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陆贞传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张巍
陆贞大惊,“什么?”
忠叔继续道:“太医也是查了好久才发现,难怪皇上服用这个灵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五石散是刚猛之物,药性存得多了,又激发了皇上原来头上的旧伤,所以他今天才会……”
他的话音未落,元禄突然就叫起来,“难怪昨天越国夫人那么有把握,说皇上两天之内必会回心转意,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陆贞一个激灵,跟着反应过来,是了,他们必然已经计算好了这一切,所以给高湛的灵药也是按着日子来的,而现在,恰恰便到期了。她深吸一口气,“她们手里一定有解药,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陈文帝如此慷慨,肯放心借兵给皇上。”
大家都震惊不已。
陆贞一咬牙警告道:“这件事,绝对不许外传!传我的令下去,各殿各宫,封锁消息,元禄,你让太医院尽快找到解除五石散的方法!琉璃,你看好嘉福殿,尽量别让她们与韦将军联络。”
众人领命而去,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回到屋里。
高湛的这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夜幕降临,陆贞才看到他睁开眼,怀里的小皇子还在哭,她索性便抱过去柔声哄道:“阿纬,看,皇叔起床了。”
他的眼神渐渐清晰,问道:“我刚才又发病了?”
陆贞轻轻笑了一下,将小皇子抱给乳母,便转身扶起了他轻声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说了点胡话而已。”
高湛似乎也想起来了,苦笑道:“不用骗我,刚才的事我还记得大半。一定是那个灵药里面有问题吧?”
她点了点头,“里面有能让人上瘾的五石散。”
“难怪……”高湛大惊,随即叹了口气,“我还是没有陈文帝老谋深算。难怪他敢把同昌公主直接送进宫来,原来,他早就是有恃无恐。”
见他情绪失落,她忙开解,“咱们不用怕他,五石散又不是什么天下奇毒,总归能找到解药。南陈皇帝要是再敢威胁你,咱们就把这件事抖出来,叫天下百姓知道他背信弃义在先。”
高湛抬头看着她,终于露出笑意,“什么事被你一说,果然就觉得畅快多了。”
见他展颜,她也跟着松了口气,招手叫过乳母,“阿纬这两天又长大了许多,连我妹妹都说他快像个足月的孩子了。快亲亲你侄子。”
小小婴孩在高湛的注视下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鼓着两个腮帮子瞪回去。他情不自禁伸手触摸那娇嫩的肌肤,喃喃道:“他长得可真像皇兄。要是咱们俩也有这么一个孩子,多好啊。”
陆贞本能接口,“好呀,我就先拿阿纬练练手,以后,有了咱们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说罢才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脸羞得通红,眼角余光偷偷瞄着他,生怕他又出言取笑。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出口,只是愣了一下,才道:“不着急,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慢慢再说。”
话音才落,小皇子便哇哇哇哭了起来,陆贞顾不得其他,忙轻轻拍着安抚,想着日后也会抱着自己的孩子这般动作,她的chun角不禁露出微微笑意,脸不自觉又红了许多。
因为病发,高湛的体力消耗严重,而陆贞折腾了一天,亦是十分疲惫,二人很快便相继入眠。次日一早,陆贞才睁开眼就听琉璃上报太医在偏殿等她,遂起身梳洗一番,便去偏殿见早已经在那等待的太医,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听罢太医的禀报,她大惊,“无药可解?怎么会这样?”
太医面露无奈,“微臣已经召集京城所有名医来看过,这药里的五石散,还裹了南陈的一种奇毒,要是解了五石散,奇毒就会立刻发作。现在,我们只能开点其他的方子,尽力帮皇上压一压,但仍旧是……”说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
陆贞如受雷击,半天无法从那几句话里回过神。就在这时,琉璃忽然走进来,在她耳旁小声说道:“同昌公主得了风疹,越国夫人在嘉福殿大发雷霆,将杜大人羞辱一番,要大人亲自去见她。”
越国夫人在稍早之前就已经差人带话说要见她,她顾忌自己身份尴尬,说多错多,便以官窑的事情推脱。听到琉璃说完,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好,她竟然都使出这种招数了,我就去会一会她好了!”
第一次见越国夫人,对方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我是南陈越国夫人,你一个三品昭仪,为何还不下拜?”
陆贞亦是不甘示弱,不卑不亢反问:“本座手掌北齐凤印,代行皇后之职,为何要拜你?”
越国夫人却忽然露出笑容,“果然是女中豪杰。陆昭仪,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三番两次邀你相见,就是想劝你识时务些,劝说你家皇上尽快娶我们公主为后。”
陆贞口气依然是淡淡的,“立后是国家大事,本座不过是一介后宫女官,无力干涉皇上。”
越国夫人脸sè微微变了变,“昭仪不用过谦,天下谁不知道祭天当日,你们皇上硬要拉着你一起接受百官朝拜?”
陆贞接招,“既然如此,那敢问贵国皇上,为何仍要把同昌公主嫁来?就不怕以后皇上专宠我一人,她独守空闺?”
越国夫人冷冷一笑,“原来昭仪大人心中早就有了皇上娶后的准备,至于独守空闺嘛,是决计不用担心的,我们公主那么美貌,自然会深得皇上宠幸。”
陆贞不再客气,“那你自己去说服皇上就好,何苦还要托我当中间人?”
越国夫人卸下伪装的和气,“因为公主当了皇后之后,总归还是要和你姐妹相称的,我让你去当中人,也是为了你以后好。”
陆贞挑眉,“不劳夫人挂心,陆贞没那个福气跟公主当姐妹。”
越国夫人看了她一眼,半嘲讽道:“昭仪大人何必这么说,我敢保证,我们公主绝对大度,以后是肯定不会嫉恨你的。”
陆贞不知她言辞中的嘲讽是什么意思,听她如此一说,便也冷冷应道:“噢,果然是一国公主,天生有皇家教养,不妒不怒。只是我不知道,一位妻子,如果连嫉妒这种本能都失去了,她还能叫妻子吗?一位公主,如果必须得用下毒的方式才能嫁得出去,她还配称公主吗?”
越国夫人居然再度笑起,“那一个女人,如果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还配叫女人吗?”
陆贞愣住,“你什么意思?”
越国夫人昂着头高傲地应道:“我们公主之所以不会嫉恨你,原因很简单,哪个皇后会去担心一个根本生不出孩子的妃子?”
陆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说我……”
“哦,看起来,陆昭仪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越国夫人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意,给出最后一击,“你上次坠城脱险,你们皇上给你用了天下至yin之药,从那时起,你就不能怀孕了!”
陆贞强作镇定,“你……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皇上瞒着你,倒是对你叔父说了实话,和康公主就如实告诉了我们皇上,你若是不信,到外面随便找一个大夫诊诊脉,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见她怔住,越国夫人得意地笑起来,“昭仪大人,你们皇上已经发病了,我知道,你们在到处找解药。可是,那个灵药,是我们南陈陈家传了几百年的秘方,眼下里,除了我手中的解药,谁也解不开。”
陆贞咬着牙瞪着她,“你们也太卑鄙了!”
越国夫人慢慢踱步走到她身后,“我也是为了贵国皇上好,哪个做男人的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儿子?古有三从四德,你无子,本应被休,但看在你为北齐立下如此大功劳的分上,我们公主还是允许你继续留下来。”
她想起高湛看着小皇子的眼神,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住口!”
越国夫人笑了起来,“我也是为了你们北齐好。要是你以后生不出皇子,你们北齐的江山,可不是后继无人了?放心,我们公主也不是非嫁他不可,再过三日,要是还没有音信,我就带着公主回宫。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南陈的大军吧。只是,你们皇上都已经疯了,到时候北齐又会由谁来主持大局?”
陆贞抖着chun,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苍白的脸上布满细细的汗珠。她强撑着身体离开,努力安慰自己:不,不是真的,越国夫人说的不是真的,不过是刺激她的话而已,如果真的生不出孩子,她哪里会得不到一丝风声!
可是那股惧怕紧紧地跟着,如影随形,她终于忍不住招来太医。然而最后一丝侥幸也在太医的诊断中烟消云散——原来,越国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脑海中立即又浮现出一些她曾经疑惑的画面,在长公主坟前阿湛奇怪的神sè,当她说用小皇子练手时,他慌乱而又难过的神sè。
其实,很多蛛丝马迹都已经显露出来,只是她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而浑然不知。
阿湛,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默默地想着,蓦然想起娄氏临死前那yin冷的笑意,“高湛,你不要得意,哀家要是今天死了,做鬼也会咒你一生短命,不得安乐!”
如果五石散的毒不解,他的确活不了多久,难道真的会如娄氏所说的那样,一生短命,不得安乐……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阿湛不能出事,即便拼上她此生的幸福,也绝对不能让他有任何的不好!
思及此,她的目光渐渐地坚定下来,带着绝望的坚定、不舍,还有决绝!
陆贞出现在昭阳殿的时候,高湛正在批阅奏折,他才苏醒便急着处理公务,不知是因为思念还是其他,他一直心不在焉,时不时便伸头往门口看去,眼睁睁看着日光被黑暗逐渐吞没,夜幕降临,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将眼前的这份奏折批阅好就去找她,没想到陆贞提着灯笼出现了。见到她,他无比欣喜,“阿贞,你来了。”
“可不,今天忙了一天官窑那边的事,现在才顾得上来看你。”
高湛看着她的脸,发现今夜的陆贞面sè有些苍白,知她也是百事缠身,心里有些不忍,便故意揶揄道:“我今天偷了一天懒,让张相和嘉彦帮我在朝上顶着。呵,我们夫妻两个,现在倒是你比我还忙。”
陆贞果然笑了,他顺口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她愣了愣,回答道:“李大胆已经带着人开了工了,官窑很快就能正常。织染署那边也没什么大事,娄氏作乱的时候正赶上蚕歇,我们加紧养秋蚕,冬天都还来得及。”
他微蹙剑眉说道:“我不是问这个,我问我的病,我知道,太医那边听了你的命令,什么实话都不跟我说。”
闻言,她又想起太医的话,心里渐渐黯然,却还是强打jing神笑道:“他们下午还没查出来,当然不敢跟你说。可我刚过来的时候,太医已经过来禀告我说他们已经找到了一种药,可以慢慢帮你戒掉五石散。”
高湛喜出望外,不可置信地确认道:“真的?你别骗我?”
她点了点头,贪婪地看着他的面容,信口应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只是那些药毕竟不是解药,配起来很费力,而且至少要吃半年以上才会有效。”
高湛大笑道:“呵,不管怎么样,能治好就行。”
“是啊,治好就行。”看着他欢喜的样子,心里的不舍又悄悄浮上来,她紧紧握住拳头,努力想要掩饰住自己的失落,却依然露出了端倪。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有些担心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阿贞,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她连忙摇头,见他依然怀疑地看着自己,只能编了一个理由道:“我只是想,你解了毒之后,我们要怎么跟陈文帝解释,毕竟同昌公主已经在这儿了。”
这个理由的说服力很大,他并没有怀疑,轻轻抚摸着她愈加憔悴的面容说道:“强者就不需要解释。那天你说得对,大不了我们把他下毒的事公布出来,再大不了,我们和他兵戎相见好了。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那位公主。”
兵戎相见!听到这四个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经历过的连年战况,这一场战争里,孝昭帝、萧观音还有她最疼的丹娘都永远地离她而去,琉璃是因为躲在树上才得以幸存,如果再度开战,那么她又会失去谁?琉璃?阿珠?沈嘉彦?还有他,如果没有解药,他的病便无法控制,届时便真如越国夫人所说,一个疯了的皇帝如何主持大局?思及此,她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其实,我也想过,你一旦做了皇帝,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位女人。”
“你不会是被张相给说服了,要和别人共侍一夫了吧?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跟我说,如果一个男人不爱其他女人,把她们锁在宫里,就是天大的罪过?好了,别装大度了,我知道你是个醋坛子。”高湛笑着打趣,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开始描绘幸福的未来,“等我病好了,也解决完了同昌公主这件事,我们就带着阿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住一住,就像以前在王庄那样,我捉鱼,你洗衣服,对了,还得叫上乳母,我看你也不怎么会带孩子……”说到这里,他忽然听到她低低的抽泣声,慌忙低头问道:“咦,阿贞,你怎么哭了?别哭啊……”
她慌忙抹去眼泪,强笑道:“我没哭,我只是太高兴了。”
“女人啊,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高兴哭,不高兴也哭。”高湛笑嘻嘻地抱怨着,不自觉搂紧了怀里的人儿。
这一夜,高湛睡得非常踏实,睡梦里,他已经恢复了健康,抛开一切俗务,带着陆贞去了一个有山有水、鸟语花香的地方,盖一个小房子,男耕女织,就像普通的百姓一般,再不用为家国天下事而烦恼。
可是他的这个美梦还没做过瘾,就被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吵醒了,他不自觉地说道:“阿贞,我说了,你不用担心的,怎么又哭了……”然而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哭的人居然是琉璃,而身边早已经空荡荡了。
“怎么回事……阿贞呢……”
“大人她……”琉璃红肿着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双臂被一件大红喜服盖住,分明是陆贞亲手缝制的。
他的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腾地坐起来问道:“阿贞呢?”
“大人她走了!”琉璃喘息着终于将这句话说完,“昨天晚上大人就怪怪的,要我把喜服交给您,让您到时候穿,还跟我说什么内宫的事情以后都交给杜大人,当时我以为大人要做皇后了,所以不管这些小事。可是早上一看,大人就不见了,对了,她留了一封信给皇上您!”
琉璃说着将一只手从喜服里伸出来,才到半空,高湛劈手就夺过来,颤抖着双手将信口撕开,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
“阿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对不起,我骗了你,你中的五石散毒,其实没有解药,我不想你死,所以,请你务必要娶那位同昌公主。大婚之后,她一定会把解药交给你。
我知道你会生气,你会发怒,可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你,我必须这样牺牲我们的爱情。如果北齐再和南陈因为立后之事一直僵持下去,势必会爆发战争,那样的话,无辜的北齐民众又将遭受一次劫难。而且,我已经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了,而世间没有任何一位帝王会立一位注定无子的女人为后。如果那位同昌公主能为你生下一个孩子,我无怨无悔。
阿湛,不要发火,请冷静一些,想想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除了是你的妻子,还是当朝品级最高的女官。如果我只是为了我俩的感情就牺牲了北齐,牺牲了你,那么,这个自私的我,对不起当日加髻时发下的誓言,更对不起死去的皇上和皇后,对不起天下的百姓。所以,请你不要恨那位公主,答应我,高高兴兴地娶了她,立她为后……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那么终有一日,我一定还会回宫看你,要不然,你我今生今世都后会无期。
不要派人找我,天下之大,你不会发现我的踪迹。
阿湛,别为我伤心,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丈夫。
对不起,再见。
还有,我爱你!”
信上的好些字迹都有些模糊,分明是被泪水洇开的痕迹。他一目十行地看着,眼前浮现出她哭泣的脸,难怪昨天晚上她会是那样的神sè,还那样保证他可以好,原来,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阿贞,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如果我在乎子嗣,当初就不会让你服药,就不会一直与你不离不弃。阿贞,我们还有阿纬,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抚养他吗?为什么你却突然要离开?
是了,一定是那个越国夫人和同昌公主把她bi到了绝路,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不会怀孕?怎么会孤身远走?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高湛这一生,只与你三拜天地,一生一世,永永远远都只有你一个妻子!
阿贞……
他唰的一下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心一恸,只觉得喉咙涌出一股咸涩的味道,随即一口鲜红的yè体便从他的口中溢出。
终究,还是各自天涯了……
女相·陆贞传奇 第六十一章 尾声
三年后,北齐御花园。
一身便装的高湛坐在亭子里,静静地看着远处,那里,已经三岁的小高纬正开心地在花丛中摘花,很多名贵的珍品都牺牲在他的手下。
看着他纯真的笑容,高湛不自觉地扬起了嘴chun。
三年,三年了,没有仔细想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三年,阿贞,你知道吗,阿纬已经学会走路了,也会说话了,他和皇兄一样,有着轩昂的眉眼,你想我们吗?为什么还不回来?
采了满满一怀之后,小高纬就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一个大石头旁边,那边同昌公主正用高纬摘来的花编成一个漂亮的花环。
小高纬将怀里的花撒到同昌公主面前,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片刻之后,他的眼睛一亮,露出得意的表情,开心地炫耀着什么。同昌满脸的不可思议,频频往这边看过来,美丽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神sè。
高湛的思绪不知不觉又飘荡到了过去。当年,为了陆贞,他甚至想要杀死同昌公主,然而在新房里,他的念头便全部消除了,因为他看到盖头下的同昌公主泪流满面,嘴里塞了一块布,正在拼命挣扎,而她的双手,竟然是被绑在袖子里面!
随后发生的事情更让他惊愕,越国夫人给了她一颗糖,她居然喜滋滋地吃起来,就像现在的阿纬一样。
就在他诧异之时,越国夫人流着泪同他说起原委。原来这同昌公主在随母亲投河之时头部受伤,十年来神智一直如同八岁的孩子。然而此时的文帝已经病重,又不敢把同昌托付给她那些异母兄弟,只能交到他手上。为了补偿高湛,他还将南郡十城划给了北齐,并表示公主只要一个皇后名分,以后只会住在深宫,老老实实地过一辈子。而越国夫人当初如此百般刁难,只是为了给同昌立威,保住皇后的身份。
彼时的高湛怒不可遏,可是见到同昌纯真的笑颜,却终究是狠不下心。
“大叔大叔,阿纬……说……琉璃阿姨告诉他,他还有个干娘……那个干娘是不是就是你的夫人啊?”
高湛的思绪被同昌的声音打断,他这才发现她已经跑到自己的身边,奇怪地看着他,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很是吃力,半天才讲完,已经满头大汗。
高湛含笑摘去她头上的草,温和地笑道:“是啊。”
同昌公主撅起嘴,好奇地问道:“那我怎么一直没有看过她呢?”
高湛的脸sè略略黯淡,轻声道:“她只是出去玩了,等走累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是的,他一直都相信她会再回来的,因为她说过她会回来。
多少次夜来梦回,他抚摸着那只裂痕累累的白虎,便是用这个信念支撑下去。多少次为朝政所扰,他也是用这个信念支撑下去,她为了他和北齐不惜远走天涯,如果他不好好活着,不早日成为一位明君,又如何匹配得起“陆贞夫君”这个身份?
可是他的身体也一天一天弱下去,那一日,他同平常一样在昭阳殿召见几位重臣。说了一会儿,徐显秀忽然便道:“官窑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差了,吐谷浑跟我们三年的生意一做完,拖到现在还没有签约……”
忠叔附议道:“是啊,陆大人不在,这个官窑,很难有什么发展,织染署也是,自从她走后一直停滞不前。”
高湛坐在龙椅上别过头,看着窗外,其实这些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官窑和织染署之所以可以建立起来,就是凭着陆贞的一腔热情和百般努力,为此,他还曾经和她多次发生过冲突,然而终究还是屈服。不想关闭官窑,其实也不过是他的一片私心。
想到这里,他的头有些痛,本能地伸手揉着额角,一边说道:“她不回来,朕也没什么办法,就这么耗着吧。总归是她的心血,不能说关就关。”
忠叔见他面露痛苦,立即关心地问道:“皇上,您是不是旧伤那又不舒服了?”
“无妨,这几天看多了折子,有点头痛而已。朕想……”说着,他便试图着站起来,准备接下去,却觉得眼前一黑,便软在了龙椅上。
幸好这一次并没有昏迷多久,只是一会儿就苏醒过来,此时的内殿就剩下沈嘉彦一人。元禄见他苏醒,立即令人端上汤药,他接过来喝了几口,才苦笑着说道:“朕才三十出头,可这身子,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沈嘉彦看着他片刻,这才沉声建议道:“皇上,您也该找个照顾你的人了。”
高湛蓦然又想起陆贞的脸,挥了挥手道:“用不着。”
沈嘉彦试着劝道:“皇上,阿贞她去了西域,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有消息……”
高湛立即打断他的话,坚定地说道:“她说过要回来的,我相信她,就算等一辈子,我也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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