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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谢莫如不以为然,道,“想想安夫人当初如何信赖那男人,千里迢迢的随他回乡,自是打算一辈子好生过日子的。不知被逼到何种境地才恨到活剥了他的皮呢。殿下只看到安夫人的厉害狠辣,没看到安夫人受的苦楚呢。”
五皇子摸摸脸,对谢莫如道,“这也是哦。”硬给媳妇说的脸上辣辣的。
“这也是随口一说,”谢莫如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不生则死,不死则生。倘不经此劫,焉知能有今日安夫人呢。”
五皇子道,“这么说,安夫人还要感谢她第一个丈夫了?”
谢莫如笑,“自然是要谢的。没有这些人这些事的磨砾,她便是金子也发不了光。”
五皇子觉着,不论啥事,她媳妇都能说出些道道来。而且,这道理肯定是不与常人同的。就是这种独辟蹊径的见解,五皇子专爱与谢莫如聊天。
五皇子道,“安夫人是个有心思的,她这次来,带了好些族中子弟,我看,倒也都是知礼之人。听说,俱是选出的夷族优秀子弟,安夫人是想他们留在帝都学习,待学成再回南安州好造福夷民。”
谢莫如赞道,“安夫人果然眼光长远。”
这一点上,五皇子也挺佩服安夫人,他又道,“你猜是谁给安夫人出的这主意?”
“既叫我猜,肯定是我认识的人。”谢莫如想了想,“这主意既是别人给安夫人出的,想是安夫人信赖的人。我与安夫人共同认识的人……”谢莫如还真想不出来,道,“我还是头一遭见安夫人呢,哪里猜得到。”
“姓朱,叫朱雁,你认不认得?他原在南安州为知州大人的同知,这次父皇宣他回帝都,他这前程可就远大了。”
一说朱雁,谢莫如想起来了,道,“一时倒忘了,朱家是祖母的娘家,朱雁算起来与我是表亲。朱表兄的祖父朱侍郎原是礼部左侍郎,近些年身子骨不大康泰,且年岁也不轻了,就辞了官在家教养子孙。”
五皇子说着又有些可惜,道,“朱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样,可惜了的只是举人出身。”
“他当年也是少年得志,十几岁就中了举人,要往上继续科举,不见得中不了进士。”
五皇子都奇怪了,道,“那为何没参加春闱,朱家官宦人家,这样的子弟,没有不好生培养的理。”
谢莫如就把朱捷自己中举后上报吏部谋闽地平安县县令差使的事儿说了,道,“那等地方,从来都是吏部看谁不顺眼,硬派了去的,多少人有去无回。怕是头一遭见有人自己上赶着去,吏部那些郎中高兴还来不及,没做耽搁就签发了任令,朱表兄这差使都到手了,他家里也没了法子,只得让他去上任。”
“这也算艺高人胆大了。”五皇子笑一回,道,“虽然有点儿怪,但能在这种不太平的县里做出声望,安境抚民,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谢莫如也点头道,“真金不怕火炼。初时朱表兄不去春闱谋了那么个差使,不少人说他脑袋发昏,如今倒多赞他年少有为了。”
五皇子笑,“人多如此么,怕是你我也不能幸免。”
谢莫如一笑,“这倒是。”
这是一个英才辈出的年代,五皇子又说起去岁春闱的榜眼徐宁娶妻的事儿,道,“他与二哥颇有缘法,散馆后依旧在翰林修书,这次东宫选属官被选入东宫做侍读,这回娶的是宁祭酒家的闺女,也算春风得意了。”
谢莫如并不认识这位徐榜眼,不过她记性极好,念叨了一回徐榜眼的名字,道,“徐宁,记得前科春闱贡士名单中,也见到过一个叫徐宁的贡士,不过,他贡士排名不高,后未看到他在春闱名单……”想了想,谢莫如问,“这是同一个人么?”
五皇子真是服了他媳妇,道,“正想跟你说,可不就是一个人么。刚说起朱大人来,我就想说徐榜眼呢,朱大人秋举后就谋差使做官去了,初时我还以为他是家里困难呢,不想是他自作主张。徐榜眼出身倒是平平,头一年春闱后贡士榜单中排到两百八十三位,他怕落到同进士里去,就没参加殿试,就此落榜,却未回乡,在帝都苦读三年,去岁一举金榜题名。”
谢莫如淡淡,“果然是宁祭酒的眼光。”
五皇子道,“你是不是觉着徐榜眼汲于功名了?其实我觉着也有一点,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同进士与一榜二榜的进士,说是同为进士,实则天壤之别。”
谢莫如一手搭在软榻打磨光润的扶手上道,“汲于功名倒不是什么坏事,倘不汲于功名,怕是根本不会来帝都科举。这位徐榜眼,要我看就是机心颇重。说不得他就是有意去二皇子府的粥棚去寻机会的呢。”
“看你说的,他又不能掐会算,难不成,他就料到二哥粥棚会出事?”
“那他去二皇子粥棚做甚?怎么不去大皇子家的粥棚?怎么不去三皇子家的粥棚,怎么不去四皇子家的粥棚?”
“二哥家粥棚用的是精米呗。”要不是去的人多,前年也不能出了那么档子事儿。
“可别笑死我了,他一个举人,哪怕没钱银也有功名,在帝都难道会饿死?别的干不了,去聘一蒙童的教书先生也足够了的。哪怕真就一门心思念书,殿下也去粥棚亲眼见过那些贫寒人是怎么排队领粥的?既是专心念书连外务都顾不得的人,难不成就有心思排老长的队去领一碗粥吃?别的我不知道,就是寄住在庙里的读书人,哪怕身无分文,只要肯为庙里抄些经文,庙里也会供他一日两餐,虽是素食,亦不至饥迫,且还能叫他省下一些笔墨纸张的花销呢。再退一万步讲,他就是真的饥寒交迫,就是真的去领粥果腹,要换了我,一个大男人,堂堂读书人、举人出身,换成知羞知耻的,就是有精米粥也不能去吃,领一碗糙米粥倒也罢了。毕竟是有心功名的人,领粥还要去挑粥的好歹?要挑着最好的粥去领?他是打叠心思一辈子做领粥而食的勾当了。”谢莫如不屑道,“什么因缘际会,去查一查他当初寄居何处?二皇子府的粥棚可是在城北施粥的,他住哪里?倘他住城北倒也罢了。不过是些愿者上钩的把戏,骗谁呢。”
五皇子嘻嘻一笑,瞅着媳妇的两只眼睛道,“我看看,你这不是眼,是苏不语话本子里的照妖镜吧。”
谢莫如“扑哧”笑了,五皇子抓起果碟中的一只水蜜桃咬了一口道,“愿者已然上钩,如今徐榜眼做了榜眼,二哥马上就是太子了。咱心里清楚就算了,二哥不见得看不出呢,只是徐榜眼毕竟有才,英雄不问出身,这一段渊源,也成逸事啦。”
“这等机心小人,就是文章做的再好,人品手段也是不入流。”对于二皇子看人的水准,谢莫如道,“东宫用人,也就这样了。”
五皇子忙道,“家里说说就罢了,可别拿到外头说去。”他媳妇可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哪。
“我知道。”谢莫如喟然一叹。
风起云涌的时代,来到了。





千山记 125.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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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莫如生辰宴后,帝都另一盛事就是二皇子迁居东宫的宴会了。
虽然册封礼尚未举行,但,即使寻常人家搬迁新居也会摆几席薄酒,何况二皇子这准太子。东宫请客的内容相对单调但品流极高,第一日宴请皇室亲眷,第二日宴请属官,且东宫非常克制,只第一日皇室家宴隆重热闹些,第二日是低调小宴。
大皇子颇有微辞,私下嘀咕,“太子还没做呢,就生出这忒多的捞钱主意来,老二越来越奸了。”
崔氏都无语了,鉴于丈夫这无规律发作的眼红病,崔氏懒得再劝,只是与丈夫商量着送往东宫的乔迁礼,大皇子道,“随便送些什么就行了,以后倘他三天两头的办宴会,咱还要次次厚礼啊?咱自家日子还过不过了。”
崔氏心说,要不知丈夫是皇子,还得以为是哪家穷鬼说的这话呢。崔氏道,“殿下这样说,倘真失礼于东宫,非但丢脸,怕是父皇那里也说不过去。”
大皇子想一想他那偏心又没眼光的皇爹,过去看媳妇拟的礼单。
其实这乔迁宴,还真不是二皇子主动要张罗的,因为册封东宫礼即将到来,二皇子身为事件主角,每日要随穆元帝理政,与属官讨论国事,与兄弟姐妹联系感情,还要在前来参加东宫册封礼的国外使臣面前展示一国太子的风范,以及在太后与他皇爹面前尽孝、熟悉册封时的各种规矩礼节等等等等的这些事情,已将二皇子忙的脚不沾地了。这种情形下,二皇子根本不愿再摆什么乔迁新居的酒宴了,只是胡太后兴致极高,提起这摆酒的事,穆元帝也觉着,二儿子眼瞅着要做太子了,全国上下,连临国属国友国啥的都通知到了,这样的大喜事,儿子迁东宫,也该摆几席酒的,穆元帝还道,“只管放开的去乐一乐。”
于是,二皇子家摆了两日乔迁酒。
皇室之间走礼,像前些天谢莫如的生日节庆什么的自不必说,就是二皇子这样的乔迁酒,且又是往东宫迁,更是不好简薄,等闲一送,总有几千银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皇子瞧着显赫,花用的地方也多呢。大皇子唧咕一回,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般这个时候五皇子就很庆幸自己娶了个好媳妇,她媳妇身家丰厚自不必言,关键是,他媳妇掌家有方,五皇子自己也不是个会乱用钱的,故此家里日子过得游刃有余。
五皇子还说呢,“我看二哥这些天忙的都瘦了,给二哥送些滋补品吧。”
谢莫如笑,“殿下也忒实在了,给长辈送滋补品是孝敬,给晚辈送滋补品是关怀,平辈中,倘谁病了伤了抑或女人有了身孕生产前后要调理的,送滋补品是问候,二皇子如今好端端的,不过是稍有劳乏,且东宫正是万人瞩目的时候,别个府里都没这个,就咱们府里送,就原是好心,也得叫小人忖度出恶意来。殿下只管放心,二嫂子那样精细伶俐的人,这会儿不定怎么给二皇子调理呢。”
五皇子点头,“这倒也是。”继续跟媳妇看礼单,忽然想到一事,“听说这次册立东宫靖江王也要过来到贺。”
“他国使臣都要来的,靖江王正经宗室,一地藩王,理当亲至以贺东宫。”谢莫如道,“不过,他真的肯来,倒是意料之外。”
五皇子也悄悄的说,“是啊,按理藩王三年一朝,这些年也未见靖江王来过。我以往也只是听说过他,这次来了,还真得见识一下。”
“你要去见识,也叫上我,我也要看看靖江王生得何等形容。”
五皇子一乐,应了他媳妇。
靖江王多年未至帝都,其实不要说五皇子这在兄弟间排行靠后的,就是皇长子,对靖江王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哪怕他们的爹穆元帝,对靖江王的印象也不大深刻了。主要是穆元帝少时登基,他八岁上祖母程氏过身,程氏一死,葬礼结束,辅圣公主就命靖江王去就藩了,彼时穆元帝不过八岁,如今穆元帝都四十出头儿了,恐怕也不记得靖江王具体是何形容了。
五皇子就想着好生看一看靖江王呢,结果,来的是靖江王世子。靖江王世子一至帝都就进宫给穆元帝请安兼请罪,递上靖江王写的折子,靖江王称身上不大妥当,就派儿子代自己来了。
靖江王称病并不稀奇,三十几年一直用这招,都用老了。
穆元帝很细致的问靖江王世子,靖江王生得是什么病,可好些了。靖江王世子三十几岁,人生得威仪气派,态度很恭谨,禀道,“父王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康泰,老人家接到陛下御旨,十分高兴,想要亲来以贺东宫,临行前晚上设宴,父王约是多吃了几盏酒,第二日就起不得身,宣来太医诊过,实难成行。父皇很是不安,想着我朝开国以来首立东宫,这般千载盛事,偏生不能亲至,辜负陛下圣恩,便谴臣代他前来,一为代他贺陛下册立东宫之喜,二则代他向陛下请罪,陛下御旨相召,他竟不能亲至帝都,还请陛下恕罪。”
穆元帝宽宏表示,“王叔身子无恙就好。近些年,朕上了年岁,总是想到旧事,三十几年前,王叔就藩后,我们叔侄再未见过。朕颇是想念王叔,且又遇册东宫之喜,想着请他老人家一并来帝都热闹热闹。王叔身子不适,朕只有挂心的,岂会责怪。”
因册东宫将近,礼部事忙,五皇子正在昭德殿禀事,五皇子还以为能见着靖江王,结果人靖江王没来,五皇子心说,装病能装三十几年,这家人也算奇葩了。看他爹还一本正经的与靖江世子讨论靖江王病情呢,五皇子道,“父皇,这些年儿子也屡闻靖江王身子不大妥当,儿子想着,靖江那地方毕竟不比帝都繁华,父皇既挂心靖江王的身子,何不派两个得力的太医过去,也帮着靖江王调理一二。”
穆元帝笑,“朕正想着呢,你说到朕前头去了。”命人传口谕到太医院准备医术好的太医去靖江王府给靖江王看病。
靖江王世子道,“谢陛下关怀,父王身边倒也有几个妥当太医。”
“表叔只管放心,平常宁荣大长公主身子略有不适,父皇也是派太医过去,大长公主都说父皇这里的太医医术比她府里的太医好呢。”五皇子一幅恳切模样,“就是他们医术不及表叔府里的大夫,让他们去瞧瞧,回来与父皇说一说医理,父皇也能放心呢。父皇这里也有好药材,一并叫他们带了去,知道表叔府里不缺,也是咱们的心意不是。”
二皇子亦道,“一家子骨肉,表叔莫要客套。”
靖江王世子连忙道,“陛下所赐太医,自然是寻常不能及,臣代家父谢陛下圣恩,谢两位殿下关怀。”
五皇子道,“可惜这次只有表叔一人来了,倘是表婶一道来,倒可与皇子妃们亲近一二,她们妯娌倒爱在一处说说笑笑。”
靖江王世子道,“家父身子不适,母亲有了年岁,我就留她在府里,也能帮衬母亲一二。”
“这倒也是,表叔想的周全。”五皇子便不再说什么了。
穆元帝心下一笑,想着这个儿子以往尽是给他出难题,这回倒是阴差阳错的表现不错。赐了大夫药材,穆元帝又给他们介绍,道,“你们表叔侄还未见过。”指着二皇子五皇子给靖江王世子认识了,彼此见礼后,穆元帝对靖江王世子道,“去慈恩宫见一见太后,她也惦记你呢。中午在朕这里用饭,晚上另有家宴。”
靖江王世子一一谢过,恭谨的随内侍去了慈恩宫。
穆元帝对二皇子五皇子道,“靖江王世子鲜少来帝都,你们是表叔侄,多亲近一二才好。”
五皇子还有礼部差使要忙,略说几句话就退下了。二皇子笑,“五弟在礼部,大有进益。”
穆元帝道,“当差三年,倒是知道了些进退。”
如穆元帝所言,中午慈安宫赐宴,穆元帝特意命人召了宁荣大长公主进宫来团聚,待到晚上皇室家宴,诸皇子公主长公主都到了,另外还有靖江郡主穆七郎两个,一则团圆,二则也是叫靖江王世子认一认皇室中人。男人们在昭德殿宴饮,女人们则是在慈恩宫领宴。胡太后笑呵呵的对宁荣大长公主道,“原想着靖江王来了帝都,你们兄妹也好相见,不想靖江王身上不好,虽他不能来,世子来也是一样的,你也有许多年没见世子了吧?”
胡太后说这话,谢莫如直接偏开头去,没见过说别人兄长身子不好反笑的一脸春光灿烂的,就是做态,也要做个略带担忧的姿态好不好。甭看胡太后死不待见谢莫如,谢莫如对胡太后也没什么好感,倒不是胡太后总无事生非的寻衅她,主要是谢莫如就看不上胡太后这种自作聪明的蠢相,这位老太太或者以为太后是一种只需享受而无需付出的尊荣身份。
好在,胡太后智商差些,运道却是不差的,自身智商堪忧,生出的儿女一个比一个聪明。有胡太后主持的宫宴,倘是宴请自家人还好,倘是重要宴会,穆元帝总会令文康长公主在一畔相陪,给他娘圆圆场啥的。胡太后此话刚落,文康长公主已接了话音,安慰宁荣大长公主道,“姑妈莫太过担心,靖江王叔是上了年岁,偶有病痛,听皇兄说,王叔身子尚可,皇兄已赐了太医赏了药材,连夜令他们过去了。”
宁荣大长公主道,“是啊,我也听世子说了。陛下仁义,我在帝都这些年,但有病痛陛下总免不了赐医赐药,王兄远在藩地,自是艰苦些,有陛下关爱,我也放心了。”
胡太后笑,“你只管放心,凡事有皇帝呢。”
哪怕宁荣大长公主素知胡太后蠢笨,她也常利用胡太后犯蠢啥的去整治别人,如今胡太后犯蠢犯她头上,尤其在说自己嫡亲的兄长靖江王的身体状况,胡太后这一幅乐呵相,直堵的宁荣大长公主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好生难受。
宁荣大长公主岔开话题,“眼下就是东宫之喜,帝都城如今热闹的很,我那亲家也受诏前来参加东宫册立大典,听她说前些天来给娘娘请安,娘娘赏赐了她许多东西,直说娘娘和气。”
胡太后想到安夫人就头皮发麻,安夫人活剥人皮啥的其实是年轻时的旧事,现下已鲜有人再提了,只是,这事,胡太后却是知道的。无他,当初她还是这后宫的一介小宫人,安夫人来帝都入朝请安,彼时先帝尚在,先帝亲娘程太后亲自召见过安夫人,安夫人那会儿还年轻,杀人如麻的名声能传到帝都来,程太后对她很是欣赏,还给她写过一幅“不坠巾帼”的大字给了安夫人。那会儿胡太后在宫里当差,偶然听大宫人闲话时说过一二。前些天安夫人到了帝都,见过穆元帝后,因安夫人毕竟是女人,而且又是四皇子妃的外祖母,穆元帝为示亲近,就令安夫人去慈恩宫见胡太后。胡太后好悬没装了病,幸而有文康长公主在畔,且慈恩宫赏赐颇丰,安夫人只当胡太后生性寡言拘谨,也没多想,带着慈恩宫的赏赐就出宫了。胡太后事后同皇帝儿子抱怨,“如何弄个修罗夜叉来见哀家见哟,要不是有你妹妹在,哀家哪里敢见这样的凶煞人。”又说起四皇子妃,“往日瞧着她倒还柔顺腼腆,幸而不似她这外祖,不然小四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安夫人煞气过重,胡太后当天都没能睡好觉。今日宁荣大长公主提起安夫人,胡太后也没有嬉笑的心思,胡乱支应一句,“她这把年岁,又是小四媳妇的外祖,你的亲家,再不能薄待的。”
文康长公主补充一句,“安夫人于国有功,昔日皇祖母在时曾亲自召见,辅圣公主也有问询,皇兄亲政后亦厚待于她,母后时常说起安夫人功勋,颇是感佩,还特意叮嘱皇兄好生招待老夫人,老远的来这一趟不容易呢。”
四皇子妃笑,“外祖母也说皇祖母仁爱慈善,雍容尊贵,母仪天下,令人向往。”
二皇子妃跟着道,“那日在五弟妹生辰宴上见了,老夫人极爽俐的人。”
长泰公主也道,“是啊,精神头儿极佳。”
谢莫如点头,“是位明白的老人家,听说安夫人如今都能挽弓引箭,此次来帝都,千里之遥,虽有车驾,老人家却是宁可弃车骑马,身子骨儿硬郎的很。”说着看向宁荣大长公主,“安夫人也快六十的人了,说来与靖江王年岁相仿呢。”
文康长公主心下舒坦,笑,“这一说还真是如此,靖江王叔今年五十七了吧。”
四皇子妃也不傻,接话道,“那还是外祖母年长一些,外祖母正好六十岁,花甲之年了。”
谢莫如便道,“安夫人年轻时收复南安州十数部族,刀光剑影十几年,还有这样好的身子骨儿,委实令人羡慕。”问四皇子妃,“可有什么保养之法?”
四皇子妃笑,“要说保养之法,外祖母每日晨起习武,必有一餐要食粗粮,余者也没什么特别。”
谢莫如一笑,“看来是天生的好身骨儿。”
皇长子妃崔氏道,“习武的人就是不一样呢。”
三皇子妃褚氏也说,“就是,行走起卧皆与常人不同。”
大家正说靖江王与安夫人的身子骨儿,胡太后突然冒出一句,“老五媳妇,你们这成亲都两年多了,还没动静呢?”
一瞬间,慈恩宫静的只余诸人的呼吸声,连宁荣大长公主都惊住了。唉哟,刚她还为胡太后蠢到她头上气闷,如今回过神,她只想爆笑出声。太好笑了。简直是神之发问啊。
这回换文康长公主给她娘噎着了,文康长公主还给噎的不轻,要是换了第二个人说这种话,文康长公主非去剪了这人的舌头!她娘到底知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谢莫如把话题转到靖江王身子骨儿上,还不是在明里暗里的敲打靖江王装病的事么!她娘到底知不知道好歹啊!
文康长公主先道,“今儿是给世子接风,正说靖江王叔呢,母后你怎么突然想到这茬了。他们小孩子家,脸皮儿薄,您这问的,倒叫老五媳妇不好意思了。”
宁荣大长公主笑,“也难怪娘娘惦记,就是我也惦记呢。当年皇兄戎马倥偬半世,都是为的儿孙。皇兄只有陛下一子,临去前仍有许多不放心。自陛下起,咱们皇家方得人丁兴旺,我有了年岁,别的不盼,就盼着你们各家儿孙满堂,就是你们孝顺娘娘和陛下了。”
这话简直是说到胡太后心坎儿上,再加上胡太后早与谢莫如不睦,胡太后简直不容人说话,直接道,“是啊,大长公主这话有理。民间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呢。”说着还瞥谢莫如一眼,“老五没个儿子,可不像那么回事儿啊。”
谢莫如捏一捏案上的酒盏,淡淡道,“哎,是啊,人丁兴旺才好呢。不说别人,就说先帝吧,一世英雄,打下这偌大江山,亏得有陛下,方有了传承,不然,岂不便宜了外人。”一句话先弹压了宁荣大长公主,谢莫如继续道,“如今非但皇室人丁兴旺,听闻靖江王府亦是子息繁茂,靖江王多年未回帝都,这次因病也未能成行,好在世子来了,让世子去祭一祭世祖皇后陵吧。这些年,虽有陛下祭奠,皇室供奉不断,可谁能替了谁呢?陛下已是孙辈,靖江王却是世祖皇后嫡亲的骨肉呢。世祖皇后多年未见儿子,见一见孙子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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