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黍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玉衡无蹊
“宗主,我们已经明令放过文家的妇孺一马了,并未……”
“打着不害妇孺的名号,杀的是不知道有没有参与那时莫家之事的人,难道说只要留住他们妇孺性命,便是宽仁了么”白黎声势比刚才更厉。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木大的神色,“我知道你现在听得进去我所说的东西怕是难了些,只是这些道理,你想的明白也好,想不明白也罢,都必须向他们其他人说明,这是我的意思。”
“是。”木大有些不甘愿地说道。
“文家当初借口匪寇灭了莫家,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滁陵的许多官官相护的局面,也不得不说是奉了当初恭帝的意思。”白黎缓缓道。
“此事若是真的想要一一追究,不管是恭帝,还是文家,还是滁陵的其他人,更甚是莫家,根本就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罢了。”白黎道,“就像是千越手里那把剑,那上面一直沾染着一代又一代,冤冤相报的仇恨,不死不休。”
“就算是复杂,就算是难报,那就不报了么”木大愤然道。
“你们该做的,是告慰逝者,而不是去增加他们的罪孽。”白黎苦心劝慰道,“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杀进来,外界之人只以为你们是因为私仇来对文家下此毒手,这件事就算真的做成了,你们便是凶残的刽子手和当初那些杀莫家的人并无不同,而莫家人,他们依然是枉死在了所谓匪寇的手中。”
“不会!我们今日事成之后,自然会去为他们洗雪,让他们得以安息!”木大辩驳道。
“如何洗雪,如何安息”白黎反问回去,“你们杀了文家之人,何人能证明你们说的是对的,更何况当初的莫家人,的确有些替文家做了事情。你们是想为了那些文家无辜之人,去辜负另一些无辜之人么”
“宗主……可那是偃师啊,那是跟我们同生共死这么多年的兄弟啊!”木大的嗓音带了哭腔。
“所以,便可以颠倒是非,向世人撒谎,违背道义么什么时候,情义二字也成了离宗人行不义之事的借口了”白黎皱着眉头,厉声问道。
那木大也知道自己刚刚是有些顶撞白黎了,强忍着自己那一口憋着的气,僵直地垂下头去,不再继续回话了。
白黎叹了一口气,“而且你们可还知道现在是什么局势大虞处处危机,不知何时便会内忧外患同起,你们在这滁陵再添一把火,可是现下怕整个大虞国境乱的还不够快么”
木大自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语塞。
“你们要先记得,你们虽只是江湖中人,却不可被随心所欲仅凭自己心意行事的性子去支配你们自己,那样便与莽夫没有什么区别。哪也不是钟前辈创下离宗,收容你们的最初目的。”白黎把语气稍稍放缓了一些,希望这些人能尽量明白自己所说的意思。
木大有些话,白黎却见他总是有所顾忌的样子,话到嘴边却不敢多言。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是些大不敬的话。”
“离宗之内虽有规矩,但从没有高下之分,你有话便说。”白黎道。
木大鼓起勇气道,“宗主,您提及钟宗主,属下现在却想问一句,他当初创建离宗,真的只是为了大虞的百姓,而没有是想借机重新回归朝廷中枢的意思吗”
这话,确实没有几个人敢说出来。钟恪一向是离宗人最为尊敬的存在,从离宗创立到现在,没有人会去怀疑钟恪的心意。
可是木大在这种情况下就这样说出口了,怕是离宗之内不止他一个人会这么想……
那木大说出口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属下是胡言乱语的,宗主,宗主别计较。”
白黎顿了顿,在脑海中仔细回想该如何回答,那木大却一直将头埋的极低。
“不必如此,我倒希望,你们有什么疑问及时报与我知。其实这些年,因为我自己的身份的缘故,我想做一些什么事情都不能大张旗鼓,所以对离宗人确实疏于往来,以至于现在这个局面,我自然是有过错的。”
“宗主……”
“木大,我不是钟前辈,我不知道他建立离宗除了要收容那些无处可去的将士、流落在外的可怜人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他话锋一转,“那些总不该是现在该再去纠结的,因为斯人已逝,你总归要看钟前辈,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至少他体恤下属,怜爱世人,从不因私心而做出违背道义之事,善待每个离宗之内的人,也让你们成了大虞处处传颂的侠义之士,这不就够了”
木大刚刚问出这些话其实也是有些冲动行事了,其实他们都是因为当下急着要为偃师讨回公道,在被恨意蒙蔽之时便自然不像平常一样分的清楚什么才是理智。
白黎的解释,至少让木大安定不少。
“我知道你们还有诸多疑问,怕是我说上三天三夜都讲不清楚。”白黎笑着摇摇头,“不过我道理只能讲这么多,不知道我说的对你们有没有用处,我只有一句,记着你们的身份,你们是离宗人,要对得起百姓对你们的信任,别让以前的前辈那些忠义之士因为你们而一并被认为是动机不纯之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筹谋 四
说了一大番道理之后,白黎这才算把木大打发走,让他带着剩下的人先待在滁陵周围,就算白黎对这些人的行动再有些不满,却还是要顾忌着当下的形势。这些人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情,但他们却不会背叛离宗,而现在在滁陵,多一些自己的人在总是没有坏处的。
白黎说过要让滁陵的都尉大人亲自来找薛琬,第二日便开始有所动作了。而不日后也确实收到了回应,这下不只是都尉大人,滁陵的城尹大人也亲自派了一个手下得力的廷司与派了兵力的副都尉一起来拜会文家的薛琬和慕颜清。毕竟现在她们祖孙二人才是这文家唯一能说了算的主人。
薛琬被白黎喂完了一碗药,整理了自己一番之后便去往清国公府上的前厅和慕颜清一起接待两位大人。
进去的时候慕颜清和廷司、副都尉已经都到了,薛琬朝着慕颜清行了礼,那两个大人也都互相看了看,像是在纠结称呼,但最后还是称了“殿下”。
薛琬略一点头,便冲着慕颜清的座位旁边走去,还轻声问道,“外祖今日如何”
慕颜清回道,“今晨醒了一次,虚弱的很,但好在是比昨日好了。”
“那便好。”薛琬稍稍安了心,这才回过头来招呼这两位大人。
“倒是劳烦廷司大人和副都尉到这里跑一趟了。”
“殿下这是哪里话,清国公府高门显贵,殿下更是千金之躯,自然是我等前来拜会。”副都尉陪着笑意道。
“高门显贵这以后怕是不敢当了吧。”慕颜清坦然道。
两位大人相视一眼,都有尴尬之色显于脸上,“这……”
“两位大人过来,想必也不是为了说这些恭维之语的,我们没想跟您二位藏着掖着什么,故意打哑迷的。”薛琬面带笑意说道。
“是,是。”副都尉和廷司再次应道。
“那殿下,昨夜之事”廷司试探着先开了口。
“昨夜,昨夜之事是滁陵莫家遗属为了自己家人讨回公道,所以大闹清国公府,但是这些人杀了国公爷,也同样身死了。”薛琬道。
廷司面露难色,“殿下,您看……昨夜,是不是西戎来的盗匪,将清国公府……”
“不成。”薛琬坚决道,虽然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心中一颤,慕颜清看了她一眼,也随着她的话说道,“自是不能。”
“殿下,您看啊,这清国公毕竟是您的堂舅,在朝中地位也是重的很。况且……这说出去……”
“你们用盗匪屠人全家这个理由,用的倒是极为顺手啊。”薛琬似笑非笑,那两位大人皆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殿……殿下,您这是何意,我们可没……”
“我说笑的,两位大人别当真。”薛琬道,那两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毕竟当年之事,我已知晓大概,瞒了这么些年,总不能继续再让那些无辜受累的亡魂不宁。从前是我不知道,无从为他们辩白,但如今我知道了,而且做的了这文家的主,这件事便不可能再被轻轻揭过。”
副都尉有些急性子,他听薛琬这样说,紧着道,“殿下……我们此时前来,可都是为了和文家一块家其他人还如何愿意与您站在同一边”
薛琬瞧着他,挑了挑眉。
“怎么,你觉得我文家便是这样不堪一击,清国公府的旧事,便会使得文家的其他人不愿再为大虞尽力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您也不好为难于我们不是。”旁边的廷司用胳膊肘狠狠杵了这口不择言的副都尉。
“怎么,你们难道不是来与我解释昨日刺杀之人的事情,怎么上来便这样质问于我,倒像是我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
廷司不愧是文官出身,见事还是比副都尉这样直来直去的武将要明白一些。
“殿下,我们前来自然是为了认罪的。昨日听闻有此刻混入都尉军还伤了殿下,我们城尹大人和都尉都是担心不已,若不是职责所在,便一定亲自来给殿下磕头认错的。”
“大人这话就太客气了,我不是当初在奉陵城可以呼风唤雨的那个镇国长公主了,自然是不得那两位大人亲自前来。”薛琬浅笑着对两个人说道,因为这一开始就看的出来,这滁陵的衙门对自己并没有什么道歉的意思,满心思想的都是自己保全自己的声名不被连累。
“殿下,我们是来商议的,城尹大人实在是脱不开身,脱不开身啊……”廷司将“诚恳无比”写在了脸上。
“好,商议归商议,可不是说你们说的每句话我都得听,你们开的条件我都得答应。”薛琬摆摆手,“我想请二位大人知道,我和文家,其实感情再深也只道我外祖和外祖母这里了,我今日在这里,也是因为我外祖还在卧床不起,我总得替他老人家分担些什么。可不是说我落魄至此,必须得倚仗文家的势力,更不是要倚仗你们滁陵。”
这话说的极为明晰了,薛琬就是想告诉他们,自己可不是非得赖着不走。
“是,殿下说的当然是有理。这国有国法,既然这文家之前确实和莫家人有些龃龉,这次……这次确实没有隐瞒不报之理。”廷司见薛琬态度强硬,而且并不把滁陵多么放在眼里,也就妥协了。
“另外,绕了这么一大圈了,你们可查出来,那些刺客是什么人派来的又是何时混入了都尉军而不被你们发觉的”薛琬绕回正题问道。
“殿下,这此刻嘛……呃……自那日孔参将领兵回去的路上,便逃了几个,然后剩下被捉住的,就……就当场自尽了……”副都尉颇为难为情地回答道。
薛琬不怒反笑了,“好啊,一个活口没有留住,什么信息都没问道,你们滁陵的都尉军可真是有容人的本事啊,什么样的人都能往里掺一脚,如果不是这回用得着他们对我动手,怕是你们都不知道呢吧。”
第二百六十章 筹谋 五
两个大人也自然知道这件事被办砸了,怎么说也是自己这边办事不利,因此回话上便少了当时的几分底气。
“殿下,殿下……这,我们是接到文太公他们求救,这便急匆匆赶来,也没成想……”
“廷司大人怕是在说笑吧。”薛琬道,“难道那些刺客是在你们得到了要来清国公府的消息之后才临时混进去的”
两个人都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行了,我也不多为难你们,你们肯过来跑一趟,想必也不是成心要与我作对的。”薛琬淡然说道,“说回重点,有人提前知道了离宗有人来文家寻仇,还提前安排了刺客等着我,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廷司和副都尉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他们还是乖乖听薛琬说比较好。
薛琬看他们明明是有话却憋着不敢说,也不多做什么计较,“齐王薛睿和西戎之人在奉陵城挑起事端,这件事可还没过去多久呢,而且齐王不知所踪,他自然不会是因为觉着自己一下子没有拿下奉陵城就算战败了,然后才躲起来的。”
“殿下说的是……”这二位大人应付道。
“怕是过不了多久,陛下也会派人来问询关于此事。”薛琬看着他们二人,“我怕是不好再去见了,你们城尹大人,可得想好如何回话。”
“还请,殿下示下”廷司道。
“别什么都搞得像是我在逼你们说什么做什么一样。”薛琬道,“我只是希望我刚才对于文家的态度,我是如何说文家之事的,就请城尹大人如何上报。若是还为了维护什么名声,或是为了和那时莫家之事有关的什么人为了隐藏自己的行径,您应该知道,我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打听不着。”
“这是自然,清国公既然有罪过,我们便没有强加维护之理。”廷司再次回答道。
“另外。”薛琬清咳了两声,“若是陛下遣人问起有关于我,你们也只消告诉他们,我绝无与大虞为敌之意。”
两个人顿了顿,都伸手抱拳,“是。”
“刺客之事,毕竟源起于都尉军,他们潜伏进来,必定是用了什么门路的,还请副都尉回去之后再加探查才是。”薛琬对副都尉道。
“是,属下知道了。”副都尉应道。
“好了,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她看向慕颜清,“外祖母可有什么要对两位大人说的”
慕颜清静静听完薛琬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道,“刚才长公主的意思是,你们不可隐瞒文家作恶只是,同样我也有一句话,文家参与当年不义之事的人毕竟是少数,虽然清国公也在其列。陛下若想夺爵或是如何惩处,都是这些人应该受着的。只是莫要玩连坐那一套,文家其余人,不得加以迫害。”
慕颜清的话也是说到点上的,薛琬一直想着的是为千越他们的亲人正名,总要还当年一个事实真相,却对文家的其他人考虑的少了些。
“文家现在最有权势之人虽倒,也不是说我文家这么些年的子弟皆是作奸犯科之辈,文家应该担多少罪过,该是什么人担,还请两位大人与城尹大人说明晰。”
“夫人考虑周全,大虞自有国法,自然也不会任意株连。”廷司道。
慕颜清看着这廷司大人诚意的笑容,也没再多说什么。
“好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不知两位大人,可有没有带了些有关城尹大人的话给我们来”慕颜清道,自己的说完了,自然要听听这二位大人来这一趟,所要帮人传的话。
副都尉和廷司相互看了一眼,这明摆着就是有话要说。
这副都尉是个武人,在说话上当然是比不过一向圆滑的在城尹大人身旁颇为得力的廷司大人,于是这话还是先有廷司来说。
“夫人,殿下,怎么说昨日还是有一部分闹事之人,被放过不予追究,这怎么说……也是有些不合法度的,所以……”
薛琬静静地看着他,“昨日白黎宗主是奉了我的意思,所以让你们放过他们的,若是我亲自在场,也是一样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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