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丹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希行
“但不管朕怎么忧心烦恼。”皇帝道,“你想做什么还要去做什么,是吧?跟那个陈丹朱——”
皇帝的声音顿了下,他在训子,但陈丹朱也脱口冒出来,自己都觉得好气又好笑。
可不是吗,那个陈丹朱不也是这样,天天一上来就先哭臣女有罪,哭完了继续犯罪。
“这么看,你们还真像是父女。”皇帝自嘲一笑,“你跟朕半点不像父子。”
这话比先前说的无君无父还要严重,楚鱼容抬起头:“父皇,儿臣其实跟父皇很像,解决诸侯王之乱,是多么难的事,父皇从未放弃,从年少到现在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直到功成,儿臣想做的就是追随父皇,为父皇为大夏出力做事,哪怕身体病弱,哪怕年纪幼小,哪怕吃苦受累,哪怕战场上有生死危险,哪怕会触怒父皇,儿臣都不怕。”
这话皇帝也有些熟悉:“朕还记得,将军过世的时候,你就是这样——”
想到于将军过世,虽然过去六七年了,还是能感受到悲伤,他和周青于将军曾席地而坐对着漫天星空,激扬畅想怎么收服诸侯王,让大夏真正一统,说到伤心处一起哭,说到开心处一起饮酒的场面,仿佛还就在眼前。
一转眼,大夏真正的一统了,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皇帝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楚鱼容。
“朕跌跌撞撞失魂落魄赶来军营,一眼看到将军在外迎接,朕那时候真是开心,谁想到,进了营帐,看到床上躺着于将军,再看揭开面具的你——”
皇帝深吸一口气,按住心口,直到今天他也还能感受到冲击。
“你说你是为了朕,为了大夏,没错,那时候朕和大夏都离不开铁面将军,你做的事的确是朕无法拒绝的,是朕迫切需要。”
“但是,楚鱼容,你也不要说一切都是为了朕,你其实是为了自己。”
“你做每一件事从来都不跟朕商议,从来都是自作主张,你一心所向只是你的一心。”
“楚鱼容,假扮铁面将军是你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不当铁面将军也是你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然后你再来跑来跟朕说你有罪,你真认为有罪吗?”
“你就是无君无父,无法无天,知罪而罪,知错而错,肆意妄为。”
“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朕。”
不轻不重不急不躁不怒的声音一句句砸过来,砸的年轻人修长挺直的脖颈都似乎有些沉重,头颅一下下要低下去,但最终他还是跪直,将头抬起。
“父皇,您说得对。”他说道,“儿臣的确是为了自己,儿臣逃出皇子府,并不是为了大夏解忧,而只是想要去看看外边的天地,儿臣接过铁面将军的面具,也是因为从此后可以领兵为帅征战四方,做一个皇子不能做的事。”
皇帝看着他:“你只想你想要的,你有没有想过,会失去什么?当初在铁面将军的尸首前,朕已经告诉过你,你还记得吗?”
楚鱼容应声是:“父皇你说,戴上这个面具,从此后世间再无儿,只有臣。”
皇帝居高临下俯瞰这个年轻人:“那臣犯了错,应该怎么做?”
楚鱼容俯身叩头:“臣罪该万死。”
皇帝道声来人。
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殿里突然从两边冒出几个黑甲卫。
皇帝道:“杖一百,关入天牢。”
问丹朱 第三百三十七章 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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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皇帝来到了军营,不过在进军营之前,陈丹朱先被驱逐。
铁面将军尸首停放的营帐里,李郡守走进来,周玄三皇子也都跟了进来,唯恐陈丹朱不肯听圣旨。
李郡守虽然还板着脸,但神情柔和很多,说完了让她走,还俯身对跪着的女孩子轻声劝:“你已经见过将军一面了。”
陈丹朱看向他。
不待陈丹朱说话,李郡守忙道:“丹朱小姐,现在可不能闹,陛下的龙驾就要到了,你这时候再闹,是真的要出人命的,现在——。”
说到这里看了眼铁面将军的尸首,轻轻的叹口气没有再说话。
现在铁面将军可不能护着她了。
铁面将军离世,陛下正是悲痛的时候,陈丹朱如果敢冲撞,皇帝就敢当场斩杀让她给将军陪葬。
陈丹朱点点头应声是,竟然没有多说一句话起身,因为跪的久了,身形踉跄,李郡守忙扶住她,后方伸出手的周玄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李郡守道:“那我们走吧。”
陈丹朱垂着头乖乖的跟着往外走,再没有往日的嚣张,按理说看到她这幅样子,心里应该会有些许的幸灾乐祸陈丹朱你也有今天之类的念头,但事实上看到的人都莫名的觉得可怜——
当然,太子除外。
“丹朱小姐真是可惜啊。”他看着被李郡守拿着圣旨押送的女孩子,叹息道,“应该不能参加将军的葬礼了。”
陈丹朱停下来,看向他。
李郡守在一旁忍不住抓住她,陈丹朱依旧没有暴怒吵闹,而是轻声道:“将军在丹朱心中,参不参加葬礼,甚至有没有葬礼都无关紧要。”
太子皱眉:“什么叫有没有葬礼,将军怎么会没有葬礼,你是在指责陛下——”
李郡守抓紧圣旨大声道:“殿下,陛下就要来了,臣不能耽搁了。”
太子看了眼始终垂着头的陈丹朱,心里冷笑一声,陈丹朱如此奸诈,没有被挑衅引诱,不过不管她嚣张还是装可怜乖巧,在太子眼里都是死人一个了。
“去吧。”他道。
陈丹朱想到什么又走到周玄面前,周玄抬着头不看她。
“竹林和阿甜是我的人。”陈丹朱说道,“主仆同罪,让我们关在一起吧。”
周玄没有理会她。
陈丹朱也只是说一句,也没有逼着要回答,说罢跟着李郡守走开了,一直走出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一些将官们看着这样的丹朱小姐反而很不习惯。
“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铁面将军了,哭都没哭一声。”一个将官嘀咕,“先前哭哭闹闹的来军营,现在又这样,真是不懂。”
旁边有个声音忽的道:“我懂。”
将官忙转头看,见是周玄。
周玄看着他,认真的解释:“我父亲过世的时候,我也没有去参加葬礼,除了一开始听到消息哭了几声,后来也没有哭。”
将官自然也听过周玄的事,然后周玄就发愤图强投笔从戎为父报仇——这跟陈丹朱完全不一样的,是每个听到的人都心生敬佩的事。
周侯爷是触景生情了吧,看到死亡就想起了离世的亲人。
将官斟酌应该怎么说话,周玄又摇摇头:“但我不懂。”他看着被差役们簇拥着远去的女孩子。
他不哭不闹是因为太悲伤太痛苦。
她又是为什么太悲伤太痛苦?铁面将军又不是她真正的父亲!明明就是仇人。
他真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差役簇拥的女孩子身影很快在大路上看不到了,伴着一阵阵马蹄地面抖动,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喝,皇帝来了,军营里的所有人顿时纷纷跪地接驾。
皇帝在太子的搀扶下缓步走下来,军营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悲号。
.....
.....
李郡守带着陈丹朱进京直接进了大牢,而进了大牢,陈丹朱都没有感叹四周的环境,以及两辈子第一次住牢房,就病倒了。
她的身体本就没有痊愈,按照王咸的要求需要再睡三四天,但急着赶路回来,回来后又骤然得到铁面将军病危,紧接着便病故,另外三皇子和周玄竟然要谋害铁面将军的一连串打击,病的极其凶猛,进了牢房躺下,当天晚上就火炭般的烧起来。
陈丹朱完全没有了意识,不知黑夜白天,唯一的意识就是整个人似乎在湖水里漂浮,起起伏伏,有时候被呛水般的窒息难受,有时候则轻轻飘飘灵魂好像脱离的身体,这时候是轻松的,甚至还有一丝愉悦,每当这个的时候,她的意识似乎就清醒了。
她听到了阿甜的哭声,听到了李郡守的发怒,还看到李涟和刘薇围着她,给她喂药,给她擦拭身子更换衣裙,还看到了金瑶公主,公主坐在她身边哭的眼都肿了。
她也看到了三皇子和周玄的身影,但两人似乎站在阴暗处,模模糊糊似真似幻。
最后一次轻轻飘飘飞离身体的时候,她甚至看到了王咸。
王咸拿着针扎她,是从未见过的密集的金针,但她浮在半空中,肉体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一点都不觉得疼,她饶有兴趣的看着,甚至还想学一学。
直到王咸似乎生气了,气呼呼的跟她说话,只是陈丹朱听不到,只能看到他的口型。
他说,铁面将军。
铁面将军怎么了?陈丹朱有些紧张,她努力的靠近王咸想要听清。
终于听到了王咸的声音:“铁面将军说要来见你了。”
陈丹朱忍不住高兴,是啊,她病了这么久,还没看到铁面将军呢,铁面将军也该来了——
她的念头闪过,就见王咸将那密集的金针一巴掌拍下去。
陈丹朱终于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她发出一声尖叫,人也重重的跌入湖水中,湖水灌入她的口中,她挥舞着手臂拼命的要跃出水面——
她终于跃出了湖面,睁开眼,大口的呼吸,一双手也被人握住,耳边是阿甜的惊喜的哭喊。
“小姐!”
陈丹朱呆呆看着眼前的女子,但这个女子怎么不太像阿甜啊,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
女子对她一笑,手贴上她的脸,轻声道:“丹朱,别怕,姐姐在。”
姐姐?陈丹朱剧烈的喘气,她伸手要坐起来,姐姐怎么会来这里?混乱的意识在她的脑子里乱钻,皇帝要封赏姚芙,要封赏姐姐,要接姐姐,姐姐要被欺辱——
“都过去了。”陈丹妍一眼就看出神志不清的女孩子在想什么,她更贴近过来,柔声说,“丹朱已经把姚氏杀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了。”
陈丹朱混乱的意识闪过一丝清明,是啊,没错,她长长的舒口气,人向后软软倒去——
“小姐又要昏迷了!”“袁先生。”“别担心,这次不是昏迷,是睡着了。”
杂乱的三人的声音接连响起,紧接着陈丹朱就听到有轻轻的哼唱声。
是小时候姐姐哄她入睡时经常唱的,陈丹朱将放在额头上的手拉下来,贴在脸上紧紧握住再次一次陷入沉睡中。
......
......
天牢的最深处,似乎是无边的黑暗,咯吱一声,牢门被推开,一人举着一豆灯走进来,豆灯照耀着他一双如豆般的小眼。
“陈丹朱醒了。”他说道,“死不了了。”
黑暗里有黑影浮动,呈现出一个人影,人影趴伏着发出一声轻叹。
“还是王先生厉害啊。”他说道,“没有王先生,我可怎么办啊。”
王咸将豆灯啪的放在一张矮桌子上,豆灯跳跃,照出一旁床上趴着的人,他枕着胳膊,面白如玉,长长的头发铺散,墨黑灰白夹杂。
“怎么办?”王咸哼了声,“殿下你该怎么办就还怎么办呗,你要做什么事,谁还能挡得住?”
是啊,他要陈丹朱活着,陈丹朱就能活,楚鱼容将头埋在胳膊上笑起来。
问丹朱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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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又一盏豆灯亮起,幽黑被驱散,呈现出一间小小的牢房。
牢房里倒没有稻草蛇鼠乱乱不堪,地面干净,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另一边还有一个小摇椅,摇椅边还摆着一个药炉,此时药炉子上烧着的水咕嘟嘟翻滚。
王咸走过去拎起水冲泡一杯茶,在摇椅上坐下来,咂了口茶,摇摇晃晃惬意的舒口气。
“累死我了。”他说道,“你们一个一个的,这个要死那个要死的。”
说着指着趴在床上笑的年轻人。
“你还笑,你的伤再裂开,就要长腐肉了!到时候我给你用刀子全身上下刮一遍!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楚鱼容慢慢的舒展了下身体,似乎在感受一层层蔓延的疼痛:“论起来,父皇还是更疼爱周玄,打我是真的打啊。”
王咸冷冷道:“你跟陛下的情是最薄的,你还去冲撞陛下,打你也不冤。”
楚鱼容枕着手臂只是笑了笑:“本来也不冤啊,本就是我有罪在先,这一百杖,是我必须领的。”
王咸起身走到床边,掀开他身上搭着的薄被,虽然已经过去十天了,虽然有他的神医技能,杖伤依旧狰狞,年轻人连动都不能动。
“如果等一等,等到别人动手。”他低低道,“就算找不到证据指证凶手,但至少能让陛下明白,你是被迫的,是为了顺水推舟找出凶手,为了大夏卫军的安稳,这样的话,陛下绝对不会打你。”
楚鱼容枕着手臂安静的听着,点头乖乖的嗯了一声。
“当时明明就差那么几步。”王咸想到当时就急,他就走开了那么一会儿,“为了一个陈丹朱,有必要吗?”
“当然有啊。”楚鱼容道,“你看到了,就这样她还病快死了,要是让她认为是她引得那些人进来害了我,她就真的自责的病死了。”
王咸咬牙低声:“你一天到晚想的什么?你就没想过,等过后咱们给她解释一下不就行了?至于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吗?”
楚鱼容哦了声,似乎这才想到:“王先生你说的也对,也可以这样,但当时事情太紧急了,没想那么多嘛。”
王咸气急:“那你想什么呢?你想想这样做会引起多少麻烦?我们又错失多少机会?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想?”
楚鱼容转头看他,笑了笑:“王先生,我这辈子一直要做的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想的人。”
什么都不想的人?王咸愣了下,皱眉,什么意思?
“就如我跟说的那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楚鱼容枕着胳膊,看着桌案上的豆灯微微笑,“我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而不用去想利害得失,搬出皇宫,去军营,拜将军为师,都是如此,我什么都没有想,想的只有我当时想做这件事。”
他再转头看王咸。
“我当时想的只是不想丹朱小姐牵涉到这件事,所以就去做了。”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事情来了,我再解决就是了。”
“人这一辈子,又短又苦,做什么事都想那么多,活着真的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王先生,我既然来这世间一趟,就想活的有趣一些。”
王咸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半头白发的年轻人——头发每隔一个月就要染一次药粉,现在没有再撒药粉,已经渐渐褪色——他想到最初见到六皇子的时候,这个小孩子懒洋洋慢悠悠的做事说话,一副小老头模样,但现在他长大了,看起来反而越来越天真,一副稚子模样。
王咸笑一声,又长叹:“想活的有趣,想做自己所想,你的所求还真大。”他扯凳子坐过来,拿起一旁的药碗,“世人皆苦,世间万难,哪能随心所欲。”
说着将药粉洒在楚鱼容的伤口上,看起来如雪般美丽的药粉轻轻飘飘落下,宛如片片刀刃,让年轻人的身体微微颤抖。
“虽然不易,但也不能就此沉沦啊。”他咬着牙忍着痛,让声音带着笑意,“总要试着去做。”
王咸哼了声:“那现在这种状况,你还能做什么?铁面将军已经入土为安,军营暂由周玄代掌,太子和三皇子各自回归朝堂,一切都井然有序,混乱悲伤都跟着将军一起下葬了,你呢,也要被葬在这天牢里不见天日了。”
楚鱼容道:“哪有你说的这么惨,我父皇还在呢,我就不会被忘记。”
王咸眼中闪过一丝古怪,旋即将药碗扔在一旁:“你还有脸说!你眼里要是有陛下,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说着站起来。
“我也受牵连,我本是一个大夫,我要跟陛下辞官。”
他的话音落,身后的黑暗中传来沉沉的声音。
“你还有什么官?王什么,你叫什么——这个无关紧要,你虽然是个大夫,但这么多年对六皇子所作所为知情不报,早就大罪在身了。”
王咸噗通转身冲声音所在跪下来:“陛下,臣有罪。”说着哽咽哭起来,“臣无能。”
皇帝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看了他一眼:“你挺有能的,天牢里到处乱窜。”
王咸跪在地上喃喃:“是陛下仁慈,惦记六殿下,才容罪臣肆意妄为。”
皇帝冷笑:“滚下去!”
王咸忙道声谢主隆恩,低着头起身跑出去了。
楚鱼容在床上趴着施礼:“儿臣见过父皇。”将头在床上叩了下。
皇帝目光扫过撒过药粉的伤口,面无表情,道:“楚鱼容,这不公平吧,你眼里没有朕这个父亲,却还要仗着自己是儿子要朕记着你?”
楚鱼容低头道:“是不公平,常言说,子爱父母,不如父母爱子十之一,儿臣托生与父皇身前,不管儿臣是善是恶,成才还是一事无成,都是父皇无法割舍的孽债,为人父母,太苦了。”
皇帝被他说得逗笑了:“楚鱼容,你少来跟朕花言巧语,你这种把戏,朕见得太多了。”
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善解是善解,但该怎么做他们还会怎么做!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楚鱼容默然一刻,再抬起头,然后撑起身子,一节一节,竟然在床上跪坐了起来。
皇帝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安静的看着赤裸上身的年轻人在面前跪伏。
“父皇,正因为儿臣知道,儿臣是个眼中无君无父,所以必须不能再当铁面将军了。”
“否则,将来掌握军权越来越重的儿臣,真的就要成了狂妄大逆不道之徒了。”
皇帝的脸色微变,那个藏在父子两人心底,谁也不愿意去正视触及的一个隐思终于被揭开了。
问丹朱 第三百三十九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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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一阵安静。
直到椅子轻响被皇帝拉过来床边,他坐下,神情平静:“看来你一开始就清楚,当初在将军面前,朕给你说的那句只要戴上了这个面具,从此再无父子,只有君臣,是什么意思。”
几年前的事楚鱼容还记得很清楚,甚至还记得铁面将军突发猛疾的场面。
营帐里紧张混乱,封闭了中军大帐,铁面将军身边只有他王咸还有将军的副将三人。
但那时候太突然也太慌张,还是没能阻止消息的泄露,军营里气氛不稳,而且消息也报向皇宫去了,王咸说瞒不住,副将说不能瞒,铁面将军已经神志不清了,听到他们争论,抓着他的手不放,重复的喃喃“不可功亏一篑”
他明白将军的意思,这时候将军决不能倒下,否则朝廷积蓄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该怎么办?
然后听到皇帝要来了,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将消息彻底的平息,他让王咸染白了自己的头发,穿上了铁面将军的旧衣,对将军说:“将军永远不会离开。”然后从铁面将军脸上取下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当他带上面具的那一刻,铁面将军在身前握紧的手松开了,瞪圆的眼慢慢的合上,带着伤疤狰狞的脸上浮现了前所未有轻松的笑容。
此时想到那一刻,楚鱼容抬起头,嘴角也浮现笑容,让牢房里一瞬间亮了很多。
“父皇,那时候看起来是在很慌乱的状况下儿臣做出的无奈之举。”他说道,“但其实并不是,可以说从儿臣跟在将军身边的一开始,就已经做了选择,儿臣也知道,不是太子,又手握军权意味着什么。”
任何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都会被皇帝信重又忌讳。
铁面将军也不例外。
皇帝的儿子也不例外,尤其还是幼子。
当他做这件事,皇帝第一个念头不是欣慰而是思虑,这样一个皇子会不会威胁太子?
兄弟,父子,困于血脉亲情很多事不好赤裸裸的撕破脸,但如果是君臣,臣威胁到君,甚至不用威胁,只要君生了怀疑不满,就可以处置掉这个臣,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所以皇帝在进了营帐,看到发生了什么事的之后,坐在铁面将军尸首前,第一句就问出这话。
“朕让你自己选择。”皇帝说,“你自己选了,将来就不要后悔。”
将来也不要怪朕或者未来的君无情。
楚鱼容道:“儿臣从未后悔,儿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同样,儿臣也知道不能做什么,不能要什么,所以如今诸侯事已了,天下太平,太子快要而立,儿臣也褪去了青涩,儿臣当将军当久了,真的以为自己真是铁面将军了,但其实儿臣并没有什么功勋,儿臣这几年顺风顺水所向披靡的,是铁面将军几十年累积的赫赫战功,儿臣只是站在他的肩头,才变成了一个巨人,并不是自己就是巨人。”
皇帝安静的听着他说话,视线落在一旁跳跃的豆灯上。
“父皇,如果是铁面将军在您和太子面前,再怎么无礼,您都不会生气,那是他该得的,但儿臣不能。”楚鱼容道,“当儿臣上次在陛下您面前斥责太子之后,儿臣被自己也惊到了,儿臣的确眼里不敬太子,不敬父皇了。”
敢说出这话的,也是只有他了吧,皇帝看着豆灯笑了笑:“你倒也是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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