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李樵一来,谢柏便道,“莫如头一遭来别院,我带她出去逛逛。”便带谢莫如去了,留下表兄弟二人说话。
别院建在山脚下,占地颇为广阔,其时天已渐热,谢柏与谢莫如在园中假山亭中品茶。谢柏扶栏远眺,一时方看向谢莫如,欲言又止。谢莫如依旧是那句话,“二叔,不必说。”
谢柏忽就一笑,他望着谢莫如平静无波的面容,问,“我不说,莫如你想不想知道?”他再没见过比谢莫如更有耐性的人。
假山为一湾溪水所绕,自上而下望去,阳光落于水面泛□□点金光,这光晕有些刺眼,谢莫如回身坐下,道,“过去的事,就像流走的水,永远不会再回头了。不论到底是什么模样,已经过去了。许多人在意自己的出身,祖先的成败荣辱,我不是这样的人。过去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之前,或者更早一些,二叔不过是她这样的年纪。二叔知道的真的是事实吗?不,二叔知道的只是结果,而结果,她已经看到了。
千山记 26.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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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柏真是服了谢莫如,他都要愁死了,谢莫如只是安静喝茶。当然,谢二叔愁的是,要不要跟谢莫如说,说,还是不说。
谢柏望向谢莫如安静喝茶的侧脸,不由问,“莫如,在想什么?”
谢莫如将手中茶盏放于手畔高几上,道,“在想这山,不知可有名字?”
谢家别院就在山脚,谢柏不由一笑,他自小到大的习惯是,想要什么直说便可。谢莫如不一样,谢莫如想要什么会说“这个东西很好”“这叫什么名字”。他是真的信了,谢莫如是真的不想听那些方家旧事,不然,谢莫如这样的性子,断不会说出这样明确的拒绝——不必说。
谢柏道,“这山叫栖霞山,因在帝都以西,又叫西山。”
谢莫如微颌首,“我在书上看到过。”
谢柏笑,“时辰尚早,且山上凉快,无甚暑气,要不要去山上看看。咱们一道去,西山寺素斋是一绝,中午在西山寺吃素斋如何?”
这提议正对谢莫如心坎儿,谢莫如自是意动,仍是按捺着性子问,“那苏不语和李先生怎么办?”
谢柏一笑,“他们老大个人了,不必多理,让管事好生服侍就是。”交待好管事服侍苏李二人,谢柏便带谢莫如出了别院,往山上去。谢莫如命紫藤、梧桐相随,道,“帝都最有名气的应该是天祈寺了,据说天祈寺是千年古寺。我在书上看,西山多贵人别院,避暑之处。”
“对,咱家别院在山脚,省了爬山的辛苦。再往上就是李樵家别院了。”谢柏指给她一条通幽小径。
谢莫如微微皱眉,李樵到谢家别院时,手持竹杖,脚穿草鞋,而且,两者都不是装饰着好玩儿的。草鞋是半旧的,鞋底带着泥土草屑,竹杖底端已有裂纹,可见是用来方便走路的。苏不语骑马而来,定是住的远,可李樵这样子,也不像住得近的。谢莫如不及多思,就听谢柏道,“其实西山寺也是名寺,只是不比天祈寺历史悠久,且天祈寺供奉着皇家香火,自然更贵重一层。不过,西山寺香火也极旺,在帝都也能排前三了。西山寺的方丈文休法师是有名高僧,佛法精深,更胜天祈寺方丈。”
谢莫如道,“文休大师还在西山寺么?”
“自是在的。大师在西山寺落发出家,一直在西山寺精研佛法。”谢柏笑,“这山上名胜景致也不少,说来最有名的景致就是山腰的万株梅林,现下是看不到,待冬天咱们来看,万株梅花似火,真乃帝都胜景。”
谢莫如虽是人生头一遭上山,却能搭上谢柏的话,道,“我在书上看到过,说这梅林当初便是由前朝明月公主命人所种,其景可想而知。”
谢柏想通,如今反少了许多忌讳,随口道,“太祖当朝后,将此处梅林连同梅林宫赏赐给宁平大长公主做了别院,听说以前大长公主每年冬日都会过来赏梅景。你母亲不喜梅花,偏爱杜鹃,杜鹃院的杜鹃树便是当年命人自南越移植而来,整个帝都城,再没有这样漂亮的杜鹃树了。”
虽不讳言这些事,可乍然提及,谢柏仍是有些酸楚,反是谢莫如,只是静静听着,树木浓荫下,阳光点点斑斑洒落,面前山路崎岖蜿蜒,谢莫如眉梢都未动一下,谢柏问,“莫如你喜欢什么花?”
谢莫如想了想,“没什么太讨厌的花,花随时令,或开或谢,开放时,添一景,凋零时,也自有别的花来妆点景致。四时都有花开,于我没什么差别。”
谢柏问,“那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当然有。”谢莫如笑,“是人便有喜恶,我只是对花草平平罢了。”
“我喜欢看书。”谢莫如道,“这世上若没有书,该有多寂寞。也喜欢字画,李先生的字画就很好。还想学骑马,二叔你有空能教我吗?”
谢柏挑眉,“莫如你素来贞静,怎么会想学骑马?”
“二叔不是说有许多豪门的女孩子都会骑马狩猎么,倘不会,以后出去说起来,岂不没面子。”谢莫如说着一笑,眉目舒展,仿佛清风流云,“这是借口,其实主要是我想学。看二叔骑马,就觉着很威风很自由。”
谢柏笑,“等回去先给你置办套行头,有空咱们再出来,待你练好了,带你打兔子如何?”
谢莫如点头,“甚好甚好。”
谢柏叹,“莫如你小小年纪,不能总这样老气横秋。”
“那要如何?”谢莫如问。
谢柏道,“女孩儿家,要娇俏甜美,应该说‘好啊好啊’,再想法子好生谢谢二叔。”谢柏还没说完,谢莫如已是一幅消化不良的样子,谢柏哈哈一笑,也说不下去了。
其实这山,谢柏已来过多次,不过谢莫如兴致颇浓,许多花草树木,以往只看过图谱,这次见着实物,不免路上多盘桓了些时间。
待叔侄两人到了西山寺,已是未初。西山寺是名寺,平日少不了达官贵人往来,寺中和尚亦是练就出一幅好眼力,知客僧一见是谢柏,笑,“二公子前来,要拈香么?”竟是认得谢柏。
谢柏看向谢莫如,谢莫如摇头,“我们是慕名而来,略坐一坐便好。”
知客僧心说,慕名而来还不拈香呢,不过,看这时辰,他也知道客人或是乏了或是饿了,笑道,“今日香客甚众,大的厢房已经住满了,后院临湖还有一间空房,倒还雅致。”
谢柏点头,道,“我们还未用饭,可有素斋来一席。”
知客僧自是一一应下。
知客僧给安排的地方很是不错,湖畔植满桃树,虽无春日灼灼其华的景象,如今硕果垒垒,亦有一番趣味。何况,这寺中的素斋味道亦是出众,虽不外乎是豆腐、菌子、青菜之流,却做的鲜美可口,清淡适宜。谢莫如道,“用素油、素食做出这等席面儿,实在难得。”
僧人端来香茶,笑道,“这是祖师亲制的野茶,施主尝尝。”
侍女接了茶奉上,谢莫如问,“文休法师在吗?”
僧人一愣,道,“小僧专司知客一职,祖师的事倒不清楚。”
谢莫如道,“你能去问一问么,昔日我读法师所著《万里行记》,有几处不解,如果文休法师在寺中,可否当面请教?”
僧人并不知谢莫如身份,不过谢柏他是认得的,见谢柏并未反对,应一声退下。
待僧人去了,谢柏方道,“文休法师还写过游记?”老和尚得道高僧,是指他在梵文佛经上的成就。
“我也是在一本旧书里看到,那时文休法师尚未出家,倘不是在另一本书看到有记载文休法师的俗家名字与经历,我还不知道那游记是法师所著呢。”谢莫如道,“非常精彩,比话本子好看的多。二叔要看,我借你。”
想上次谢莫如打发丫环将苏不语的《人间记》送给谢莫忧的大方,这次一听就知是谢莫如心爱的书,连出借都这般不舍,谢柏笑,“好。”
文休法师在和尚界声名卓著,依文休法师的地位,当然不可能过来见谢家叔侄,一时,小和尚相请,叔侄两个便去了文休法师的佛堂。
佛堂干净整洁,地板纤尘不染,二人便将下人留在外面,褪了靴子进去。文休法师算着年岁已经不轻,望之却不过四五十岁光景,一双眼睛明净如同婴孩,仿佛全无心机,又阅尽世事的老者,了然一切。谢柏一揖,“大师,好久不见。”
谢莫如亦施一礼,文休法师双眸含笑,极是慈和,颌首示意,“谢施主,女施主,请坐。”
叔侄二人便在文休法师面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了,谢柏笑,“这是我家中侄女莫如,她读过大师所著游记,颇有些不解之处,今日初来贵寺,听闻大师在寺中清修,不禁心生拜访之意。”
文休法师望向谢莫如,微微笑着,“老衲年轻时正赶上战争离乱,民不聊生,四处飘摇,倒是去过一些地方。彼时闲来无事,便记上几笔,后来结集成册,知道的人少了,不意女施主还看过。”
文休法师的确极有高僧气象,不过,谢莫如向来是就事论事,她道,“游记我看过一些,大师的游记,人情风物,地理习俗,文采飞扬,极富意趣,在我看的书里,是一流的好。只是,还有些不解之处,还望大师解惑。”
谢柏不知道谢莫如哪里来的这天大口气,对着当代佛家宗师夸人都只说“一流的好”,不过,谢莫如神色真挚庄重,就知她心口如一。文休法师这把年纪,涵养亦是一流的好,微微一笑,“女施主请讲。”
谢莫如这一说就说到了天色将晚,谢柏都觉着,谢莫如平日话少,完全是没遇着让她想说话的对象。看谢莫如与文休法师,聊的多开心。谢柏都不忍心打断,不过,他们还要下山回城,谢柏不得不道,“莫如,大师也累了,天也晚了,下次有空我再带你过来是一样的。”
谢莫如此方觉着室内光线微暗,侧首望向窗外,果然夕阳西下,谢莫如笑,“一时不察,竟打扰大师这么久。”
文休法师笑,“能为施主解惑,不算打扰。老衲成此书久矣,几十载光阴,有施主这样一人用心读过,已足矣。”
谢莫如认真道,“今日未能尽兴,下次我早些来。”
文休法师起身相送,谢莫如又顺道请教了两句西蛮语的事,方与大师告辞。
能请教到文休法师,谢莫如心情极佳,不过,下山的速度可得抓紧了。谢柏有幸看到谢莫如一步两阶跳下山去,谢柏真担心谢莫如脚下不稳摔山路上,不想人家谢莫如如履平地,稳的很。
谢柏人高腿长,倒没啥,只是叔侄二人这等速度,把梧桐紫藤两个丫环累的够呛。及至到别院,苏李二人均已辞去,苏不语留了一张手书一幅字给谢柏。谢柏收起来,让谢莫如放在车里,便带着谢莫如匆匆回城。
及至到家,天已尽黑,谢莫如命紫藤将苏不语的字送到谢柏院里交给绿菊,带着梧桐同谢柏去了松柏院。谢太太倒未恼怒,只是微微责备,“今天出城,我算着会回来的晚些,只是也忒晚了,再迟些,怕是进不了城,岂不要在城外过夜了。”
谢尚书笑着圆场,“这不是回来了么。孩子们定还没用饭呢,不是叫厨下留饭了么。”在谢尚书看来正常,谢莫如头一遭出城,路上远不说,免不了多看看的,再说也不是太晚。
谢太太笑,“以后再晚回来就没你们饭吃了。”
谢柏笑睨谢莫如,“这回不怪我,我们在西山寺,莫如跟人家文休法师,一说话就说了一个多时辰,要不是我提醒,她还想不起走呢。”
饶是谢太太这回也深感荣幸了,望着谢莫如的眼睛十分喜悦,道,“文休大师可是高僧,说什么了说这么久。”
谢莫如明白二叔的意思,是不想家里知道苏不语,不,上次二叔明明在松柏院提及过苏不语,那么,二叔怕是不想家里知道今日见过李樵之事。虽不明白原因,谢莫如依旧道,“我以前看过一本大师写的游记,里面有些看不懂的地方,这回正巧听说大师在西山寺修行,就请教了大师。”她真心赞道,“大师的确有学问。”
谢太太笑,“岂是有学问,文休大师可是得道高僧,平日里见一面都不容易的。”
谢莫如望向谢柏,道,“多亏有二叔在,我先时问知客僧大师可在,知客僧说不知道。后来他看了二叔一眼,方下去问了,这才见着大师。和尚都说众生平等,可见也是不平等的。”说的谢太太谢尚书都笑了。
谢柏亦是一笑,想这丫头可真机伶。
一时素蓝带了小丫环进来,服侍着谢柏谢莫如洗过手擦过脸,谢太太笑,“你们就在我这里用吧,省得再回去啰嗦。”
谢柏谢莫如便去隔间用晚饭了。
待用过饭,吃过茶,略说些话,谢太太和颜悦色的打发叔侄二人各去安歇。
谢柏送谢莫如回杜鹃院,其时,夜色正好。
千山记 27.祸根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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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在一畔挑着灯笼,谢莫如站在园子里,向方氏的小正院望去,见已熄了灯,紧一紧身上披风,扶着梧桐的手回了自己的梧桐小院。
张嬷嬷见自家姑娘回来,忙上前服侍谢莫如换衣裳,谢莫如问,“今天院里可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刚刚牡丹院着人来问姑娘回来没?紫藤回来后,我就打发小丫环过去说了一声,那边也没说什么。”张嬷嬷年纪不算老,眼睛却有些花了,精细活儿不大方便,服侍着自家姑娘换好衣裳,静薇给谢莫如去了头上首饰,将头发散开梳理整齐,挽了个简单的慵妆髻道,谢莫如点点头,又问,“母亲可好?午饭晚饭用的什么?”
张嬷嬷一一答了。谢莫如换了家常衣衫,张嬷嬷道,“厨下预备了宵夜,姑娘要不要用些?”
“在祖母那里吃了,倒还不饿。”
张嬷嬷笑,“我早叫她们备好了热水,出去这一日,姑娘定累了,要不要沐浴。”
谢莫如笑,“也好。”她自来习惯一天两个澡,又吩咐静薇,“给我预备好笔墨。”
沐浴后,谢莫如罕见的夜里伏案用功,待将今日文休法师说的记录下来,谢莫如方上床休息。
倒是第二日在松柏院请安时,谢莫忧问,“大姐姐昨天同二叔去哪儿了?”
谢莫如淡淡,“没去哪儿。”
宁姨娘笑嗔女儿,“这是怎么跟你大姐姐说话的。”
谢莫忧捏粒葡萄,细心的剥去皮,喂谢太太吃了,翘着嘴巴同谢太太撒娇,“好几回二叔都只带大姐姐出去玩儿,我也不常出门啊。二叔和大姐姐也不说叫上我,我也想去嘛。”
谢太太吃了葡萄,笑,“你又说这刁话,上次是你自己不去,昨儿个是去城外,以前你不总嫌坐车累么?”
谢莫忧立刻道,“我不嫌累啦。”
谢太太直笑,“等哪天咱们去庙里烧香,你跟你大姐姐都去,好不好?”
谢莫忧自然称好。
“好了,别闹你祖母了。”宁姨娘捧茶道,“太太,该是预备做秋衫的时候了,要是没别的事,明儿我叫巧针坊的裁缝过来。”
如今正是暑日,离秋天还远,不过,这些大衣裳都是要提前一两个月的。家里也有针线上人,做些简单小件罢了,精工细作还得交给专业人士。宁姨娘负责这事,自然提前准备。
谢太太点头,“嗯,让她来吧。”又对谢莫如谢莫忧道,“到时喜欢什么样式,只管与裁缝娘子说。”
两人都应了,又说了会儿话,便到了上课的时辰,辞了谢太太,姐妹两个一并去了华章堂上课。
待中午回了杜鹃院,又有丫环素馨过来请谢莫如过去用饭,近些天来,谢太太总喜欢叫她一道用饭,谢莫如也没说什么,刚换好的家常衫子又重换成一套外出的轻紫暗纹纱衣,交待张嬷嬷道,“嬷嬷服侍着母亲用午饭吧,近来天热,跟小厨房说备些银耳羹解暑。”
张嬷嬷应了,让静薇紫藤两个服侍着自家姑娘出门。见谢莫如面色淡淡,悄捏一下她的手,去都去了,可别摆脸色给太太看,她家姑娘能熬出头多么不易。
张嬷嬷也不知道她家姑娘有没有明白她的暗示,满是不放心的目送自家姑娘出了大门,又交待守门婆子两句,方带着小丫环张罗起方氏的午饭来。
谢莫如到时,松柏院喜气盈盈。宁姨娘谢莫忧母女也在,谢莫如请了安,谢太太笑,“坐吧。中午清静,他们当差的当差,上学的上学,都不在家里用饭,咱们娘们儿正好一起,也热闹。”
谢莫忧笑,“我问过素蓝姐姐了,今天有活炝雪晶虾。”
“多大个人,还这样贪嘴。”谢太太笑。
谢莫忧眉眼弯弯,一片天真灿烂,“这不是有喜事么,一有喜事,我就忍不住高兴。”
素蓝端上茶来,谢莫如接了,静静的呷一口,只听着屋里莺声燕语的说喜事,至于什么喜事,大家都不明说,仿佛就等着谢莫如问了,偏生谢莫如请过安后只管径自品着香茗,一字不言。
谢太太一笑,不在听谢莫忧撒娇,转而道,“过几日宁家定要请客的,莫如莫忧都与我一道去。”她虽这样说,却想着,莫如该不愿意去的。只是既然出门,没有只带谢莫忧的理,谢莫如愿不愿意去,都随她吧。
哦,原来是宁家的喜事。谢莫如有些明白了,淡淡道,“我正想抽空整理昨天文休法师讲的东西,太太,我就不去了。”
谢太太并未勉强,“也好。文休大师是得道高僧,能得大师教诲,好好参悟。”
谢莫忧嘴唇动了动,也没说啥。倒是站在谢莫忧身后的陈嬷嬷不甘寂寞,喜气盈腮的对谢莫如道,“大姑娘怎么不去,又不是外处,是亲家老爷升官儿了!”
素蓝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圆了,看向陈嬷嬷,深觉不可思议:如今竟还有人敢在大姑娘面前说这等没天日的话!
倒是谢莫如淡淡看她一眼,问,“听说方家没人了,怎么,我外公还在世?”
宁姨娘立刻喝斥陈嬷嬷,“好多嘴的奴才!还不给我下去!”
陈嬷嬷绝对是个忠心为主的奴婢,她一片忠心,活了这把年纪,自然知道这话会大大得罪了谢莫如,只是,如今亲家老爷官儿越做越大,自家奶奶、姑娘也应该立起来了吧!再未料得她这狂言未得主子称赞不说,反而被撵,顿时臊的脸上通红,火辣辣的说不出话。还是宁姨娘身边儿的丫环蕙春推了她一把,拉着跌跌撞撞的陈嬷嬷下去了。
陈嬷嬷是谢莫忧的奶娘,谢莫忧忙与谢莫如说好话,“大姐姐,你别与这等没见识的婆子一般计较,她可知道什么呢。大姐姐与她计较,白低了姐姐的身份。”
谢莫如只看谢莫忧一眼,一言未发。
谢太太面若寒霜,一掌击在案上,斥谢莫忧,“这是什么糊涂话?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主子还不能计较了!计较便是低了身份?我告诉你,不计较你才是没了身份!”
谢太太直接道,“素蓝,立刻给我远远打发了她,再不准进府!”
素蓝领命,谢太太怒气难平,见谢莫如八风不动的模样,问她,“莫如,你看如何?”既然陈嬷嬷大大得罪了谢莫如,这处置自然要谢莫如满意方好。
谢莫如搁下茶盏,道,“这婆子既是二妹妹的奶嬷嬷,想是积年老家人,又有服侍二妹妹的功劳,处置太过,二妹妹的面子怕是过不去的。只放她一人出府,她这把年纪,岂不分离人家骨肉,倒不如开恩放他们一家出府,让陈家在外头自由自在的生活吧,做良民比做奴婢强。倘二妹妹或有不忍之处,府里罚了,你再赏她些,亦能收拢其心,这一家子忠心的奴才焉能不效死力。”
谢莫忧泪流满面,泣道,“大姐姐这样说,定是疑我了。”
谢莫如一动不动的望着谢莫忧,直看到谢莫忧脸上有些不自在,方道,“你真是半点不明白。”她有什么可疑谢莫忧的,谢莫忧这心思,她早便明白。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许多人总喜欢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中,谢莫如起身道,“太太,我先回了。”
谢莫如回到杜鹃院时,方氏已经开始用饭了。因方氏不用早饭,故而,杜鹃院的午饭向来要早一些。
张嬷嬷见自家姑娘回来,不禁大为吃惊,暗道,莫非姑娘得罪了太太,不然这会儿怎么回来了?不过,张嬷嬷有个好处,她不是乍呼人,哪怕担忧的了不得,仍是一脸笑容迎上前,“姑娘回来的正好,快洗手一并用吧。姑娘不在,奶奶一人用饭也没滋味儿。今儿早上我就吩咐厨房预备昨儿姑娘说的素粉皮。姑娘尝尝,跟庙里的一样不?”
谢莫如洗过手,丫环添了碗筷,她坐下道,“祖母那里乱遭遭的,二妹妹被祖母喝斥,我在那里二妹妹面儿上怕过不去,就先回来了。”
一听是谢莫忧倒霉,张嬷嬷立刻放了心,笑着给自家姑娘布菜。昨日在西山寺吃的素斋,有一道素粉皮,味道委实不错,谢莫如回来告诉张嬷嬷,让厨房学着做一做。
杜鹃院的粉皮一般是配了鸡丝来吃,正是暑天的菜,盘中粉皮晶莹透明,洒了一层炸的酥脆的面筋末,谢莫如细尝,滑润细嫩一如往夕,只是味道与庙里的仍是不同。谢莫如道,“还是差一些,说不出差在哪儿,等下次再去,我叫庙里多做一份带回来给厨子尝一尝,兴许就能学会了。”
张嬷嬷笑,“这做菜,各有各的秘方呢。”
“嬷嬷说的是。”
谢莫如中午看了会儿书,下午去华章堂上课没看到谢莫忧,纪先生问了一句,谢莫如道,“二妹妹大概有事吧。”纪先生便也不问了,给谢莫如一人上课。
别看牡丹院对杜鹃院关切备致,谢莫如对牡丹院素不关心。故而,宁姨娘与谢莫忧哭回牡丹院的事,谢莫如亦一无所知。倒是谢松落衙回家,先受了谢太太一通斥责,“当初你非要她进门,我有没有与你二人说过,想进门儿,可以!但这辈子只能是妾室!当初,你们是怎么应我的?言犹在耳,今天莫忧的嬷嬷当着莫如的面儿便说宁家老爷是亲家老爷?你平日有没有约束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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