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殊

    等卫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月华楼外的海棠花间，程郁这才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卫殊。

    “殊儿，你没事就好，今日之事可担心死我了。”

    卫殊平静的看着他，“有劳表哥挂心了，不过小妹确实无碍，二妹妹都走了表哥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吗”

    这是明晃晃的在下逐客令，程郁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虽然昨日卫殊已经那样跟他明说了，但他仍然还是不相信表妹真的对自己就没有情意了。

    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年前她更是因为自己去了帝都而一病不起，甚至最后香消玉殒程郁都知道，那是为了他的缘故。

    如此情深，又怎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所以程郁想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表妹还在生自己的气。

    毕竟女孩子生起气来，可没那么容易哄好，他觉得只要自己好好哄一哄她，表妹便又会待自己如从前那般了。

    只是程郁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表妹再也不是那个人了。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知道表妹还在生我的气，但是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这样闹下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想跟你回到从前吗”

    “闹表哥觉得我这是在跟你闹”

    卫殊微微诧异的挑眉，这人的自我感觉要不要这么良好

    “难道不是吗”程郁苦笑着反问。

    卫殊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总结了一下词汇道，“我想昨天我已经跟表哥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又何必再一次次的来问我这个问题呢

    先不说别的，你扪心自问，我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程郁刚想说有，但卫殊完全部给他话语权，接着道，“若是我真的对表哥你很重要，两年前你就不应该抛下我随姑父姑母去帝都还娶了别人，你也别跟我说什么母命难为。

    因为你心里也清楚，娶了那位尚书大人的千金对你的仕途将会有多大的帮助，所以，舍弃我并非你的无奈之举，而是经过权衡利弊的！对不对”

    程郁默然，相当于是默认了，半晌又叹了口气用几乎是请求的眼神凝视着她，“原来殊儿你都看的通透，可是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也回来了，难道我们就不能重新开始吗”

    “重新开始若是表哥你没有被罢官，那李尚书也未被抄家，你还能跟我这么说吗

    有些东西有些人，你一旦舍弃就不要想着再找回来，何不让它过去莫要执念如斯！”

    她的声音清幽如水，冰凉的不带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字字珠玑，击在程郁的心上！

    他盯着卫殊，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道，“表妹，对不起！”

    其实有千言万语，可此时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为自己当初犯下的错道一句歉。

    卫殊微微一笑，“以前就旧事就不要再重提了，你我还是表兄妹！”

    “嗯，我知道了，”程郁失落的点点头，“那就不打扰表妹休息了，告辞！”说罢转身离去。

    卫殊也起身回到二楼闺房，在心里也同时松了口气，总算把程郁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这时蓉儿端了八宝宁神汤上来，“小姐，把这碗汤喝了吧，今儿发生那么多事您也劳神了。”

    方才跟程郁说那么多话还当真有些口渴了，接过汤碗三两下就饮尽，顿时倒真觉得心神安宁了不少。

    蓉儿又在一旁开口问道，“小姐，我有一事不解。”

    “哦，何事你说。”卫殊微微一挑眉道。

    “其实小姐当日已经救下了眉娘，今日又何必再去将她接回来呢，若是念她可怜直接派人去青云观送些银子给她便是，完全用不着这么麻烦呀”

    卫殊轻轻一笑，瞥了蓉儿一眼道，“有句俗话叫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这世上女子本就生存不易，像眉娘那样遭遇的更是不幸。

    你有没有想过，我即使是给了她一笔银子她除了用来吃穿用度以外又还能干什么呢

    难道再去找个好的人嫁了可若是再又碰上陈家那样的人呢，那时候谁又会去救她”

    蓉儿听的似懂非懂，“那小姐的意思是”

    “如今爹爹不是把名下两家成衣铺交给我打点吗，能把好好的生意做成这样，原先店里的那些人我也不打算再用了，但是换血还需要一个过程，就让眉娘先去学着点儿吧，将来她自己也好谋生。”

    听着卫殊娓娓解说，蓉儿这才恍然大悟，于是道，“想必眉娘知道了小姐的这番苦心也定会对您更加忠心的。”

    第二天，卫家名下两家成衣铺”衣香鬓影”的大掌柜终于等到了大小姐过来。

    在店铺后面的小屋里，佟掌柜正一脸热情的招呼着卫殊喝茶，蓉儿和眉娘就站在她身后。




第五十七章：踩点
    “昨儿的事我也说听说了，小姐没受惊吧”

    “我要是受惊了啊，这会儿肯定躲在闺房里哭呢，哪里会来您这儿。”

    卫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佟灏是从十年前跟着爹爹做事的，后来爹爹又开了“衣香鬓影”便直接让他做大掌柜不说，还每年都分给他店里两成的盈利。

    若是按照前几年生意不错的时候，那这佟掌柜一年就可以分到两千多两银子。

    但是到现在，店里已经是处于亏损状态了，可佟掌柜的日子倒是丝毫不减红润。

    穿的是上好的蜀锦，手上戴着翡翠扳指，就连帽子上镶嵌的都是顶好的玛瑙石。

    佟灏终于被卫殊给盯得有些不自在了，讪笑道，“既然老爷已经把这两家店交给小姐打理，那这店里的生意小姐现在也看到了，不知小姐接下来作何安排”

    其实佟灏打心里就没看得上这位大小姐，更认为她纯粹就是来捣乱的。

    自古行商的就没有几个是女子，更别说继承家业了，东家又不是没有儿子也犯不着培养女儿啊

    莫非是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

    卫殊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平静的看着佟灏。

    “佟叔，您是跟了爹爹十多年的老人了，我爹他对您放心，知道如今生意不好也不能怨您，这回其实就是让我来跟您多学着点儿，以后呐，也还请您多担待些。”

    佟灏愣了一下后，连忙道，“岂敢岂敢，小人愧不敢当，怎敢指点小姐。”

    “那佟叔的意思是让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卫殊看似开玩笑的说道，实则是在跟佟掌柜较劲。

    从方才她一进来店里开始就注意到佟掌柜的反应异常了，这样的一家店又不赚钱，按理说东家若要收回去自己打理，他应该是感到松了口气才是。

    可是这佟灏却给她一种想要抓住衣香鬓影不放，并且还不想要旁人干涉的意思。

    有趣

    佟掌柜这才认知到原来眼前这个小女孩她并不简单，倒是自己大意了，连忙道，“怎敢，大小姐误会了，小人不是那个意思，这儿所有的一切都是卫家的，如今既然老爷已经发了话，那自然全凭您处置。”

    “呵呵”

    卫殊发出一串银铃般笑声，然后看着佟灏道，“佟叔，您这么紧张干嘛呀，我就是跟您开句玩笑，这以后铺子里的事还是得继续仰仗您，我呢就当个小学徒好了。”

    佟掌柜擦了擦额角，连连道，“小人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

    又寒暄了几句，卫殊把蓉儿和眉娘分别安排到了两家铺子上，自己在检查过了铺子里所有的布料和成衣后又去了绣房。

    所谓绣房其实就是一个作坊，里面雇佣了许多绣工好的绣娘，一般青城的成衣铺服装都是拿到这儿来加工刺绣的。

    方才在衣香鬓影检查那些成衣的时候，她发现不仅用来做衣裳的布料很次，就连衣裳上面的刺绣都很粗糙，里头的线一拉，整副绣图就乱了。

    如此这般，生意能好那还真是见鬼了！

    找到绣房的管事，卫殊以自己有一批货需要染色和绣图为由去看了绣娘们的工房。

    她才知道，原来这儿的绣娘也是分甲乙丙三等的，而在丙级绣娘们手里的图案就跟衣香鬓影铺子里的一样

    她记得衣香鬓影当初开张的时候是以青城成衣铺最高规格来打造的，属于中高端的级别。

    如今才短短几年，怎么就开始走地摊货的路线了

    这事儿爹爹也没跟自己说啊

    接着她又去了沐家和郑家名下的几家店铺踩点，却发现她们两家的生意好的出奇，走进去一看才知道人家所用的布料和设计的款式都不是衣香鬓影能够比的。

    卫家的生意呈现决堤式的崩溃不过是最近一个月的才发生的事，但自家店铺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可不是最近才突然变成样的。

    看来无非是佟掌柜在其位却不谋其事

    这一天下来卫殊整整走了八条大街，其实原本也可以让爹爹派个人来给自己用，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吃不准爹爹身边现在还有多少人是没有被收买的。

    现在，她正累的跟死狗一样坐在明东楼外的大理石台阶上，一个劲的揉着自己酸胀的胳膊和小腿。

    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太差了，若是从前就是跑上一阵天都妥妥的。

    “卖书了!卖书了!新书已连载至七十二册”

    眼前一个体重至少两百斤的胖子手里抱着一堆小册子在街上叫卖。

    “嘿，大哥买书不”

    他随手拦住了一个上身光着膀子一身肌肉，彪悍的一塌糊涂的猛男。

    男子被挡住了去路，眼睛从胖子的脸上一直移到他手中的册子上，咬牙说了几个字，“卖你娘的！老子像是识字的人吗”说完还凶狠的瞪了胖子一眼后走了。

    小胖子脸上一闪而过的丧气，但很快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拦住路过的一位少妇，“大姐，买书不新书连载已至七十二册。”

    那少妇倒是个识字的，可能平时也喜欢看一些小话本什么的，于是停下来就问，“你这是什么书”

    “《聊斋之金瓶梅》已连载至最新章节燕赤霞大战潘金莲”

    完，脸上就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啪！”

    “无耻！”

    少妇羞红着脸恼怒的走开了。

    留下小胖子扁了扁嘴十分委屈的站在大街上，眼里还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噗嗤——

    卫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笑出声来，小胖子这时也注意到了一旁看热闹的少女。

    青城的美人很多，但是小胖子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不由得眼睛亮了亮，朝她走过来。

    抱拳道，“在下高天宇，敢问姑娘芳名”

    “卫殊！”她强忍住笑意。

    “什么那你爹是卫如海”

    高天宇惊讶的问道，近来卫家可谓是青城的风云人物。

    只不过关于他们的传闻都不是什么好事。

    就拿眼前这位卫家大，昨儿才险些被劫匪绑架

    卫殊点点头当是默认了，又接着问道，“你那个书是你自己写的”

    一听她问及自己的书，高天宇立马就来了兴致，两步走到卫殊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献宝是的将一堆小册子在她面前摊开，然后满脸自豪的拍怕胸脯，“独家原创，**印刷限量五十本。”

    然后想了想又立马补充一句，“字认不全没关系，后面我还贴心的配了图。”



第五十八章：有志向的小胖
    高天宇说着伸手朝卫殊递过去了一本册子。

    她接过来大略的翻了翻目录，然后啧啧称赞道，“嗯，你这个书名还是蛮有想象空间和吸引力的，目录的章节名也取的很用心。”

    可不是，若非至少十年以上的小黄书死忠粉绝对打死都想不出这样的名称。

    骨骼清奇的目录列表如下

    第一回合武松景阳冈巧遇李瓶儿

    第二回合兰若寺的那一夜

    第三回合西门庆与初恋聂小倩

    “怎么样你别光看目录啊，这后面还有正文和配图”

    高天宇说着就自己伸手去替卫殊翻她手中那本书，却被她一巴掌打掉，“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成何体统

    说着把小册子丢回给他，想了想又挑眉问道，“我问你，你这书一共卖出了多少本”

    被问到这个问题，高天宇圆咕隆咚的胖脸一红，有些羞愧道，“许是我这个名气还没打出去，所以至今无人来买。”

    噗嗤——

    卫殊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果然如她所料，清了清嗓子又问，“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至今一本书都卖不出去吗”

    “这个我还真就不知道了。”

    高小胖茫然的摇了摇头，突然又一脸愤俗的说道，“可我这书那真真儿是一个字抄袭的都没有，不像那城隍庙门口算命的老瞎子，他那本《品花宝鉴》那可是完全仿着大拿来写的，却偏偏在黑市上买的大火，你说气人不”

    “可这瞎子怎么还能写小黄文呢而且他不是算命的吗”

    卫殊从他的这段话里大致挑出了两个关键词，算命的瞎子，黑市。

    谁知高天宇用一副你果然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她，道，“这你没听说过吧，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