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王大鹏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随手将门轻轻关上，转过身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喊了声“刘局”。
刘子强把埋在文件中的脑袋抬了起来，右手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好像看了整整一晚上文件一样，接着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说道：“大鹏，坐吧。”
王大鹏点点头，走到沙发前坐下，腰板依然挺得直直的，等着聆听局长训示。
“好点儿了没有？”刘子强指了指王大鹏的肚子。王大鹏连忙点头说道：“好多了，闹了几次肚子，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晚上吃的什么，怎么会把肚子吃坏呢？”刘子强一脸关切，他是在百川大厦吃的晚饭，不过他已经问清楚了，食堂晚饭做的是炸酱面，如果王大鹏连晚饭都没在食堂吃，那一定说不上来。如果是那样，就说明这个副大队长，背地里的调查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王大鹏心中一动，晚饭是在集安一中食堂吃的，这一点绝不能告诉刘局，可晚饭吃了什么，自己还真不知道。“一直闹肚子，晚饭没吃，一点儿胃口都没有。”王大鹏一边说一边惊讶于自己的镇定，看来说谎这个东西，难就难在开头，一旦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顺利多了。
鬼话，刘子强的心一沉，王大鹏这小子，连晚饭都不知就跑到集安一中查事儿去了，而且还背着自己。这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才见鬼了。
“抓捕许正阳的事儿有进展了吗？”刘子强不动声色的拿起文件，仿佛又开始专注的阅读，双眼却越过文件的上沿盯着王大鹏。许正阳这件案子，已经交给陈云了，这个问题按理说不应该问王大鹏，如果王大鹏心里有鬼，脸上的神色肯定会有变化。
王大鹏心里顿时一乱，刘局什么意思，许正阳的案子已经交给了陈云，这么抓捕进展这样的问题会问自己呢？难道刘局发现自己在集安一中偷偷开展的调查了吗？心中忐忑之余，眼神偷偷向刘子强瞟了一眼，刘局在认真看文件，看起来这句话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刘局，许正阳的案子已经不是我负责了，抓捕进展我不清楚。”这句话说得倒是理直气壮，自己本来就不知道抓捕进展，说实话比说假话痛快多了。
“看看我这个脑子，差点儿忘了。”刘子强放下手里的文件，哈哈一笑，拍了拍脑门。刚才那一丝慌乱，已经被他看了个正着，王大鹏啊王大鹏，你小子的演技，还差点儿火候。“忘了通知你了，这起枪击案，你也得参与进来。你审过许正阳，情况比较熟悉，对抓捕工作很有利。”
王大鹏愣了一下，看着刘子强，刘局的神情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现在负责案子的是陈云，刘局虽然是陈云的顶头上司，但在具体案件经办的问题上，说话还真不一定好使。“刘局，这事儿陈大队知道了吗？”
刘子强顿时觉得一股怒火从心里窜了起来，这个王大鹏，脑子短路了吧？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他这个副局长说话不管用，还不如刑警大队大队长说话好使？怒火在心头一闪而过，脸上早挂出了笑眯眯的表情，“怎么，大鹏，我这个主管副局长，连这个主都做不了吗？别忘了，907专案组的组长是我，陈云只是副组长而已。”
话一出口王大鹏就后悔了，自己真是傻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着主管副局长的面，问主管副局长的决定有没有经过大队长同意，这不是傻是什么？还好刘局没有雷霆大怒，不过这笑眯眯不阴不阳的样子，比雷霆大怒也好不了多少。“刘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话都说出去了，哪儿有解释的余地？
“行了行了，”刘子强大度的摆摆手，“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呀，就是个炮筒子脾气，有什么说什么，连个弯儿都不会转。不过我刘子强，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脾气，大老爷们，就要有一说一，那样才痛快嘛。”
刘局给了自己一个台阶，王大鹏松了口气，确实，自己说话不会拐弯儿，有时候在不知不觉中就让人难堪了。这些年自己已经注意多了，宁可少说话，也不能乱说话。可今天，心乱了，反应就慢了，一下子没管好嘴。
“那您看我什么时候找陈大队报到呢？”王大鹏小心翼翼的说着，要参与许正阳案，一定是在陈云指挥下工作，他本来就拿定主意见过刘子强之后马上去找陈云，现在刘子强这么一安排，反而遂了自己的心意，一想到堆在自己心中满满的疑虑，他恨不得马上跑到陈云办公室去。不过此刻，还是要多问刘子强一句，这样才显得自己对副局长足够尊重。这种小节上的不注意，有时候会坏大事，这样的亏，自己没少吃。
“你不用急着找他，我这儿有些工作需要你马上做，你完成了再找陈云就行。”刘子强拿起桌边的黑皮笔记本，哗啦哗啦翻动着，好像是在找上面记着的工作安排。
琢磨官场上的事儿，王大鹏是门外汉，琢磨案子，他却是一把好手。刘子强生生把自己拖入907专案组，参与到许正阳案的查办之中，用意何在呢？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因为自己参与了对许正阳的审讯，有助于对许正阳开展抓捕吗？不会的，抓捕和审讯室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就算抓捕许正阳需要对许正阳的脾气秉性进行了解，那也只需要把自己叫去问问就行了，不至于把自己也拉到专案组去，刘子强的说辞，只是个借口罢了。
这个临时成立的907专案组，王大鹏并没有过多的了解，官方说法是为了查办老虎沟枪击案成立，这也说得过去，虽然没有参加现场勘查，但事后听技术队的同事提到，那里简直像是战场，交火规模肯定小不了，伤亡人数也绝不仅仅只有一人。如此恶性的案件，成立专案组理所当然。至于把许正阳并过去审查，那也正常，毕竟许正阳身上带着的glock手枪，是老虎沟案件的涉案枪支，并案无可厚非。
可自从许正阳脱逃之后，准确的讲，是自己开始在问题清单上划出一个个对勾的时候，王大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刘子强在许正阳一案中扮演的角色，绝不仅仅是一个负责案件的公安局副局长，他的面具要复杂得多。把许正阳从自己手里调出来，放到陈云手里，会不会是有人像自己一样起了疑心呢？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谁都知道，刑警大队大队长陈云和市局副局长刘子强不仅仅是貌合神离，其实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放眼集安市局，敢奓着胆子调查刘子强的，也就只有陈云这个拼命三郎了。
许正阳案落在陈云手里，刘子强一定难受的要命。陈云的手段非同寻常，他要带专案组，这个专案组一定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刘子强挂着个专案组组长的头衔，其实就是一尊塑了金身的泥胎，别说操控案件办理了，只怕连案情都打听不到。这下王大鹏明白了，安排自己进入专案组，就是刘局长在掺沙子，刘局长想让自己成为他在专案组的眼睛和耳朵。嘿嘿，刘局长机关算尽，却不知道他挑的眼睛和耳朵，已经存了倒戈的打算，不想再做他的狗腿子了。其实，说到底，自己从一开始都没有动过做刘局狗腿子的打算，那不过是刘局的一厢情愿罢了。
既然刘局还愿意相信自己，那自己就来个将计就计，看看这位副局长还准备玩什么把戏。
“刘局，您说，需要我干些什么？”





刀锋 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 龙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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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7日20：30-20：40
虽然已经经过遗容整理，师永杰的脸孔，还是呈现出惊骇的扭曲。欧阳逸轩心中一阵刺痛，老四临死之前一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震惊和恐惧，这个仇不能不报。可是对手是老鹰，这个仇，绝不是想报就能报的。
“现场处理干净了吗？”欧阳逸轩看了一眼身边的武天舒，老鹰被军方救走之后，他安排武天舒和沈放清理现场，八号院和九号院全都一片狼藉，一个被炸的面目全非，一个到处是血迹脑浆，收拾起来难度还是很大的。好在有一个大大的停尸房，善后工作中难度最大的尸体处理，反而成了最容易办的。
“处理干净了。”武天舒回答的干脆利落，“那两个院子都空了，什么都没有。”
欧阳逸轩点点头，眼光落在墙角的一个大箱子上，“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散落在现场的一些杂物，还有四哥他们几个随身的东西，我都收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用。”
欧阳逸轩走到墙角，蹲下身翻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有手机、钱包、皮带，乱七八糟的堆在箱子里，看起来没什么用。
“这是什么？”欧阳逸轩从箱子最底层拿出一个项链，细细的银链子上拴着一个心形的坠子，那坠子是一个小小的盒子，可以用来放照片。“这东西像是女孩子用的。”
“可能是那两个女学生的东西吧。”武天舒猜测着。
欧阳逸轩随手将心形盒子打开，盒子左右盖子各自贴着一张照片，左边贴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右边贴着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的面目，和方舒依稀有些相似，看来这项链是老鹰那个女朋友的，这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想必就是老鹰女友的父母了。
欧阳逸轩忽然来了兴致，现在看来，那个叫方舒的女生，真的是老鹰的软肋，软肋这个东西，一旦被揪住了，就会扩大，从一个变成好几个。因为软肋本身，也有自己的软肋，比如说这个叫方舒的女生，她的父母显然就是她的软肋。自己只要拿捏的适当，方舒的软肋，同样会成为老鹰的软肋。看来这盘棋，自己还是有不少后着可用的。
既然要把这两个人用作后着，仔细研究当然是少不了的。欧阳逸轩把眼睛凑到那心形的小小照片盒上，仔细看着。
中年男子浓眉大眼，却不苟言笑，脸绷得紧紧的，本来英俊的相貌看起来显得有些呆板。那中年女子笑得倒是很灿烂，即使是在照片中，也透着一股子难以隐藏的书卷气。女子打扮的颇为时尚，留着烫成大破浪的长发，穿着一件高领毛衣，脖子上还带了一个项链，项链刻意戴在了毛衣外面，坠子的样子似乎很别致，搭配那件高领毛衣别有一番风味。
这个坠子是个什么形状呢？欧阳逸轩眯起了眼睛仔细看着，好像是一个长长的东西，和常规的坠子形状相差甚远，看起来，看起来有点像……
一个念头一下子跑进了欧阳逸轩的脑袋，不会吧，他猛地转身，急切地对武天舒说道：“快，去找个放大镜来。”
放大镜？武天舒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的看着欧阳逸轩，要放大镜干什么？
“别愣着，快去找，我有急用。”欧阳逸轩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武天舒不由打了个冷战，连忙转身冲出停尸房，小跑着冲向对面走廊尽头的楼梯。这么多年了，大哥从来都镇定自若，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发起了脾气？
大哥忽然发了火，极大提高了武天舒的工作效率，不一会儿，一把放大镜便递到了欧阳逸轩手中，这帮放大镜，原本是木字门一个打手闲来无事用来聚焦太阳光烧蚂蚁的玩具，也真难为了武天舒，居然能把它从保安宿舍的角落里翻出来。
欧阳逸轩是不会理会放大镜的来历的，他一把接过放大镜，移动到小小的照片上，透过放大镜，中年女子胸前的项链坠变大了不少，但依然模模糊糊。
就算是模糊，但轮廓已经可以看出来了，那是一段短短的小圆柱，或者说得准确一点儿，这个小东西，在集团高层之外的人眼中，只是一小段毫无意义的圆柱。欧阳逸轩虽然不是典型意义上的集团高层，但作为游离于集团之外的特殊群体首脑，作为集团高层的左膀右臂，作为集团特派的龙头事件处置负责人，他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这看似毫不起眼的项链坠，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龙背。
为了龙头，集团向集安投入了整个手术刀小组和数十名顶尖枪手，现在，龙背也现身了，集团还有人可派吗？
强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欧阳逸轩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一定要镇定。集团发展到今天，势力之强，影响之广，已经远远超出欧阳逸轩的想象，但就连拥有半神之身的阿喀琉斯，都有一个足以致他于死地的脚后跟，银翼集团也不例外。龙背和龙头，恰恰就是银翼集团的阿喀琉斯之踵。
龙头、龙背和龙尾，这三样东西到底是什么，欧阳逸轩并不知道，严格地讲，在接受此次任务之前，他连这三个名称都没有听过。当集团老大将他叫到办公室，将这三个东西的由来和用途向欧阳逸轩和盘托出时，欧阳逸轩的的第一反应就是震惊，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就算集团创始人当时糊涂了，让龙头龙背龙尾这个畸形的存在诞生于世，那也应该在集团一天天壮大的时候将这些东西毁个一干二净，再退一步讲，就算没及时毁掉，那就要好好保管，怎么能让这么要命的东西流失在外呢？三件东西，现在只剩了一只龙尾在集团手里，出现这样的结果，简直就是儿戏。
以自己的身份，对龙头的情况都一无所知，这物件显然是集团的高度机密，知情范围控制的极小。现在居然有人拿着龙头和集团交易，紧接着居然跳出了龙在天一行人用龙头要挟集团。从他们张嘴要的价码来看，这些人对龙头的用途并不清楚，只是知道此物对集团至关重要而已。就算这样，也已经搞得集团上下鸡犬不宁，要是知道了这物件的用途，那绝对是银翼的灾难。
龙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龙背又露出端倪，接下来的棋，到底该怎么下，需要好好筹划一番。
“老五，你三哥在哪儿？”要谋划，一定要找陆占山。虽然来到集安之后，陆占山策划的两次行动，集安一中枪击和南京路猎鹰，都不算成功。但这世上本就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一次两次失利，不能作为判断战将能力的标准。更何况，这两次行动，南京路的是失利，集安一中的，可不算失利，毕竟，栽赃老鹰的事儿，现在看来做的还是很漂亮的。
“三哥在隔壁看听凌朝阳的审讯录音。”从南京路回来之后，陆占山一直情绪低落，一头扎进特讯室，一遍遍听方舒和周小唐的审讯录音。
欧阳逸轩愣了一下，心中顿时一阵惭愧。陆占山把南京路的失利当成包袱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实际上，南京路失利的责任人是他欧阳逸轩，正是他对老鹰的误判，导致了匆匆忙忙的兵力调动，导致了最终的失利。
为什么会误判？原因只有一个，自己对方舒在老鹰心中的重要性，估计不足。这一点，陆占山也清楚得很，不过在陆占山心里，估计不足的不是欧阳逸轩，而是他陆占山，他认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准确判断方舒对老鹰的重要性，才没能及时给大哥欧阳逸轩一个准确的建议，导致了行动的失败。陆占山就是这样，总是把明明应该由主帅承担的责任，揽到自己这个参谋脑袋上。也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回到百川大厦，陆占山便一头扎进了讯问室，他要把所有关于方舒和周小唐的录音仔仔细细听一遍，决不能漏过一个字，说不定，惊天线索就藏在不起眼的一句话里面。
欧阳逸轩叹了口气，陆占山是好兄弟，可惜心太重，任务一帆风顺还好，一旦受挫，情绪就容易受到影响，这次不仅仅是受挫，连老四都搭进去了，陆占山还能不能准确的做出下一步决策呢？
推门进了特讯室，陆占山像雕塑一样坐在单向玻璃后面，微微闭着双眼，头上带着硕大的耳机，投入的样子像是在听一曲悠扬的乐曲。欧阳逸轩走到陆占山背后，轻轻拿掉了他头上的耳机，陆占山身子一震，立即回头，看到身后站着的是欧阳逸轩，这才松了口气。
“大哥，你来了。”
“永远要在背后睁一只眼，如果刚才进来的是老鹰，你现在就成为一具尸体了。”欧阳逸轩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怎么样，录音里面有线索吗？”
“没有。”陆占山有些沮丧，“方舒的录音我听完了，没有异常。”
“凌朝阳虽说有些书呆子气，但毕竟是专家，他的结论还是有价值的。”凌朝阳的结论很简单，方舒和周小唐，对老鹰的来历一无所知。
“我打算再听听那个周小唐的录音，总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
欧阳逸轩笑了笑，这个三弟，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就是个操心的命。“有件事，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大哥，您说。”一听来了任务，陆占山顿时有了精神，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决不能像南京路的行动一样，不能有丝毫差错。




刀锋 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政委和大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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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7日20：30-20：40
高战天觉得自己心情真是糟透了。从军区医院出来，他就沉着脸一言不发，坐在猎豹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上，眼睛瞪着风挡玻璃外面的世界，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作对。驾车的特种大队一中队中队长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大队长，在心中暗暗嘀咕着，今天大队长气儿不顺，可得小心点儿，别这个时候招了他。
一大一小两辆军车风驰电掣的开进了特种大队营区大门，门口的哨兵腰背挺直，向军车行了一个标准的持枪礼，一个下午没见到人的大队长，终于回来了。
车子在特种大队办公楼门口停下，高战天推开车门跳下车，扭头对开车的一中队中队长说道：“今天的任务结束，晚上好好休息，别耽误明天训练。”一中队长连忙应了声是，看着大队长大步走进办公楼，这才松开离合器，驾车直奔营房而去。这次任务并不困难，不过特种大队有铁的纪律，每一次任务都要高度保密，虽说这一下午只是全副武装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两个女生一个伤员，一枪未发，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但所有参与任务的人都知道，这一下午的经历，一个字都不能向外透露，这就是保密纪律。
高战天推开大队长办公室房门，脱下身上沉甸甸的作战背心，甩在沙发上，自己则一屁股坐进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感受着那挥之不去的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奈。
擅自动用军队，是眼中违反军法的行为，这一点高战天清楚得很。他的确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没有混蛋到无视军法的地步。在外人眼中，高战天似乎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谁的话都不听。但实际上，高战天绝不是没有头脑，一味鲁莽的莽夫，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不可能爬到特种大队大队长这个位子上。正如今天，他敢调动特种大队的战士，就有应对之策，或者说，他这个特种大队大队长，本来是有应对之策的。
在高战天看来，解救周小唐的任务，难度仅仅在于紧迫，一旦抢到先机，就不会存在问题。而对于解救被绑架人质这样的事，无论是在地方公安眼中还是军区官老爷们的眼中，都是好事。人质解救成功，不会有人太多关注解救的经过，特种大队的出动，在各方高官口中，会变成军地合作铁拳出击打击犯罪的典范，至于军区特种大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与主流宣传不合拍的疑问，会被自动忽略掉。也就是说，没有人会追问高战天擅自动用特种大队的事。
就算有人不长眼，不合时宜的问出“特种大队此次行动是否经过军区批准”这样容易让军区尴尬的问题，那他高战天也有对策，“此次行动是特种大队例行训练内容之一”，就这么一句话，就能把来自方方面面的质疑顶回去。如果有人继续追问，“请问这是什么训练内容呢”，高战天会理直气壮的回答，“特种大队训练大纲属于军事秘密，无可奉告。”作为大队长，最多只能向外界透露训练科目名称，科目名称他都想好了——“城市巷战前期侦查”。
为了提高特种大队战士城市巷战侦查能力，大队长高战天带领特种大队某部深入集安市区开展训练，偶遇集安一中某中学生被犯罪嫌疑人绑架，果断出手解救并获得成功，充分体现了我军区特种大队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战术素质和军民鱼水情深的政治素养。连军区宣传部门的新闻通稿内容他都能猜得出来，因此，擅自动用特种大队这件事，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周小唐的后面还有老鹰，而老鹰竟然成了地方公安通缉的杀人嫌疑人，现在，连军区政治部主任都站到了地方公安一边。这种情况下，自己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军地双方的眼中钉肉中刺，会有各色人等拿着放大镜找自己的过错，到时候，自己就算没什么错，这帮人都可能捏点儿莫须有的东西往自己脑袋上安，别说自己确实有一条大大的尾巴等着人家揪了。所以，刘建设让他撤离的时候，他没有坚持，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自己可能面对麻烦小不了，决不能让这些麻烦影响到刘建设他们那一条战线。
通通通，一阵敲门声轻轻响了起来，高战天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喊了声进来。自己是这个营区的主官，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持镇定自若的样子。
办公室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政*委刘鹏，高战天心中暗自警惕，整个军区的人都知道，刘鹏曾经是政治部主任向飞的秘书，而向飞主任，现在正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自己刚刚进门，刘鹏就找上门来，不会和老鹰的事有关吧？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向主任的动作也太快了。
“老高，回来了？”刘鹏不等高战天招呼，便大大咧咧坐在高战天对面的椅子上，这小半年的接触，刘鹏已经发现，和高战天这样的汉子打交道，你越是小心翼翼抠抠搜搜，他越是看不起你。在高战天看来，既然都是军人，就拿出那份豪爽，大大方方的有一说一，这样才有点儿兵的样子。
“回来了。”刘鹏上门绝不只是为了寒暄，高战天悄悄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放松警惕，就今天的情况而言，和对手的代言人交谈，不亚于战场上的你来我往，一定不能给敌人留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