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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艳骨沉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淡看浮华三千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倒,将要伏倒在皑皑白雪中。
鬼夫子掠身而来,欲将她接入臂中,却被一道力量猛地撞开。
鱼非池浮于半空,飞雪在她指间穿过,氤氲出水气,飘浮在半空中的黑发如水中摇晃的水藻,温柔妙曼,微合的眼睫盖住了她那双已似一千岁的眼,闭紧的双唇让她成为了最忠实的缄默者,再未发出半点声音。
鬼夫子拂袍而上,怒对上空:“放开她!”
无形的力量将鬼夫子再次掀翻在地,砸起了飞雪如沫,殷红的血丝染出一道冬日怒放的红梅,有几朵梅花绽放在鬼夫子长长的白色胡须上。
已有百余岁的鬼夫子挣扎而起,紧紧抓住鱼非池手臂,怒道:“你欲如何?”
那古拙厚重,似自最远古时空而来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音穆然:“游世人,觉醒。”
鬼夫子手一颤,紧握着鱼非池手臂的手掌,在迟疑了许久许久,看着鱼非池的面孔许久许久,似历经了很久很久的挣扎,最终,他的手缓缓松开,松开了鱼非池。
他看着鱼非池飘浮的身体在半空中越浮越高,四周籁籁而下的大雪如同疯魔,迷得让人睁不开眼,凛凛的寒风鼓动着鬼夫子的衣袍宽袖,他目送鱼非池一直升高,升高,直到浮在了无为学院最上空。
整整一个月,鱼非池一直这样飘浮在半空,一个月的时间里,鬼夫子盘膝坐在藏书楼楼顶,一直看着她。
她依旧像是不存在,无口无面无手无存在,也依旧能“摸”到那一墙缓缓滑动,凹凸不平的“墙”,也依旧能“看”到地是水面镜,倒映着一棵花树,绯红的花瓣乱舞。
只是她看不到这地面有远,尽头在何处,茫野空旷,并无边际。
这一次,那古老厚重的声音没有与她对话。
她也倦于开口,这已非是人力可以理解的存在,是所谓这天地的主宰,与这存在对质,毫无意义。
这样漫长的沉默不知过去了多久,无名的存在与鱼非池俱不说话,时间在这里的流逝仿似能看得见的河流,一点一点淌过。没有日升月落,黑夜白昼,光是永恒存在的。
如果说学院里是静得毫无人声,那里便是静得连世界存在都感受不到,有的只是空虚,像是远古的大神踏碎了虚空。
囿于此处的鱼非池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开口:“放我离开。”
她还有人待救,还有朋友,还有石凤岐。
“能使你离开此处的,只有你自己。”那声音说。
“你要看着我身边的人死绝,你才满意吗?”鱼非池嘲讽地笑道:“你要我连身边最后的人都不能保护,真正的一无所有,你才觉得,我符合游世人的身份吗?”
她的声音疲惫无比,如同生命都已被抽空,质问声不大,充满了迷茫:“无为七子,天下豪杰,这么多的人,死于非命。白骨成山,血流成河,无休无止的杀戮永不停歇,你说你是天地主宰,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主宰着这么多人的命运,是否真觉得你是对的?”
“我曾以为,我明白了这天下一统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让这世间再无战火,是为了把黎明前的黑暗彻底撕破。我曾以为我明白了,我那时觉得,我的指间穿了须弥大陆的风,我的长发亲吻过须弥大陆的雨,我觉得我与这个世界系系相关,我热爱这片大陆,热爱这里的人们,但你,你折断了我与这个世界相连的纽带,斩断了我跟这片大陆相关的一切。”
“我爱山水,山水无故人,我爱日月,日月无光辉,我爱苍生,苍生负尽我。若这世界,待我从不温柔,我又凭什么不能还以颜色?”
“十年生死,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他们的冤屈,向谁而讨?死去的人们,向谁控诉?我一边能理解,这是成天下大业必须付出的代价和牺牲,不该有任何抱怨,但是我又不能理解,如果这一切从未开始,也就根本不会有牺牲,如果无为学院从未成立,不会有无为七子,不会有十年一次的杀戮轮回,不会有连绵不休的百年战事,那你与鬼夫子,为何要这样做?”
“还是说,这只是你们之间的一场游戏,一盘棋局?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不是棋子,人有灵魂,有思想,将人当作棋子摆布的人执棋者,终会失败的。”
“鬼夫子未能明白,怎样的人才有资格执掌天下,而你呢,你是否能明白,须弥非棋盘,苍生非棋子,这一局棋,你便是赢了,也毫无意义。”
那声音沉默很久。
很久以后,那声音才说:“游世人,你真的觉得这一切是我,是上天的摆布吗?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吗?”
“还是你心里清楚,今日一切,不过是你们所有人一步步走过来造成的局面,而你难以面对,所以将一切归咎于命运?是你自己不肯承认,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就是你们自己亲手划破的?”
“你们的结局,是你们自己造就的。”
“从来不存在什么命运,也不存在上天摆布,人于世间为灵长之最,你对此事最清楚不过,所有选择皆是你们自己做出,并无所谓摆布之说,吾亦从未插手须弥之事。而命运,始终在你们自己手里,如何演绎,在于你们。”
“你只是要找一个借口,要逃避这个最残酷的真相,游世人,如果你不能真正直面这一切,你将永远无法走出这里。”
头一次听到这声音说这么多的话,说完之后便再无声响,留下了这一方寂静到令人心生惧意的世界给鱼非池。
她“看”着那棵花树,“拂”过了花瓣,一时之间,福至心灵。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他们所有人都在被上天戏弄,摆布。
或许,真正被摆布的人只有自己一个,因为曾经的自己是那般心不甘情不愿,而其他人,不是的。
因为她是被摆布的,所以觉得,其他的人,也被命运开了一场玩笑。
或许,那神秘古老的声音是对的,其他的人,不过是做出了他们自己的选择,不论是谁,他们走上的,都是他们自己想要走的路。
是这样吗?但怎么解释,也有太多不愿被牺牲的人,最终还是被牺牲了呢?不记于名册的那些小兵,他们就真的甘心赴死吗?真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这样高的觉悟,愿意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舍身就义吗?
是这样吗?
她的“手”于半空中“挥”过,无端起了一阵风,风吹散了花树团簇,落英缤纷,带来了纷飞画面。
千载岁月,在她眼前。





帝王业:艳骨沉欢 第811章 千载岁月如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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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岁月前,须弥大陆百国林立,诸侯遍地,洪水与战火交织在一起,天灾与人祸同时降临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洪水里襁褓中的婴儿啼哭不息,硝烟中厮杀的战士不知为何而战,野兽是这片大陆的真正的主人,啃噬着尸骨,咆哮着冲入人群,毁灭家园。
后来战火里,出现了二十九位勇士,他们带领着自己国家的勇士,踏遍大陆,自大海到沙漠,自山林及平原,将这片大陆割裂成二十九块,而兽性始终流淌在他们血液里,残忍嗜杀的天性让他们因战而生,不为建立文明而存在,这片大陆,依旧难逃战火,未得休养生息。
再后来,又有七位明君是天降福星,他们或出身于古老的氏族,有着世人侧目的高贵出身,或来自乡间田野,不甘为奴为卑,揭竿而起,树立大旗,拥有着天生的领袖风范,起义,壮大,吞并,定都,立国。
这七人,便是须弥大陆七国开国帝君,他们无一不是最勇敢的战士,无一不是最英明的君王,保护着自己的子民和家园,在漫长的岁月里,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牺牲,在杀戮与奋进中,渐渐形成了须弥七雄之势。
此后百余年,七雄之势偶有变动,却再无更改。
或许唯一不变的,依旧是战火的蔓延,国土的争夺,资源的掠抢,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更好,为了守住更好,七国之间战事不休,从未歇止。
那些版图的变动,碰撞,挪移,都是以无数人的鲜血为代价。
这不是一个极度发达的文明,没有友邦亲邻的风俗,更没有哪一种力量可以约束七国。
历史在此,滞步不前,除了永不止歇的战事,再未有过半点进步,七国之人彼此仇视,埋藏在他们骨血间延续了千年的仇恨难以抹去。
战争,一直存在,死亡,一直存在,苦难,一直存在。
百年余前,无为学院平地而起,震惊天下。
她看到了当年一袭白衣,还是墨发的鬼夫子走过了千山万水,沿途尽是白骨残骸,他的眼中饱含着悲怆与哀凉,怜悯着这片焦土世界。
最终他来到了无为山,开山立院,誓要结束这乱世,平定这天下。
他起誓那日,天雷滚动,浩浩荡荡的雷雨倾盆而下,他立于群山之巅峰,一柄长剑怒对苍穹。
无为学院立院后,混沌不清的战事渐渐变得了有了条理,有了规矩,不再混乱不堪,也不再毫无章法,只以鲜血和力量来决定胜负。
这个世界,渐渐有了清晰的制度,有了严明的律法,有了值得歌颂的人性光辉。
战事,也可以智取,而不是一味地靠死亡的人数来判断高下,城池,也可以交换,未必是一定要靠开战来定国之疆域,百姓,应该厚爱,而不该是他们当作战场机器,为死为战而生。
她看到了南燕的大坝的兴起,免百姓年年皆遭洪水之患,那是第七届七子耗尽一生心血所铸。
看到了苍陵部落天神的诞生,给了野蛮人以信仰的力量,不再使悍莽的苍陵的如同野兽般过活,得以约束,那是第一届七子为了苍陵做出的努力。
看到了后蜀广开学堂,若非是有数代智慧的积累,那里的人们在历经战火后想不到靠着商贸杀出生天,那是得第二届七子的余泽蒙荫。
看到了商夷潜心壮大,繁衍后嗣,历代帝君皆以霸者形象出现,如此方能震慑人心,那是第三届七子为了商夷日后的发展写下的策略。
看到了白衹帝君身边总是跟着一个枯瘦的年轻人,能言善辩,长袖擅舞,游说于诸国之间,为夹在细缝中求存的白衹一次次换得生机,那是第四届七子的俯首甘为孺子牛。
看到了西魏一场瘟疫险些覆灭,有人尝尽百草,呕心沥血,拯救灾民千千万,那是第五届七子立下的不世功劳。
最后她看到了大隋,那位欺雪师姐,当真是欺雪肤色,貌美无双,以孱弱之躯撑起破败战场,割舍情爱,为大隋故,死亦不皱眉,那是,第八届七子的悲壮史诗。
她看到这个世界真的在慢慢变好,看到所有人的努力原来真的是有用的,看到那些舍生赴义的人,他们成全的大义在十年,数十年后终结善果。
这是一副,须弥大陆的浩瀚史书,是波澜壮阔的历史长卷!
自远古时代,到眼前,那一副副的画面鲜活生动,鱼非池就如同站在历史长河岸边,看到了须弥历史的山河改色,风云变迁。
她终于明白,无为学院带给这片大陆的,不是争夺,不是杀戮。
无为学院带来的,是文明。
没有哪一种外来的力量可以约束七国,除了文明的力量。
世人尊无为学院为圣地,并非是尊敬那里智慧超群的鬼夫子,也并非是敬拜那里历届的无为七子,而是因为,那里是播散下了文明种子的发源地,那里给须弥的,是秩序。
冬雪覆地,河面结冰,鱼儿藏在冰面下,闪烁着机灵大眼睛的孩童将眼瞪得圆溜溜,跟冰面下的鱼儿对峙着,馋得咽一口唾沫,想着娘亲做的鱼头豆腐汤。
一声号子拉响,数百个大人拖着渔网在冰面上。
扑腾扑腾的鱼群在渔网里又蹿又跳,挣扎着要钻出渔网孔,逃回冰面下。
一群孩童跑过来,欢呼雀跃着,跟鱼群一般的又蹦又跳,红扑扑的脸蛋笑得咧开了嘴,门牙还缺了两个。
这是一个丰收年,这里的人们已经很久没有冬季捕鱼了,所以鱼群里的鱼儿大多肥美诱人。
“阿爸,你咋把鱼放了?”一个胖墩墩的孩子急声问着,他的父亲正清点着收获,顺手还把一些鱼扔回了水中。
父亲揪了一把孩子肉乎乎的脸:“老人说过,小鱼得放,放了明年俺们才有的吃,抓完了你明年吃啥?”
孩子问:“老人是谁?”
父亲大声笑道:“老人就是先人。”
“阿爸,你明年还来捕鱼吗?”
“来啊,等你长大了,阿爸就不捕了。”
“去年你就不在,去年杨叔叔他们也不在,还是阿妈和婶婶她们来捕的鱼,捕得可少了,都不够过年吃的。”
“去年阿爸去打仗了,明年不打了。”
“为啥不打了?”
“没仗打了。”
“为啥没仗打了?”
“你个臭小子,你盼着你阿爸打仗去啊?快去上课堂,等下先生打你手心,你就知道疼了,把这个给你先生带去。”
胖墩墩的小胖子想起先生的严厉,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接过父亲手里递过来的一条肥鱼,连跑带喘地往课堂赶。
课堂上先生正说着书,下面一群孩子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先生没有打小胖子,把鱼放在盆中,笑容清和地让他坐好,旁边四岁的小姑娘看着小胖子羞得红通通的脸蛋,咯咯直笑。
下了课,先生抱着四岁小姑娘,提着鱼往家中走,小胖子追过来,恭敬而笨拙地行了一礼,好知求问道:“先生,为啥现在没仗可打了呢?”
肤色略显苍白的先生微微一怔,目光似也飘去了很远的地方,缓缓踱着的步子踩在白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小胖子跟在先生身后,小心得不敢大声说一句话,先生是村里的大人物,连他阿爸都要对先生恭敬有礼有呢。
彼时农家炊烟起,袅袅青烟一道道接上天,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农家普通饭菜质朴的清香,家养的鸡在雪地里咯咯叫,羊群在羊圈中嚼着早早存下的野草,远处听得见汉子们满载而归的爽朗笑声,吆喝着晚上喝酒,庆贺这一场丰收,今年过年有个好盼头,来年新春有个好盼头。
先生似是想了很久,才慢声说:“因为,太平了。”
太平无战事,再不会有农夫被征赋兵役,战场上,再也不会有大片大片的尸骨无人掩埋,那些被鲜血浇灌过的大地,将来会开出新生的野花,带来新生的希望。
因为,太平了。
小胖子不能理解,太平了,这三个字所包含的厚重含义,那是以无数人的悲壮赴死换来的三个字,有屈辱,有战火,有牺牲,有被牺牲。
他听到他阿妈唤他回家吃晚饭,给先生行完礼,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蹦蹦跳跳往家中跑去。
先生看了看手中还在蹦跶的活鱼,寻了条小溪,将鱼放了。
小姑娘扒在先生手臂上,转头小脑袋看着她神色有些悠远的父亲,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你在想娘亲吗?”
先生抱起小姑娘,说:“不,爹爹在想很多人。”
“爹爹,娘亲为什么不跟我们在一起?”
“你娘是商夷国的人,她要落叶归根的。”
“那我们呢?爹爹不是上一国的人吗?”
先生听着小姑娘发音不准,失笑出声,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抱着她慢慢往家中走,走入了人间烟火,走入了市井生活。
他说:“我们是须弥之人。”




帝王业:艳骨沉欢 第812章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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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带着对世间万物的好奇,打探着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她趴在先生肩头上,粉扑扑的脸蛋上突然惊奇,伸出手来张在半空,大声喊道:“爹爹,有神仙!”
书谷回头看,天空中空无一物,只有白云悠悠千载过,扬扬飞雪不知人间愁,他似有所觉,似无所查,却没有说话。
“爹爹,真的有神仙,她刚刚还摸了我的手呢。”
“爹爹,神仙跟我说话呢,她叫我加油。”
“爹爹,你见过神仙吗?”
“鸾儿,爹爹没有见过神仙,但爹见过,比神仙更高贵的人。”
“什么样的人比神仙还高贵呢?”
“很多很多,他们跟我们一样,是普通人,是须弥之人。”
鸾儿扑烁着的大眼睛看着后面的天空,她刚刚真的看到神仙了,神仙容貌绝美,眼含清泪。
鱼非池她看过了须弥岁月变迁后,又看过了很多地方,自南往北,从南燕到大隋,看过了新建家园的人们;也看过了卸甲归田与妻儿重聚的儿郎;看到过独守春闺十余载,迎得郎君归家来时,罗妇脸上泪;看到过樵夫放下战刀,握起斧头归来山林时,砍倒一根柴禾时的满足自在。
看到过大地的伤口在慢慢愈合,看到过悲怆的过往正渐渐成为传说。
她似无处不在,她又似从未存在,她看过了这苍生万千的一悲一喜,看过了人世红尘里的所有久别重逢,看过了一家又一户的人,三世同堂,整整齐齐。
看到了新起的高楼洋溢着欢喜,看到了正在修建的道路条条伸向远方,看到了废墟正被重建,看到了饱受苦难的百姓脸上终得笑颜。
是哪一国人,已经不重要了,是商夷还是大隋,也已经不重要了,须弥浩大,战火已经只有一点点,凝成一束小小的光芒,而其余的地方,都在复苏,都在重新活过来。
不会再有人追究,他们到底是哪一国人,不会再有人满腔杀意,准备随时战死,不会再有新人活生生被分离,走向战场。
最后她看到了书谷,看到了书谷怀中的书鸾,那是向暖师姐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看一看这孩子。
长得真是可爱,得了向暖师姐的气度容貌,还得了书谷的聪明,她的一双眼睛,干净得像是这天地间最通透的清泉,满满都是新生的希望与明亮,不含半点杂质。
须弥将来,是他们这样的孩子的,他们,就是未来的希望,未来的须弥主人,未来的世界拥有者。
所有先辈的牺牲和奉献,为的就是给这些希望的幼苗铺就大道,把苦吃下,把泪咽下,把血喝下,留一个干净的世界给他们,让这个世界在他们手中再生出新的模样,那会是一个新世界,一个不再有战火,不再有纷争的新世界。
而自己这一辈人,不过是如同万万千千的先躯一样,是历史的尘埃,是洪流的浪花,是甘愿粉身碎骨的先勇之辈,自己这一辈人,终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未来的主宰,是鸾儿这样的孩子。
于是,一切都有了意义啊。
十年杀戮,剩下的都是被点亮的希望啊。
她想伸伸手,摸一摸书鸾,就像摸一摸这未来的希望,就像是与这未来的世界对一次话,含着眼泪,带着笑意,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将来就拜托给你们了,要加油啊。
要加油,让这世界变得更美好,更光明。
要加油,须弥之人。
画面变幻,时光飞快流转,千余年岁月在她眼中一一而过,万副画卷在她指间一如繁星,所有的人与事皆不见。
她再看,眼前不过是一树花开,落英缤纷。
“如今,你可知,何为游世人?”
“游世人是河边淘米的娘子,是鲜衣怒马过灞桥的少年郎,是孩子手里摘下的清香白花,是田园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是草原上的风,是冰面下的鱼,是山林里的一捧泥土,是峭壁上的一株青松,是帝王将相手中的征战杀伐,是苍穹之下的万千生灵,是苍天,是大地,是山川湖海,是日月星辰,是我,是鱼非……”
“不,不是的。”
“不,游世人是一切,但唯独不是鱼非池。”
“游世人,不是鱼非池!”
她“抬”起眼来,“伸”出手,猛地按在那堵移动的“墙”上,声音也变得坚定有力:“我要离开这里,鱼非池不属于游世人,她属于另外一个人。”
那声音没有说话,但能感受至他的不满,空气变得有些迫人。
鱼非池的手再“按”,力量加大,声音也更为坚定:“我既为游世人,便为苍生主宰,你竟敢拦我,破开岁月界!”
她能感受得到世间万物,一朵花开的声音,蝴蝶翅膀的颤动,泥土松动的呼吸……
她能感受得到,有一个人,正快马加鞭而来,就要来到无为学院,那个人,正来接自己,接鱼非池。
她还不是一个完全合格的游世人,她还有一些东西未放下,她不能把鱼非池完全地投入游世人这个身份,她还有爱,有眷恋,有心上人想见。
她不觉得这是游世人的失败或羞耻,相反,她喜欢这种残缺,喜欢这种小小的自私,喜欢这种,明知不可,偏要勉强。
她要离开。
所以她肃正了眉目,带着不容亵渎的滔滔威势,一声清喝:“破开岁月界!”
一阵清啸陡然响起,撼天动地,卷起狂花乱舞,鱼非池似不存在于此,但又似稳居于此,那声音难以撼动她半分。
手中的“墙”消失,那声音说:“勿忘归途。”
“我终会归来,游世人,终会归来。”
在鱼非池看过了这整个世界之后,再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足足一月余,鬼夫子在藏书楼顶守了她一月余。
鬼夫子看到,某个大雪停飞,阳光晴好的日子里,鱼非池平躺悬浮于半空的身子,慢慢直立,慢慢降落,慢慢点足停在白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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