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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九斛珠
“猜猜看。”攸桐卖关子,将瓷盘递过去。
傅澜音没推辞,试着咬了一口,只觉这淡黄的饼子外酥内软,脆嫩鲜香。
舌尖上热腾腾的美味漾开,满嘴都觉得香软诱人,她忍不住又尝一口,将半个饼吃了,才迟疑道:“难道是……”猜测呼之欲出,却不肯相信——长这么大,她当然吃过不少萝卜,凉拌脆嫩的、汤里软糯的、炒了清香的,可手里这个……
攸桐觑着她,眼底笑意愈来愈浓,终是忍不住轻笑,“没错,是萝卜!”
“当真?”
“嗯!”攸桐颔首佐证,就势带她往南楼走,解释道:“南边儿有许多这样的吃食,都是百姓家里做的,不花几个银钱,滋味却未必逊于名贵菜色。”
傅澜音走到近处,闻到那源源飘来的香气,也自笑了,“我竟从没尝过。”
“进去尝尝?”攸桐隔着竹篱指了指厨房,“里头还有旁的好东西。”
南楼是傅煜的居处,傅澜音既到了此处,又被善意邀请,哪好推辞,遂跟着进去。瞧见那厨房,她便忍不住笑了,“这儿成日冷清,添上厨房倒有烟火气了。我瞧瞧——”说话间,也不自持矜贵身份,往厨房里瞧了眼,叹道:“果然好香!那蟹是要蒸了吃么?”
“打算做蟹圆子。”攸桐接了新出过的萝卜丝饼递给她,“夏嫂手脚麻利,过会儿就能做出来。既然来了,就尝尝?”
傅澜音眨了眨眼睛,“好呀。”
……
萝卜丝饼炸到一半,锅里焖着的酥鱼也到了火候。
春草自盛出来,浇了焖鱼的汤汁端过去,鱼肉炸酥后煮烂,浓香扑鼻。傅澜音拿筷子送到嘴边尝过,只觉酥嫩软滑,齿颊留香,点头赞道:“味道很好。二嫂常这样做饭吃么?可真有口福。”
“闲着无事便琢磨这些,也算是自娱。你若喜欢,有空多过来尝尝。”
傅澜音笑而应了。
外面蟹已醉好,夏嫂叫人切开剥干净,剔出肉来,加上蛋黄、藕粉和盐,拌匀了再浇姜汁、醋和酒,打算做成圆子。回头加上鸡汤、笋片、蘑菇脍出来,那香滑滋味,想想便让人口舌生津。
不过这是个精细活儿,颇费功夫。
傅澜音已尝了两道美味,哪舍得错过蟹肉圆子,遂安心等着。
姑嫂俩闲坐无事,难免提起两人都牵扯的傅煜。攸桐在南楼住了近两月,对这屋舍家具熟悉后,也有了少夫人尽地主之谊的姿态。香茶糕点轮番摆上来,她说起傅煜过两日就要回来时,微微蹙眉,道:“今日在寿安堂,听老夫人的意思,夫君回来后府里要安排些事儿,是么?”
美食于无形间拉近距离,傅澜音观察攸桐的言行已有许久,还算有两分信任。
听她提及此事,便轻轻叹了口气。
满室氤氲热气蒸得人倦懒,攸桐浑身浸在香汤,四肢百骸化了似的,连脑袋都比平常转得慢。春草的话落入耳中,她不假思索地“哦”了声,仍阖眼享受。片刻后,才察觉不对劲——
“谁?”她睁开眼,有点嫌烦似的,“谁来了?”
“姑爷!”
傅煜?深更半夜的,她都打算歇息了,他来做什么?
攸桐愕然,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搅得香汤微晃,“他已经来了?”





嫁给奸雄的日子 44.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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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南楼的小厨房空置许久, 一应锅碗瓢盆都不齐全, 攸桐初来乍到不好折腾, 周姑做不得主去别处要, 便按着吩咐, 托外头的人采买些进来,算是帮攸桐解决了最头疼的事。
寻常屋中闲聊, 问及无关痛痒的事时, 她也肯透露些许。
攸桐问得多了, 才知道傅煜此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厉害——
刚会走路时便被交给府里教习武功的师父,学跑跳比旁人快,练武读书也刻苦,十岁入了军营, 十二岁跟着上沙场, 凭着少年人的机敏灵活, 立了不小的功劳。之后跟着父兄各处带兵巡查, 从粮草供给、山川地势, 到用兵布阵、侦察刺探,但凡跟行军打仗有关的, 事无巨细,他都不辞苦累, 亲历了一遍。
长到十五岁时, 已能独挡一面。
如今年才弱冠, 却已文韬武略,出类拔萃。
十年历练,亦将他打磨成得刚硬冷厉,杀伐决断,手里的精锐骑兵名震边地,永宁帐下十数万兵马、百名悍将,也多对他心悦诚服,在军中威信仅次于傅德清。放眼天下,算上许朝宗那等皇家龙凤、各处节度使的家将儿孙,论英勇谋略、才能手段,恐怕没几人能与他争锋。
寻常起居时,这男人也格外自律,虽说齐州美人如云,倾慕者无数,却从未近过女色。
这样的人,要么满脑子事业抱负无暇他顾,要么格外挑剔吹毛求疵,看谁都不入眼。
也难怪初见攸桐时,他会流露那般轻慢的态度——这种人,给他个文武双全的天仙都未必能入眼,更别说她这等外人眼里声名狼藉的“骄矜草包”了,若非婚事牵着,傅煜恐怕都吝于看她。
这般心高气傲、自持到苛刻的大爷,显然是极难相处的。
更别说他还待人冷厉淡漠,心性难测。
攸桐没打算受虐自苦,思来想去,还是避而远之得好。
遂守着南楼这一亩三分地,每日按着规矩去寿安堂,在那边露了面,回来后也甚少出门,只管收拾她的小厨房。日子久了,于几位长辈妯娌的性情也稍微摸到了几分。老夫人和伯母沈氏大抵知道娶她只为摆设,连着十数日间,都只点头之交,既不深问关怀,也不责备苛求,妯娌自然也只剩客气。
倒是小姑子傅澜音有点意思——
十三岁的少女,正是长身量的年纪,她娇养在金尊玉贵的傅家,入口皆是珍羞佳肴,吃食丰盛又管不住嘴,长得身材微丰,也格外有神采。
寿安堂里时常会备些糕点果脯给人磨牙,攸桐偶尔管不住贪吃几口,旁人却甚少碰。就只傅澜音率性,听长辈们聊天入神时,不自觉便会拿糕点慢慢咬,跟小松鼠似的。一张嘴就停不下,待散时,唯有她的盘子风卷残云般扫得干干净净。
偶尔见攸桐品尝糕点,也会搭句话,问她好不好吃。
两个贪恋美食的人遇见,难免让攸桐觉得亲切。
不过这门婚事是为各取所需,傅煜不待见她,她也没打算融入府里跟他长远过日子,遂只偏安一隅,安稳度日,等脚跟站稳一点,便可重操旧业扑在美食上。月余时间下来,小厨房渐渐置办齐全,南楼内外都还算顺遂,就只一件事不顺心——苏若兰。
……
苏若兰是南楼的大丫鬟。
攸桐新婚那夜,周姑曾带几位丫鬟来拜见新少夫人,彼时苏若兰就颇有倨傲轻慢之态。攸桐当时留了意,后经探问,得知她原是老夫人屋里的,因模样生得好,做事又勤快妥帖,特地拨来伺候傅煜。
既是长辈的人,攸桐揣着相安无事的打算,没打算计较。
谁知道嫁过来这些天,苏若兰却渐而放肆起来。
最初,是春草听见动静,趁着攸桐沐浴的时候,吞吞吐吐地迟疑了半天,才说苏若兰在背地里乱嚼舌根,指着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败坏攸桐的名声。过后,许婆婆也听见了,提醒攸桐提防些。
因傅煜不在,攸桐初来乍到不知底细,便只婉转地敲打了几句。
苏若兰非但置若罔闻,不加收敛,马脚竟露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
此刻,南楼北边的斜坡上,初秋九月的阳光耀眼,南坡满目的银杏渐渐转了颜色,黄绿交杂。攸桐午饭做了乌梅小排骨和金陵素鹅,配了碗浓香诱人的牛肉羹,吃得心满意足,便来坡上散步。因天朗气清极宜远眺,便登到阁楼二层,越过层叠树影,眺望远处一座玲珑塔。
她不惯被人簇拥,出门也只带春草随行,两人坐在楼台,各自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底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锁轻响,有人进了堆杂物的小库房。
旋即,便有断续的声音传上来——
“少夫人要找的是这东西?”苏若兰的声音。
一声木器碰撞的闷响后,丫鬟木香笑了下,“这是碾药用的,做不得精细活儿。”
“麻烦!”苏若兰低声抱怨,语气酸溜溜的,“好好的虾,非要剥开捣烂了吃,可真娇贵!太夫人那般尊贵,也没折腾这些花样。她算个什么!”说到末尾,重重冷笑了声,隔着楼台木板,攸桐都能隐约听见。
春草自然也听见了,听她如此轻蔑,脸上当即气得变色。
攸桐摇了摇头,示意噤声。
楼阁底下,苏若兰尚不知隔墙有耳,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先前我就听说了,她在京城时名声就不好,待人刻薄骄纵,最是麻烦。听说还为了旁人寻死觅活,将魏家的脸都丢尽了。如今来了这里,不说夹着尾巴做人,成日家要这要那,真把自己当少夫人了!”
她满口抱怨毫不掩饰,木香沉默了会儿,小声道:“姐姐还是忍忍吧。”
“忍什么!那些丑事她做得,我就说不得?”
“周姑前儿还说呢,要咱们守着规矩,不许议论主子是非。”
苏若兰显然颇为不屑,“那是周姑宽厚,看着将军的面子,肯照顾几分。我眼里却揉不下沙子!将军是何等人物,满齐州那么多大家闺秀,谁不倾慕?她如何配得上?跟你说——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待见她,不过是胸怀宽大,才容她这样瞎折腾!”
说着,像是气不过般,将手里东西丢在地上,发出声轻响。
木香性子老实,知道苏若兰在寿安堂待过,一时间也没敢吭声。
苏若兰索性找地方坐着,任由木香辛苦翻找,她只将外面打听来的传言添油加醋,说给木香听。只等木香寻到东西,才锁门走了。
阁楼下重归清净,春草气得脸都白了,攸桐的面色也不甚好看。
“贱蹄子,自以为是什么东西!”春草不忿已久,按捺着听了半天,早已点了满腔怒火,朝着苏若兰走远的方向“呸”了声。转过头,见攸桐沉着脸没吭声,又觉得心疼,轻轻扶住,道:“少夫人,须教训一顿才是。免得她得意,到处败坏名声。”
攸桐颔首,却仍瞧着南楼的方向,似在出神。
所谓尊卑之别,她当然不在意,苏若兰若只是轻慢倒无所谓。但背着人搬弄是非,逮着机会便搬弄口舌、肆意污蔑,却是绝对不能忍的,更不能放任其肆无忌惮,叫众人都以为她好欺负。
不过如今的情势下,如何处置,却须好生掂量。
这事儿往大了说,是丫鬟刁钻,搬弄是非,损的是傅家的规矩,搁在旁人身上,轻易便能发落。但她在傅家地位尴尬,苏若兰又是寿安堂拨来的,若贸然处置,苏若兰必定不会服气受罚,事情闹开,以老夫人对她的偏见,会如何处置,还不好说。
届时若老夫人觉得她小题大做,不予追究,便是她搬石砸脚,威信尽失了。
可要是去寿安堂告状,请那边做主……似乎更难堪。
思来想去,她既担着南楼少夫人的名头,这事的症结,其实还系在一人身上。
攸桐收回目光,笼着衣袖,眼神微凝,“傅煜何时回来?”
“听说快了,九月里总会回来吧。”春草精神稍振,“少夫人是要请他做主么?”
攸桐笑而不答,只吩咐道:“苏若兰若还是这般上蹿下跳,你就当没瞧见,将她说过哪些话,跟哪些人嚼舌根记着就成。哪怕她在南楼里生事呢,你也别跟她争——老夫人说了么,这般家大业大的府里,人多口杂,难免有点龃龉,还是该以和为贵。”
春草护主心切,“那怎么行!再忍气吞声,她只会觉得少夫人好欺负!”
“你也说了,是她觉得好欺负,又不是真的忍气吞声。欲擒故纵,懂么?”
春草不懂,但看攸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算放心了点,遂老实应命。
攸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候傅煜归来。
她很欣喜的模样,盈盈走来,叫他夫君,不知怎的脚下打滑,便跌到他的怀里。
傅煜自是伸手接住了,隔着一层寝衣,软玉温香在怀,触感陌生而真实。
夕阳霞光映照,她靠在他臂弯,含笑依偎,眉目如画。
傅煜二十年来不近女色,皆因心高气傲,对瞧不上眼的女人懒得多看,睡前又满心军务杀伐,从无旖旎的念头。这会儿那份自持却消失无踪,知道她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脑海心间,就只剩她的气息、她的香味。




嫁给奸雄的日子 45.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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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攸桐还来吗?都等半天了。”有人问。
“出了这种丑事,她还有脸来呀?”
有人掩唇笑道:“换成我,做出以死相逼投水自尽这种事, 就算救活了命,也该羞死了。”
“人家脸皮厚着呢,听说昨儿还去了金光寺,给菩萨烧香,求佛祖指点。”酸溜溜的嘲笑, 语气里藏着讥讽,“要我说,佛祖就算再慈悲, 也不会渡她那样恬不知耻的人。明摆着睿王殿下看不上她, 还死缠着不放。”
“毕竟是她做梦都想攀的高枝呢,眼瞅着给了旁人, 啧!”幸灾乐祸的笑声。
屋里议论七嘴八舌, 多是不屑轻蔑的语调,偶尔夹杂一道平和的声音, “也是她痴心,用情太深……”
然而立马被人反驳打断——
“这算什么痴心?睿王殿下娶的是徐姐姐, 旨意都下了, 京城里谁不知道?她还去哭闹逼迫, 那叫死缠烂打, 痴心妄想!”
“……”
一道道声音落入耳中, 虽说得热闹,听来听去,也就那么五六人在轮番嗤笑。
隔了厚厚的帘帐,攸桐站在暖阁外,眉间掠过一丝烦躁。
随身的丫鬟春草听不过去,恨恨抱怨道:“那声音是徐渺的,定是想败坏姑娘的名声。姑娘好容易挺过来,她这是想逼得姑娘……”
“我知道。”攸桐打断她,低头拂了拂衣袖。
她当然知道徐家打的什么算盘,也知道今日这些议论的缘由。
……
魏攸桐的名字,京城里许多人都是听过的。
她的祖父是文昌皇帝的伴读,当年跟皇家交情颇深,时常陪伴圣驾左右。她的名字也是文昌帝取的——和鸾雍雍,万福攸同,里头又藏了凤栖梧桐的意思。
这般取名,青睐之意已是呼之欲出。
魏攸桐年幼时,也常被抱进宫里玩耍,极得皇帝喜爱。
文昌皇帝最疼爱的皇孙是后来封了睿王的许朝宗,比魏攸桐年长三岁,皇帝爱召两人在侧陪伴,据说还跟魏老太爷提过婚约,就等两个孩子长大,成鸾凤之好。这消息是真是假,在老人家相继过世后无人得知,更没人提起。
不过两人青梅竹马,哪怕文昌皇帝驾崩,仍感情甚笃,不曾变淡。
皇家子弟自是玉质瑰秀,攸桐更是年少美貌、天姿国色,京中无人能及。
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年男女两情相悦,许朝宗许诺非她不娶,魏攸桐也捧了一腔真心待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甚至数次在凶险境地里舍命相救。
那是真心将许朝宗当成挚爱之人来爱护的。
满京城都认定许朝宗会娶魏攸桐,待这位皇家的准儿媳也格外客气。魏攸桐也自认与众不同,心思全扑在许朝宗身上,被捧得久了,心气儿渐高,待人接物偶尔轻慢,便落了个骄矜傲慢的名声。
京城里这些姑娘,虽瞧着和气,暗地里没少嚼舌根,只是碍着许朝宗,不敢言语。
两月之前,年满十七的许朝宗备礼提亲,就在众人眼巴巴瞅着魏家的时候,那提亲之人却朝着当今皇上最器重的太傅徐家去了,提的是太傅的孙女徐淑。
消息传出来,便如一道晴天霹雳落下,狠狠割在魏攸桐心上。
那徐淑是她最亲近的闺中密友,外出游玩总是形影不离,她做梦都没想到,许朝宗竟会另娶他人。而那个人,竟是她的好友。
不等攸桐缓过神,京城里的闲言碎语便铺天盖地般卷过来,一夕之间,便从昔日的艳羡转为落井下石,嘲笑她美梦落空。攸桐去寻许朝宗,想问个清楚,那位却避而不见,直至她第三次哭着登门,才肯露面,说两人终是缘分太浅,今生难结良缘,只盼她能另觅佳偶。
可十多年的情分,捧了滚烫真心付出的感情,哪是一句缘分太浅就能割断的?
挚爱之人变心,最信任的密友横刀夺爱,魏攸桐伤心极了,怎么都不肯相信,也不顾家人劝阻,三番五次登门睿王府,盼着许朝宗能解释清楚,回心转意。
奈何许朝宗像是铁了心,始终避而不见。而在暗处,种种流言滋生,指着她登门的事添油加醋,种种难听的传闻都有,甚至连她以色相诱、以死相逼、因爱生恨诅咒许朝宗和徐淑不得好死的话都传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魏攸桐走在锦绣丛中这些年,顶着骄矜傲慢的名声,本就招了许多妒忌。
这般传言纷纷,原本对她抱几分同情的人也转了态度,斥她恬不知耻、魏家教女无方。
魏攸桐十四年来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般议论?
传言和脏水如同一把把利箭刺在身上,叫人千疮百孔、体无完肤,而许朝宗躲避的态度,更是如一柄弯刀剜开心口,让魏攸桐那点温热的心头血流得一滴不剩。她躲在府里终日流泪,不敢出门见人,最终,在深冬寒风凛冽的半夜,伤心绝望地出了住处,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湖心。
再醒来时,便换了个芯子,成了如今的攸桐。
……
顶着冰窟窿里冻坏的身体,攸桐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原主的记忆理清。
过往的一幕幕清晰浮现,幼时的相伴嬉戏、两小无猜,年少时的结伴同游、春风秋色,她虽在回忆时心无波澜,却知道彼时原主的诸般欢喜、忐忑、思念。
回思旧事,攸桐能确信,原主是深爱许朝宗的。
有许多次,兽苑里凶猛的熊冲破栅栏冲出来时,山间脚下的石头忽然松动时,许朝宗遭人暗算遇刺时……魏攸桐都义无反顾地挡在前面,舍命相救,哪怕为此留了疤痕,险些毁容、丧命,也不曾犹豫半分。
然而这般真心换来的,仍只剩一句缘分太浅,和泼天而来的流言蜚语。
作为见识过无数八卦绯闻的穿越者,攸桐当然知道这种一边倒的传言多可怕。
但即便漫天冷箭,她也不能退缩躲避。否则,便趁了徐家的心意——
从最初嘲讽魏攸桐痴心妄想、死缠烂打,到后来拿着投水自尽的事大做文章,极尽刻薄污蔑之能事,拿舆论裹挟所有人来唾弃魏家,徐家所盼望的,无非是魏攸桐承受不住打击,死得干干净净。
可挖墙脚横刀夺爱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死?
徐家盼着她一蹶不振,她偏要出去,偏要活得好好的!
此刻,站在国公府的红梅阁楼前,声声嘲讽入耳,攸桐不自觉地挺直脊背,两只手藏在披风,往胸前拢了拢,侧头道:“春草,瞧瞧我的妆容,有不妥的么?”
“姑娘生得好看,哪怕不涂脂抹粉,都能把那起子红着眼的比下去!”
攸桐闻之莞尔,清了清嗓子,抬步往门口走,挺秀淡然,从容不迫。
厚帘掀起,里头是一方檀木底座的美人纱屏,屋中言笑晏晏,甜香熏得浓烈。
攸桐绕过纱屏,漫不经心扫了一圈,而后朝着末尾留出的空座走过去。她是赶着开戏过来的,屋里人聚得齐全,又都抱了看戏的态度,待她进门,满屋目光便都投了过来。
不得不说,攸桐这张脸生得实在招眼。
满头青丝柔顺得如同墨缎,两鬓如鸦,那张脸却格外白嫩,上等细瓷似的,不见半点瑕疵,她的气色也不错,两颊轻著胭脂,柔润生晕。那双眼睛最美,黛眉之下两眼如杏,名家着笔画出来一般,灵动而曼妙,天然几分婉转妖娆,眼波却又收敛得恰到好处。
“妖精!”徐渺暗自骂了一句,偷觑神色,不由觉得失望。
原以为经了那样的事,魏攸桐必定饱受打击,哪怕强撑着来赴宴,也该郁郁失落。谁知跟前的人虽消瘦了许多,却仍光彩照人,那双眼睛神采奕奕,灵动灼然,竟比从前更添几分丽色。
更别说珠钗点缀,锦衣装饰,脸蛋嵌在昭君兜绒白的狐狸毛间,雪中娇萼般动人。
这般容貌,她姐姐再怎么打扮,都比不上。
不过那又如何?能嫁进皇家的终是她的姐姐,而魏攸桐只剩这副皮囊和满城骂名。
徐渺想至此处,心里的气顺了点,重归春风得意,声音似笑非笑,“魏姑娘可算来了。身子都好了吗?”
“好多了,多谢记挂。”攸桐回身将披风递给春草,耳畔红珠轻晃,仿佛没察觉周遭目光。
徐渺挑了挑眉,意似不信。
旁边有跟她交好的姑娘接过话茬,笑道:“还以为受了冰湖里的寒气,得养几个月不能见人呢。魏姑娘,往后可别做这般傻事了,给府里蒙羞不说,女儿家的清名毁了,往后就没法做人了。”
“还真的……很傻。”攸桐仿佛没听出讥讽奚落,将尾音拉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多半是嘲笑看戏的,也有同情关怀的,只因碍于流言,都犹豫存疑,不肯跟她对视。
她笑了笑,将目光定在徐渺脸上。
“真傻。”她又叹息,“从前太天真,以为世上大多是好人,觉得旁人说的话都是掏心掏肺,轻易就信了。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终究是隔着肚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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