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今日也是重要的日子啊。城中几位备选的秀女都在,大家谁不是打扮的美艳?”李氏道。
我含了一抹谦和的笑容道:“谢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不晓得。希望没有给夫人和碧莲姐姐丢了面子。”
李氏忙宽慰道:“这怎么说,谁也没规定要穿华服不是。只是大家心里都是这样想的而已。”
之后携了我的手,也不顾周围几位夫人诧异的目光,拉着我便向先前那花架子走去。
李氏一面走一面小声道:“等下她们要在这里作诗会呢。谢娘可得帮帮我。”
我一怔,旋即想到,这些夫人小姐们在一起,可不就是互相暗中较劲么。于是点头微笑:“夫人放心。”
不久蔷薇花架下摆了座椅茶点之类,中间是几张大桌,上有笔墨纸砚。
先是秀女中的吴小姐、李小姐和陈小姐上前,各选了一边,看着满园春色沉吟半晌,才一个个执了笔在纸上慢慢写起来。
李氏与其他几位夫人站在蔷薇花下,我大眼看去,还有含韵和另两个偏房身影。
吴小姐先作好,站在一边等另两位。陈小姐随后,李小姐次之。
“这次秀女中只有这三位小姐通些文墨,其他认得字就很不错了。”碧莲道。
我略有些惊讶,却是为了李老爷的女儿。按说商贾之家的女子能够应选,也是今年才有。若不是入宫,恐怕民间女子还是以“无才”为德的。却没想到李老爷会让女儿学习诗词。
“李小姐竟然也会,真是出乎意料。”我低低道“李老爷的小妾也是前几年才给他添了个儿子,李小姐是正房太太所出,又是长女,李老爷之前想将她培养成能接手家中生意之人,所以学了这些。如今李小姐常帮李老爷料理家中账务之类呢。”碧莲看我发出疑问,便解释道。
我这才明白地点点头:“难怪。只是不知道诗词作得好不好。”
三位小姐都作完后,便坐在花下,一张张俏丽面容衬在蔷薇花中,更显得娇媚。
李小姐作:“万树千朵花,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作为商贾家的女子,能做出这样的诗来,已属难得。
吴小姐作:“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花落时欲暮,见此令人嗟。”
陈小姐作得最妙,“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十分风流婉转,也正是沈羲遥会喜欢的。
我深深看一眼陈小姐,想来这会是后宫一枝新秀了。再看那边的嬷嬷,也一个个微微点头,便知陈小姐入选是十拿九稳之事了。
“谢娘,怎么办?”李氏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悄声道。
“夫人怕什么?”我问道。
“要当众作诗,这可如何是好?”她正说着,那边吴小姐道:“几位夫人也来试试,你们的才情在安阳也是不错的。”说着饮一口手中的茶:“然后我们一评。”
几位夫人跃跃欲试地上前,李氏紧张地看我一眼,我朝她笑笑,下巴点一点那边的蔷薇花:“夫人,蔷薇有刺,若是伤了手可不好了。”
李氏随即明白过来,朝我感激一笑便上前去了。
几位夫人的诗才自然与几位秀女比不得,一个个或拂垂柳,或望丁香,一时都没有下笔。
李氏走到蔷薇花前,好似是要折一朵花来引发遐思,却忘记花上有刺,“哎呀”痛呼一声,有侍女忙上前去看,又是一声惊呼:“哎呀夫人,都见血了。”
我隐下唇边一抹深藏的笑意,静静低头站在一边,不引人注意。
“这可怎么办,不能执笔了。”李氏做出一副惋惜模样:“我还是在一边等待几位夫人们的佳作吧。”她的眼中却是欢喜的。
“无妨的,姐姐,妹妹来替姐姐书写便好。”含韵的脸色有一股子窥破的神采,上前道。
周围几位夫人也带了看好戏的表情望向这边。看来,刘公子两位夫人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了。
李氏为难地朝我望一眼,正欲拒绝。我无奈上前道:“二夫人身怀六甲,不宜久站,还是我来替大夫人执笔吧。”
说着与李氏走到桌前,其他几位夫人已经开始慢慢写了。我用耳语对李氏:“夫人等下装作在我耳边说话便好。”
李氏点点头,俯身过来。
我略一思索,便在纸上飞快地写道:“低树讵胜叶,轻香增自通。发萼初攒此,余采尚霏红。新花对白日,故蕊逐行风。参差不俱曜,谁肯盼微丛?”
李氏看了纸上的诗句,眼中闪过一层惊喜,望向我的目光更多了一份钦佩。我看着纸上的字,是刻意改变字体所作,想来不会因几位秀女入宫被发觉而有疑。
其他几位夫人也做好了诗词,大家便围上去一一品评。我跟碧莲说自己需去方便,便退出人群,朝花木葺靡处而去了。
离凰 第135章 落花时节惊见君(1)
我找到一处临湖的假山,想着这里不会有人来,也不会被人发现,便在其后坐了许久,看眼前碧波潋潋,风中有幽幽香气传来,阳光正好,令人有微微的倦怠之意。
我眯了眼靠在假山上,几乎被这春日阳光照得睡去。就在这时,两人含笑的对话传来,那声音虽然温和如春光,但是我却生生惊出一身冷汗来。
“方才听那边念那些诗词,没想到安阳的秀女也颇有才情。”声音中带了玩味。
“能让皇……”那声音略停顿,接着道:“公子夸一声好的,那自然是好了。”另一个声音尖细,是宦官独有的音质。
“方才她们高声念出,我留神听了听。只是不曾想,那刘夫人,竟也作得那般好诗,让我想起……”那声音中多了点点的悲伤与思念。
“公子已经派人去打探了,想来迟早会水落石出的。”那尖细声音之人在宽慰:“更何况这次公子出来,不就是为了散散心的么。”
“是啊,我是出来散心的,却时时想起她,是不是很可悲?”一阵笑声传来,只是笑声中却没有快乐。
“公子赎罪,老奴该死。”尖细声音中有一丝的惶恐。
“罢了,罢了,你是为我好,这我还是分得出的。”温和的声音道:“我们在这边休息一下吧。”似乎四下看了看:“便去湖边吧。”
“公子,水边虽然凉爽,但是现在日头也盛了,春日的阳光久晒伤眼,公子看这边假山,又可以遮阳,也可以赏景,不是很好?”
“你有心了。就依你吧。小心那些女子,若是过来了可有一番麻烦。”
“公子放心,徐统领已经在前面守住了。而且我看那些小姐夫人们,也不会到这水边晒太阳的。”
“你倒明了?”声音中带了笑意,“有酒吗?”
“老奴为公子准备了五加皮。”
“五加皮……我记得,第一次喝这酒,是在她那里吧。”
“公子……老奴这就换酒去,还有杏花村……”
“无妨的。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看这景色,我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呢。”
“公子……您又……”另一个人的声音中透了深深的无奈。
“又如何?又想起她?哈哈,若是不想着她,还能有何乐趣呢?”
那边顿了顿,似自语道:“我这一路行来,见到百花,便想若是没有与她一起观赏,都辜负了这春光;看到蓝天,便想这天气该找些宫女放风筝,我们并肩观看不是最好?若是下雨了,便想应该两人并坐在窗下听雨打芭蕉,你记着,回去就让花房在西暖阁窗下植上芭蕉;看到百姓安居,便想她若是看到一定会开心;甚至看到女子穿了浅色的衣衫,或者如前面那些女人一样刻意去装扮,都会想着,她淡妆浓抹总是相宜,这些人如何能有她的风姿?”
有浅浅的笑飘进耳中,我却愣了愣。绷直的身子有一刻的松懈,眼窝酸胀起来,周身的力气几乎都要被抽掉了。可是,却还是挣扎着贴紧了假山,拢好裙摆,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假山那一侧的人发现。
我万万没有想到,沈羲遥会到这里来。另一个人,就是张德海了。
“公子,夫人已经去了……”张德海轻声道。
“去了?你也这样认为?我才不信!”沈羲遥的声音微微拔高,带了些许的动气。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张德海停了停:“是啊,这样的日子,确实像公子第一次见夫人的感觉呢。”
我回忆着,我与沈羲遥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初秋之时么?虽说烟波亭旁是西子湖,可是却与眼前风景迥异。而他第一次见到我,不是大婚之夜,或者在曲径通幽那个夜晚么?他又如何说,想起第一次见到我?
“这酒是她酿的吧。”沈羲遥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味道,我不会记错。”
“老奴想公子出来散心,必得带喜爱之物。饮食用具无一不是。这酒是养心殿小厨房一直珍藏的。老奴只记得公子曾经夸过这酒,却不知是不是夫人酿制。”
沈羲遥没有回答,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张德海自然也不敢出声打搅,一时间,周围安静得似乎连风吹过水面,带起涟漪的声音都听得到。我捂住心口,生怕自己的心跳声传过去。
“公子,老奴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张德海踟蹰了许久道。
“你既开了口,还说那么多做什么呢?问吧。”沈羲遥的声音里有一种难得的慵懒。
“公子,如果……老奴是说如果,夫人其实并没有死,而是离开了,公子会如何?”张德海问得小心翼翼。
“谁说薇儿死了?”沈羲遥的声音中蕴含了怒气。
“公子恕罪!”“扑通”一声,想来是张德海跪下了。
“薇儿一定是被母后送出宫去了。”沈羲遥的声音里几乎是带了点点的咬牙切齿。
“公子,毕竟那是诛九族的罪……”张德海悄声道。
“所以我才认为,母后将薇儿送出宫了。”沈羲遥的声音里带了十足的肯定。
“公子,恕老奴多嘴,夫人小产之事已落实。老妇人是否会在宫外下手,这……”
“我也怕……但是却不能因此放弃希望。你知道,薇儿毕竟是凌相的女儿,也许……也许母后会因为这个放她一马。”沈羲遥似乎极不情愿这样讲出来,但是,终于还是低声道。
张德海不再做声,或许是为沈羲遥添满了酒,我只听见沈羲遥淡淡道一声“好酒”,便不再有任何话语传出了。
就这样,我一直靠在假山后,几乎用尽一生的气力。我知道他就在那一端,看着同样的天空,同样的湖水,闻着同样的花香,回忆着同一段往昔。可是,我却不能见一见他,不能告诉他,我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一阵脚步声,接着,有浑厚的男声传来。
“主子,那些夫人们向这边来了,您看,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公子,也到了要午膳的时候,不如我们先回驿馆。”张德海的声音带了小心翼翼。
“好。”沈羲遥的声音漫不经心,似乎是随意问的般:“征远,那边的诗会品评,可有结果?”
“奴才听着,似乎是陈秀女得了头筹。”徐征远答道:“好像说什么词句清丽、风流不尽,占尽春归之色。”
“呵呵”的笑声传来:“品评得倒不差,只是,这品评之人还是流俗了。”沈羲遥沉默了片刻才道:“真正好的,是那首写蔷薇的诗才对。”
他说着慢慢吟出:“低树讵胜叶,轻香增自通。发萼初攒此,余采尚霏红。新花对白日,故蕊逐行风。参差不俱曜,谁肯盼微丛?”
“皇上,老奴在这诗词方面实在愚钝。可是听词句,确实是那陈秀女更好啊。”
“陈秀女的诗,我没说不好。”沈羲遥淡淡道:“许是正年轻,又是秀女的身份,自然是清丽的调子,仿佛无忧无愁。但是刘夫人最后一句,却写出了美人孤单之感。情感上更胜一筹。”
我细细想着,“参差不俱曜,谁肯盼微丛”,是了,纵然有万种风情,又有谁来顾盼呢?这自然是春风得意的年轻女子还没有体悟到的啊。也许,待她入宫,便能慢慢触及了。
我正想着,那边张德海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想到安阳城中的女子们才情都如此好。公子诗会后看见那几位秀女了吧,不知哪个能入公子的法眼。”
“啊?”沈羲遥的声音里有惊讶和淡淡的不经心。“秀女啊……我只顾注意那诗词了,至于其他,并没有在意。你这样一问,我还真不知如何回答了。”
沈羲遥的声音洒脱,他并非好女色之人,更看重的是女子的才情。毕竟,宫中的美人那样多,多到如夜空的繁星一般,数也数不尽。先帝的皇后和全贵妃如照亮夜空的明月一般光彩夺目,民间一直在称颂那美人如云的时代。沈羲遥自小浸淫宫中,美貌的女子看得惯了,倦了,自然就不在意容颜了。当然,美貌,是最基本的条件啊。
“公子,小心水边!”张德海的声音传来,我定睛看去,只见一个侧影出现在视线中。假山临水,不过却有一道仅够一只脚独立的土地,我寻的是假山的一处凹陷,就是不想被人发现而扰了清净。此时,即使沈羲遥转了头,不细瞧,是不会发现我的。但犹是如此,我也惊出一身冷汗来,黏黏腻在背心。
我努力贴在山壁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可是耳畔却有一个声音萦绕不散。
“看一眼,就一眼,也许从此,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深深吸一口气,轻轻向前挪一步,扒在山石上,小心而激动地看着那个立在水边的男子。
他一拢青衫,玄纹云袖,映入眼中,一经一纬,都看得清。而他负手而立,目光淡漠而自矜,对着这一池春水,潋潋波光,更显得他眉目间那份儒雅气,如同春风化雨一般。
我看着他站在那里,眉间一道淡淡的伤感,他定定望这远方,仿佛在想着什么,而池中因风而微微起了涟漪的倒影,令我觉得眼前一切是否是幻觉。
心中一惊。倒影!我竟忘了这个。再看眼前,一道纤长的影子映在清澈的水面上,连眉目都能辨出一二来。我的心突突跳个不停,祈求上天,千万千万不要让沈羲遥向这边看。
“主子,那些女子们,已经过了柳桥,马上就要到这边来了。”是徐征远。沈羲遥此次是微服,想来也没有惊动任何地方官。而这仅能女子参加的赏花会,他一个男子,出现更是不妥。
“走吧。”沈羲遥收回带了迷离的目光,淡淡道。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又转了回来,目光死死盯在水面上。
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沈羲遥目光停驻的地方,正是水面上我的倒影。
沈羲遥的身子明显一颤,脚下似要迈步,却又迟疑着,他紧紧盯着水面,我一动不敢动,内心巨大的恐慌涌上来,呼吸都困难起来。
“主子,该走了。”徐征远的声音传来,有微微的催促。我听到远远有女子的言笑声传来,想来那些秀女夫人们,已经离得近了。
“嗯。”沈羲遥朝徐征远处看一眼,又向远处看了看。
离凰 第136章 落花时节惊见君(2)
我借着这个机会,再往里缩一点,再往里缩一点,只要再一点,水面上应该就不会有我的倒影了。我小心地一点点向后靠着,直到全身都贴在假山壁上,再不能向里一寸,水面上只剩下头部的影子,我迅速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自己的环抱中。这样,水面上就不会再有我的影子了吧。只求,只求沈羲遥不要来。
“公子,”张德海唤一声,许是发现不对劲:“您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了薇儿。”沈羲遥的声音里有迟疑,想来是没有看到我的影子。
“公子……”张德海语气里有同情:“公子,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可是我明明,明明在水中看到了她的影子!”沈羲遥激动起来:“我不会看错!”说着有脚步声传来。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几乎是认命地闭上眼睛。
“公子,这山都挨在水边了,怎么会有人呢……”张德海叹一口气:“听老奴一句劝,您是思念夫人过甚,恐出现了幻觉。”
“可……”沈羲遥似要说什么,一句断喝声从不远处传来:“那边什么人?”
“主子,是这园中的守卫,我们得赶紧走了。”徐征远道:“若是被发现,一定会暴露身份的。”
“走吧。”沈羲遥的声音响起,有明显的失落。
我听得他们的脚步声渐远,又有女子们娇笑的声音渐近,这才理了理发髻和裙子,悄声走了出去。
我向两边望去,只见那些曼妙的身影和如花的容颜,却不见任何男子的身影,即使,一星半点的残影也无。
“谢娘,你在这里啊!可让我们好找。”李氏上前,“酒宴马上要在碧波轩中进行,我们快去吧。”
碧莲随在她后面,对我不无惋惜道:“谢娘,你是没看见,方才拔筹的陈秀女,可是得了宫制的簪花呢。大家都围上去瞧,真的精致,不愧是宫中的东西啊!”
“想来这次陈秀女,入选有望了。”李氏淡淡道:“现在大家都上赶着去讨好呢。”
“可不是,谢娘你是没有看到,吴小姐和李小姐都被怠慢了一些呢。她们本是最大的热门人选呢。”碧莲在我身边,语气中略有遗憾和无奈:“你说人,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
我浅浅一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这世间,不早就是如此了么。
与李氏、碧莲向碧波轩走着,我却频频心惊,总觉得有人在看我。虽然知道沈羲遥一行应该已经离开,但是却始终不放心,生怕出什么变故。
“碧莲姐,刘夫人,我有些头晕,可能是方才在太阳下站的久了。那小宴我就不去了。”我一手扶额,略弱了气息道。
“谢娘,你没事吧。”碧莲很紧张。
“没关系,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只是宴席上人多,我又不想再给姐姐丢脸。”我低下头道。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碧莲望一眼不远处的碧波轩,眼中虽有向往,但还是定了定心道。
我知她是喜欢那样的生活的,就好比一直抬头仰望的一切突然近在咫尺,一定是想要抓住的。
“不用了碧莲姐,我自己回去便好。这是难得的机会和那些夫人们一起,姐姐还是留下的好。省得……”我望一望之前那三位夫人的身影:“省得又落人话柄。”
碧莲想了想,却还是不放心:“可是你一个人……”
我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姐姐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啦。”
李氏听到我们的话,对我不去宴席也表示惋惜。不过见我坚决,便道:“这样吧,谢娘你坐我家的马车回碧莲家。车篷上有兰草图样的,就是刘家的。”说着递一块玉牌给我:“拿这个给车夫看就好。”
我微笑接过,微微施礼:“那就多谢夫人了。”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呢。你帮我那么多,我都不知如何谢你。”李氏笑道,然后对碧莲说:“我们快过去吧,落到最后了呢。”
碧莲恋恋不舍地看我一眼,我保持着面上的笑容,直到看到她们走得远一些了,这才向园外走去。
有了李氏的玉牌,刘家的车夫自然没有异议。途中我一直紧紧掩住马车上的布帘,窗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晃眼的日光透过帘子经纬的缝隙滤进来,令人身上微微出一身薄汗来。我紧靠在马车壁上,按住砰砰乱跳的心,直到此时我才反应过来,之前有多危险。身子因为后怕而颤抖着。我只听见马蹄得得,颠簸中倒也一路顺利地回到了碧莲家中。
进得院中,张大哥在衙门做事不会这么早下值,此时家中只有那个打扫的婆子在,她见我回来,只点头笑笑,端了茶点到我房中便下去了。
我一口气饮尽杯中的热茶,心中的惊慌才勉强压下一些。我思索着,这几日本是要与碧莲逛一逛安阳城附近的美景,可是,沈羲遥在此不知会停留多久,万一遇到,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一直以来坚持的想法和做出的努力,也会土崩瓦解。
于是收拾了行装,决定次日就返回黄家村。
第二日一早我便向碧莲告辞,她极力挽留,我只说接了徐老板的绣活儿,得回去做,怕赶不及。她再三劝说,但我坚持,便由我去了。
回到黄家村时已是夕阳西下。我大口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看眼前炊烟袅袅,轩陌人家,好一派优美和谐的田园春色。心也不由轻松起来,之前一路上的担忧都随风散去,我的脚步轻快地带了些许期盼,径直走回了家中,出去了几日,屋里器具上都落了一层薄灰。我一边洒扫,一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一日来。
五加皮酒有清肝补肾、扶风除湿、舒筋活络之效,起初因为父亲有多年风湿,我便在家亲手为他酿制。入得宫去,最开始的时候闲来无事,便在坤宁宫中也酿了些。以党参、陈皮、木香、五加皮、茯苓、川芎、豆蔻仁、红花、当归、玉竹、白术、栀子、红曲、青皮、肉桂、熟地入酒,后来与沈羲遥琴瑟和鸣,便也在用膳时饮了几次,却不想他竟喜欢,我便差人送到了养心殿一些。
张德海在沈羲遥身边,不会不知那是我酿制的,却只说是无意,我心中有些疑惑,他是在提醒沈羲遥我的事有疑,还是,他不过说出了沈羲遥心中的想法呢?
我在灶中煮上一锅小米粥,看着水汽冒上来,缥缈中眼前突然又出现了沈羲遥的身影,那是前一日他在水中的倒影。那影子与我内心深处一个影子那般吻合,而他一些零星片语也让我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心中逐渐涌上点点不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触手可及,但却隔了一层薄雾,只能隐隐看到它的影子,却够着到、看不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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