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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天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无奈排第七
“那臣下恭候侯爷和翁主的大驾。”
沈冲双手半抱拳低头行礼的瞬间眼神忽而一凛,反手向陈娇的耳边抓去。陈娇只觉得一阵劲风吹过耳际的鬓发,回神时只见沈冲已经恢复了从容的神态,在陈娇纳闷的眼神下缓缓张开有力的手掌。
两只蓝翅的斑斓蝴蝶从他掌心冉冉飞起,在陈娇的眼前盘旋飞舞,翩翩而上。
蝴蝶轻灵机敏,为搏陈娇高兴能在转瞬之间同时握住两只同色蓝蝶,可想沈冲的武艺之高,出手之快之准。
陈娇的眸子亮入星子,闪着惊喜的光泽,不由自主的赞道:“沈宫监这一身的本领,当真惊奇,若是有个弟子学会了才好,免得淹没了你的武学造诣。”
沈冲望向两只蓝蝶的目光倏然放空,似乎想起了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弟子……
沈冲想,也不知道那个河东平阳县的孩子还有没有勤加练习他传授的武功。
“沈宫监,在想什么?”陈娇抬头望着沈冲,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来说看穿别人的心思似乎真的不容易,但对陈娇而言却再简单不过。
沈冲随意的笑了,低头看向陈娇:“臣下恭候翁主大驾,到时自有礼物献给翁主。”
“那我就等着看沈宫监送的东西了。”陈娇扇着扇子朝堂邑侯的书房走去。
陈娇实在没想到被父亲叫入书房竟然是吩咐她跟着沈冲去长门殿探望刘彻——真是无奈透了。
陈娇微叹,虽然景帝离京巡视边关尚未下旨让她嫁刘彻,但联姻也是板上订钉的事,父亲连表都上了她又能如何呢。
陈娇承认让刘彻去长门殿“禁闭”是她旁敲侧击给长公主出的主意,她现在虽然看清了皇权天子的真面目却还是有着自己的小性子,她就是想让刘彻也尝尝长门幽闭的滋味,那种被整个尘世遗忘、抛弃、厌恶,那种她前世所经历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无助凄凉,她就是想让刘彻也知道,让他也长长记性。
只是他终究会走出长门,这个日渐强盛的大汉需要这个未来朝气勃发,坚韧果决的君王。
陈娇不会走从前的老路,她不会再说哪怕一句要刘彻报登基之恩的话,但却要他在心底牢牢记住到底谁才是他的贵人,到底他是因为什么才获得了未来的一切,她要他铭心刻骨,终生不忘。
长门殿本就是一座不大的宫殿,只是因为精心的维护和别具匠心的设计显得屋宇层层与众不同。刘彻被景帝下旨迁进长门殿居住的时候,堂邑侯“正巧”令几十名工匠大修长门殿正殿和几处主要的宫苑,因此为了不打扰胶东王的修身养性,刘彻只得暂居在一处远离主殿的古旧偏院。
德馨殿原名汍澜院,刘彻奉旨入住后改名,是长门殿后殿一处极不显眼的偏院宫室,高低盘绕的回廊石柱已经在多年雨水的侵蚀下剥落了朱红的色泽,廊下的花草因为主人经年的忽略疏于打理,春花已谢,蒿草齐腰。
陈娇来时已是夕阳欲沉,漂着浮萍的水塘中半池瑟瑟,橘影优柔,隔年的残荷依旧,新生的芦苇丛丛,时不时会传来几声蛙鸣。
“翁主,小心台阶。”侍女小寒托着陈娇的手肘提醒目光在院中来回逡巡而忽略脚下的陈娇。
陈娇点点头,手指拂上身旁经过的栏杆,转角绕过月门来到德馨殿的正房。
廊前阶下都很干净,雕栏虽旧却纤尘不染,很显然这里的下人兢兢业业,并不因为殿中住着天子幽闭的皇子而偷懒怠惰。
夕阳橙色的暖光将陈娇主仆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抬眼望着古朴淡雅的正屋以及新的有些刺眼的“德馨殿”牌匾轻轻蹙起了眉心。
格木的门窗向两边打开,初夏傍晚穿堂的凉爽微风吹拂着跪坐殿中人脑后的顺滑长发。
刘彻低着头,在安静的大殿里扶额而坐,身前放着一盘黑白残棋。他只穿了一件暗梅交花的纨素白绫中衣,身后是自小带在身边的偷懒小内侍,靠着廊柱哈欠连天。
这样古旧的大殿,这样安静的刘彻,这样微醺的晚风……
陈娇觉得恍若隔世。
小寒识趣的留在了正屋门外,制止了门外侍女惶恐的请安。陈娇提起缀着珍珠流苏的裙摆,抬脚迈过门槛,她被拉长的影子投在溜车身后小内侍的身上,小内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因她摆手的动作而咬着嘴唇硬憋回了嘴边问安的话,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陈娇脚步轻缓,已是几乎不受控制的靠近刘彻,慢慢弯下腰来。她认真的看向刘彻发现他竟然支着额角睡着了。
他睡的很浅,长密的睫毛不时轻微的抖动,优柔的眼角,高挺的鼻翼,薄薄的嘴唇,瘦削的下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与陈娇记忆里年青君王的影子逐渐重合。
他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瘦了很多,脸色也变得苍白暗淡。陈娇望着这样的刘彻竟然情不自禁的有些动容。
陈娇的靠近让本就睡意浅淡的刘彻感到了不适,他蹙了蹙眉头睁开了眼睛,朦胧中陈娇美丽的容颜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阿娇……阿娇。”刘彻抬手一把抓住陈娇的手,兴奋而难以置信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不过转而又变成了涩然的苦笑,“我又梦见你了。”
陈娇樱桃般的红唇微张,一时无言以对。
“别转身就走,这一次听我把话说完。”刘彻大力握着陈娇的手,薄唇几分颤抖,“我阿娘害了你,你恨我没关系可是你要给我弥补的机会。”
刘彻的话让陈娇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前世她也是被王娡害的终生无子,可是刘彻又是怎么“补偿”她的?!
“刘彻,你还能怎么补偿我?”陈娇一时火气,强压着心头涌起的愤怒低声说。
“什么?”刘彻不解的看着她,随后叹了口气,苦笑,“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地位,没有荣宠,没有金屋,姑姑不会让我娶你的,我不配……”
啪得得一声脆响,刘彻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慢慢正过被陈娇打偏的脸颊,所有的迷蒙都在瞬间烟消云散,他的眼前就是陈娇,实实在在的冷傲而愤怒的陈娇。
“刘彘,你就这么懦弱吗,你以为我陈娇稀罕你承诺里造的那座黄金屋吗?呵呵,那我真是不但前世瞎了眼今生也看错了人!生病那次你不是要一直对我好吗?吓唬刘宝如那次你不是说万事有你吗?你母亲为了稳固你将来的地位下毒害我,你却什么态度都没有,事到临头你竟然跟我说你不配,一句你不配就一了百了了吗?”
刘彻怔怔的看着陈娇,睁大的眼中倒映着陈娇因愤怒而变得分外惊艳的影子,仿佛眼前的陈娇不再是她熟悉的小阿娇而是另外一个阿娇,一个美艳炽烈的灵魂,她的这些话让他觉得锥心疼痛无地自容,却震惊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汉天后 第36章 黑白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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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愤怒陈娇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单手死死的抓着刘彻肩上的衣襟,在刘彻复杂又无言的神情中,她慢慢冷静下来,五指徒然松开,衣襟滑落下来。
“算了,你好自为之……”陈娇闭上眼睛偏过头去,她感到失望至极。
跟一个不能保护她甚至还有可能在遥远的未来背叛她的男人在一起,陈娇觉得痛苦。她甚至开始动摇她的选择,如果她愿意放弃权力,放弃椒房,放弃天下女子人人殷羡的后位,不顾一切的毁掉婚约,她或许可以找一个简单爱她的男人共度一生。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她真的会过得好吗?
陈娇微微叹了口气,失望之下不及多想,她忽然有着强烈的念头,离开刘彻,离开一切可能发生的悲剧。
“阿娇……”刘彻抓紧了转身欲走的陈娇,注视着陈娇,喉结翻动,欲言又止。
他曾经是最得宠的皇子之一,景帝梦高祖为他赐名为彘,他的出生带着父母同时梦日的传奇,他的成长受尽皇族的关注宠爱,他那么机敏聪慧心思灵动,他有英武强大的父亲,才华横溢的老师,他甚至还如愿以偿的用金屋之愿换得了与最喜爱最尊贵的表姐的婚约。
仿佛世间一切的如意他都能得到,仿佛上天赠与的天赋他都具有,他是天子捧在手心的儿子,甚至可能成为伟大帝国的下一任主人。他有足够的资本骄傲,而这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也在就融入了他的骨血。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学会向权力低头时就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骄傲的资本。
母亲毒害长公主之女获罪,他作为迁出宫禁的幽闭皇子,有些话在他的唇边却因着他骄傲的惯性他该如何说得出口!
少年激动又隐忍的声音因为他情绪的波动而带着沙哑的声色,眼眶微红:“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是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陈娇没有回头,殿外的夕阳穿户而入将她小小身体的影子拉的纤长优雅,与隔窗的投影一起留在冰冷晦暗的青石地板上,仿佛另一个自己静默而凄凉的姿态。她迎着西晒的暖光,眼前是刺眼的光亮。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真正的离开你。”陈娇深深的呼吸,半晌才缓声说。
她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话。
放弃刘彻,选择另一个男人,即使坐拥富贵荣华,每到佳节之日她和她卑微的丈夫都要跪倒在刘彻和歌女皇后卫子夫的面前恭顺的行礼自谦,对风尘出身的宠姬李夫人笑脸相迎结交有加,仰仗着母亲对这个表弟曾经的拥戴之功获得他施舍一样的赏赐,保住富贵的根基并以此为列侯权贵之前炫耀的资本。
这样的屈辱陈娇做不到,前世的她做不到,今生她更做不到!
她或许会一生平顺获得丈夫的尊敬宠爱或因地位差异而带来的不离不弃,却只能眼看陈家在逐渐强大的卫氏家族面前没落,远远的离开帝国的权力中心,看着自己的丈夫在朝堂上向因裙带关系上位的卫氏宗亲行礼赔笑。
这些看似荒谬可笑的场景前世的所有列侯贵族在刘彻对卫家的偏宠下不是都做过吗?她还能指望嫁给谁心思气度远远抵得过皇家威仪?前世她虽身在长门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在刘彻的面前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长久的保有尊重和尊严,在刘彻的铁腕与权谋下那些所谓的俊杰才子、列侯公子没有一个做得到!他们惧怕刘彻,忌惮刘彻却对他言听计从奉若神明。
陈娇抵触过跟刘彻的接触,她试图拒绝与刘彻的婚约,可是在她的心底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跟别的男人共度一生。
爱上刘彻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一个英俊多情锐意进取的少年天子。
以陈娇的高傲和眼界,她怎么能说服心中那个眼高于顶又曾深爱刘彻的自己屈就另外一个远不如他的男人。
况且另一个男人就能给她至死不渝从一而终的爱情吗?比她更狠辣的高后,比她更尊贵的高祖嫡长女鲁元公主,比她更精明的祖母窦太后,甚至前世比她更幸运的母亲,她们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陈娇凭什么就能笃定的得到,就因为离开了刘彻?真是可笑。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单纯执着,怀抱着爱情憧憬就能一往无前的率性女子了,很多事,很多可能的结局,她都想过,但是她身不由己的生存环境并不会因为重生而变得一帆风顺。
刘彻站在她的身后,晶亮的黑眸在这一刻有超越年龄的深邃,他望着陈娇的背影,声音不再因情绪而变化,甚至平静的有些冰冷,坚定的令人畏惧:“阿娇,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无论我还剩下什么我都会兑现给你的诺言,弥补你损失的所有。”
刘彻走到陈娇身后双手扶住她的双臂让她的身体转向自己,稚嫩又笃定的一张少年的脸却浮现出隐隐的占有欲:“你不能离开我,即使离开,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抢回来,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无论他是谁,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陈娇抬起眸子,目光也变得冰冷:“如果是你先背弃了我呢?”
刘彻闭上眼,因为陈娇的不信任而极轻的叹了口气,从中衣里取出一样东西用力的握在陈娇手中,睁眼道:“你就杀了我,无论我是谁。”
陈娇看着手里象牙嵌绿松石刀鞘的匕首抿紧了桃红的唇:“别忘了你说的话,不然……”
“你就杀了我。”刘彻接下去说。
陈娇的目光触到他决绝的眼神立刻转开,看向漆木踏板上的案几,借势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收起匕首然后绕到刘彻的身后,“这盘棋还没有下完。来人,把香点上,我和胶东王下棋。”
刘彻转过身看着那盘残棋,眼中闪过惊喜的笑意。
小寒带着四名侍女匆匆进门,为首的两名侍女端着茶水和红绸坐垫,后面的侍女弓着身添上香料,动作娴熟而谨慎。
小寒跪下道:“天晚了,翁主要下棋就暂时不回府里了吧,奴婢这就告诉沈宫监为翁主备膳。”
刘彻整了一下衣襟,一扫近来的颓唐,恢复了奕奕神采,看上去又是一个尊贵聪慧的小公子了。他跪坐在几案端了杯茶喝了一口余光瞄向小寒:“阿娇的侍女真是贴心。”
陈娇跪坐在刘彻对面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局思索着,冷不防抬头看到他白色的中衣侧襟处垂下一只暗红色小马的香囊,她就那么定睛瞧着那香囊,竟然走神了。
刘彻一时没有听到陈娇的回答,转眼看她瞧着自己身上走神,纳闷道:“阿娇?”
陈娇伸出去食指指了指刘彻的交领侧襟处。刘彻疑惑的低下头,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小香囊,匆忙塞进衣服里。
“小寒去准备吧。”陈娇淡声说,“这里收拾好你们都到门外候着着,人多了屋里热。”
“喏”屋里的侍女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那些人前脚刚出去陈娇就伸手道:“拿出来。”
刘彻毕竟是男孩子,被她一问有些局促,磨磨蹭蹭的将小香囊递给陈娇,脸颊微红:“你们府上制出来送人的东西都是一个样,知道你这么小气也不会单单送东西给我,所以就把你年节送给皇子们每人一个的节礼拿来用了。”
陈娇手里把玩着不大的绣花小马香囊马背上有“堂邑”二字,一股淡淡的香味从手心里透出来,混在房中浓郁的檀香味里更淡了。
“早知道你真的要拿来用就……”陈娇顿了顿竟然笑了,将香囊扔给刘彻,“就让人做个稍微不一样的了。”
贵族男子在身上佩戴玉饰印玺和熏香物件本事稀松平常的事,夏日用熏香的香囊也属正常,只是刘彻竟随身带着名义上她送给每个皇子的节礼,可又并非出自她的手,一时让陈娇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她对他来说毕竟还是不同的吧,至少在这个时候仍是无人可以代替。陈娇心底隐隐有柔软的感动,她甚至有些自私的想,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刘彻的心意永远都不会改变。
六月初九景帝巡视雁门关还朝,文武百官在长安城外接驾,天子威仪连绵数里异常壮观。三日后宫中下旨王美人因无视宫规,私相授受被剥夺美人称号,迁出漪澜殿搬入永巷居住。
隆虑公主坐在偏殿外的花园石凳上,眼前迷人的盛放牡丹却完全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红着眼圈还在轻声抽噎。
“隆虑,别哭了,我听说堂邑侯的二公子长得极好,或许外面的传言并做不得真。”南宫公主温柔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的目光穿过隆虑公主落到了绽开的花朵之上,轻轻叹了口气,“至少你不必跟我们搬到永巷去。”
“我宁愿去永巷!姐姐……”听了南宫公主的话隆虑公主的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来,“他是庶子啊,是姑丈小妾的儿子,不打听也就罢了,稍微一打听谁人不知他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小霸王,我再不济也不该嫁给一个庶子,父皇怎么可以这样,母亲的罪本就没凭没据,就算她哪里做的再不好,难道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吗,我不是大汉尊贵的公主吗,怎么可以把我许给那样的人……”
“隆虑,不要怨恨父皇……”
南宫公主劝慰的话还没说完隆虑公主哭的更凶了,发泄一般的高声道:“父皇那晚召见母亲的时候她怎么也不帮我说一句话,只为自己辩解,想着彘儿的未来。父皇不要我,母亲也不疼我了吗!?”
“隆虑,你的话越说越没道理了!”南宫公主平日最是温婉,发怒时的语气再严厉声音也无比温柔:“母亲无缘无故的获罪,她就是想护着你也说不上话,母亲是我们的母亲,她怎么会只想着彘儿不疼你,怎么会眼睁睁的看你嫁个不良人?”
隆虑公主被姐姐的发怒吓住了,抽噎着擦干眼泪,心中多有不愤,明明是姐姐比她大,明明应该是她先赐婚,凭什么就因为她比陈蟜年纪小些就要许给他?母亲就是偏心!去了永巷又怎样,不过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姐姐就能赐婚,再怎么说她也是天子的女儿,能嫁一个比她更差的夫君吗?!
“不说了,我找母亲去。”隆虑站起身,“我去帮母亲收拾东西。”
“隆虑,母亲心里也不好受,你不要乱说话!”
隆虑公主完全无视姐姐在身后的喊话,她心里难受,即使在母亲迁入永巷的前夕也想要亲自问问母亲,为什么不让姐姐嫁给那个无恶不作的庶子。
安静整洁的漪澜殿与往日大不相同,四处是打开的箱笼和杂物,正殿的寝室里并没有人,自从王姪被幽禁之后,殿里的侍从侍女就被调离,少了太多,宫中一直坐高踩低,此刻没人倒也正常。
隆虑公主左右环顾不见母亲,径直向里面走去,在卧榻前的矮几上看到了一封刚写好的绢书上表,上面的字迹都尚未全干。
出于好奇隆虑公主躬身看了起来,一看之下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只觉身后冷汗频出,身体一片冰凉。
“这是……母亲竟然……”




大汉天后 第37章 一封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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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虑公主掩住红唇,情绪激动的有些难以自抑,她握紧了手心,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摇了摇头,难以置信的扑过去再看案几上的绢书。
白绢黑字,婉约清俊的字迹中隐然透出坚韧的风骨。
虽然上表没有署名,但这是母亲的字,绝不会错。一字一句隆虑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脱力的靠上身后的朱红廊柱。
她很难相信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呈给父皇的上表,字字恭谨谦卑却表达着如此急切又不容拒绝的内容!
隆虑来是不愤自己的赐婚,她就是想问母亲为什么让父皇以她为筹码换得馆陶姑母的息事宁人,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再也想不起自己当初的来意,她已经忘记了对姐姐的妒意,反而为她在心底生出无限的凄凉和不舍。
姐姐,这真的是我们的母亲吗……
本应红润明媚的少女脸颊此刻写满了苍白的绝望,隆虑咬着自己的唇拼命忍住哭声。
从前她根本不相信母亲是毒害表妹陈娇的幕后主使,她为母亲不平、委屈,她觉得自己的母亲温和柔美蕙质兰心,她应当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去招惹气焰嚣张的姑母呢。可是今天她信了,不得不信!
隆虑虽然年轻也知道自己的弟弟备受父皇宠爱极有可能成为他日的储君未来的天子,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母亲一定也有野心。聪明如母亲,她会为了达到目的让弟弟未来的妻子无法生育,可她为了有一个脱罪的借口,竟然也让自己和姐姐这两个亲生女儿食用了那些掺有毒粉的点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又怎么可能在父皇面前脱罪!
她对宫廷内复杂的博弈关系懂得不多,但她觉得自己却并没有误会母亲,狠心的母亲啊,不但将她许给了堂邑侯姑丈胡作非为的庶子,还要将自己的姐姐亲手送去匈奴的王庭!
匈奴人野蛮残忍,他们统治的地方在公主们眼中无异于禽兽之地,那年过六旬的君臣单于甚至比她们的祖母都还要大!可是母亲竟然能狠下心来将自己十五岁的女儿嫁给暮年的虎狼首领!
隆虑公主越想越伤心,为自己更是为姐姐,她不想见自己的母亲,一眼也不想!她呜咽着擦眼泪,转身跑离了寝殿。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王姪缓步走近了寝殿,她的表情冷漠,灰白的脸色将阴沉的神情衬得更加冰冷,手中握着一块白绢,上面有隐隐的字迹。
王姪将白绢在神龛前的蜡烛上点燃,径直走到早已冷却的青铜瑞兽香鼎前把它丢了进去,而后轻轻出了口气走向床榻前的案几,跪坐下来,拿起柔软的毛笔沾上墨汁,打算在刚才写好的上表中落下署名。
妾王氏泣泪玄涕以拜天子。
寝殿空旷杂乱,漆木地板上,她跪坐在软垫上,淡蓝色的染花衣摆拖在身后,眉心紧蹙双目微眯,看着眼前的绢书执笔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仅仅十一个字,可王姪却始终无法写上去。有些事虽然早就做了决定可是她还是会犹豫再三,好像落下属字很多事就再也无法改变。
“还是下不了决定吗?”
王美人听到背后有女子的声音响起,惊愕的回头,待看清来人后便镇定的弓下身体双手交叠,额头触手下拜,轻声道:“拜见皇后娘娘。”
其实她早应该猜到,如今的漪澜殿还有谁会来,又有谁能进的来呢,也不过就是这个傀儡一般的后宫之主了。
可是傀儡虽是傀儡,却毕竟还是后宫之主,至少现在还是。
薄皇后的双手拢在碧色的广袖之下,慢慢的踱步到王姪面前,低头看着行礼的王姪。那一刻她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屑和冷笑,不过很快就变成了与往日一样的宁静平和。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环顾漪澜殿的寝室,薄皇后略带惆怅的说,“永巷那里的日子不好过,你保重才是。”
王姪弓着身子没有说话,神态愈发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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