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黍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玉衡无蹊
清国公猜到他们赶路过来确实是没进过多少食物,就直接拉着几人去了用饭的厅堂处。
薛琬等人进去便去的文钟讫坐在首位,然后便是文擎的夫人姚氏,本也在此的几个小辈,已经被遣开了。
“文太公。”薛琬问安道,越丞及白黎也同样见了礼。
“琬丫头该是匆忙从三叔处来,还未来得及用饭,而且这奔波过来也得喝点茶,来人上茶。”文擎的话,先打住了文太公想开口叫殿下的意思,免了薛琬的些许尴尬。
薛琬依言入座,文家的下人们将茶点一一端上来。
文擎看向越丞,“早就听说三婶母门下高徒越丞越侠士武艺超群,人也是潇洒倜傥的,今日一见,只怕传闻都不足以形容。”
越丞道,“国公谬赞。”
越丞与薛琬不经意对视一眼,都心道这文擎说起好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若不是她平日里对这些早就充耳不闻了,怕是早早就觉得这国公是极为好相处之人。
“这位白公子,想必便是我大虞武学第一大宗离宗的宗主了吧,真是少年有成。”夸完了越丞,又转向夸赞白黎。白黎浅笑,“多谢清国公夸奖,离宗众人都是大虞百姓,担不得您这样的殊荣。”
文擎笑意不减,“白宗主这是哪儿的话,离宗众人护我大虞百姓,功绩自然是比我们这些只知道吃爵位俸禄的闲散人要高的多。”
白黎不再多答话,只冲着文擎举了举茶盏。
文太公严肃,清国公待人随和,而其夫人更是贤惠地只知为客人添茶倒水,如此家风,薛琬都要为自己脑海中那些想法感到羞愧的很。
文太公沉默了片刻,还是问道,“琬姑娘如此匆忙赶来,应该不单单只是为了来拜谒的吧。”
“这样急着赶来,还搅扰了国公一家用饭,自然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薛琬直言道。
文擎略挥了挥手,姚氏及在旁伺候的所有下人便自觉地退了下去。
薛琬心道这清国公还真的是极会察言观色的,刚刚薛琬脸上其实没有表露多少,但文擎却一早看出来。
“琬丫头有什么事,就说吧,都是亲人,能帮忙的自然不会拒绝。”清国公说完之后又想了想补充道,“你放心,在滁陵,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要想长留也无妨,舅舅自会护着。”
薛琬了然,奉陵城发生的事情文家也是一清二楚的,这意思是以为自己要来求一个避身之所了
“国公误会了,薛琬前来,是为了一桩旧事,想向国公讨教。”
“哦什么旧事,我若是知道自然告诉你。”清国公颇有兴趣。
“大概十二三年前,当时滁陵的周围,还有一个叫析州城的地方。”
薛琬其实一直很是注意着文太公还有文擎的神色,毕竟这类惯会拉拢人心之人,只听一面之词怕是根本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文擎的面上明显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但在薛琬视线扫去文太公脸上又转回来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文太公那边,一直是一副和刚进门时看到的一样的肃然的表情。太公端坐于上,好似薛琬所说的一切话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情。”
“为何不值得提起,听说那时莫家人多半死伤,几户人家一夜之间便在这世上消失,如此恐怖之象,如何能不值得被提起”
“唉。”文擎很是怆然地叹息一声,“正是因为如此啊!琬丫头,你单单是听说便已经觉得如此可怖了,那时我得了消息,可是我亲自去处理的莫家人的后事啊,那院中的惨相我到现在都久久不忘,那时我自析州城回来,食不下咽了许些天。”
“那可是辛苦舅舅了。”薛琬瞧着他这副悲戚的样子,“不过那盗匪可有捉到,总不能这么多人无辜丢了性命,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吧。”
“这自然是抓住了,这伙人是西戎来的流寇,最后还是你们青鼎门的弟子下山在南佑北境抓到了这些人的踪迹,除之而后快呢。”
“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薛琬陪着极为和善的笑容。
“那时你还小,你师父和外祖母都不舍得让你下山,又如何忍心让你知道这样的事呢。”文擎道。
“可是滁陵虽然在大虞南境,却一直也算太平,又有文家的护持,怎么莫家就会突遇祸患的呢”薛琬追问道。
其实这话提到文家,明摆着有些在问责的意思,可是文擎却丝毫不恼。
“文家自然知道没有护持好,这些年也一直为此事自责,我已拨了一部分银子养了些好手充当护卫,时时在滁陵边地巡查,还好这些年也没有再出现类似之事。”文擎想起莫家便是揪心的很,“莫家当时是出境去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回来。但他们又心性善良不识恶人之相,帮他们后来押送货物的那些人,借口路上不安全送莫家人回来,却不想这些人竟是歹人……唉……”
第二百四十五章 莫哀 五
“哦,竟然是如此。”薛琬捧起茶杯,面不改色地抿了口茶,“是南佑独产的上好云峰茶,舅舅真是有心。”
“知道琬丫头喜欢这类茶,不过此地距南佑不远,云峰茶倒是易得。”
薛琬浅笑,“是啊,就算我并不常踏足国公府,舅舅还是能知晓我的喜好,不得不说舅舅确实是心细如尘,怪不得文家这一代昌盛的很,都是舅舅治府有方。”
“琬丫头倒学会打趣我了,文家之所以昌盛,还是受你母亲的庇佑。”
薛琬挑眉,“那我现在不做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文家可会怪我”
她这话并非全然是在开玩笑,文擎沉眸一瞬,“你这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哪里会有亲人之间相护怪罪的道理。琬丫头若是有意,我也可以安排在朝堂的几个文家子弟帮你劝劝陛下。”
薛琬抬手拦住,“这倒是省了,我好不容易可以歇息歇息,舅舅还是别再让我劳心去应付那些事情了吧。”
“你既是这样想的,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文擎欣然道。
“不过你若是真的想打探莫家之事,不如我派人送你们去一趟。”文擎补充道。
“国公竟不问,我们为何要来询问当年莫家之事”白黎在一旁静坐了多时,听得文擎竟主动提出,开口道。
“这是琬丫头的事情,她总有自己的道理的,若是她想告知,我文府自然会尽力相助。若是她不说,当然我们也不好上赶着去问不是。”文擎道。
“舅舅果真是体恤我。”薛琬答到,也便承受了他这一番好意,“那便劳烦舅舅派人带路了。”
“那析州城,出事之后便被你父皇改名做安州了,安州距国公府也得小半日的车马路程,不如我自己送你们去吧。”
“岂敢劳烦。”薛琬道,“舅舅还有国公府的事情要打理,不必为这些小事亲自费神,您找个识得路的车夫借我们就是了。”
薛琬明白着是想少些人跟着,他们好自在些。文擎竟也一口答应下来,“也好,这样你们也自在些,我这就去安排。”
文擎说完便向着文太公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安排去了,临走之前对几人道,“你们且在这里稍坐片刻,琬丫头,我父亲其实也惦念你惦念的紧呢。”
薛琬想提出和文擎一起去安排的话被堵在嘴边,白黎此时道,“怎敢劳烦国公,我既是外人留在这里也不便,想必文太公有些话对越前辈和殿下说,我随您去便是。”
“白宗主何必这样见外。”文太公肃然声音响起,“琬姑娘在此,你说自己是外人总不好。”
白黎脚步顿住,文太公继续道,“老夫前些时候去奉陵阅甲阁之时,元晞的文章才略极好,老夫与他谈过,他还与老夫说过自己的表兄亦是哥才名不外露之人,今日留在这里,老夫自然要好好见见。”
薛琬心知文家父子之意,但也只能接着文太公的话对白黎道,“既然伯外祖想见见你,就多留片刻也无妨。”
白黎点头应下,重新坐回座位之上。
刚刚既是提到了白黎,文太公便接着道,“白公子身担大责,其实算不得是绝对的草莽之人,自是有一番见地的。不知对于如今大虞国势,白公子作何看法。”
白黎道,“大虞国势万千,民生、政局、外患,不知文太公所问为何”
文太公本是看起来微阖的双眸睁开,“自然是有关齐王及令尊,在奉陵城做的一番大事。”
薛琬、越丞眼神瞬时看向了文太公,越丞道,“文太公,白青桓所为之事与白黎无关,您这样问,恐不甚合适吧。”
“你既已说与他无关,我问一句,又如何呢”
薛琬动了动身子就想说几句,被白黎一把按住。
“回文太公,家父所为是为私怨,虽事出有因,但毕竟是为祸国民之事。而齐王亦是为私仇所驱动,两人不为大虞百姓,自然不得民心支持,无法成事。”
“白宗主倒是好见地。”文太公从始至终语调并没有过任何起落,“只是百姓如何能自己选择君主,到底是何人做了皇帝,自然只是手腕的较量不是”
“百姓不得选择君主,但君主总要顾忌天下之人的看法。”白黎对道,“若是不顾众生,只靠杀伐决断上位的君主,自然也会受其反噬。”
“只有仁心,却没有背后的支撑,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
“争至尊之位者,自然不会是空怀一腔热血却毫无势力之人。先得势而后生雄心,或是异心。”
“雄心,异心,白宗主倒是会分的清楚。”
“若一心为平息国乱,还百姓以安生,自然便是雄心。只为私欲不顾他人者,便是异心。”白黎看向文太公,“君主如是,臣子亦然。”
文太公点了点头,“白宗主不愧是一方大宗门之首,如此稳重倒令老夫佩服。”
这时文擎再次进来,“越侠士,白宗主,琬丫头,车架已准备好,不如用过午饭再行前去”
“无需车架,把那车架撤了,三匹快马和一个引路之人便可。”薛琬道,“午饭便也不用了,舅舅此番招待已经是周全的很,我们这便告辞。”
文擎将他们送出门去,边走边说,“那也好,去看过之后便再回来多留几日,你们这些天定是连日奔忙,都不曾得空休息吧。”
薛琬客气地应承着,“好,多谢舅舅了。”
三人这便到门口,文擎招呼人把那马车卸下来,只留四匹马,本要驾车的车夫上了其中一匹马上,等着几人准备好,便一夹马腹在前面去引路去了。
因着有旁人在场,薛琬心内的许多疑惑一时也不好与白黎明言,只是一路无言地跟着车夫走到了安州城。
这安州城的城门上的牌匾也立了十几年,当地的百姓也都习惯了自己所居住之地,只有安州这一个名字了。
而当初的那个“不吉利”的析州城,早随着莫家的一桩惨案及皇帝亲自下旨的抚恤和改名换姓,消失的无影无踪。
薛琬特意看了看那城门上的金色的牌匾字迹,也没有多说什么,策马直入安州城。
第二百四十六章 莫哀 六
车夫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墓园,停下来对他们道,“这便是我们国公安葬莫家人的地方了,莫家以前的宅院本来是国公爷想留着的,只是三年之前因为废帝向滁陵文家发难,国公爷也保不住这么多的地方,还有不少百姓被牵连,而这一处也已经改了主人,在这里住了许些时候,国公爷也不好再将他们赶走了。”
薛琬点了点头,对着车夫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殿下是要”车夫低着头但还是腾出一丝目光往上打量着她。
“方才你家国公爷还说,不会过问衡丫头的事情,怎么到了你这倒比你主子还胆大了”越丞道。
那车夫慌忙认错,“是,是,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出去。”
车夫退下之后,薛琬走近那一座座的坟墓,那上面有的刻着名字而有的便只有莫氏无名几个字,更不知道是几个人共用了一个墓穴的。
文家倒是修缮的好,最大的那处坟墓前时时摆着供品,虽说有的已经是蒙了尘土,但好歹是有人在打理的。
薛琬瞥到其中一座坟墓,上面墓碑的名字是莫陆氏,这该是个妇人。她的墓碑前明明是刚刚烧过不久的纸钱的痕迹。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在不久之前。
白黎与越丞也发现了这一点,赶过来查看。
薛琬内心升腾出一丝疑问,“会不会,是千越啊。”
白黎扶了扶她的肩膀,“也许是,但你也别过于担心,千越若是真的在这里,也不用我们四处去寻他了。”
越丞道,“看这样子,虽说是新烧过的,但也距我们到来恐怕有几个时辰了。衡丫头,刚刚在路上,你可是一直有话想说”
“嗯。”薛琬点点头,“你们觉得这国公父子,可有哪里不对”
越丞笑了笑,“若你觉得对,便没有哪里不对,一团和气,待你也是好的很。但若是你觉得不对了,其实处处都不对。”
越丞这话说的绕来绕去,但薛琬确实听得很明白。
“师叔是在说我疑神疑鬼”
“自然也不算,我是相信离宗的那位莫偃师,总不会是凭空就找上你身边那个小子的,而且析州城之事,听那文擎所言也有许多疑窦。”
“盗匪之事。”薛琬道,“我还是不太相信,真的就这样巧合。”
“就算是运货之人,也没有什么必要跟随到主人家中来。”白黎道,“而且那些人定是随身携带了刀兵的,不至于自边境到析州城,他们一直发现不了。”
薛琬顺着他的话道,“而且这国公爷对于莫家之事,是否表现的太过于悲怆了些,却又对两家的关系避而不谈。”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文家一直盘踞滁陵,怕是当年真的有什么事,诸般痕迹也已经被尽数抹去。”白黎无不担忧地说。
“是啊,文家势大,而且当时还有我父皇母后这样天大的靠山。”薛琬道。
“莫家出事,若不是盗匪所致,而且与文家有关,殿下觉得会是什么事”白黎想了想问道。
薛琬看着他,“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杀人越货之类的明摆着的仇怨,因为文家的势力,过明路去惩治什么人都是绰绰有余的。”
“不错。”白黎见她也是想到了自己的点上,便继续往下指引,“殿下不妨想一想,封家。”
越丞和薛琬都有些诧异,薛琬是多少知道些,而越丞虽然不是身在其中,也略略猜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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