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之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不老徐娘
洛邑的气候比山中要闷热的多,忽然间,空中就落下了几点雨。
姬心瑶站在廊下朝天空看去,心中慌乱而伤感。
到洛邑的这一路上,她将自己的心事埋在了心底,努力抹去自己是个不祥之人的阴影,尽可能地给他欢笑。说不定自己哪天就会离去,何必不让眼前的幸福真实一些。
一对燕子在雨中急速地飞过,姬心瑶定睛看去,廊檐下竟有个它们的小巢。那巢里有它们的小儿女吧?下雨了,它们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吗?
鸟儿和人原本都是一样的。姬心瑶轻轻地叹了口气。
饭后,屈巫借口对这个新家不熟悉,让儿子陪他四处转转。他现在会对儿子说府邸被抄的事的吗?他的儿子知道自己母亲死了,能谅解我吗?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他,害得他们父子之间起了嫌隙。姬心瑶觉得胸口闷闷的,想舒口气却又舒不出来,难受极了。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雨点打在屋顶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他们现在转到哪儿了?会不会淋雨?姬心瑶正要喊丫鬟,去给他们送伞,却见屈巫出现在长廊的另一头。一身飘逸的天青色,丰神俊朗地向她走了过来。
屈巫远远地看到姬心瑶仰头注视着天空,暗暗的天空中雨丝飘忽,仿佛拉扯出千万条的思绪。她在想什么?狐儿的情绪让她难堪了。想让狐儿马上接受她,怕是有困难,只能慢慢来吧。
刚才,屈巫拉着儿子四下走了走,几次想说郢都府邸和芈如的事,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其实,儿子还是懂事的,转了一圈,就催他回房休息。屈巫无语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心中多少有些愧意。
姬心瑶看着屈巫走近,冲他温柔地笑了笑,说:“正要让人给你送伞呢。”
屈巫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一丝乱发,说:“想什么呢?看着雨丝出神?”
“嗯,就是在想、想那软剑,我丢到株林了。那是外祖母家传下来的宝贝,不要被我弄丢了才好。”姬心瑶慌乱地找了个理由。
屈巫抿了抿嘴唇,他看到了她眼底的忧伤,她眼中的无奈。不过,他不想说破她慌乱的托词,就顺着她的话说:“我让人去找吧,找到了就让他们送来,可好?”
见姬心瑶点了点头,屈巫又说:“那日离开山中别院,将冰蚕送到密室时,我特地给你拿了本《内功心法》,记得千意婆婆教过你。你好像没上心。以后,可不许偷懒了。”
姬心瑶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你总是为我考虑这么周全,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她看着他轻声说:“在你身边,我需要用功吗?”
“你至今在何事上用过功?”屈巫故意岔开了话题。他知道儿子的态度牵扯了她原本就很脆弱的心,他想让她开心起来。
姬心瑶红了脸,不过,长廊上已经暗了下来。她嘟着嘴小声说:“反正我在你眼里一无是处。”
屈巫伸手揽过她,将她环在自己的怀抱里,笑着说:“你在我眼里确实没有多少好,不过有一点还不错,就是傻得可爱。”
姬心瑶不乐意地说:“我很傻吗?我怎么感觉自己挺聪明呢!”
屈巫好不容易忍住笑,连声说:“你很聪明,很聪明,行了吧。”他一直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却在面对姬心瑶时,说话,眼神,都满含了笑意。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他就是喜欢她的本真,她的不做作,甚至她的任性,她的一切。面对她,他只有无限温情和陶然心醉。
姬心瑶转过身子,将头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地伏着。此刻,她的心里只能是感动。她知道屈巫这番话的苦心,知道他很在意自己。
屈巫搂着她没再说话,看着雨点在地上漾起了一个个的水花,然后交织在一起,变成一片湿润。
终于,他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心瑶,狐儿他已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不要操之过急,好吗?”
姬心瑶抬起了头,看着屈巫在黑暗中熠熠闪光的眸子,心中竟如刀绞一般,自己真的要离开他吗?自己有勇气离开他吗?
倾国之乱 十九 悲情狐儿怒斥来 可怜心瑶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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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日子。屈巫终是没有找寻到合适的机会对儿子说府邸和芈如的事。屈狐庸一人住在偏院里,也尽可能地不到主屋来。姬心瑶内心依然彷徨,不祥的女人,这个念头依然死死地缠绕着她。
多少个夜晚,姬心瑶从梦中惊醒,看着身边的屈巫,心中都会有着无尽的悲哀。自己该怎么办?任凭姬心瑶如何放低身段,屈狐庸始终礼貌地和她保持距离,屈巫无奈中也有些愠怒。
离开,她终是没有勇气,屈巫的感情漩涡强烈地裹挟着她,让她根本舍不得。不离开,日夜都受着煎熬,难道要害得他们父子之间一辈子都这样吗?
屈巫的心中也是有些沉重。他看到了姬心瑶的努力,也看到了她的挣扎。可儿子依然不接受,每日躲在偏院读书习武,甚至对夏征书也淡淡的。儿子已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他的心又怎能不沉重?
眼看中秋渐至,屈巫想到自己来洛邑有段时间,总是不去见大周天子也不好,说一千道一万,七杀门也是他家的。再说,刺杀楚庄王的事也该摆上议事日程了,定下具体的日子,自己回下郢都,将该解决的事都解决了。或许,与狐儿谈起来,也好一些,毕竟为他母亲报了仇。
大周偏殿。屈巫再次见到了周定王。
“爱卿,身上的蛊毒?”周定王关心地问。自康长老传递了屈巫被楚庄王下了蛊的消息,他就有些担心。历代七杀门主,都是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怎到了他这一代,还能被人下蛊,该不会是个银枪蜡样头吧?
屈巫满面羞赧,说:“微臣一时大意,现在已经清除了。”
周定王喜出望外,如此看来,屈巫还是有一定本事的。现在他既然叛逃楚国,与楚庄王结下梁子,那暗杀楚庄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爱卿,据悉,楚国攻打宋都商丘已经几个月了,其态势咄咄逼人,若是任其下去,恐天下诸侯都生敬畏之心。”周定王忧心忡忡地说。
“晋国没去救宋国?”屈巫诧异地问。这段时间,他心情不好,对诸侯之间的战事也就没有过问。
周定王叹了口气,说:“晋楚黄河边上一战之后,晋国伤了元气,抑或是对楚国胆寒了,迟迟没去救宋。”
屈巫点了点头,说:“陛下宽心,微臣尽快取了楚王的性命,楚国内乱之后,陛下再派西羌部落的铁骑去杀一儆百。”这一次,他绝不是应付周定王,他要尽快去做这件事。
周定王欣慰地看着屈巫,他终于安心了。七杀门,真的要发挥大周看家护卫的作用了。屈巫也松了口气,起码在刺杀楚庄王这件事上,他与天子达成了一致。
屈巫一进院落,就见筑风惊慌失措地跑来,结结巴巴地说:“夫人、夫人……不好了。”
“心瑶?”屈巫已经纵身掠起,向后面的主屋飞奔而去。
姬心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榻上,脸色煞白,双眼紧闭,仿佛睡过去一般。伊芜站在一旁抹着眼泪;夏征书跪在一旁死死地抓着姬心瑶的手摇晃着;屈狐庸不安地站在角落里,脸上也有着一丝惊恐,但他的眼底里更多的是悲伤和怨愤。
屈巫俯身抱起姬心瑶,惊慌失措地喊道:“心瑶,心瑶,你怎么了?”
姬心瑶毫无知觉,依然是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犹如一个浓密的帘子,将她的世界与屈巫隔开。
郎中已经收拾好药箱,走过来将开好的药方递给屈巫,说:“夫人的脑部受到了重创,先用这个方子试试吧。”
重创?屈巫看了眼衣衫不整的屈狐庸和夏征书,他们的脸上脖子上都有伤痕,他大致明白了缘由。屈巫将姬心瑶放平躺下,接过药方,匆匆扫了一眼。他略通医理,见不过是一些舒筋活血的药材。
“她何时能醒来?”屈巫的口气里已经有了怒意。
郎中说:“可能是颅内淤血,看天意吧。”
屈巫一把揪住郎中的胳膊,冷着脸说:“你的意思她醒不过来?你会看病吗?”
郎中在洛邑也算是有名的,到任何人家出诊都被捧得高高的,见屈巫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心中就有了几分不悦,冷冷地说:“那您另请高明吧!”竟头也不回地背着药箱离去。
屈巫猛地一怔,明白自己情急之下话说得伤人,赶忙将药方递给筑风,示意他送郎中出门。
筑风离去后,屈巫看着姬心瑶,见她就那样毫无知觉地躺在地榻上,他的心慌乱极了,她醒不过来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他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屈巫转脸打量着屋里的三个孩子,突然怒吼起来:“怎么回事?我不过才出去了半日,你们就闯下如此大祸!”
“是他,他把公主母亲推倒的。”夏征书愤愤地指着屈狐庸说。
屈狐庸走过来,跪在了屈巫面前,却低着头一言不发。此时,他的心里仍然充满悲愤。
连日来,他躲在偏院里读书习武,能不出来就不出来。父亲也算知他心意,同意他们师兄弟三人单独吃饭,他更是将自己封闭在偏院里。
这个上午,他百无聊赖,心中有些气闷,就信步走出了偏院,想去伊芜的院子,在这个大院里,现在只有善解人意的伊芜,他还愿意和她说说话。
“听说了吗?门主的府邸被抄了,九族都被灭了。”
“听说是楚王将夫人赐给了一个老头子,门主为红颜冲冠一怒,郢都的弟子全都去拼了个你死我活。”
“可怜小公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母亲没了。”
“你说现在这夫人有什么好?要不是她,能有这么多的事吗?”
转角处传来几个家丁的窃窃私语,犹如晴天霹雳,屈狐庸的身子猛烈地摇晃着,颤抖着双手摸到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他背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母亲死了?府邸被抄?九族被灭?
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去外祖父家路上被劫持,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被筑风带到了洛邑,而且,姑母,叔父等几家至亲也都出现在洛邑。
明白了。只有母亲一人留在了洛邑,她被父亲无情地抛弃了。是的,母亲是不该给父亲下蛊,可她罪不至死。她千不好万不好,可她是自己的母亲。父亲可以不爱她,但不该让她来承担他叛国的后果,这太绝情了。
屈狐庸跌跌撞撞地向主屋跑去。路过伊芜的院子时,伊芜和夏征书正在门口说话。
“大师兄?”伊芜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喊了一声。
屈狐庸却似未听到一般,神情茫然,眼睛里却露出了无限的恨意。伊芜和夏征书对望了一眼,跟在他后面跑了过去。
“我父亲呢?”屈狐庸看到屋子里只有姬心瑶一人,毫不客气地问。
靠在软榻上的姬心瑶放下了针线活。这几天,她都在赶制香囊,想在中秋那天作为礼物送给大人和孩子。她走过来微笑着说:“狐儿来啦,你父亲出去有点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屈狐庸看着她冷冷一笑,说:“我母亲呢?”
姬心瑶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知道迄今为止,屈巫还没对他说府邸和芈如的事。她慌乱地说:“你母亲、她、她……”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害死了我母亲,害得屈府满门抄斩,被灭九族,是不是?”屈狐庸一步一步地逼向姬心瑶。
“不、不……”姬心瑶连连后退。
“父亲为你而叛国,背弃屈氏祖先遗训,背上不忠不孝骂名。你根本就是个害人的狐狸精!”屈狐庸想起了芈如曾经对姬心瑶的咒骂,他冲口而出。
“屈狐庸,不许你这样说我公主母亲。”刚刚赶到的夏征书,气急败坏地说。
“夏征书,她不是你的母亲,她也害死了你父亲。不是吗?”屈狐庸怨愤地说。夏征书的身世,他听筑风说过,以前的同情,瞬间变成了刺向姬心瑶心口的利剑。
“不是!”怒不可遏的夏征书冲向了屈狐庸,俩人扭打在一起。夏征书天生神力,屈狐庸打架肯定不是对手,但他比夏征书有心计,会使巧劲。俩人一时难分高下。
姬心瑶吓傻了,两个孩子竟打起来了。她连声喊道:“征书、狐儿,你们好好说话,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然而,盛怒中的两个孩子谁也听不进去。夏征书一直视姬心瑶如同生母,他岂能听得进一丝一毫对她的不敬?屈狐庸更是满腔悲愤,害死了我母亲,我的家人,现在又缠着我的父亲,就是个狐狸精。
站在门口的伊芜急得哭了起来,怎么办啊,两个师兄打成了一团,伤到任何一个,师傅回来都不好说。
夏征书毕竟力大无穷,眼见屈狐庸渐渐处于劣势,姬心瑶不免有些担心,就想上前拉开屈狐庸。不料,却被屈狐庸理解为拉偏架,很不爽地将她使劲一推,正逢夏征书一个蛮力使来,二力合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姬心瑶摔了出去,后脑部重重地撞到了地榻边缘。她昏了过去。
“公主姐姐!”伊芜一声惊呼,屈狐庸和夏征书都住了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才好。伊芜连忙跑到前面喊来筑风,筑风连忙去请了郎中。
然而,姬心瑶醒不过来了。
倾国之乱 二十 咫尺天涯情断肠 相顾无言泪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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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巫铁青着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悲哀。原以为到了洛邑,就能让她暂时过上安宁的生活。一心一意想给她的幸福,却被自己的儿子击得粉碎。因为芈如的死,自己总觉得有愧于儿子,却没想到铸下如此大错。
儿子低头一言不发,他也不想去问,他稍稍思索,就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听任何的解释。
夏征书垂着头,走过来也跪在了屈狐庸的旁边。他悔恨不已。如果自己稍稍冷静一点,不和屈狐庸打起来,就不会是这样的后果了。
屈巫看了眼夏征书,这个孩子看上去大大咧咧,倒是将心瑶视若生母,而狐儿却连和平共处都做不到,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父亲的悲哀!
半响,屈巫冷冽地说:“子女在父母面前更应兄友弟恭,尔等却好勇斗狠,危及父母,罔顾伦常。自幼读书,就读出这种结果?下去,都给我去闭门思过!”
屈狐庸站起来默默地看了一眼没有知觉的姬心瑶。他明白,父亲这番话,其实表明了无论他是否接受姬心瑶,她都是父亲的妻子,他名义上的母亲。
他在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前提下听到了母亲的噩耗,心中怎能不悲愤?一时冲动,无非是想出口气而已。但他没想到会伤了姬心瑶,更没想到伤了姬心瑶,竟是对父亲最大的伤害。父亲眼里的悲哀,让他的心底更加悲哀。自己已经失去母亲了,难道还要失去父亲吗?
夏征书也站了起来,他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伊芜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随之也走了出去。
三个孩子刚走,筑风就进来了,他站到屈巫身旁,朝地榻上悄无声息的姬心瑶看了一眼,也是一阵揪心。她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否则门主会痛不欲生的。
“门主,已经在熬药了,服了药夫人就会好起来的。”筑风安慰着。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屈巫身边,只有他明白,姬心瑶在屈巫心中有多么重要,要说屈巫早已把姬心瑶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一点也不为过。
屈巫眼里寒光一闪,冷冷地说:“今日情形一定有原因。去查!若是有人在狐儿面前说了什么,让他永远闭嘴,以儆效尤。”
他早已推断出,一定是屈狐庸听到了芈如的事,闯到主屋找姬心瑶兴师问罪,夏征书护着姬心瑶,就和他打了起来。姬心瑶肯定是去拉架,被他们推到或者撞倒了,不偏不倚地伤了脑部。
屈巫抱起姬心瑶往里间走去,每走一步,都是刻骨钻心的痛。他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她沉睡的面容。自己承诺要给她一个安宁快乐的生活,却在娶了她之后,一天都没有实现。自新婚那日,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痛苦、害怕和自责一直缠绕在她的心头。
满门抄斩,被灭九族,其实根本与她无关,那是自己与楚庄王之间的矛盾,但世俗的言语却让她背负了沉重的枷锁。可恨的是,自己不但没有减轻她的负担,却让她受到更深的伤害。
“门主,药熬好了。”筑风在外面起居间喊道。
屈巫依然沉浸在痛苦中,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筑风又喊了一遍,屈巫才回过神来,让筑风送了进来。
他接过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吹了吹,又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送到姬心瑶的唇边。可是,姬心瑶根本就不会张口,他只得放下药碗,一手掰开她的嘴,一手将汤药灌了进去。然而,却顺着她的嘴角全部流了出来。
她连吞咽也不会了!屈巫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勺子,他又试了一次,依然是一滴汤药也灌不进去。
屈巫抱起姬心瑶,让她斜靠在自己身上,伸手点了她的天突穴和廉泉穴,想强制启动她的吞咽功能,然而,一点作用都不起。
绝望,像潮水一样,席卷了屈巫,咆哮着要将他吞没。
良久,屈巫从怀中摸出七杀令牌,交给站在一旁的筑风,说:“去宫中找天子,请他派最好的御医来。”
筑风一凛,七杀令牌,意味着什么,屈巫比他清楚。历代门主的令牌从不离身,只有在弥留之际才会将令牌交出。而且,七杀门与大周朝的关系是暗地里的。可现在,屈巫竟然要他拿着令牌去找天子,他一介草民去闯宫,七杀门与大周朝的关系势必大白天下。姬心瑶的昏迷让他已经慌乱到失去理智了。
“快去!”屈巫低吼。此时,他再也不敢离开姬心瑶半步,他不过去宫中见了下天子,前后不过半个时日,她就变成了这样,他怎么还敢离开。
筑风默默地退了出去。屈巫颤抖着手拿起帕子擦着流到她颈脖里的汤药,心中已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他不敢想下去。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铜壶滴漏的水滴声,在空间里静静地回响。
筑风很快带来了宫中的御医,而且是四五个组团而来。
周定王见筑风拿着七杀令牌闯宫,竟是为了屈巫的女人,心中多少有些惊诧和愤怒。这个屈巫也太胆大妄为了一些,也太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但他按下了心中的不悦,涵养极好地将医术最好的几个御医全部派了过来,他要用这种姿态告诉屈巫,大周天子是个胸怀博大的人,值得七杀门为他拼死效力。
几个御医会诊过后,面面相觑一番,终于有个胡须花白,姓张的御医说:“夫人颅内淤血,压迫了大脑神经,身体机能受到影响。先用银针刺激相关穴道,看看能否恢复一些功能。”
屈巫点头。尽管数十根亮晃晃的银针,插在姬心瑶身上,让他胆战心惊。但此时张御医等人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抓住了就会死死不放。
到底是宫中御医技高一筹,姬心瑶虽然没有醒过来,但知道微微地张口,能咽下汤药了。屈巫看到了希望,他连忙追问着张御医,说:“是不是很快就可以醒来?”
不料,张御医与几位同仁小声商量一番,对屈巫叹了口气说:“能否醒来要看夫人的造化了。若是出血已经止住,淤血又能自我消化,有个十天半月就醒来。若是出血止不住,可能要危及生命。或者,淤血长久不能自我消化,也许就醒不过来了。公子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张御医等人,并不清楚屈巫是什么人,见周定王如此重视,因而也是非常上心。他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起码能用汤药暂时保住姬心瑶的性命,但他们一点也不敢夸口,只能实事求是地说着病情。
屈巫犹如受到了重击,眼前一阵发黑。他茫然地看着张御医等人离去,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筑风只得赶紧跟上去,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外。
淡淡的月色从糊了软烟罗的窗户流泻进来,屋内显得更加静谧。
屈巫坐在床沿,抓着姬心瑶的手,他呆滞而又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姬心瑶沉睡的面容。
时光一点一点地流逝,他浑然不觉。谁也不敢进来打扰他,晚饭期间,筑风悄悄地进来一次,见屈巫那般神情,他咽下了想说的话,悄悄地退了出去。
铜壶滴漏报知已是子时,屈巫猛地一怔。深夜了,黑乎乎的,她若是醒来会不会害怕?只要自己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她就不会害怕吧?她现在还能感知我吗?她沉睡的世界里会有我吗?若是没有我,她一定会害怕的。
暗淡的月色下,姬心瑶依然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冷寂,飘上了屈巫的心头。突然,一阵恐惧,攫住了他的心,他无法自持地俯在姬心瑶身上,哽咽着说:“心瑶,你快醒来,我也害怕,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泪,一滴一滴地流到了姬心瑶的肩胛窝里。
从小到大,他很少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坚强的意志。这是他打小就懂得的道理。唯一一次的泪如泉涌,是狐儿三岁那年父母突然蒙难离世,用他们的两条命换了狐儿的命。
此时,他的泪,是心海泛滥溅出的血滴,是肝胆俱裂迸溅的苦汁。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想控制自己。若是用眼泪能唤回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愿意嚎啕大哭。
从小到大,他也从没害怕过什么。他三岁能作诗,七岁出口成章,十三岁,被师傅传授了一身绝世的武功。文武双全才华盖世,尽可以遨游天下,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上天山遭遇雪崩被埋冰窟,他没有害怕过;被神秘部落的阿依古丽差点剜心,他没有害怕过;困在大沙漠里走不出来,他也没有害怕过;被芈如下蛊受万蚁咬噬,他没有害怕过;被楚庄王用摄心丸控制,他也没有害怕过。他相信自己是强大的,能够战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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