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木子卢延

    上山的时候两人也都捡着小道走，免得惊动村子里的村民，以此为他们和牡丹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树林里更是黑乎乎的辨不清路，宁木子一进树林几乎就迷了路，不过倒是幸好还有付延铭认得。

    马儿疾步走了一会儿，远远的才能看清小屋的模样，黑暗中的一点儿亮光尤为亮眼。

    小木屋从外头看起来还是和上次一样，宁木子下马之后先是在外头敲了敲门，很快便听见里头人的回复。

    “是谁在外边”

    传来的是个有些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很难分辨清楚男女，宁木子便紧接着叫了一声，“牡丹姑娘，是我。”

    随着门后传来一阵细微的扰动，牡丹这才将门给打开了。

    “进来吧。”

    宁木子紧随其后的走进来，对身后的付延铭挑挑眉，接着才在桌边镇定的坐下，“牡丹姑娘倒是一点也不吃惊呢，像是早就猜到了”

    牡丹也不说话，只是认真的低头替他们两人倒着水，等水都倒完了，这才在宁木子身边坐下，自顾自的问道，“团子最近好吗”

    团子

    宁木子反应了一会儿，好半晌才意识到这应该是那小孩儿的名字。见牡丹已经等得有些着急的样子了，这才忙道，“团子倒是好的很。将军安排了人来教他练武，现在每天都能吃能睡的，倒是比他刚下山的时候长高了一些。”

    “那就好。”牡丹便点了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感激道，“将他交给将军和夫人，也算是觅得了个好归宿，我也能放心了。”

    宁木子不欲与她在这事儿上纠缠，简单寒暄了几句，这才引出了此行的目的，“牡丹姑娘，上次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是否有所隐瞒，抑或是有所偏差”

    眼睛紧紧盯着牡丹，宁木子不愿放过任何与之有关的细节，缓缓道，“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和牡丹姑娘这儿完全不同的答案，不知你又如何解释”

    “没什么解释。”

    牡丹凄惶的笑了笑，不由抚上了自己脸上的那道疤，正是那道疤，毁去了她引以为傲了半生的娇媚容貌。

    怎能不恨，又怎能不怨呢

    “你们宁家害我到此地步，不人不鬼的过了这么些年。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言，又能如何”

    说完这些，牡丹便抑制不住的笑了几声，只是笑着的时候眼眶中还带着泪，并不是真正觉得畅快。

    对于这些过去的事，宁木子从来没有经历过，也自知自己无权利置喙，不过还是忍不住叹息，“至少，我爹当年是真的对你上了心。”

    “上次我拿出那帕子就是从他的遗物中找出来的，这些年他一直都留着。”

    “那又如何”

    牡丹猛地站起来，一幅怒不可遏的样子，“只是一块儿帕子而已！是他自己蠢，当初非要上了当，现在又来怪我！你爹都没怪我，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点！”

    说完这些，牡丹就烦躁的抓着头发，在原地紧张的不断来回踱步，烦恼的将整齐的头发都给抓乱了。

    她现在情绪如此不稳定，宁木子也不敢再贸然出声刺激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旁坐着看。

    牡丹抓着头发来回走了几步，转头一看宁木子竟还在桌边悠闲的慢悠悠喝茶，不由怒上心头，“你们都给我出去，我这儿不欢迎你们宁家人过来！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牡丹气的要将他们给赶出去，宁木子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略微迟疑了一下，下一秒就见牡丹要伸着手来抓她。

    “团子还在将军府里。”

    付延铭缓慢的放下杯子，沉默了许久的他终于发声。

    而牡丹原本朝宁木子伸出的手也继续不下去了，讪讪的收了回去，像是只被掐着脖子的鸡，就剩一张脸还涨得通红。

    “你们不会这么做的。夫人最为心善，同你父亲那人一样，定然不会娶伤害无辜的不相干之人。”

    “善良也是有前提的。”宁木子看着她摇头道，“如果用我的善良，换来的是对我尊重和在意的人的伤害，那我倒宁愿自私一些。”

    她并不是圣人，真正遇见二选一的难题时，自然会选择她所看重的那一项。

    虽然团子小小年纪也很不容易，可若让有血缘的宁大伯背上无妄之灾，那她只能选择自己的亲人了。

    见牡丹脸上笑容僵住，宁木子出声提醒道，“牡丹姑娘，你既然一直念着我父亲当年的良善，那又为何不将真正的真相告诉我们，好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呢还是当年那事有幕后真正的主谋，而那主谋又是你所在意的人呢”

    “你在胡说什么”牡丹神情开始慌乱起来，半天又装作此地无银三百的故意笑笑，“什么幕后主谋，夫人可真是太会开玩笑了。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与这样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哈，夫人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哈哈”

    宁木子并不多言，只是极有耐心的看着牡丹笑，牡丹自己在旁笑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尴尬，很快就变得跟哭一样难看了。

    收敛了神情，她这才重新又坐下，低垂着头，一幅豁出去的样子，“不管你们问什么，我都是不会说的。什么主谋不主谋的，我根本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放过我吧”

    “他将你害成这幅样子，你当真不想报复他”宁木子不由疑问。

    再看牡丹如今的神色，已经跟她最开始提起自己这些年的命运时的崩溃有些不同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躲在这儿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其实你可以不在京城的，要是换个地方，定然能过上安详的生活。”




第四百零二章 游说
    她脸上的疤虽然吓人，可总也不会到需要躲起来的地步。

    这么多年都不肯离开京城，而是费尽心力的藏在京郊，倒更像是在京城中的谁，或者是京城宁家的谁，来暗中来往。

    “离开京城”

    牡丹缓慢抬起头来，目光显得有些茫然，“离开了这儿，我又能去哪儿呢”

    她一个四十多岁的毁了容的女人，前半辈子的身世还不干净。牡丹很难想到，谁会愿意接纳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

    “天高海阔，哪里不能栖身这么多年守着一个错的人，真的值得吗”

    说是在开解牡丹，但此刻的宁木子却更像是在诈她，就等着牡丹顺着她挖好的坑来一步一步跳下去。

    不过牡丹倒也聪明，这回她倒也没急着接话，而是笑盈盈的看着宁木子，像是已经看穿了一切。

    目的虽然被识破了，宁木子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继续朝牡丹抛出橄榄枝，“以将军的能力，为牡丹姑娘寻得一方安静的，远离京城的住处，自然并不是难事。不知牡丹姑娘是想过如今这样的日子，还是从这山林中走出去，去寻找真正的宁静呢”

    牡丹怔怔的发了会儿呆，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开口道，“夫人可真是谈判的好口才。你赢了。”

    “牡丹姑娘过奖了。”

    早上付延铭倒是一早就赶去上朝了，不过同以前每次的偷偷摸摸相比，他这次倒是光明正大的了。

    宁老太爷照例遣了人来邀请宁木子一道用早饭，这回宁木子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

    同昨日相比，今日这饭桌上的每个人倒像是都在等待宁木子的看法和答案，桌上倒是异常沉默。

    便是吃饭的时候，宁木子也感受到宁大伯在偷偷的看她，像是在悄然观察她的脸色。

    一顿饭除了宁木子，其他人倒是战战兢兢的。

    就连宁老太爷也有些愧疚，早饭后特意将宁木子留下，歉疚道，“昨日的事儿，秋子已经来找我说过了。祖父已经知道了，你和将军会动手打他，皆因那人是登徒子举止轻浮在先。要我说，那人也是活该，便是来了咱们宁家也不老实，日后定然会惹下事端。”

    这倒是让宁木子有些惊讶。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现在的宁秋子似乎正在对她悄然示好。

    而关于她这样做的目的，宁木子心中倒是有个大致的猜测，只是并不能确定罢了。

    “祖父心中有数就好，不必劳烦您再亲自同我解释。”

    宁木子盈盈行了一礼，态度自然是不卑不亢，反而将宁老太爷弄得更加纠结起来。

    向来在生意场上说一不二的他，在生活中从来也是如此，这还是他为数不多的这样犹豫的时候。

    宁木子大约也猜到了他的真实意图，不过事情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她也不好过多的透漏，只好道，“祖父若是没有别的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宁老太爷忙叫住她，在等到宁木子停下脚步之后，这才尴尬的补充道，“当年你大伯，他也是无心的。咱们都是一家人，希望你还是能看在咱们一家人的面子上”

    面对如此忐忑的宁老太爷，宁木子却也没有多说，点头表示认可之后，便打发着出了门。

    到门口的时候，却见宁皓正在门口站着，似乎是就等着她出来了呢，见到宁木子之后还有一些纠结，“妹妹”

    宁木子便主动的停下脚步，见宁皓如此为难的样子，邀请道，“堂哥可有时间陪我在院子中走走”

    宁皓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眼下正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好跟宁木子聊聊关于当年的事呢。

    可是等话正要到了嘴边，他却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只能赞成道，“现在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了，妹妹既然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哥哥都会支持你。那些事毕竟是我爹做的，你便是再要追责，他自然得负有责任。”

    宁木子倒是有些意外，惊讶道，“堂哥居然不是来为大伯说话的”

    “本来也想这样的，不过想一想却没必要。”

    宁皓一脸深沉的摇着折扇，说出的话却是如往常一般，“我既然是个商人，追求的自然便是最大化的利益。与其无谓的劝诫与挣扎，不如坦然接受现实，寻求生存之道。”

    “再说了。”

    宁皓刻意朝宁木子挤了挤眼睛，还是平日那幅不正经的样子，“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可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自然也不必心虚或是怎样。就算捅破天去了，你依旧还是我妹妹呀！”

    听他这样说，宁木子心中竟然还有些感动。这是除了付延铭之外，为数不多的肯真正对她好，替她着想的人了。

    说起来她和宁皓认识的并不久，真正的接触多起来也是在她回到宁府之后。这样看来，血缘这种东西倒显得很是微妙。

    宁皓陪她往前走了两步便住了脚，不无遗憾的摇着头，“今天便只能先到这儿了。为兄还得去酒楼看顾生意，妹妹路上记得慢些。”

    “放心吧。”

    宁木子点头，等到目送宁皓离开之后，这才往回走。她才刚一走到院子，就见到正在焦急等着她的宁夫人。

    前脚才刚跨进院子门，后脚宁夫人便上前亲热的拉着宁木子的手，“木子呀，你可算是回来了，大伯母已经等得有一会儿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差点儿派人去满府的寻人了！”

    “大伯母。”宁木子有些受宠若惊。

    心中知道宁夫人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院中各处的眼线众多，宁木子也不欲在院中多说叫别人听了去，便反握住宁夫人的手，“咱们到房里去说。”

    尽管心中焦急如焚，宁夫人还是耐下了性子，紧张的同宁木子道，“木子，当年的事，你大伯也不是故意的。他们兄弟俩素来情深，不如你就原谅他这次，想必你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罪。”

    一个两个都是前来为宁大伯求情的，倒是让宁木子心中感触破深。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宁家人倒还算是团结。

    “大伯母，您放心吧。这件事，我肯定会给出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答案！”

    宁夫人听了这话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急冲冲在门外叫着的丫鬟给吓得慌了神。

    “夫人！夫人，出大事了夫人！”

    里面的两人对视一眼，宁木子率先上前将房门给拉开，跑进来的是宁夫人院里的下人。

    像是真的出了什么重大事件一般，那人连寻常的招呼都忘了打，忙道，“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有事慢慢说。”

    宁夫人嫌弃的瞪他一眼，接着才好整以暇的等着那人，紧接着就听那人道，“夫人，老爷不见了！”

    “什么！”

    宁木子和宁夫人同时惊叫起来。

    宁大伯虽然是个身心健全的成年人，可他身上并没有背负宁家的生意，万事都交给宁皓打理，便是决策也从来用不到他。

    要说这宁府上下，也当数他的日子过得最清闲。清闲的宁大伯去处也很少，再加上平日里又很少出门，这才显得他一次不在府上有多异常。

    宁夫人片刻慌乱后就安静下来，冷静的质问，“到处都找了吗偏院、书房、花园或是卧室”

    “都找遍了，夫人！”

    那下人已经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慌得不成样子了。

    而原本还算镇定的宁夫人，这会儿倒更像是个空壳一般。头一晕，竟像是要往地上倒去。

    “大伯母！”

    宁木子惊呼一声，忙在后头接住宁夫人摇摇欲坠的身躯，在旁连着追问，“大伯母，您没事儿吧大伯母大伯母！”

    “快、快叫大夫过来，快去！”

    恨铁不成钢的交代完只会在一旁干看着发呆的下人，宁木子这才又赶紧叫起宁夫人，“大伯母，您醒醒啊”

    外头的丫鬟们听到里头的动静之后，这才由海棠带着一波下人冲了进来，见到宁夫人摇摇欲坠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小姐，宁夫人这是怎么了”

    “快别说了，先帮我一起将大伯母扶到床上！”

    来不及多解释，宁木子只得命令海棠与她一起搭手。她们俩一人扶着一只胳膊，宁木子倒也不敢叫旁的人过来帮忙，只在海棠的帮助下尽力将宁夫人搬到了床上。

    做完这些之后不仅海棠给累坏了，就连她也跟着气喘吁吁，只能靠在床边短暂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