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之后

    悬浮车驶离，开上公路。

    “你有枪吗？”

    上车后一直沉默的牧苏开口问身前的合成人。

    合成人在方向盘上操控一阵，座椅背后探出一柄大号电磁手枪。

    “开窗。”

    牧苏说道，身子探出窗外，握住手枪的手臂平伸，对准后方。




10.金星上空
    悬浮车后方，一辆形态怪异，如甲壳虫般的椭圆悬浮车于虚空浮现。

    这辆暗中跟随的隐形车紧急停下，眼睁睁目睹悬浮车消失雪花中。

    “该死的鬼天气！”车内的政府人员懊恼砸了下方向盘。

    他打开通讯器，不爽道：“我们被发现了，其他小组跟上，注意隐蔽。”

    另一边，牧苏探回身子，车窗徐徐关闭，他十分自然地将枪收入怀中。

    “你们的消息很灵通。”牧苏望向窗外掠过的雪景。

    驾驶位，是一只全金属构架的合成人。它眼中红芒闪动着，合成音从面部的发音装置传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很安全，先生。”

    牧苏没有还枪，它也没有讨回。

    后座的牧苏开口道：“我以为是因为和联邦政府有一腿。”

    “当然也有这种因素。”合成人回答，并未避讳隐瞒什么。

    “石岐说情报会随后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联邦安全部介入后正在与蓝骷髅海盗团谈判。因为涉及到您，人类已经派出最专业的谈判专家。”

    “结果如何。”牧苏收回目光，脑袋微仰倚靠坐垫，阖眸问道。

    车很平稳，也很安静，让他有些困乏。

    合成人回答：“还在继续。海盗团不相信安全部，安全部则在尽可能维稳。”

    牧苏不再应声，好似真的睡着一般。

    车依旧平稳，依旧安静。

    时间静静流淌，在某个时间点，它好奇地留意向身后的男人。

    它是避风港的一员，当然拥有智慧。如果发现合成音冰冷而没有一丝感情，那只是因为发声装置很落后。

    虽然它可以换一个，但它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声音。

    相对漫长的一小时后，车窗外的景色慢了下来。

    悬浮车停下。

    牧苏也在此时睁开双眸，就好像并没有睡着。

    “这是哪里。”

    合成人眼中的红芒闪烁：“十四环区特殊空港，主要接送政府人员、政客、名人等。避风港准备的飞船位于【c-3h4】区域，有避风港成员在那里接应您”

    牧苏打开车门，一只腿迈出车外。风雪涌入车内，他的黑发与衬衫被吹得抖动。

    微微停顿，合成人说完后半段话：“暗号为【盖革计数器带来了吗】，需回答【我的在店里】”

    “知道了。”

    嘭

    车身微震，迈出悬浮车的牧苏关闭车门。

    百米外，一抹庞大轮廓黑影矗立在飘雪中。

    温度进一步下降，积雪几厘米厚。牧苏系上衬衫最后一颗扣子，迈步走入茫茫大雪中。

    牧苏并不孤单，在他不远处有一对老人被保镖从车上扶下。妇人谢绝保镖送他们的好意，推着轮椅走向空港。

    不同位置的二者最后汇聚在铺满茫茫白雪的道路上。

    特殊空港的客人很少，正门前的道路此时只有他们。

    她的丈夫坐在轮椅中，头颅低垂。苍茫白发和身上的毛毯落上一片片雪花，又被妇人不厌其烦的温柔摘下吹走。

    牧苏微微偏头，自身的特性令他对死亡无比敏感。

    “人都是会死的。”慈眉善目的妇人有所察觉，望来后轻笑着，藏下眼底最后的忧伤。

    “嘘……还请你不要声张，我想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牧苏颔首，放慢了脚步，让这一对老夫妻先行走远。

    步入空港。他腰间的电磁手枪被检测出来。牧苏坦然交出武器，前往c-3h4区域的等候室。

    有一道身影已经等候在那里。

    “盖革计数器带来了吗？”他转过身，看向出现在门口的那道身影。

    墨一般的碎发湿漉漉搭下，额前发丝粘成缕，小小露珠凝结。而当将目光落在露珠上，便不可避免撞进那双深渊一般的黑色眼眸。

    男人身材笔挺，单薄衬衫贴着胸膛，很难想像这种天气会有人只穿衬衫。他漠然望来一眼，朝港口入口走去。

    径直略过了自己。

    “呃请等一下……暗号什么的……”接头人一愣，伸出手欲言又止。

    “有必要么。”牧苏头也不回说。

    接头人想了想，发现的确没什么意义，耸了耸肩紧跟上去

    23018通用公司出品，d505型小型游舰，避风港在十四环区所能找到的最快飞船。

    牧苏和接头人登陆游舰控制室，合成人驾驶员正进行飞船预热操作。

    “我们要多久能到金星。”牧苏接过一只三代合成人递来的毛巾，丢在头上擦拭。

    接头人同样是合成人，但他远比周围那些同类更像是一个……人。

    面对牧苏的问题，他有些骄傲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弄来这个有多费劲。它最高时速1000万千米/时，金星在太阳另一边，如果我们到达金星轨道要10小时后。”

    “告诉安全部，拖延10个小时。”

    牧苏仰头，注视舰桥hud显示屏上的各种数字。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身后的接头人眼珠转动，装作不知。

    “做便是了。”

    接头人顿时泄气，不再隐瞒他们和政府间的联系：“我会转达的。”

    系统音此刻回荡于控制室。

    【副引擎启动30秒后升起……25秒后升起……】

    引擎喷出尾焰，小型游舰升空，开始前往十四环区边缘处。

    “您先休息一下吧，接近时我们去通知您。”接头人对牧苏说道。

    牧苏点了点头，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阔别已久，四百年来的唯一一次。

    ……

    牧苏休息的并不好，当某一样事物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存在，无论它是好是坏，突然消失都会令人无所适从。

    包括牧苏。

    半睡半醒间，一阵敲门声传来。

    正好第十个小时。

    *金星：太阳系离太阳最近行星。首批移民者于2115年登陆。比第一座太阳环要晚15年。

    *事实上金星移民与太阳环计划有着千丝万缕的计划。正是因为太阳环一区的建成，使得拥有无限能源的联邦前身：地球众国开始进行改造计划。

    *改造大气层与云层、地表等关键后，金星地表温度已经降低于50c~70c间，比改造前480c降低近7倍。

    *2430年，新一任总统上任后，他的团队发布计划：要在2450年前使金星平均温度不再高于60c。



11.极速坠落
    蓝骷髅海盗团的营地在金星北半球伊师塔地。

    找到它并不需要花费太大功夫，两条落伍，喷着奇怪涂漆的侦察舰，和有一条他们掠夺回的运输舰。三只船舰足以暴露他们的位置。

    被人发现老巢所在的海岛毫无威胁。

    但当这群海盗掠夺者手里有一群无辜公民，就令当别论了。

    “基本情况就是这些，蓝骷髅不知道哪里弄的探测器，方圆百公里的任何电磁信号都会被探测到。并且他的位置在伊师塔地中心位置，临近麦克斯韦山脉，高度海拔6000米。附近没有人类殖民地。”

    “那里氧气稀薄，空气温度接近80c，地表或许也差不多。这就是联邦政府难办的问题所在，他们没办法在离蓝骷髅据点一百千米的位置，投放没有任何电磁设备的部队。你知道，人类不太适合这种恶劣环境，我们合成人又一定会被探测到。”

    这就是牧苏他们所面临的问题：他们一旦进入进入金星大气就会立刻被发现。

    联邦安全部则并非没有办法。但因为涉及牧苏，所有有隐患的计划都被撤销。

    “所以一开始我就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牧苏面色依旧平静，就好像即将要完成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他让合成人去弄一个足够重和结实的金属箱，把它放在舱门隔间，又令他们将飞船停在据点正上方大气层外。

    “如你所愿。”

    接应人接到的命令就是无条件听从牧苏的吩咐。

    金属箱有些难弄，接应人干脆用工作台现制作一份能有效阻隔辐射高温，100公斤重的金属箱。

    一切弄完，牧苏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在操控台设置，设定为一分钟后开启舱门。

    接应人略微迷茫跟随牧苏离开舰桥，沿长廊前往舱室。

    牧苏先一步进入，反身将舱门锁住。留着玻璃外的接应人一脸莫名。

    他将自己关在了隔间中。

    【舱门将在25秒后开启，请隔间人员迅速撤离】

    系统音倒数提示。

    牧苏走到半人高的金属箱边，启开，扯掉耳后的装置丢入其中，又将闭合的金属箱挪到舱门边。

    【舱门将在10秒后开启，请隔间人员迅速撤离】

    接应人突然明白牧苏要做什么，用力敲击舱门玻璃。

    嘭嘭嘭

    “喂你不是吧！清醒一点这可不是游戏，你会死的！”

    【舱门将在5秒后开启，开始排出气体】

    嗤

    气体开始拍出，接应人的声音一下变得沉闷，敲击声也变为闷响。

    然后一切声音消失了，只能看到他和不断开合的嘴巴。

    这个高度的稀薄空气令牧苏不至于炸开。

    【舱门开启倒数。三……二……一】

    舱门无声橫挪开，牧苏抓住金属箱把手，回头朝接应人挥手，脚下一蹬，轻飘飘飞出舱外。

    接应人瞪大眼睛，发呆注视那道身影被金星引力捕捉，朝带着弧度的金黄色星球坠落，转眼化为不可视的黑点。

    ……

    金星的引力与地球相近，氧气稀薄。这表示牧苏将会遇到更少的空气阻力，会以更快的速度下落。

    短暂的失重中，牧苏仰起脑袋。

    这是金星的清晨，太阳从西边升起。

    他看到了淡黄色的一团火球，看到了占据几乎全部视野弧形的金星，看到了金星轮廓外，那薄薄一层淡红色的大气层。

    这里没有一点声音。

    他从未如此平静过。

    转瞬间，来自一颗星球的牵引力将牧苏向下拉扯。

    耳边居然响起了呼啸掠过的风声，稀薄的空气无法呼吸。牧苏闭上无法睁开双眼，劲抿青紫色的嘴唇，被百公斤的金属箱牵扯着朝下方云层坠去。

    十秒后，他耳中突然失去所有声音。

    伞一般的白色气障弥漫在他的周身。

    音速突破。

    一颗不起眼的黑点正以音障速度向金星坠下，宏观来看，它的速度慢的惊人，起码要数分钟才能到达地面。

    第30秒，金属箱的最前端逐渐变红，周围显现气流摩擦过的痕迹。

    牧苏周身的温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身上衣服出现一块又一块亮红色斑点，闪烁着向周遭蔓延。

    牧苏进入热层。

    空气稀薄的热层无法提供太多的热量，但足以点燃这只突破音障，温度极高的家伙。

    轰！

    某一刻，牧苏浑身燃烧而起，化作一颗留下尾焰的流星火球。

    黑点变成了一道醒目的流星。

    这颗火球以每秒两千三百米的速度直直朝下坠落，进入金星20千米对流层的瞬间，它爆发出无比猛烈，数百公里内都可以注视到灼眼亮光。

    拖拽着红色尾迹的火球接近地面数千米之时，火球内部，一双燃烧的只剩白骨的手指骨节忽然松开。

    不同形态的两种物体瞬间分散，远远看去如一颗陨石碎开两半，两团火焰散开，于数秒后砸向伊师塔地。

    ……

    蓝骷髅据点外围，两道嚼着口香糖的海盗目睹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