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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燕思空愧疚道:“佘准,对不起。我燕思空可以死在刀光剑影的沙场,可以死在波谲云诡的朝堂,却独独不能安逸地寿终正寝,那不是我的命,我声名狼藉也好,臭名留史也罢,独独不能无名。”
佘准点点头,像是认了:“你从来没有变过,也好,若是封野当真能将你改变,那反倒不是你了。”
“封野……封野之与我,不过是一场意外。”燕思空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你究竟有何打算?”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目光飘向了南方:“我,要去找陈霂。”
佘准僵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燕思空露出一个冷酷而诡谲的笑容。
“去找陈霂,封野怕是会……”
“更恨我吗?”燕思空轻笑,“哪有如何?无论真假,他敢拿聿儿胁迫我,我岂会让他得逞。假使他真的只给聿儿三万兵马,那么就算我去助阵,寡众悬殊,也赢不了,那不如我去陈霂的阵营,我会让沈鹤轩和陈霂,都付出代价,我也要让封野知道,谁都别妄想操控我燕思空!”
佘准感到背脊阵阵发寒,他意识到,曾经那个熟悉的燕思空,真的回来了,他道:“你打算怎么做?你要坏了陈霂的大军?”
“我还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权,和一个易于掌控的君主。我从前总想走一步算十步,后来发现,有的我算得准,有的我算不准,我算得准的,许在第十一步就满盘皆输,我算不准的,许在最后又翻盘为胜,人不走到最后一刻,其实根本不知道输赢,又何必画地为牢,度量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无家无累,如今什么都不在乎了,我要按我的想法去下这盘棋,尽力将这棋局,变成我要的模样,若败了,也不过一死。”
佘准沉声道:“思空,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燕思空淡笑:“你为何会这样说?”
“我有预感。”
“但愿吧,得不得到其实有多少分别,死了都带不走。”
佘准的神情有几分黯然:“既然你已决定了,我便只能帮你。”
燕思空心中有愧:“佘准,你不必再陪着我涉险了。”
“我做的,原也不是什么本分的买卖。”佘准自嘲一笑,“你银子给够就行。”
燕思空蹙起眉,轻声道:“我知道你帮我,从来不是为了银子,你哪里缺呢……少时你我相依为命,这些年若没有你,我定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佘准,我不知道怎么还你。”
“你也救过我,也为我报过仇,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还与不还。”佘准苦笑一声,“只是、只是我原以为,你我在这世上都已没有亲人了,我们是真正的相依为命,没想到你弟弟还活着,我应该为你高兴的,但……”
“你也是我的兄弟。”燕思空认真说道,“佘准,你和聿儿,都是我愿舍命为之的兄弟。”
佘准怔了怔,旋即又露出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你听我说这酸溜溜的话,竟不骂我两句,我自己都臊得慌了。思空,你弟弟还活着,我是真的为你高兴。你那些年一心只有复仇,用冷酷无情将自己层层伪装,但我仍然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否则我也不是傻子,又怎会愿意帮你,不过……”他突然正色道,“你绝不可再与封野有任何纠缠,否则你就是真的对不起我。”
燕思空心脏发紧,他状似云淡风轻:“你放心吧,我与他两清了。待他知道我宁愿去找陈霂也不会回去找他时,我和他,便是……敌人了。”
佘准无法完全放心,但只要燕思空不回去找封野,总归不是下下之选,因为他知道,除了封野,燕思空不可能再对别人动情,尤其是陈霂,无情的燕思空,才是最强大的燕思空,以一人之力,也足以撼动乾坤。
“那你打算何时去找陈霂?”
“我不能去找陈霂,我要陈霂来找我,准确地说,是来抢我。”
“……抢?”
“陈霂不是对我和封野使了离间之计吗,那我就如他所愿,背离封野。但我与他师生多年,他了解我的脾性,知道就算我离开了封野,也对他心存怨恨,不可能去帮他,我若主动去找他,他必生疑。”
“你打算如何?”
谈话间,俩人已经走回了山林里,看着不远处正在等待他们的阿力,燕思空道:“佘准,你可以大隐隐于市,来去无踪,但阿力不行。此次我出山,便要了无牵挂,我希望你把阿力送走。然后我会故意暴露行踪,引陈霂的兵马来抓我。”
佘准看向阿力:“可以,但我怕他未必肯离开。”
“不肯也得肯。”
阿力见他们回来了,如释重负,脸上的雀跃掩也掩不住,连忙蹦了起来,跑到了他们身边。
“给你带了吃的,饿坏了吧。”燕思空解下身上的行李,“还热乎着,趁热吃。”





逐王 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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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力吃完饭,燕思空将他叫到了一边,说出了打算。
阿力听到燕思空要将他送走,大惊失色,连连摇头,着急比划着着急不愿意离开。
燕思空劝道:“阿力,你跟着我太过危险,我保不了你。”
阿力依旧用力摇头:我要服侍公子,我不怕死,我哪里也不去。
“阿力,你年纪不小了,我会给你准备够你一生用度的银子,让佘准为你找一个好姑娘,你们成家……”
阿力噗通跪在地上,两手胡乱地挥舞:求公子不要赶我走,我不成家,我只想一辈子服侍公子。
燕思空暗叹一声,他想将阿力扶起来,阿力却跪着不肯起,他只好蹲下身去,凝望着阿力的眼睛,轻声说:“阿力,你欠我的恩情,这些年为我出生入死,也早已还清,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该为自己活了。”
阿力含着泪,不停地磕头,嘴里发出呜呜地声音。
燕思空忙扶住他,心头酸涩不已。他知道,阿力不愿意离开他,除了主仆之情外,还因为难以融入人群之人,害怕改变,阿力在他身边找到了位置,找到了自己的用处,便害怕一旦分开,就失去这些。
就像一个从未离开过父母的孩子,突然要被迫离家远行。他观阿力那惶恐的模样,便知道其心里有多少害怕。
燕思空无奈,只好改口道:“阿力,我现在在逃命,你如此显眼,我带着你实在容易被发现。”
阿力凄切地看着燕思空。
“我让佘准先将你藏匿起来,待我安顿好了,你若还愿意追随我,我便将你接到身边,如何?”
阿力的嘴唇抖了抖,一双眼眸异常地明亮清澈。
“真的,待风头过去了,我安全了,我便让佘准去接你,否则这样走下去,我们都会被抓住的。”
阿力沉默片刻,含泪点了点头。
燕思空拍了拍阿力的肩膀,他心里清楚,这一次,许就是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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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和佘准商议后,三人天一亮便离开了平凉。
几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封野的势力范围,于是也便到了他们要分道扬镳的时候。
佘准要带阿力去一个隐秘闭塞、且足够远的地方,确保他的异样相貌不会传到封野耳中。同时也要将燕思空的行踪透露出去,陈霂的大军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俩人约定,等安顿好阿力,佘准就回来找燕思空,无论他在哪里。
阿力哭着跪别了燕思空,燕思空目送着二人离开,伤怀不止。他忍不住想将对自己好的人都推得远远地,一怕拖累别人,二怕偿还不起。他这样的人,孑然一身反倒是仁慈。
在路上,燕思空探知陈霂的大军已经到了槐安,距庆阳不过三、四百里。这附近的城池还是朝廷的,封家军不敢越界到此处,但陈霂却可以畅行。
于是在佘准有意泄露行踪,燕思空有意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他在庆阳到槐安之间的一个无名小村落里,遇上了前来捉拿他的楚王军。
他一番逃脱,最终还是被拿下,五花大绑地被送去了槐安。
他很快就要见到陈霂和沈鹤轩了,见到那个他一手带起,却反咬他一口的学生,和那个他屡次心慈手软放过的敌手,让这两个人有机会陷害他,是他咎由自取,但他不会就这样罢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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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槐安,燕思空即刻被压去了陈霂暂住的府邸,陈霂并未如从前那般遥遥来相迎,他穿过长长的回廊,踏过积雪的庭院,终于来到了主屋前。
当他踏进那道门楣,他看到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是一个气度不凡、威严持重的俊挺青年,那深邃的眉眼之间,全是超然于年龄之上的沉稳冷峻。
见到燕思空的瞬间,陈霂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眸中似是点亮了火苗,光芒闪烁,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要起身的冲动。
侍卫向他单膝跪地行礼,大声唤他“楚王。”
陈霂面带怒容:“混账东西,谁让你们把先生绑起来的,还不赶紧松绑!”
侍卫连忙解开了燕思空身上的绳子,燕思空一言不发,冷漠地瞪着陈霂。
陈霂挥手道:“都下去。”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直至屋内只剩下俩人,陈霂这才起身,几步跨到了燕思空身前,激动地喊道:“先生……”
燕思空甩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招呼在了陈霂的脸上。
陈霂被打得猝不及防,面色可谓精彩纷呈,从错愕、到震怒、再到难过,最后,却只剩下了无奈,他用舌尖顶了顶被打得火辣辣地侧颊,不动声色道:“如今,也只有先生敢这样对我了。”
燕思空冷道:“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先生’?你怕早忘了自己是谁吧。”
“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先生’,我也一辈子不会忘了自己是谁。”曾经陈霂脸上的青稚年少,再也寻觅不到半点踪影,如今的他,只是“楚王”,他唇角轻扯,“我是大晟的大皇子,是太子,更是未来的天子。”
“你尽管去做你的皇子太子天子,可你别忘了,你能有今日,都是我为你筹谋的,你却恩将仇报,陷害于我。如今你把我抓来,是嫌害我不够?”
陈霂轻叹一声,面有愧色:“先生,对不起。”
“少废话,放我走,或者杀了我。”
“先生。”陈霂的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想到能再见到你,我高兴得一夜都没睡,分别的这一年多,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我知道你怪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但那都是沈先生的计谋,当我知道的时候,我想阻止也不及了。”
燕思空眯起眼睛:“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些鬼话?”
“是真的,我虽是想让先生来我身边,可我怎么舍得害先生。”陈霂摇了摇头,“况且,若封野相信你,我们又哪有机会得逞呢?”
这话刺得燕思空心脏剧痛,他咬牙道:“我不想再听这些,无论是封野,还是你,我都不想再看一眼,我宁愿倒冠落珮、遁世离俗,再不卷入这些纷扰。”
“先生……”陈霂哀切道,“我绝非有意陷害先生,先生若不能解恨,便狠狠地打我、骂我,但我日夜期盼,才盼到先生来我身边,我、我绝不会放先生走的。”
“我凭什么留下!”燕思空后退两步,转身就想跑。
陈霂一把将燕思空拥进了怀里,他从见到燕思空的那一刻起,就想这样做,因此他抱得格外紧,像是恨不能将燕思空融入体内,任谁也无法分割。
燕思空却用手一把托起他的下颌,用力往上一抬,将他推离自己的同时,又一掌袭向他的心口。
陈霂大惊,伸手格挡,俩人近身过了三招,陈霂虽是将燕思空的招式完全压制,但由于太过惊讶,还是被燕思空趁机打了一掌。
陈霂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同时面色沉了下来:“早在当年先生救我于落马时,我就怀疑先生会功夫。如今先生的真正身份被我知道了,便也不再隐藏,却不知道先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燕思空冷道:“我又凭什么告诉你?”
陈霂黯然道:“先生是为了报仇才入朝为官的,苦心谋划多年,终于斗倒了冤杀养父的仇人,这番情义、这番心智、这番毅力,令我对先生更加佩服。先生是我这一生最敬重、最爱慕之人,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燕思空冷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的,元少胥说的?”
“不。”陈霂摇摇头,“是早前赵傅义大将军写信告诉沈先生的。”
“大将军……”燕思空神色黯然。他对赵傅义一直心存敬畏,甚至因为赵傅义在元卯一事上的仗义,让他感激至今,但赵傅义自知道他背叛朝廷、助封野谋反后,便不能容他。他不怪赵傅义,只是人各有志罢了。
“沈先生得知你的身世后,便马上派人去广宁查,得知元少胥也在封野麾下。其实,我们早就从探子口中听说你与元少胥不合,但一直不知道你二人竟是这样的关系,于是,沈先生便暗通了元少胥,匕首之事,也是元少胥告诉他的,他斥重金命人寻回。”
燕思空阴寒道:“于是你们就联合那个江湖人士,设下陷阱,离间我与封野。”
陈霂状似愧疚道:“我尽管知道,却怎么舍得置先生于险境,等我发现沈先生做了什么时,已经晚了……”
燕思空冷冷一笑。
“事已至此,先生怨我、怪我,我都认了,可先生不也趁机认清了封野吗?”陈霂突然激动地说道,“你与他青梅竹马,年少相许,如今更为他鞍前马后,算计筹谋,这么多年的情分,他却能中这样的离间之计,如此薄情寡义之人,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燕思空的身形晃了晃,瞳仁蒙上一层灰败,他嘲弄一笑:“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封野前脚纳了哪答汗的女儿为妾,接着又娶勇王之女为妻,他将你置于何处?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已是貌合神离吗?”
燕思空漠然道:“你错了,我们并非貌合神离,我们是从里到外,都‘离’了。”
陈霂神色间是掩不住的心疼,他又缓步走向燕思空:“我将先生奉若珍宝,封野却这样糟践先生,你可知千里之外的我,有多痛、多恨、多不甘?若先生留在我身边,我定对先生全然信任,百般敬重,万般爱护,将来我登上皇位,我要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趁机抓住了燕思空的手,目光诚挚,“先生要什么,我都愿意给!”
燕思空心中冷笑,封野薄情寡义不假,一个设局陷害他、算计他的人,又凭什么敢跟他谈敬重、爱护?
但他面上并未将那鄙夷之情表现出来,只是冷冷甩开了陈霂的手:“你既不放我走,那就让我见沈鹤轩,他是不会愿意我留下的。”
陈霂犹豫了一下:“也好,就算我不愿你见他,他也会来找你的。但是,沈先生虽然曾也是我的老师,但到底与你不同,他左右不了我,我也十分气愤他陷害先生,只是我还需要他的助力罢了。”
燕思空斜睨着陈霂:“你不会忘了沈鹤轩可是连中三元的稀世奇才,你觉得他左右不了你?说不定你已经被他玩弄于鼓掌间了。”
陈霂抿了抿唇:“我便是有这层顾虑,才更需要先生。”他再次抓住燕思空的手,“先生,霂儿只相信你啊。”
燕思空也再次甩开了他的手,寒声道:“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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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深宅大院之中。
一间气派的屋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沉默的男人,他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室内一片漆黑,没有掌灯。
突然,屋门被敲开了,一个侍卫步入其中,利落地跪地行礼,他的双腿在微微发抖,瞳仁闪烁不已,恐怕并非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是……害怕。
“属下参见狼王,有……有燕大人的消息了。”
黑暗中,封野暗暗握紧了拳头,心猛然揪紧了:“说。”
“燕大人……被、被楚王……掳走了。”
屋内陷入令人恐惧地沉默。
突然,封野一掌拍向手边的茶几,一声巨响,那贵重厚实的木作边几,竟被雄浑的内力生生劈成了两半!
侍卫吓得连连磕头:“属下无能,狼王赎罪,狼王赎罪!”
“滚。”封野从喉咙里发出黯哑地声音。
侍卫颤抖着跑了。
黑暗中,封野的眼眸中泛出危险的绿芒,面上肌肉抽动,满是狠戾之色。
燕思空被陈霂掳走了,他和陈霂在一起。
凭佘准的本事,能躲过他半个月的追捕,没道理躲不过陈霂几日的搜索,唯一的可能,便是燕思空自愿去找了陈霂。
他的人,从他身边逃离,去找了陈、霂。
封野只觉心脏的痛超出了他的负荷,一生从不低头的狼王,此时却要弯下腰去,才能勉强缓解那像是要绝命的恐惧,并艰难地呼吸。
“燕思空……”封野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反复琢磨,像是要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才能将其牢牢地困在自己身边。
黑暗的虚空之中,封野用那满是憎恨与痛苦的眼神,描摹出了他昼思夜想的人的模样,然后再狠狠撕碎。
那颗仿若被捅了无数刀的、血淋淋的心,此时只剩下一个愿望,就是要将陈霂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陈霂,江山,亦或燕思空,都是我封野的,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尽落入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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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卷完结~明天开新卷啦,接下来的剧情一波比一波刚,大家扛得住吗~~




逐王 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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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轩不在陈霂府中。侍卫领着燕思空出府以后,拐过歪歪扭扭地小巷,最后停在了一间极其简陋破旧的茅屋前,这屋舍看来已许久无人居住,大冬天的四面漏风,屋顶的积雪若再厚一点,怕是能将它压塌了。
燕思空皱起眉:“什么意思?让我住这里?”
侍卫忙拱手道:“不敢,大人是楚王的贵客,自有上宾之仪款待,这里……是沈大人要在此处见您。”
燕思空一时猜不出沈鹤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这里也没几名侍卫,若要害他,这帮人还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这里毕竟是陈霂的地盘,心中稍定,他信步走了进去。
屋内只摆了一张矮矮的茶案,其上摆着酒,沈鹤轩跪坐在案前,安静地注视着他。
室内光线灰暗,沈鹤轩的轮廓融于阴影之中,神秘而深沉。
燕思空刚要张口,沈鹤轩突然吟道:“一间东倒西歪屋。”
燕思空略一思忖,对道:“两个南腔北调人。”
沈鹤轩顿了顿,哈哈大笑起来。
燕思空意识到,沈鹤轩变了,跟从前的那个人,不大一样了。他坐了下来,目光四下巡视一番:“沈大人选在这样一间陋室相会,该不会只是为了与我应景对诗吧。”
“自然不是,不过一时兴起,但燕大人的应对真是妙哉。”沈鹤轩盯着燕思空的眼睛。
燕思空勾唇一笑:“沈大人变了许多,从前你见我,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兴师问罪,今日这般从容,是因为自觉赢了我吗?”
“不尽然,但也是原因之一。”沈鹤轩慢慢地给俩人斟上酒,“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变了许多,这两年我遭逢的变故,胜过我前半辈子所有,这都要拜你所赐。”
放下酒壶,沈鹤轩拿起酒杯:“请。”
燕思空用手捻起酒杯,睨了沈鹤轩一眼。
“怎么,你怕有毒吗。”言罢,沈鹤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燕思空这才放心喝下。
“我之所以选在此处相会,便是因为你我都过多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难免忘了自己是谁,用这陋室提醒一二,不好吗?”
“我从未忘了自己是谁,相信沈大人也不是忘本的人,这是多此一举了。”
“是吗?那便当是我自省吧,毕竟我确实不如燕大人这般千人千面,能将曾经的出身完全抹去,铸造一个全新的身份。”沈鹤轩的目光变得犀利。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燕思空笑道,“不知沈大人得知我真实身份时,是何感想?”
沈鹤轩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道:“老实说,我很惊讶,我没想到,你从前跟我说的某些话是真的,你是真的为了复仇,忍辱负重多年只为扳倒阉党。我曾以为,那些不过是你为自己的利欲熏心找的托词,原来你当年所做的一切,真的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燕思空挑眉:“这番话,实在不像是沈大人会说出来的。”
“是啊,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对你,会生出佩服之情。”沈鹤轩嘲弄一笑,“尽管你做了很多卑鄙下作之事,但你为了报恩能走到那一步,实是常人所不能,我确实很震撼。”
燕思空皮笑肉不笑地说:“沈大人能理解燕某所作所为,实在让我感动不已。”
“我能理解,但大部分不能认同。”沈鹤轩倒了第二杯酒,“只是,理解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大的增进。从黔州失守,到我身陷囹圄,再到我颠沛流离,辗转云南、京师、太原,变故频生,我曾深信不疑的许多东西,都在摇摇欲坠,这两年我所学,或许超过我过去所有。”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茫然,“有那么一瞬间,我彻悟了,从前我读透了书,却读不懂人。”
燕思空心中亦起波澜,他知道沈鹤轩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因遭逢重创而至怀疑信仰,进而心性大变,这些,他十三岁就经历过,人这一辈子但凡有一次这样的变故,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猛然想到,当年那个一夜间失去一切、仓皇逃走的小世子封野,是否也经历了痛苦地破灭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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