂爱。这些都是儿臣分内的事。”
沈羲遥关切的转头看我说道:“薇儿几日里消瘦不少,精神也不佳。可得好好调理。”
蕙菊端了一碗药上前:“娘娘,皇上已命了御医开了宁神补气的方子给您,一直在小炉子上吊着,您先用了粥,再趁热喝了吧。”
我看着沈羲遥,眼前的他是陌生的。他不再是那个我在幽然亭遇到的男人,也不是灯会上那个才倾天下的才子,更不是为我割肉解毒的皇帝。他,此时的他,只是我的仇人。
“药……”我很轻地吐出这个字,有悲凉的笑浮上面颊。
药,莫不也是要来取我性命的药?父亲已逝,皇帝不会再畏惧凌家,作为和解的牺牲品,我此时也没了用处。
更何况,我若坐着这后位,我凌家的地位自然无法撼动。可若是我也随父亲去了,那么,沈羲遥就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皇后,怎么了?不舒服么?”太后微皱了眉头看我。
我抬头一笑:“母后,儿臣实在是思念父亲……”说着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神色一凄,声音也有些改变地安慰我道:“孩子,不要再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的。”
她最后一句里满是哀愁。我点着头,手里的金匙拨弄了一下面前金碗里浓稠的紫米蛋花羹,舀了一匙放在口中慢慢地吃着,却是满口的腥苦。
太后在询问着沈羲遥国葬的事宜,看起来太后在这件事上很是上心。
我心里感激,目光悄悄地看向羲赫,他也在看我,眼神交汇时他给了我一个充满力量的笑,我低了头,心里酸楚得不是滋味。
午膳即将结束的时候,太后已经和沈羲遥、羲赫说起了一些家常的事,我静默地听着不说一句话。
太后总是不时的投来关切的目光。我就安静地听着,偶尔小心地瞟一眼羲赫,总能撞上他恰好投来的同样看似不经意却充满关怀的目光,心里终于有了点点的温暖,不再感到压抑和窒息。
突然太后的一句话将我心中仅存的暖意硬生生的浇熄。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随意和温柔,可是我听起来却是把尖刀插进胸口。
“赫儿,你那侍妾既然有了身孕,就该晋成侧妃了。可要嘱咐下人好生的照料着啊。”
我猛地抬头看他,羲赫的表情有些奇怪,可是他还是带着浅笑答道:“谢母后关心和提醒,儿臣知道了。”
太后看了我一眼,我的目光没有从羲赫的身上移开,却是很随意的说道:“本宫竟然不知呢,恭喜王爷了。”
太后就轻轻地笑着说:“也是这两天才诊出喜脉的。哀家听到后很是欣慰,总算是有件令人舒心的事了。”
我朝太后施了一礼:“因家父的事,让母后忧心了。儿臣在此谢过母后。”
太后扶我起来:“好孩子,你不要太过伤心。”
我心中冷冷笑着,不要太过伤心,是啊,我还有什么可以伤心?
自己的夫君杀了父亲,自己心中的那个人,侍妾有了身孕。
我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也好,不是吗?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三位兄长我并不担心,母亲有他们照顾,自我进宫那时起,本就已经打消了在双亲身边承欢膝下的美梦。
可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羲赫,是那段情。
如今,他也即将有自己的骨肉了,如此看来,他该是快乐幸福的,不论那孩子的母亲是谁。更何况,既然能有孩子,那孩子的母亲,他必然是喜欢的吧。
我静静的笑了,真好,真好。
用完午膳等回到了坤宁宫,嘱了惠菊去奏禀沈羲遥,今夜我想一人独处,婉拒了他想陪我好意。
其实,我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安静地思考一下。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此时实在无法见他。
却不是永远都不见,只是今夜里不见。
傍晚时分,一个人披了件披风,不让任何的侍从跟随,自己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走着,这里虽美,可是一切都令我窒息。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觉得自己已经要承受不了了。
秋风吹在身上,已是深深的凉意,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小羊皮底的绣鞋踩碎了一片枯黄的叶。
我抬头,自己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里落满了枯叶,无人打扫。风在这里,一改在后宫中温柔的模样,却狂野了许多,在地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像谁在哭泣一般。
举目望去,高木戚戚却满目的荒凉。几只寒鸦栖在枝头,偶尔“噶”的一声怪叫,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何处?皇宫中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我心中疑惑,如此残破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
身旁是一排高墙,不同的是,它并非其他宫墙的朱红色,却只是那青砖本有的黑色,上面已生了斑斑的苔藓,那苔藓甚至都已经发黑腻在上面,看去令人不舒服极了。
我强忍着心头翻涌起的不适,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顺着这墙看去。
不远的地方有一扇门,我慢慢地走了过去,那早已红漆斑驳的门上有一块匾,上面是模糊的两个大字,却个个让人触目惊心。
繁逝。
我心中一惊,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繁逝,只看名字就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后宫中,哪一处不是如锦绣般的繁华?可是,一旦恩宠逝去,所有的繁盛都只是那镜中映出的灯火璀璨,却没有一丝温度。
那样,也是繁华的,只是看得见,摸不着。
真正的逝去,是春恩不再,奢华已尽。
我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门口有一个太监侍卫在把守,如同雕塑般没有半分的表情。见到我只是看了一眼,许是我的穿着打扮简单到连低等宫女也不如,他没有向我行礼。
我没有介意,只是看着那门,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有乌鸦叫着从头顶飞过,已是晚膳的时辰了,远远的,有两个太监抬了只大桶走过来,经过我身边时也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让开一条道,看着那紧闭的门打开又合上,可是就是那么一眼,我也看到了里面的破败和萧瑟。
心没来由的一颤,这时,那个一直站在门口的太监侍卫开了口:“看你也是个嫔妃吧,这里是个对你们来说晦气的地方,你还是快回去吧。”
我看着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的容貌,那上面有经过岁月洗礼的痕迹。在这里做侍卫,其实是最不易的了。
我轻点了头:“谢谢提醒。”
说完又再看了一眼那繁逝的门,很淡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纷扬的白色漫天飘飞,好似隆冬的大雪提前降临。
我看着长长的送殡的队伍,大哥自是走在前面的,沈羲遥也来了,那些大臣自然少不了。昨日里沈羲遥下了圣旨,凡在京大臣一律前来参加。
其实,他不下旨那些大臣也都会来,因为,他这个皇帝都来了,那些大臣们,又有哪个敢不来呢?
我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虽都摆出一幅哀痛欲绝的模样,可是他们的内心,应是有不少人在得意的笑吧。
我的心里是无奈和悲伤的,目光落在了稍前我一步的沈羲遥身上,他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什么东西。
我的手不由地伸进了白色素绡孝服的衣袖中,有冰凉的东西刺痛了我的手指,我一颤,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孝服,举目看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耳边传来凄婉的哀乐声,一下下击打着我已经被仇恨遮蔽的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头,这情景多像我进宫的那日,只是那漫天喜庆的红色,换成了哀伤却干净的白色。
也好,终于,也是一个了断了。
我看着这漫天漫地雪白的一片,真的好纯净,那是完全不同于鲜红血色的白。
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自己脱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皇宫,可是我已经不去在乎,因为今夜之后,我将可以永远的离开那个暗影四伏杀机重重的世界。
而所有我爱的人,都已经有了也许最完满的结果。
接下来我所要做的,就是平息自己心头的恨意,还有了断那造成今日所有种种的源头。
我的手再次摸了摸袖中那冰凉的硬物,嘴角浮上一个哀婉绝艳的笑容,可是依稀里,我却似乎看到了那繁逝的门,向我缓慢而沉重的打开……
离凰 第86章 悠悠此恨情无极(1)
漫天飞舞的白色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我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红木雕万福万寿边云纹如意的棺木被缓缓的放进早已准备好的墓地里。震天的哀乐在耳边回旋,我无法逃避,只能任由他们被风吹进自己的耳中。
眼前浮现出父亲的微笑,那笑是那么的慈祥,充满了对我的宠溺。
我伸出手去,脚下不由得向前迈着,那素绡绉纱的孝服有着长长的下摆,我一脚踩上,一个趔趄就要倒在地上。
有人扶住了我。那双手温暖,我抬头,他的目光里是担忧和哀痛。
我垂下眼帘,只是定定地盯着那双抓着我臂膀的手,我突然心头涌上无法抑制的恨。我的唇微微抖着,打了个冷战。我拼命的克制着自己。
许久,直到那哀乐最后一个曲调在空气中戛然而止,我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沈羲遥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我一怔就别开眼去,松了他的手自己站稳起来。
沈羲遥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鬓角,那里的发已经被吹得凌乱起来。
我朝着父亲的陵墓跪地叩拜,沈羲遥也执香上前拜了三拜,他的身后是文武百官,一个个恭身下去,哭声响成一片。父亲最后的荣耀,在此达到了顶峰。可是,也是最后的荣耀而已了。
法事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前三日最是隆重。
每日里我都安静的待在明镜堂里诵经念佛。
明镜堂虽大,可是建在皇宫御花园边上,四周是茂密的松木和槐树环绕,从榉木雕花的窗户看去,满眼是一年皆绿的树林和蓝蓝的一角天空,殿堂里终年焚着檀香,到处都是浑厚深沉的味道。
我安静的诵读着《大悲咒》,身边放着微黄的经卷。
这是专门从翰林司皇家珍籍库中取出,由高僧开光,是历代传下的真迹,很是珍贵。
烛光晃动中,那微黄的书页散着历史的沧桑,我的心在看到它们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沈羲遥派了大批的侍卫在明镜堂周围守着。但是却是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想,他是想给我一个宁静的氛围来忘记丧父之痛。可是,即使我从那悲痛中恢复过来,心中最深的伤该怎么办呢?
我静静的跪在明镜堂里诵念着手上的经书,偶尔抬头就看见明镜堂里浑金莲花水草纹的天花,那纹饰漫铺开去,整个殿堂显得高远。
我的面前是一尊纯金观音像。我常常久久凝望观音那温柔慈悲的面庞,那看尽世间悲欢离愁的眼睛里是无量的光芒,充满禅机。心是那么的静,平静得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所有。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任何人。虽然我知道,几乎每天的很多时候,沈羲遥就站在明镜堂的门外。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凝在我的身上,可是,我的心却会在那个时候激烈地跳动,我的仇恨又会蔓延上来,失了一直以来的平静。
我想,诵读再多的佛经,一个人待着多久,我还是忘不了那一切。
七日后的清晨,头一天夜里我抄着《阿弥陀经》时受了点凉,一早醒来时浑身无力。可是依旧还是跪在了那菩萨像的面前,拨动着手上的黄玉念珠,地砖坚硬而冰冷,我跪下时,因多日跪在地上的膝盖不由酸痛起来,如同针扎一般,这疼痛让我一时间的恍惚和眩晕变得清醒起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我慢慢的回头,漫天的阳光倾洒进来。
我被那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不由闭上了眼。搭在洒线绣绿地彩整枝菊花经书面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睁开眼,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我努力的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深邃。
我的心跳动着几乎要冲出胸膛,我顿了顿,朝他微微一笑:“皇上,您怎么来了。”
头很疼,我浑身酸痛,那样抬头看他是十分费力的。
沈羲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满眼的怜惜。
“已经七日了,该回去了。”他的口气温柔,我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一丝的波澜。
我摇摇头:“皇上,臣妾想在此为父亲诵经理佛四十九天,以尽孝道。”我的声音很轻,许是那早晨的风因着敞开的门吹进来的缘故,突然我就猛烈的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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