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厉声说道
“放着御医不用,你竟然找了乡野大夫给邸下诊治,庞霄你想以下犯上吗?”
这大帽子扣得,薛老大都垂了头,下意识朝后挪了两步。
庞霄脸上依旧挂着尊敬的笑容,朝着刘公公施礼道
“刘公公莫急,既然都是大夫,那就看看我请的这个大夫是不是能诊治吧。毕竟邹大夫的方子一直用着,可主子并未好转不说,今日竟然还病重了。”
薛老大抬眼看看庞霄,这些话怼的太给力了,看似恭恭敬敬,实则还回去一个更大的帽子,就是啊你们一直诊治,现在怎么还病重了?
显然是技术不行,怎么还不敢让别人看?
果然刘公公瞬间闭嘴了,此刻说什么都不对,微微垂眸的瞬间,瞥了一眼身侧的邹大夫,那人更是噎得够呛,一时间房内安静下来。
刘公公环顾了一周,目光落在庞霄的身上。
“这大夫给邸下诊治过?”
庞霄施礼,“是,诊治过。”
刘公公抱着拂尘,唇角一挑。
“既然如此,怎么没第一时间找他过来,而是搞了这一屋子的大夫?”
薛老大不干了,这人就是搞事情,想要找周恒的不是,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我家周大夫一直在救治患者,实在脱不开身,处理了急症伤患才过来的,送信儿那小子跑了没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就晚了?”
庞霄朝着刘公公赶紧施礼,“刘公公莫怪,这人是周大夫的车夫,莽撞之处请您多担待,毕竟主子病症重要。”
薛老大垂头忍着笑意,这老头还不错,这话怼的过瘾,你计较你就是没有容人之量。
咋地,计较不?
就在此时,床幔一掀开,周恒从里面出来,抬手朝庞霄勾勾手指。
“将床幔都打开,这样太闷了,不利于公子呼吸,另外吩咐人打水,给公子洗漱一下。”
门口的小厮,不用庞霄吩咐,纷纷忙碌起来,外面站着的一圈儿大夫,也都有些懵。
这是,啥意思?
。
第六十八章:听雪阁之争
“胡闹,痫病岂是如此三两下治好的?”
邹大夫急了,用力甩开身边人的阻挡,惊呼一句朝着床榻边走来,刘公公也跟着走过去,庞霄微微垂头弓着身子紧随其后。
那些大夫们,也是有些惊讶,这会儿也不用讲究什么礼数了,跟着朝前挪了挪,虽然不至于围观,却也到了隔断内。
只见朱筠墨靠着枕头坐在床榻上,虽然脸色还是不大好,额头也挂着汗,不过人是清醒的,侧目看向榻前的众人。
刚刚打水的小厮已经回来,快步走到榻前。
周恒亲自浸湿汗巾,帮着朱筠墨擦拭了一下颜面和双手,此刻再看完全看不到刚刚的病容。
未等周恒将汗巾丢在水盆中,邹大夫已经头一个挤了过来,直接撞在周恒身上。
邹大夫肥硕的身躯,至少是周恒两倍,这一撞汗巾直接脱手,手指勾在水盆的边缘,水顿时漾了出来,整个人差点儿摔倒。
薛老大手疾眼快,蹭一下人窜到近前,直接将周恒扶正身子,瞪着眼看向邹大夫。
周恒一把抓住薛老大,眼神制止了他,随即看向邹大夫说道
“御医的礼数就是好,我们这乡野之人比不了,后退一些。”
既然他要诊脉,那就诊吧,自己打自己脸的事儿,周恒怎么能阻拦,所以微微笑了一下,抓着薛老大退后两步。
一时间,房内清平县城的大夫,都鄙夷地看向邹大夫,从打此人进入听雪阁就咋咋呼呼,不是发脾气就是训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反正没一句是和颜悦色的。
现如今,清平县的大夫诊治好了公子,他这是干啥?
抢功?
不过,所有人只是看着没有说话,那邹大夫用余光看了一眼刘公公,脸上有些挂不住。
厉声怒目盯着周恒问道“你是哪儿的大夫,师从何人?这痫病并非短时间可医治,你是否用了什么禁忌的药物?”
这一堆大帽子扣下来,周恒心里暗自佩服。
这人真的是不要脸的祖宗,太特么不要脸了。
“是否用了邹大夫自己看过便知,何须问我?”
周恒随即不再说啥,让他表演一会儿多好,这时候要低调。
邹大夫见周恒识趣没辩驳,哼了一声,一拂袖坐在锦墩上,伸手就要抓朱筠墨的手腕。
就在这时,朱筠墨将手腕直接撤回去了,邹大夫有些不解,抬眸看向朱筠墨。
“邸下,怎可讳疾忌医?”
朱筠墨噗嗤笑了,随即淡然地说道
“邹大夫怎知我讳疾忌医,刚刚周大夫已经给我治好了,怎么不让你诊治就是讳疾忌医?”
邹大夫一怔,朱筠墨一贯都是唯唯诺诺,对他的吩咐,诚惶诚恐地接受,从没有什么反驳或者抵抗,就连吃药亦是如此。
“邸下为何如此说?”
朱筠墨脸色更加冷了几分,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邹大夫说说,我这是什么病?”
邹大夫一顿,赶紧谦逊了一些,没再托大,捻着胡须细细说道
“多年前已经有了定论,这是痫病,邸下幼时不是犯过两次,怎么这会儿倒是疑惑起来?”
此刻庞霄走了过来,将床榻边的一个盘子掀开,里面赫然是一些纸包,闻着味道就知道,这里包着药材。
他拿了一包递给邹大夫,又拿了一包递给屈大夫。
朱筠墨接着问道“这个药可是邹大夫开的?”
邹大夫有些不耐,打开看看,果然是自己开的草药包,随即点点头,答道
“对,这是芩连清心汤,此方清心开窍,化痰安神。治痰火扰心,癫狂烦躁。主治痫病。”
身后的那些清平县大夫,也都传看了一遍。
黄芩、黄连、麦冬花、茯神、丹参、牛黄、菖蒲、远志几味药材,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一个加减方,虽然药量有些大,不过也无可厚非,每个大夫的手法不同,估计是对病患情况了解,所以斟酌了一番。
唯独屈大夫微微蹙眉,捧着草药包看了又看,不过没说什么。
朱筠墨点点头,“真的是一生病,记性都有些不好,霄伯我这个方子吃了多久?”
“回主子话,这药方从五岁服用到今天,已经吃了十一年了。”
此言一出,屈大夫顿时一惊,手中的草药包‘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屈大夫,朱筠墨看向屈大夫,朝他微微一笑。
“老人家不用忌讳,有什么想法或者认知,可以直言不讳。”
周恒看向这位老者,在公堂上已经领教过了,此人很是公正,说话几乎滴水不漏,这会儿如此惊讶,显然他已经想到其中的关键。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说出来。
屈大夫垂下头赶紧施礼,思虑半晌这才说道
“老朽失礼了,望公子海涵,不过这药这药不可长期服用,别说十一年,就是三年五载也不行,尤其公子还未到婚育之龄,这今后的子嗣,恐怕都会断绝。”
周恒抬头看向屈大夫,没想到他并没有什么委婉的表达,显然邹大夫的行径激怒了他,身为医者,竟然以药害人,这是他决不能容忍的,周恒禁不住有些钦佩。
邹大夫眯起眼睛,身侧的刘公公,用拂尘暗暗敲了他一下,目光后移看向刘公公,只见微微晃头,伸出右手食指,左手朝下一掰,手指弯曲。
邹大夫心下一惊,这是要对那老头下杀手,不过如此一来也不用挂怀了,脸上多了一丝沉稳,随即看向屈大夫。
“此言差矣,此方长时间服用确有子嗣之忧,不过为了活命只能有所取舍,难道性命不要了?况且,老夫也炼制了寒蝉清神丹,此药能缓解痫病的症状,更不会影响子嗣。”
屈大夫一顿,显然没听过这个寒蝉清神丹,侧头看向周围的大夫,一个个纷纷摇头。
周恒侧头看向邹大夫,“不知邹大夫可带着此药,光听名字还真不知道是何种药物,我等真的是孤陋寡闻了。”
见周恒一脸谄媚的笑容,邹大夫没有反感,反倒有些自得,摇摇头说道
“此药得来不易,不过今日来得匆忙身上并未带着。”
周恒一听,没带没带能行,弓拉满了,你没带箭,这不是逗我玩儿吗?
恍悟般抬手一拍额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有一粒药丸,出现在上面。
“瞧瞧我这个记性,上次为公子诊治的时候,公子正在吃药,正好有一粒落在地上,公子让我丢弃,可是我看那药丸精致,没舍得丢弃,邹大夫看看,这可是那寒蝉清神丹?”
邹大夫微微蹙眉,不过还是凑近嗅了嗅,微微点头。
“是,这就是寒蝉清神丹。”
周恒另一只手上早就拎着一把手术刀,此刻手起刀落,在纸张上将药丸一切为二,黑色药丸的中心,包裹的那颗红色药丸显露出来。
周海回身看看这些大夫,问道
“哪位感兴趣可以过来闻闻,看看这是何物?”
邹大夫一听想要上前,不过庞霄正好上前一步,一把接过药丸,径直将药丸送到屈大夫他们手上。
所有人都凑近嗅了嗅,屈大夫一嗅就顿住了,顿时瞪大眼睛看向周海,见周海没了刚刚谄媚的样子,脸上严肃起来。
瞬间明白这番用意,赶紧上前一步。
“此药老朽甚为熟悉,这是提纯后的臭麻子有麻醉之效,不过毒性极大,成人十颗臭麻子即可丧命。”
其他大夫不断点头,认同屈大夫的判断,唯有寿和堂的彭大夫朝后挪了挪,没有参与其中。
邹大夫用眼角瞥了一眼众人,微微眯起眼睛。
“此药里面含有臭麻子,不过用量被控制的很好,既能麻醉,为何不能用做他效,况且此药对痫病有奇效,老夫已经找人试验过,怎么你们这是质疑老夫的判断?”
周恒横跨一步,走到邹大夫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按照邹大夫的理论,此药如若和之前的芩连清心汤同服,虽然对身体有诸多损伤,对痫病确实有疗效。可是公子没有痫病啊?”
。
第六十九章:对峙
这句话,仿佛是丢进油锅里面的一滴水,邹大夫瞬间炸了,身后那些大夫也都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胡言乱语,邸下十几年的痫病,怎么就不是了!”
周恒低头笑了,朝着邹大夫抱拳微微躬身说道
“邹大夫怎么急了,您是上医,周某不敢反驳,不过公子的脉相,刚刚诸位都诊治过,何不听听大家的意见”
此言一落地,那群清平县的大夫都愣了,这是要他们口供,刚刚确实都诊治过脉相,不过人家是御医,如果反驳,岂不是
这些人瞬间蔫儿了,没一个说话的,邹大夫冷哼了一声,一脸的鄙夷之色。
正要说什么,那个屈大夫再度站了出来,他朝着邹大夫还有刘公公等施礼,说道
“老夫进门就给公子诊治过,不过迟迟并未下结论,公子脉体阔大,充实有力,来盛去衰,这与痫病发作相去甚远,只是痛症,并未发现别的问题,可是手足和头颅抖动,口有白沫,这又与脉象相逆,所以迟迟未曾确诊。”
身后的众人都点头,他们也探过脉,基本就这个感觉,所以谁都没给出结论,随即附和道。
“是啊,在下也是如此判定。”
“确实如此。”
“”
周恒朝着屈大夫微微躬身,“多谢屈大夫直言,就如邹大夫所言,我们都是乡野大夫粗陋寡闻,那么我想问问邹大夫,我们都能诊治出来的症状,您怎么就判定是痫病况且是十几年的痫病,还常年服药医治,这作何解释”
刘公公眯起眼盯着周恒,暗暗瞥向邹大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邹大夫此刻真的慌了,一个人反驳可以怼回去,所有人都如此判定,也见识了朱筠墨的脉象,他一时间有些语塞。
稍微沉吟片刻说道“邸下的痫病与寻常病患不同,脉象上很难发现,不然也不会幼时差点儿落入湖中,唯独症状能观察一二,你们查探不出极为正常。”
周恒恍悟,“哦,原来邹大夫一直是靠症状观察。”
“是也。”
周恒走到朱筠墨身侧,抓起一那个擦拭过唇边白沫的帕子递给邹大夫,脸上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既然如此,请邹大夫查验一下,公子刚刚呕出的是何物”
邹大夫一顿,瞬间瞪了眼,“你竟敢如此侮辱老夫”
周恒带着不解,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