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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颜子廉猛地转过身来,咬牙道:“倘若、倘若你与封野能说服封将军……便来找我。”
燕思空激动得浑身一抖,他再次跪在地上,颤声道:“老师,无论结局如何,百年之后,史笔定不负您的忠义之名!”
颜子廉眼圈微湿:“我舍得生前身后名,惟愿还我大晟太平盛世。”
燕思空用力朝颜子廉磕了三个响头,那是他对颜子廉的愧疚。然后,他抬起头,站起身,带着坚毅而冷酷的目光,慢慢退了出去。





逐王 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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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打着太子的名义,向礼部的官员探听了冬猎的一些情况,得知负责山海猎场安全的正是赵傅义,而祝兰亭会另带五百禁卫军贴身保护皇帝和皇亲。
若能拉拢赵傅义将军,与封剑平带回的两千封家军里应外合,祝兰亭的禁卫军便不必放在眼里,因而成事与否,关键在赵傅义。
此事燕思空暂时并不打算告诉陈霂,陈霂年幼势薄,不过是大人手中的一枚棋,倘若事成,那皇位他就算不想上也得上,倘若不成,也不必牵连他,虎毒不食子,被废了起码能保住命。
眼下要做的,一是说服封剑平,二是让封剑平说服赵傅义,这每一步都是刀尖上跳舞,凶险万分。
燕思空亲去找了佘准,让他做好准备,一旦收到俩人约定的信号,就要由佘准负责送人出城,再接应回城。
等他忙了一天回到家中时,就见一小厮模样的人站在庭院里,他隐约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那小厮见到他,恭敬道:“公子,您回来了。”
燕思空看了阿力一眼:“你是谁?”
“小的是您府上的人,贱名石头。”
“哦,那日似是见过,何事?”
“管家命小的过来告诉公子,谢公公为公子乔迁送来了厚礼。”石头从袖中拿出裹着金丝绸缎的册子,双手奉上,“这是礼册,请您过目。”
燕思空瞪圆了眼睛,一把抢过礼册,这一展开不得了,竟是伸直了胳膊也看不全,上面的金银财宝令人眼花缭乱,他粗扫一遍,好多他听都没听说过。他背脊发寒,阖上册子,厉声道:“谁让他收的?!”
石头吓了一跳:“这……这小的不知……”
“谁给你们狗胆,不经我同意就胡乱收礼!”燕思空感到头皮都要炸开了。
石头慌忙跪了下来:“公子息怒,小的只是传话的,小的……小的听说,听说从前的贺礼,公子也是照单全收,所以才想管家就……就……”
燕思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混账东西!”
从前他升主事和被皇帝赐婚时,都曾收到过各官吏送来的贺礼,尤其是成了准驸马,不乏贵重一点的礼品,谢忠仁出手阔绰,只要是与他没有直接恩怨的,一概都送。可那些不过是寻常的人情,在朝为官,官场陋规不能免俗 ,奉三节两寿自然要孝敬上级,再奉盛暑有“冰敬”,隆冬有“炭敬”,出远门了有“路敬”,婚丧嫁娶、添人进口、升迁立功,都可以送,平时无事要找由头送,有喜可贺更要送,所以他收得心安理得,无伤大雅。
可这次是大大地不同。一是他最近并无喜事,二是这礼品的价值太过可怕,他若收了,言官参他一本受贿也无可厚非,他若不收,便是明摆着不给谢忠仁面子,俩人虽是党派有别,但他一介六品主事,在满是阉党的吏部供职,如今大事来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谢忠仁,横生事端。
燕思空拿着那厚厚的礼册,手微微地发抖,这哪里是价值万金的财宝,而是咬人的毒蝎子。最让他胆寒的,是他的管家显然是谢忠仁安插的人,否则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越过主人随便收礼。
简直找死……
石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思空,试探地唤了一声:“……公子?”
阿力走到燕思空身边,往礼册上瞄了一眼,脸色也很难看,转头恶狠狠地瞪向石头。
石头瑟瑟发抖。
燕思空揪紧了手中的东西,寒声道:“滚回去,告诉管家,今夜他亲自守着这堆贺礼,一样也不许动,我明日查验,与这礼单有一枚铜钱的出入,我唯他是问!”
“是,小的、小的这就去。”石头连滚带爬的跑了。
燕思空转身大步走进了书房,砰地一声摔上了门,坐倒在了椅子里。
谢忠仁是何用意?究竟是何用意,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他得想清楚。
天色已晚,现在去找颜子廉商量已经来不及了,明日天亮,他就要亲自把礼品退回去。
不,他得先想明白,谢忠仁要干什么。
想拉拢他吗?他可是颜子廉的门生,岂能被敌党拉拢,谢忠仁不会这么蠢。
想陷害他吗?他只要原封退回便是。
想离间他和颜子廉?谢忠仁更不会这么低估自己几十年的死对头。
谢忠仁选择这个时间,做出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想看自己如何反应?收了如何,不收如何?谢忠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冷静,燕思空,冷静下来。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那些复杂的人与事在眼前疯狂交错,他冷静地在脑海中将它们一条一条地捋出清晰地脉络……
糟了,谢忠仁在引他上钩!
从那一箱箱珍宝抬入他府里的那一刻起,他就中计了。
在士族与封家的联合阵营面前,谢忠仁亦感到颤栗,他既不如颜子廉那般德高望重、门生故吏满天下,也不如封剑平那般手握重兵、战功赫赫四海闻,论文治武功,他一介阉人,本没有任何胜算,可他手里握着一把能够一招制敌的利剑,那就是皇帝。
宦官不如真正的官吏那般有各自的职责与公权,宦权仅是皇权的延伸,为皇帝分担政务,并起到制衡相权的作用,一旦失去皇帝的宠信,便什么也不是。
谢忠仁利用这一点,步步紧逼着要卸封剑平的兵权,以此打击士族,但他同样也害怕出现梁王之乱,封剑平若反,其势是梁王的数倍不止,即便封剑平几乎手无寸铁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有服众的理由,岂能说拿就拿。
杀一个封剑平容易,难的是堵住悠悠众口。
所以谢忠仁一面利用皇上逼迫大同裁军,一面也做了另一手准备,那就是离间士族与封家。
没错,在谢忠仁眼中,他燕思空微若蝼蚁,做一辈子颜子廉的孝贤门生也威胁不着他,就算成了驸马,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驸马,送此厚礼,最终的目标并不是他。
谢忠仁看上的,是他在士族与封家之间那微妙的存在,他也是唯一一个同时与颜子廉和封家有密切联系的人,而他与封野在外人看来芥蒂颇深,可以利用。
他是谢忠仁找到的羊皮鼓上的一个小洞,这面鼓愈是狠锤,便愈是洪声雷动、坚韧不屈,但只要揪准了这个洞轻轻一撕……
想明白了这一点,燕思空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复杂的局势,他哪怕只是错漏了一丁点细节,都可能万劫不复,而谢忠仁竟猝不及防地在他面前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曾出现在谢忠仁眼中,其实,他早已被那双阴险的眼睛盯上了。




逐王 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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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这些,燕思空愈发愤怒而忧虑,管家已经收了礼,他要退回去,便是公然不把谢忠仁放在眼中,而且,此时他收礼的消息定然已经在京中传开了。
如今只能将计就计,一方面,礼是一定要退的,另一方面,他要亲自去向那谢忠仁谢罪,这正是那阉人逼他走得一步,有理由私下见了面,才更好试探他。
燕思空一双深陷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冰冷的光芒,拳头也握得咯咯直响,事已至此,便去会一会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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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燕思空带着阿力来到皇上赐予他的府邸,一脚踹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向院中。
只见那宽敞的庭院里依次摆放着十几个漆红镶金的楠木大箱。
门房跟了上来,面对脸色阴沉的燕思空,和高壮魁梧、容貌丑怪怕人的阿力,畏畏缩缩地小声叫了一句“公子”。
“把赵峰给我叫出来。”燕思空声音不大,但不怒自威。
“是……”
门房刚走了两步,但见管家赵峰已经领着两个仆役匆匆赶来,一见到燕思空,远远地开始佝腰:“公子回来了,老奴有失远迎。”
燕思空眯起眼睛盯着他,不愧是阉人,那虚伪作态的模样比起宫中的内监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生厌。
这赵峰原是御马监的一个太监,随这宅邸一起赐给了燕思空,他早已料到这是谢忠仁的人,却没想到其胆子竟如此之大。
燕思空冷冷道:“来人,把这逆仆给我拿下。”
赵峰脸色一变,大约没想到燕思空来势如此之猛,完全不顾及谢忠仁的面子,他忙跪在地上,恳求道:“公子息怒,老奴知道过去公子从不拒贺礼,一时糊涂,便代公子收了下来,老奴不是故意,公子息怒,息怒。”
燕思空冷冷一笑:“赵峰,你在宫中三十年,见过的场面比我看过的日头都多,你会分不清收礼的度?即便你分不清,也知道身为奴才,最忌自作主张,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替我收礼!”
“公子息怒,老奴糊涂,老奴糊涂。”
赵峰虽是态度谦卑,连连磕头,但燕思空看得分明,那双眼中并无惧色,一是看他年少,二是自持乃皇帝赏赐之人,又有谢忠仁做靠山,料定他不敢将自己如何。
“那只是其一。”燕思空继续说道,“我吩咐你亲自守着贺礼,少一钱一两也不行,你却将它们放在院中一夜不闻不问,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
“哎呀,老奴年纪大了,昨夜实在困倦不堪,公子息怒啊。”
燕思空厉声道:“拿下!”
仆役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动。
赵峰亦是偷瞄着燕思空,显然并未将燕思空放在眼中。
燕思空给了阿力一个眼色,阿力毫不迟疑地冲了上去,将赵峰从地上拽了起来,动作之利落犹如拎起一只鸡,然后一手扯过绑在木箱上的红绸,将赵峰双手捆住了。
赵峰真的慌了:“公子,公子,老奴一时糊涂,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燕思空寒声道:“你身为家仆,却以下犯上,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倘若我不整治你,你怕是还要更加嚣张。”
“老奴不敢了,公子息怒啊。”赵峰急道,“老奴……老奴是陛下赏赐的人,求公子看在陛下、看在谢公公的份儿上,放过老奴吧。”
一提谢忠仁,燕思空更是恶向胆边生,正是因为赵峰是皇帝赐的人,他无法将人赶走,变更不能轻易放过,否则等他搬入新宅,就是在身边养了一条时刻盯着自己的毒蛇。他怒道:“正因你是陛下赏赐的人,我才更要赏罚分明,否则他日公主下嫁,见府上无规无矩,我亦无家主之威,如何向公主交代、向陛下交代?阿力,家法伺候,仗二十!”
阿力起身就去找竹条。
赵峰意识到燕思空要立威,真的害怕了,顿时哭嚎哀求起来。
阿力一手持仗,大踏步走来,院中已围满了府上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阿力走到近前,对赵峰的哀求充耳不闻,高高举起竹条,朝着赵峰的背脊、腰臀抽去。
虽说都是仗刑,但家法之仗刑自然不能与朝堂、军队中的相比,这竹仗薄而柔韧,抽人极疼,但只会伤及皮肉。
赵峰无处可躲,发出了杀猪一般地惨叫。
燕思空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
这竹条并非只抽在赵峰的身上,也抽在谢忠仁的脸上,此举既能震吓住赵峰和府上其他心怀不轨之人,亦是对谢忠仁的报复,左右他要亲自去退贺礼,免不了受辱,这一遭不能白挨。
二十下抽完,赵峰已经疼晕了过去。
燕思空没再看他一眼,吩咐道:“抬上这些贺礼,昨天从哪儿来的,给我送回哪儿去,阿力,你跟他们一起去。”
阿力点点头。
仆役们畏惧地低垂着眉眼,齐声:“是。”
燕思空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去,他现在就要入宫,主动去见那个他不曾说过一句话、正面相视过一次的谢忠仁,那个大晟最有权势的宦官,最该杀千刀的奸佞——也是他最恨不能生吞活剥的仇人!
穿过层层回廊,绕过座座楼庭,燕思空在小内监的带领下,来到皇帝赏赐给谢忠仁在宫中的独院,而皇帝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的是,谢忠仁光在城内,就有三座宅邸。
小内监进去通报后,将燕思空引了进去。
尽管燕思空已经忐忑了一路,但当他的脚真的跨过那道门槛的刹那,他的心更加剧烈地颤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背脊在往下滑,就算现在是初冬时节。
那是仇恨,亦是恐惧,他恐惧的并非谢忠仁,而是因谢忠仁而起的那些惨痛不堪的回忆。
十三年了,当年那发毒誓要报仇雪恨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坚韧不拔的青年,而这一刻,他终于要直面自己的仇敌,直面他十三年来的噩梦。
燕思空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个发须灰白,眼眸却如鹰隼版阴沉的老者,他走得不快,却步履稳健,探究的目光在燕思空身上放肆地逡巡,仿佛能将人一眼望穿。
燕思空只觉呼吸一窒,身体的血液如被抽空了一般,冷得他浑身发抖。
谢!忠!仁!




逐王 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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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内里翻江倒海,燕思空也不得不压抑下汹涌的恨意,恭敬的施礼:“晚辈……见过谢公公。”
谢忠仁坐进了太师椅,吊着嗓子轻咳一声,徐徐道:“燕主事啊,不必多礼。”
燕思空直起身,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忠仁,将那苍老灰白面上的褶皱、纹理、毛发、斑点一一收入眼底,仿佛看得愈仔细,就愈能了解他的对手。
谢忠仁也看着他,目光老辣,好整以暇地等着燕思空发话,虽然燕思空此行的目的,二人心知肚明。
“晚辈今日冒昧来访,是特来向公公请罪的。”燕思空拱手道。
谢忠仁呵呵一笑:“这话咱家可听不懂了,燕主事请的哪门子罪?”
“蒙公公赏识,昨日晚辈府上收到公公赠予的厚礼,晚辈公务繁忙,尚未来得及搬家,昨日并不在府上,我那家仆不懂事,竟自作主张收了下来……”
“哦,这事儿 啊。燕主事在吏部供职大半年,勤勉公允,有口皆碑,如今又是万阳公主未来的夫婿,咱家着实欣赏燕主事这样的青年才俊,有意结交……”谢忠仁勾唇一笑,“莫非燕主事瞧不上我这有缺之人?”
燕思空不卑不亢道:“晚辈绝无此意,只是无功不受禄,晚辈实在不敢承此大礼,已命人送回公公府上,晚辈门户不严,自知此事做得欠妥,因而特来向公公请罪。”
谢忠仁长长地“嗯”了一声,语调阴阳怪气:“这礼收了还要退回来,燕主事,你这可是打咱家的脸啊。”
“晚辈不敢,晚辈一向敬重公公,求公公大人大量,不与晚辈计较。”
谢忠仁低笑不止,“你身为颜阁老的得意门生,当真敬重于咱家?”
“公公在陛下身边服侍多年,为陛下分忧,功不可没,仅凭这一点,也值得天下人敬仰。”
谢忠仁笑着说:“素闻燕主事能言善道,八面玲珑,今日一见,果然了得,还站着做什么,坐吧。”
燕思空这才坐了下来,立刻有小内监奉上香茗。
“其实这礼退与不退,有什么紧要,咱家看着万阳公主长大,这礼便当是赠予公主的嫁妆吧,燕主事不愿意收,可是怕颜阁老介怀?”
“若说完全不怕,那便是欺瞒公公了,晚辈是颜阁老的学生,颜阁老对我多有提拔,晚辈以为,还是要避嫌的。”
谢忠仁哼笑了一声,“无论是你我,还是阁老,皆是为陛下效力,为国家尽忠,本不该有亲疏、远近之分,如今朝廷党派对立,互相掣肘,这是陛下最不愿意看见的,我也为此忧心忡忡啊。”
燕思空心里大骂这阉狗寡廉鲜耻,若非他身为宦官却过度干政,又怎么会造成党争对立,朝廷乌烟瘴气,如今反倒“忧国忧民”起来,真是贼喊捉贼。他谨慎而敷衍地附和道:“公公说得有理。”
谢忠仁话锋一转:“你身为吏部功考司主事,听说此次靖远王的列题便是你做的,你对削减大同军备一时,有何看法呀?”
总算提到重点了。
燕思空轻咳一声,把他应付刘岸的话略加修饰,搬了过来,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绝不显出个人的意见与情绪。
谢忠仁听完,微微蹙眉:“刘尚书亦是这么说的,该不会是他怕担责任,叫你们统一口径吧。”
燕思空拱手道:“这列提是刘尚书与我商议决定的,我二人对此事的想法差不多。”
“呵呵。”谢忠仁轻笑一声,“这话咱家就不信了,那刘尚书可没被靖远王世子当面羞辱过吧?”
燕思空愣了一愣,一时沉默了。
谢忠仁想要利用的果然是这一点,封野在大宴上当众反对婚事,他后来求见被晾在府外站了两个时辰,还有那次周觅星的酒局,封野更是对他冷嘲热讽,甚至将他当做娼---ji调戏,极尽羞辱,这些可谓是城中人尽皆知,就算谢忠仁不会轻信留言,他安插在花柳街的眼线夜离,可是亲眼看见的。
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什么断袖之类的荒唐谣言,只认为封野出身尊贵,便看不上他是寒门子弟,这在上下通婚之中,并不鲜见。
文人都极好面子,在外人看来,他燕思空受此奇耻大辱,定是怀恨在心,只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谢忠仁想利用这点离间他们,他或许可以将计就计……
谢忠仁想从他脸上看出个究竟,但见他面无表情,心中更以为那是在故作镇定,续道:“燕主事与世子曾是好友,不想他却丝毫不念旧情,他日就算了你与公主完婚,怕也是得不到封家的助力。”
燕思空低着头:“晚辈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不便多想。”
谢忠仁暗暗笑道:“是不便,还是不敢呢?你就当真忍得下这口气?”
燕思空抿了抿唇,静默半晌,才沉声说道:“不知公公此番话,是何用意?”
“明人不说暗话。”谢忠仁语气轻飘飘的,“你是颜阁老的学生不假,可谁才是你的主子?你的君、你的父?”
“……陛下。”
“你尊师敬上,一心唯颜阁老是从,本也无可厚非,可如今你就要成为驸马了,说得再直白一点,你可要跟陛下成一家人了,这亲疏远近,你分得清吧。”
燕思空惶恐道:“晚辈……晚辈不明白。”
“咱家也不怕与你说实话。颜阁老处处与陛下作对,陛下想立二殿下,他就指使大臣百般抗议,陛下想削减大同军备,他又与靖远王勾结一气,把死兵权不放,还哪有半点为人臣的样子?”
燕思空面色一白,这倒并非装的,是他意识到昭武帝已经把立储和削减军备的挫败,都迁怒向颜子廉,从前昭武帝再昏庸糊涂,对颜子廉还是又敬又畏的,如今谢忠仁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便证明昭武帝对颜子廉的不满已经到了顶点,恐怕想要一起整治了。
这个消息令燕思空顿时浑身发冷,看来,眼下深陷危机的,已不止封家。
谢忠仁见自己的话奏效了,更是循循善诱:“燕主事如此聪明,该明白咱家是什么意思,若是换做别人,我何必多费口舌,可燕主事是陛下亲选的驸马,陛下对你赏识有加,过了冬,便要择良辰吉日为你和万阳公主完婚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燕思空脸色铁青,沉声道:“公公的意思是……”
谢忠仁冷笑:“你若能劝得颜阁老悬崖勒马,那是最好不过,如若不然,咱家便劝你早为自己打算,陛下亦不想废了你,有损公主声誉,你可明白?”
燕思空双拳紧握,身体轻轻颤抖着,他轻声道:“晚辈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半点违逆之心,望公公明查。”
谢忠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燕主事是明理之人,咱家会为你禀报陛下的。”
“谢公公。”
谢忠仁压低声音:“若颜阁老和封剑平有什么动向,你是否也该如实禀告陛下呢?”
燕思空沉默不语,面露难色。
他若答应得太爽快,谢忠仁定会起疑问。
谢忠仁笑了笑:“看来燕主事还是不够通透啊。”
“我……”
“也罢,燕主事不妨好好思量思量,咱家是为了陛下,为了万阳公主,才对燕主事说这一番肺腑之言,若燕主事不迷途知返……”谢忠仁口气骤冷,“那就可惜了。”
“……多谢公公提点,公公一番话,醍醐灌顶,晚辈铭记在心。”
谢忠仁唇角含笑,慢慢啜了一口茶。
燕思空眸中闪过一丝阴寒。如今屋内除了他们,只有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内监,他要杀这个老阉狗,不费吹灰之力,他多希望能用手掐住那枯柴的脖子,看着这阉狗眼中流露出悔恨、恐惧和绝望,他无数次的幻想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俩人近在咫尺,他却什么都不能干。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恶意,拱手道:“晚辈,亦有一事想请教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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