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黍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玉衡无蹊
“倒还是师叔精明。”薛琬笑了笑,站起身来,“晚辈慕衡,见过师叔。”
这一礼乃是正经地按着青鼎门的长幼辈的礼数,荆晨满意地受了一礼,“而且这一回来就是两个,了不得啊了不得。”
白黎在一旁浅笑,“荆公子,许久未见。”
而一直在荆晨身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杨念,视线实则时不时便会看向白黎,荆晨敛了神色,对几个人道,“这位是离宗回春生。”
“离宗杨念,见过各位青鼎门各位前辈。”荆晨回望过去,对他透露名姓之事还微微有些惊讶,随后看见白黎对他淡淡点了点头,而杨念对着白黎道:“宗主。”
白黎便是离宗宗主之事,荆晨还是刚刚知道,在一脸惊愕之下,慕颜清抬了抬手,“坐下吧。”
杨念刚刚随着荆晨在他身后坐定,依旧是脸上一片清冷,却听得越丞那边道,“曾有医仙之名的齐老前辈的高徒,杨念杨思彻,听闻四年前身故,却没想到今日又出现在此。如今的方寸山,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杨念的视线一下子移过去,却见越丞半含笑意也在看着他。
“我只是……”
“师兄,是我要带思彻来的。”荆晨抢在杨念前面道,“当年的事或有疑处,今日既然白宗主也在这里,可否暂留他几日。”
“来者是客,我自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越丞视线转向慕颜清,“而且这里自然也不是我说了算不是。”
“你们与他人的事情,我自然是不管的。”慕颜清慈善地道,“你们想带什么朋友回来,青鼎门自然没有闭门谢客的意思。”
荆晨松了口气,薛琬注视着这一切,亦是带着些狐疑地看向身旁的白黎。越丞口中的事情,她知道的不甚清楚,但看荆晨与杨念的样子,必定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回头跟殿下细讲。”白黎在她旁边耳语道。
“行了,你们旁的事我也不在意,荆晨既然说回来与我们细说蛮风镇之事,这便说吧。”越丞岔开话题,开始谈及正事。
“好,首先陆源定不是遭于离宗之人毒手。”荆晨先道。
“除了何逸所说的鬼伤术之外,可还有别的证据”慕南观谨慎地问道,“毕竟鬼伤术,不是只有承阳刹的人才会的。”
“没有。”荆晨道,“但他们不会这样做。”
这话让在场之人皆是看过来,慕南观道:“为何”
“我信他们。”
越丞的视线扫了扫杨念,见他还是一副诸事与其无关之态,“就是凭杨公子之说”
“是。”荆晨笃定道。
“那倒是巧了。”越丞笑了笑,“那日我曾问过衡丫头,她亦是说相信小白公子所说不假。”
白黎看了看薛琬,用口型给她比了个“多谢。”
荆晨道,“衡师侄信得过白黎为人,我也信得过思彻。”
其实杨念并不想买账,他是很想说一句“荆公子还是不要轻信在下的好。”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正在被白黎盯着,还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杨念深吸了几口气,把心底的念头强压下去。
“既然如此,那便算不是离宗之人所为,可还有其他的”眼下气氛微妙,杨念的脸色也是越发的不好,越丞见状再次问荆晨道。
“在我们之前,先后去到蛮风镇的还有两拨人,而且我们还经历了一次暗杀。”
“可有受伤”慕颜清问道。
伤倒是伤了,不过不是刺杀所致,荆晨不由自主地目光扫向被杨念所伤的左肩,“没有,我早料到会有人来,并未被他们伤到。”
“那便好。”慕颜清实则看到了荆晨的不自然,但没有多做追问。
“是何人所为”
荆晨想到了杨念所说,他们不能轻易泄露隐名之事,便只答了,“西戎承阳刹,派杀手所为。”
“这次倒是明目张胆地动手了。”越丞捏了捏自己颔下的胡须,思忖道,“越来越迷乱,也越来越清楚了。”
“只是这些事情看起来,可不像是没有关联。西戎与大虞近来局势微妙,又桩桩件件与青鼎门有关,只怕……”慕南观颇为担忧地看向薛琬。
“只怕衡丫头真的要小心防备些了。”
“我知道。”薛琬脸色维持着镇静,“若真的是冲我来的,那我还真是荣幸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青鼎(二)
而明日慕迟将迎众人上方寸山,处置慕衡之事,也便由一个小弟子告诉给了慕颜清诸人。
“终于是要来了。”薛琬垂眸。
入夜,慕南观安排了几个人的住处,因为薛琬身份不能暴露,也便暂时在清居后的简舍住下。
白黎自外去寻了杨念与他交代几句回来,却看见薛琬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她一手托着脸,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而薛琬还是在他还距自己四五步的地方醒过来了。她的眸子还带着一丝朦胧,想来刚刚的确是小憩了一会儿。
“殿下,外面凉,还是进去吧。”白黎劝到。
“啊我就是觉得屋里太闷了。”薛琬说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小心睡着了。”
“现在不热了,回去吧。”白黎柔声道。
薛琬摇摇头,“不了,再回去也睡不了多少时辰了。你是从杨公子那里回来”
“是,去交代一些事情。”白黎道。
“说起来,杨公子也是个可怜人吧。”说起杨念,薛琬想了想今日越丞说的那番话。
“嗯,他这些年,过得也很是不容易。”白黎道,“要隐姓埋名,只是别人可以忘却的事情,他自己独独记得最为清楚。”
“我久在奉陵,南佑的事情知道的少了些。但是也略有耳闻当年荆家的几代之交医门韩家,被人一夜之间灭了门,极为惨烈。”薛琬叹了一口气,却见白黎的神色有些凝重,便改了口,“不过是奉陵酒楼里的说书人胡言乱语的,我也不信的。”
“没有,是真的。”白黎道,“只是人们不愿去深究其因罢了。”
“世人只是图看个热闹罢了,背后是何原因,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薛琬也是怅然道,“当年杨公子可也是被逼无奈”
“嗯,是为报师仇,也不仅仅是师仇。”白黎对她解释道,“而且很多人也不是他动的手。”
“嗯……我知道这些,杨公子可会介意。”薛琬先行问道,毕竟这些实属惨烈的过往,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让旁的人知晓的。
“无妨,他的事迟早要解决的,况且殿下,不是外人。
“啊……啊”这样的话让薛琬一下子没法适应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在心里嘲讽自己,怎么白黎就随便这么一说,自己的脑子就又像生锈了一样呢。
“殿下与离宗共进退这么多次,自然不是外人。”白黎见薛琬一副有些受惊的表情,便又补了一句。
“哦……原来如此。”薛琬故意咳嗽两声。
白黎见她的样子偷着笑了笑,话便又转到杨念身上来,“杨念本是齐医仙的弟子。齐医仙是一介白衣大夫,医术精明,但是出身寒微无门无派。”
“古来人们对门派出身什么的,其实心中还是有成见的。”薛琬听他后面也在刻意说了出身之事,想来后面的一切因由,是与此有关。
“是,就算齐医仙的医术都在荆家韩家最高明的医者之上,依然不被两家人尊重。”
“荆家一向是自高自傲的很,当初你我也是见识过的。”薛琬撇了撇嘴,“若不是我这个长公主的名头,只怕当时不到山门就被人赶下来了。”
“所以,元晞还是借了殿下的光,不然确实是危险的很。”
“这都不值得再提,不过你当时在洞天棋局那样教训荆樊,现在想想确实痛快地很。”薛琬的双眼染上一层孩童恶作剧成功后的明媚的狡黠。
“荆家家主荆复,在荆家例行的亲尝药草之时身中剧毒,荆家上下束手无策,只得请了齐医仙上山。”白黎继续道。
“可是这荆家之前,对齐医仙颇为不敬”薛琬问道。
“是,荆家自诩名医世家,时常称呼江湖白衣医师为草莽庸医。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也不得不倚仗于所谓庸医了。”
“也是讽刺的很。”薛琬轻笑一声。
“只是齐医仙济世救人,并没有因为荆家曾经的目中无人而见死不救。”白黎看了看朦胧的夜色,“荆复的毒确实是解了,可是几日之后便传来齐医仙因为对荆家秘方动了偷窃之心,反而丧命于荆家专为防止盗贼所设的蛊阵之中。”
薛琬登时心头一紧,“怎么会如此”
“杨念查出齐医仙是为人所害,便去了韩家,寻所查到的真凶韩立报仇。只是那一夜过后,韩立一支上下十五人,统统丧命。就连荆晨的未婚妻,韩家的幼女韩绡,亦是被人侮辱之后所害。”
薛琬不禁一阵唏嘘,“竟是如此惨案……”
“荆家与韩家其余人都认定是杨念所为,便四处寻杨念报仇。而最后,则是杨念与两家人大战一场侥幸逃出,却被荆晨推入寒冬天的离洛河中。”
白黎说完顿了顿,“这便是我知道的,也是杨念偶尔提及以及钟前辈传书告知的。钟前辈在救起杨念之后不久便仙逝了,也是他让杨念来大虞西境找我的。”
“虽不知当年具体发生的事,但杨公子这么多年执念不灭,想必是有苦衷在的。”薛琬看了看白黎,“都说离宗之人皆是流离之身,都有万般无奈的苦楚,看来的确如此。”
“众生皆苦,哪里多少人是一世顺遂的呢”
“可是你呢”薛琬问道。
“我”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问,重稷掌管离宗,手下皆是经历过世间最为不堪回首的苦难的人。你是以何种心志,能稳得住这些人的”
“只不过是多在边地吹了几年风沙,而且钟前辈照顾便多传了些武艺罢了。”白黎回应道。
只是薛琬满脸都是不信。
白黎无奈地笑了笑,“离宗中的人都是经受过风浪之人,对于管理本门琐事实在是没有任何兴趣,钟前辈也只能找我了。我那些事确实是不值得一提,殿下若是想听,若有机会,我便说与殿下听,不过真的是些没有意思的小事。”
薛琬把头转到一边去,“可不是我刻意打听你们宗门秘事啊,白大宗主的事,只敢好奇,可不敢过多打听,知道太多万一又被什么人盯上可怎么好呢。”
“殿下说笑了,殿下若真想知道什么,来日一定知无不言。”白黎道。
月华如水,却也蒙上一层暗淡的红色,两人寒暄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中,等着明日到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青鼎(三)
天蒙亮,有些迷糊的薛琬被外面的鸟鸣声吵醒,便翻身下榻,简单梳洗。
她今日将头发束起,一身青鼎门小弟子的窄袖青衫,若是不细看,与青鼎门的小学徒看起来别无二致。之后还专门找了她外祖母把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涂黑了一个度,眉毛画的锋利不少。
她穿成这样找到白黎的时候,白黎险些没有认出来。
白黎装模作样地躬身给她施了一礼,“薛侠士,请恕晚辈眼拙,不曾认出。”
“起来吧,下次不可再犯。”薛琬粗着嗓子道。
“谢侠士。”白黎极为配合。
“走吧。”薛琬道。
两人顺着慕南观告诉两个人的路,到了青鼎门的最大的会武场,站在慕南观安排的一众小弟子之中。有这些人挡着,薛琬站的又不算显眼,自然难以被发现。
“杨公子呢”薛琬凑过去问白黎。
“荆公子安排的,我也不清楚他在哪里。”白黎轻声回到。
“我小师叔不会对他怎么样吧。”薛琬这时候竟是有些担心杨念起来。
白黎沉默片刻,“这里是青鼎门,荆公子如果要做什么他也无可奈何。而且,殿下是为何觉得荆公子是那个会对人不利的人呢。”
薛琬想想也是,自己竟然在这里怀疑自家师叔,哈哈笑了两下,“我这不是,怕待客不周么。”
白黎点了点头,“殿下果然亲善。”
他们这一来一回的对话都是凑的很近如耳语一般,又因为薛琬穿着打扮确实和一般男子无二,也没有人会去刻意打量她脖子处有没有喉结的,是故这样略显亲密的动作招致了旁边几个弟子不是很友善的白眼。
“我们青鼎门也有如此喜好的同门了”
“世风日下啊……世风……”
“世风下什么下,断袖又怎么了”
薛琬在心中将这几个小辈剐了千千万万遍,转头去看白黎竟然是毫无反应,心道这人是不知道说的是他,还是压根不在意。
不一会儿白黎向她投来茫然的目光,薛琬明了了,这人确实不知道人家说的是他。
薛琬再往前望去,看见在那最前面就坐的是慕南观及慕迟,想来是她外祖母不方便一开始便出现在此,显得过于隆重了。
而她越师叔,因为此前的事情的关系,便也只是站在一群小弟子旁,没有高调地与慕南观慕迟在一起。
现在天色还早的很,但这些在山脚下守了几天的,被杀了自家弟子的门派们都急着赶了过来。
薛琬他们站了一会儿,便看见演武场陆续来了很多人,围着圆形的演武场密密麻麻站了一圈人。
“今日的阵势真的是不得了。”薛琬身边的小弟子说道。
“是啊,不知道掌门会如何应付呢。”
“今天不是要杀慕衡么,那么个人,今天终于被逮到了。”
薛琬装作漫不经心地盯着这聊的起劲的人。
“是啊,青鼎门这么多年,也没出过这么一个欺师灭祖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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