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砰!”一声,想来沈羲遥砸了杯盏。“荒谬!是谁在传这等无稽之谈?”他的声音怒极。
“是??”惠妃犹豫片刻,声音低了低:“是月贵人。”
沉默,许久的沉默,我只听见自己的心砰砰跳着,欲蹦出胸腔。
玉梅满脸气氛,欲冲出去,我拉住她的袖子,摇摇头。我倒要听听,她们还要说什么。
“月贵人,”沈羲遥的声音懒懒的:“她说了什么?”
惠妃半晌未语,之后低声道:“臣妾不敢说,皇上若想知道,让月贵人自己说不是更好?”她的声音里带了些畏惧。
再次沉默的当儿,我一颗心直悬在嗓子眼,我相信沈羲遥不会传皓月,毕竟我与羲赫的过往是他不愿人知道的秘辛。
“张德海,传月贵人过来。”沈羲遥的声音在寂静的殿阁中响起。我的一颗心狠狠坠落,沈羲遥传皓月,用意何在?
外殿寂静片刻后,陈宝林柔柔的声音响起:“请皇上尝一尝臣妾的手艺,这藕粉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我平复起伏不定的胸口,要玉梅递杯水给我,正对上御医若有所思的眼神。
“怎么不是万御医?”我疑道。
“回娘娘话,万御医近日告病在家,是以臣来为娘娘诊治。”他的声音平而哑,令人觉得似吹过落叶的秋风一般萧索。
“不知如何称呼?”我笑一笑。
“小臣姓闫。”他垂下眼。
“可是门里有三的闫?”玉梅递上水茶盏。
“不,是阎罗的阎。”他的声音愈低,直如从九幽地底传来,令我打了个寒战。
我正欲开口,只听外间响起小太监的通报声:“月贵人到。”
“臣妾参见皇上!”皓月的声音如往昔般柔中带怯,令人怜惜。
“平身。”沈羲遥的声音冷而远。
“月贵人,之前你曾与本宫说起之事??皇上也想知道。”惠妃的声音听起来似有十分为难。
“不知惠妃娘娘所说何事。”皓月讶道。
“便是??”惠妃欲言又止。
“惠妃说,你告诉她,皇后与裕王有私?”沈羲遥的声音带了不悦。
“皇上??”随着扑通一声,皓月的声音再度响起:“臣妾??臣妾??”
“到底有还是没有?”沈羲遥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怒意。
其实,外殿里怕是除了陈宝林,其他人都知道我出宫这一段吧。
“这??”皓月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有。”
“你说!”沈羲遥的声音突然很平静。
“当初皇上不许娘娘出坤宁宫,也不见她。她耐不住坤宁宫冷清偷偷跑出去,不想遇到裕王,几次相会生出情愫,还互换了定情信物,娘娘十分宝贝地藏在了小匣子里,等闲人不能接触。”皓月的语气十分平和,好像只是在讲路过御花园看到什么一般:“后来裕王出征前曾说凯旋归来后要娶娘娘,娘娘没有拒绝,更乔装出宫相送。”她顿了顿,见沈羲遥不说话,又继续道:“后来她与皇上相遇又宠冠六宫,时常自得,看不惯柳妃分宠就施了手段让皇上厌弃柳妃。”皓月停了片刻解释道:“她在衣服上用了一种特制的香料,有淡淡奶香,婴儿喜欢闻。所以玲珑不要柳妃只要她。又言语激怒柳妃,令她在皇上面前失仪。”
“臣妾记得,开始皇上您不满柳妃不喜欢玲珑,臣妾还想着哪有生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惠妃适时插进一句话来。
“后来她见柳妃不倒,正好小桂子懂些蛊术,她便授意小桂子向柳妃下蛊伤她,借此扳倒柳妃。”皓月的声音略带了激愤:“之后她怕事情败露,安排小喜子暗杀小桂子,被小桂子发现,才去刺杀她的。”皓月顿了顿:“当时裕王拼命取了白虎鼻骨回来,皇上也不惜一切为她治疗,总算救得性命。”
陈宝林惊讶的声音响起:“裕王对皇上如此忠心,连命都不怕也要去取老虎的鼻骨,实在令人感动啊!”
惠妃冷哼一声:“臣妾请皇上想想,若不是用情至深,又是否太过忠心?”
沈羲遥一言不发,我不知他对那些话作何感想,只盼他是信我的。
“惠妃很早便知这些了?”沈羲遥的声音愈发冷淡,透出心中不快来。
“回皇上话,臣妾也是断断续续知道的。”惠妃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月贵人你又为何不告诉朕呢?”沈羲遥的声音带了戏谑。
“臣妾??”皓月一时无言以对。
沈羲遥质疑的合情合理,既然知道这些损伤皇家体面的事,一直沉默却在这么多年后重提,那当初是把皇帝放在哪里?
“毕竟臣妾是皇后的家生丫头,虽然不满她的所作所为,但那么多年的情谊不能不顾。”皓月抽泣着:“臣妾自幼卖进凌府被管家收养,自臣妾成为美人后她怕事情败露,便拿养父的安危威胁臣妾。臣妾一方面顾及感情,一方面担心养父安全,只好沉默。”
“那你又为何告诉惠妃?”沈羲遥质问道。
“臣妾虽得了皇上的宠幸,却并无宠爱,只能幽居深宫。”皓月的声音趋于平和:“一方面心中自苦一方面孤单无依,一次在御花园独自哭泣时被惠妃看见,悉心安慰,从此结下缘分。”
惠妃适时道:“当初臣妾在御花园散步,听见有人哭,看到是月美人还以为大家因为她由宫女成为美人欺负她,也奇怪她为何不依附正得盛宠的皇后成为红人。当时月贵人什么都没告诉臣妾,只说思念亲人。后来臣妾偶尔去探望她,见她总是愁眉不展又为家人祈福,慢慢才知道这些的。”
“你们说的这些,与皇后素日为人千差万别。朕不愿信一面之词,但也会彻查。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森然起来:“惠妃既也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朕?难道看着朕冤枉贤好人头戴绿帽十分开怀?”
“臣妾不敢!”惠妃的声音十分惶恐,甚至带了些哭腔:“臣妾一向不听这些闲话,也一直觉得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堪为表率。月贵人所言臣妾一直半信半疑,毕竟涉及皇家颜面皇后与裕王不会不顾。后来皇后病重在蓬岛瑶台休养,裕王又去为太后祈福,臣妾想着即使是真他们也分开了,便不提了。”
“哦。”沈羲遥的声音很平静:“原来如此。”
他突然开始笑,先是轻声的笑,之后是大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这藕粉确实不错。”他的声音轻淡:“想来皇后也会喜欢。张德海!”
“奴才在!”
“送去侧殿给皇后尝尝,再看看御医诊断的如何了。”
我下了床,朝阎御医一笑:“本宫方才听得太入神,竟忘记问你是怎么了。”说着抿一抿鬓边散发,将钗环正一正道:“既如此,你便直接跟皇上回话吧。”
阎御医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旋即低下头去。他的声音带了滞顿,仿佛心中十分挣扎。“娘娘可想好了?臣直接向皇上禀告?”
我点点头,轻视了他的异常。
“臣遵旨。”他深深弯下腰去,直到我走出侧殿,余光里他还躬着身子。
离凰 第243章 往日崎岖还记否(2)
霞色烟波锦妩媚,赤金凤凰步摇高贵,银色披风迤逦,又透出清冷来。我面上挂着月光般淡雅的笑意从容走出,似之前听闻皆无一般。
外殿几人见我出来仿佛见鬼一般,面面相觑,皓月更是脸色煞白将头深深低下。
“臣妾给皇上请安。”我缓缓一拜。
“皇后请起。”他的语气温柔,多了素日没有的客气。
他终究还是介怀的吧。
这当儿,惠妃先反应过来,向我施礼。我见她动作大方面色自然,好像先前声讨之人与我半分关系也无,不由对她的处变不惊暗暗赞许。随着她起身,另两人也跟着请安,皓月虽强自镇定,但微微颤抖的身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而陈宝林,动作生硬还差点碰倒了椅子,更是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声如蚊呐。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我坐到沈羲遥旁,朝他微微一笑道:“还请皇上恕罪。”见沈羲遥略有迷惑的表情又道:“那藕粉想来必定清甜可口,可臣妾方才听了一些话,便没了胃口。皇上赏赐之物臣妾本该吃完,此刻只能请皇上恕罪了。”
沈羲遥“呵呵”一笑道:“无妨的。”话音未落他神色一变,严肃道:“皇后既都听到了,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起身朝他一福,淡淡扫一眼皓月,平缓道:“既都无稽之谈,又有什么好解释的。臣妾素日里如何,对玲珑如何,公道自在人心。说臣妾嫁祸柳妃,想必皇上应该有印象,柳妃下狱后臣妾曾力证她的清白。若是臣妾设计除掉她,大可坐实了此事,何必多此一举?”
我又缓缓施了一礼:“不过臣妾还请皇上彻查当年之事。”说罢看着沈羲遥的眼睛解释道:“当初那毒药御医也束手无策,可见凶猛。而小桂子若是因为发觉臣妾要灭口临时起意来刺杀,试问一个曾洒扫宫道后进入坤宁宫的小太监,那毒药从何而来?怎可能触手可得?”
我回过头看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皓月,平静道:“月贵人也说了,自她成为美人之后便与臣妾少了来往。臣妾记得月贵人得宠时臣妾与皇上还未相知,那之后的事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至于裕王??”我将一绺散发别在耳后,却突然不知怎样解释。毕竟我与羲赫之间,怕没人比沈羲遥更清楚了。那么承认自然落下罪名,否认会令沈羲遥对我之前所说产生怀疑。我该如何?
“好了,皇后不用再说了。”沈羲遥挥一挥手:“朕心里清楚。”
“可是皇上??”皓月犹自挣扎。
惠妃神色一动也道:“毕竟涉及纲常,皇上还是??”
“够了!”沈羲遥的脸色极其不悦,这是他心底最不愿被触及的秘密,恐怕他希望天下再无人知晓,有损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他说罢掼出一只茶盏,那上等汝窑青瓷盏落地化成尖利的碎片四散而去,带着帝王之怒咂在每个人心上,令人害怕。
众人皆跪了下去,我闭上眼,苍凉而悲伤的情感蔓延至全身。一别当年欢好时,离愁别恨、心静神宁,此时回首,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朕会彻查当年之事,看看到底是否有人主使。”他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惠妃平日照顾皇子辛苦,还是少听些闲话。柳妃到底如何朕心里有数,不必再提。”沈羲遥面上显出倦色,想来这么多陈年之事突然摆出来,不仅勾起了他诸多回忆,也有很多不快吧。
“惠妃平日带皇子已经十分辛苦,还是少听些闲言碎语。陈宝林私自窥上,凭臆断散布谣言,降为采女。至于月贵人??”沈羲遥眯起眼睛,“禁足掖庭好好思过。”
他说罢摆摆手:“都退下吧!”
“皇上,您怎能这样不公?”皓月哭嚷道:“臣妾并未妄言,说的都是真的啊!”
沈羲遥脸上显出不耐来,他最在意的不是当年柳妃与我的纷争,也不介意为争宠女人们使的一点心思,他介怀的,根本就是我与羲赫的过往,所以谁都不能提,不许提,甚至,知道的都该去死。
“皇上,臣妾还有话要说!”惠妃敛容跪在地上,神色凝重而忧伤,眉头皱起,唇角抿起,是下了很大决心,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
是了,她怎会这般轻易就收场?一定还有后手吧。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想到先前沈羲遥质问我的那份密报,其实已经引起嫌隙。那么,身为冯家女儿的惠妃,会不会掌握了更多要一次发难呢?
她既然已经与我撕破了脸,也就不怕再扯碎一点了。
沈羲遥本已转身,闻她此言微微侧头冷冷道:“惠妃还要说什么?”
惠妃面色苍白,只见她郑重地朝沈羲遥磕了三个头,这才沉声道:“臣妾接下来的话说完,皇上要贬要杀臣妾皆无二话。但臣妾实在不能容忍皇上枕畔有人居心不良,皇上信赖之人妄图取而代之!”
她看了我一眼,又深情地看向沈羲遥:“皇上方才质问臣妾为何不早说那些事,臣妾苦于没有证据将信将疑。而今日皇上被她蒙蔽如此护短,臣妾实在怕,也实在忍不住了。”
“惠妃的意思是,你有证据?”沈羲遥语气似平静的海面,可又有谁知道那下面暗藏的波涛呢。
惠妃再看一眼我,无所畏惧道:“是的,臣妾有证据。”
“你都知道什么?”沈羲遥的语气颇危险。
惠妃深吸一口气,迟疑了片刻,似有所顾忌。但下一瞬她已下定决心抛开一切沉着道:“臣妾知道凌氏曾被囚于冷宫,后靠怡妃去了浣衣局。她知道皇上对她余情未了,便借丽妃生辰宴再度出现。”她双手交握在裙上,语气中带了一点激动:“一天臣妾祖母去上香救下个奄奄一息的姑娘。祖母慈悲带她回府,知道她曾是浣衣局宫女被放出宫。可她不到二十五,祖母生疑几番试探下她终于说出实情。”惠妃仰起头看沈羲遥:“今日她也到了,皇上可愿听一听?”
我看着沈羲遥,他蹙起眉不应也不拒绝,片刻后道:“宣。”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愿见,或者说,他为何要见。而我也不知,惠妃找来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殿门打开,透进一点阳光,细小的飞尘中一个布衣女子慢慢走进。她颤抖着跪下,结结巴巴地请安。
“贞儿,你曾是浣衣局的宫女,可记得谢娘这个人?”惠妃的语气温和。
“奴婢记得,谢娘是怡妃娘娘带来的,素日仗着有娘娘撑腰与咱们都不太亲近,倒是与奴婢的同乡小蓉相熟一些。”
“小蓉现在何处?”惠妃问道。
“小蓉??”贞儿语气里有些哽咽:“小蓉已不在了。”
“她为何不在了?”
“当日丽妃娘娘生辰,谢娘想去看,小蓉劝了好久她都不听,小蓉没办法去找她,不想谢娘故意弄出动静被皇上注意到带走了,小蓉却替她挨了四十下板子死了。”贞儿说着哭起来:“小蓉行刑时奴婢曾求公公们轻一点,不想公公说谁叫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他们也没办法。”
贞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道:“小蓉弥留之时奴婢陪在身边,她说这可惜等不到出宫看谢娘与心爱之人相守了。还说谢娘告诉她那人英俊伟岸又有权势,还说自己想办法来浣衣局就是为了能在二十五出宫去的。”
我心头一跳,看向沈羲遥的脸色,果然暗了下去,眉宇间也有雷霆之势。他与我只见最大的心结,就是羲赫。但我不能解释,我一解释,便是证实了那段不能为人所知的过往。而惠妃,怕也是料定了我不能在沈羲遥面前解释,不能将这秘密坐实,有口难言吧。
“那你为何能出宫?”惠妃轻轻皱起眉:“本宫查过,你不足二十五。”
“小蓉死后不久,谢娘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一张出宫文书,说是希望小蓉与奴婢所讲的一切都不要泄露出去。”贞儿语气里透着害怕:“当时她服饰华贵语气透着威胁,奴婢不敢不应,也想早日回家。可是奴婢回家后不久,家人遭到暗害,奴婢几番躲避幸得冯老夫人相救,这才留下命来。”
一直沉默的陈宝林突然插嘴道:“恐怕是那人怕你泄露她的秘密,要赶尽杀绝。”
“贞儿,你抬头看看,谢娘可在这殿中?”惠妃语气庄严。
贞儿哆哆嗦嗦地抬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迟疑着答道:“是??是这位穿红色衣服的娘娘。”
我看着她的眼睛,带着淡淡笑容问道:“贞儿,你可敢保证自己说的无一句虚言?”
贞儿害怕地看一眼惠妃,往后缩了缩,点了点头。
沈羲遥看了众人一眼,淡淡道:“惠妃,这就是你要说的?”语气中透出不耐来。
惠妃顿了顿,摇摇头道:“臣妾有许多话要说。”
“那你说吧。”沈羲遥坐在龙椅上,端起一杯茶慢慢饮了一口。
“凌氏为回到皇后宝座,找到心腹蕙菊,让她借出宫探亲之际向兄长传递口讯。先是冒充回鹘军队劫走大军粮草迫使皇上不得不放下至尊身份向民间借粮,然后她三哥出头,为此皇上必须送她回坤宁宫。”她磕了个头:“臣妾有人证。”
“哦?”沈羲遥看着惠妃,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那就传吧。”
门再度打开,一个纤瘦的女子走进来,是当日在养心殿里服侍我的素心。
“奴婢素心,给皇上娘娘请安。”她一袭湖色右衽,疏疏绣了苍劲的翠竹,双环髻上是碧玉珠花,整个人清新中透出坚韧,在这样沉闷的殿中令人眼前一亮,显然是着意打扮过了。
“素心,将你告诉本宫的,再告诉皇上吧。”惠妃柔声道:“不用怕,有本宫在。”
离凰 第244章 往日崎岖还记否(3)
素心朝我们磕了个头:“奴婢僭越。其实皇上待娘子很好,奴婢开始以为她是未得册封的妃嫔,因为她偶尔会抱怨无名无份什么的。”她朝沈羲遥投去一眼继续道:“一次奴婢陪她去御花园,在九曲长廊上她说要奴婢去取些吃食。当时奴婢发现花丛中有个宫女,但没多想。匆匆回来后听见她与那人说什么帮忙,什么回去之类,那人还跪下了。后来几次她去御花园总会想法支开奴婢,奴婢悄悄观察着,每次都是那个宫女与她相见,两人商量着什么。”素心停了停:“之后她离开养心殿,奴婢被送出宫,后面也就不知道了。”
惠妃看向沈羲遥:“素心说的宫女便是皇后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侍女蕙菊,皇后借她与宫外互传消息,皇上可命人查记录,看蕙菊那段时间出宫是否十分频繁。”她一鼓作气道:“臣妾怕冤枉好人,刻意查了蕙菊去的地方竟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凌三公子经营的票号,有票号伙计为证。”
沈羲遥点点头不说话,我看他神色不虞,知道先前的密报加上这些人的证词,他已再度怀疑起我来了。
惠妃转向我,语气中多蔑视:“皇后娘娘,蕙菊姑娘一向与您形影不离,怎么今日不见踪影?”
我平和一笑却不理她,惠妃见我不说话,正欲再说什么,沈羲遥道:“仅凭此,不能说明皇后操纵战事。”他此话一出,等于承认我在养心殿那段无名无份的日子。
惠妃闻言一喜,沈羲遥既然变相承认了,她自然就不用再顾忌皇帝不愿人知这些秘密的心思,可以更加放开一些,一次置我于死地了。而我,也隐隐猜到惠妃要说什么。
“皇上若是愿查一查,可以发现裕王大军在前线每日配给并未因粮草被劫而减少。”她着重了“裕王”二字。
“裕王大军为何不减少每日配给,恐怕是不想影响军心。商人讲究一个‘信’字,本宫的三哥素来言出必行,只要答应何时送到绝不会延迟一天。”我的语气带着自豪:“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信任三哥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他去办,他遍布南北的生意也不会做得那般顺畅。”
“是吗?”惠妃笑起来,“那娘娘如何解释这次皇上亲征,粮草晚到了两日?”
“本宫听闻北边暴雨冲毁了桥梁,连夜修桥补路才耽搁了。”我心突突跳着,面上还是一派自然。
“难道不是娘娘存了太后下嫁之心,这才授意粮草晚到?”惠妃冷冷道。
“你??”我被她的话恼了:“本宫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惠妃朝沈羲遥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
“这封信还请皇上过目。”她解释道:“因为凌大人把持朝政多年,臣妾母家怕以奏章形式上呈会被扣下或走漏风声,只好请臣妾交给皇上,以正皇上视听。”
她说得这般严肃,沈羲遥面上闪过一丝松动,他朝张德海一点头,后者将那张纸送了上来。
我小心觑着沈羲遥的神色,只见他本无表情的面上逐渐阴沉,眉宇间蕴藏许久的雷霆终于要爆发出来。
“哼。”他冷冷一笑,看向我的目光如数九寒冬般严酷,“皇后,对于惠妃所说,你可有辩解?”
我盯着他手中那团纸,心里打鼓,不知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只好叩首道:“臣妾从未做过不利于皇上之事,不知该如何辩解。”我浮上一个凄婉的笑容:“若说授意粮草晚到,这样大的罪名臣妾担不起,凌家也担不起。先不说粮草晚到没有影响皇上得胜,就算皇上此战未胜,凭借大军的保护也一定能安然归来。何况储君未定,臣妾有何把握坐上太后之位。至于太后下嫁更是骇人听闻,先不说纲常祖制摆在那里,臣妾就算不爱惜自己的清誉,也会为轩儿考虑啊!”
沈羲遥看着我,眼中的怀疑、悲伤、愤慨、怨恨交杂,却没有一点温暖与信赖,一丝怜惜与感情。
“你自己看吧。”他说着将手中的纸扔给我。
一片纸仿佛乌云罩在顶上又缓缓飘落,我捡起来,只觉得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那般熟悉,可内容却又那般陌生。
“这是你让蕙菊送出去的密信。”惠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上面你三哥问你一切准备妥当,若是即刻送往前线可保粮草无忧,若是迟个几日战事怕有变化。他是襄助还是观望。”惠妃的表情充满鄙视:“而你的回信则说,与其受人制约不如凤临天下,也能与心爱之人光明正大地长相厮守。至于悠悠之口,千百年后也许另有评说。”
我盯着那些字,一笔一划都仿佛出自三哥与我之手,一分不错,甚至起承转合停行顿止的习惯都一模一样,连我自己都说不出哪里有异。一时冷汗涔涔如芒在背,在这般确凿的证据面前,沈羲遥怕是信了惠妃所言吧。
我有些无助地看着沈羲遥冷漠的眼,“皇上,臣妾绝无此心。”
而这样的解释多么苍白,连我都觉得听起来那般可笑。毕竟,我与羲赫有情,情深,正是沈羲遥心头一根利刺,他留羲赫监国何尝又不是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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