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请自重(问道红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姬叉
“呃在下无状,受教了。”秦弈没有再辩,因为没有必要辩下去了。他拱手行了一礼,拉着李青君入座。
东华子也很有气度地回了一礼,以示此事完结。
可任谁都知道,这少年以后日子不好过了看看秦弈,却见他微微笑着,毫不在意。
国王暗自颔首,这少年还真有点出尘之意,不知道女儿从哪找来的
李青君也回过味来了,这寥寥几句唇枪舌剑的意思在哪。她一屁股坐在位子上,很高兴地拍了拍秦弈的肩膀,表示有一套嘛小子。
这亲昵的态度看在众人眼中,心思各异。
一直憋着没开口的邙战终于说话了“本王此来,是带着敝国上下和平之愿,将百年干戈化为玉帛。你我本为世仇,想要结为盟好自然需要一个纽带来开启,可惜本王没有姐妹,否则嫁给青麟兄,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言语中暗讽南离不识大体,也隐隐有威胁之意。
李青麟冷笑“便是你有姐妹送我,我也不觉得这就能影响我对你西荒的观感。两国盟好靠妇人维系,你邙战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邙战叹了口气“今日见到昭阳公主,真如一枪扎进本王心头。无论李兄怎么想,本王若得昭阳公主,此生不入南离。”
李青君勃然大怒,擎枪跳了起来“我杀了你,你也不能入南离”
“昭阳,成何体统”国王摆摆手,示意不要再争。
其实这件事单从国家层面去看的话,两国联姻确确实实是件好事。虽然南离尚武,可与相对莽荒的西荒国对比,南离人耕种文明已经很久,攻击性不强,两国百年交战大部分是南离被动防守。若是真能和亲解决,恐怕朝野上下都会觉得李青君嫁过去挺好的。
问题就是李青君自己极为抵触,按她说的如果真嫁过去反而把丈夫脑袋给砍了,那更是触发两国死战的导火索。除非南离自甘下贱,废了自家公主的功夫把她送给敌国,那就真如李青麟所言,南离的脸都丢尽了,而这种下贱也未必能求得和平,说不定还更激起对方的狼性。
国王自己也挺倾向于把女儿嫁给邙战,但前提是女儿要自己肯才行。这里的关键是
他的目光落在秦弈身上,秦弈正轻拉李青君的袖子示意她坐下,李青君也就顺着坐下了,好像很听他的话。
恐怕关键就在这里,女儿已有心上人。
本来一介布衣怎么揉圆捏扁也无所谓,不过这少年好像是个修道的,还修得似有几分门道醉心此道的国王决定接触一二再看看,便没有回答邙战的话题,只道“今日不过接风,国事容后再议。”
国王定了性,邙战也没法在这场合追着说个没完,殿中的话题很快就被礼部的人扯向了风花雪月。
李青麟吁了口气。
没有当场决定就好,把秦弈喊过来果然是正确的。
至于下一步他盯着邙战,又看了看东华子,正看见这两人互视的眼神。
李青麟若有所思地抿着酒,头也不转地低声道“秦兄,宴后回府,你我好好谈谈。”
第二十九章 绸花
这顿所谓的宴席,起初秦弈是吃得浑身不自在的。
因为对面邙战总是瞪着一双豹眼瞪着他,表情跟要吃人一样。任谁被人这样盯着吃东西也食不甘味,再加上东华子时不时若有若无地一瞥,就更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流苏便冷笑“蠢。”
秦弈没法回话,便悄悄用手指弹了弹棒柄,表示抗议。
流苏道“只会弹我算什么本事,你去弹那个野人啊。”
秦弈翻了个白眼,老子还想把东华子拖出去弹到死呢也得看场合吧。
流苏仿佛听得见他的心声,继续冷笑“凡人应酬,做作无聊,虚伪可笑。他瞪你,你不会瞪他他没挑衅你,你不会先挑衅他便是要讲规则,也可以考虑如何利用规则。红尘不过游戏,你又不像碌碌世人拖家带口有所顾忌,你明明了无牵挂,却不求个无拘无束念头通达,活着又有何用”
秦弈心中触动了一下,本来还觉得自己之前应对东华子很得体了,可被流苏这么一说,反而觉得之前做的索然无味。
这便是意识形态的不同吧
人真活得跟流苏说的那样,把红尘当游戏要么进了牢子,要么就是仙人。
但是煽动力好强啊秦弈承认自己内心有什么被燃了起来。有谁不向往那样的生活态度,无拘无束,念头通达
此时李青君凑过脑袋,附耳低声道“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嗯”秦弈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好像”李青君慢慢红了脸颊“好像他们把你当成我的那个,那个了。”
我的傻妞你这时候才知道那位野人情敌心里都快把我杀了一万遍了秦弈哭笑不得,但也心知自己和李青君的关系实际并没有到这个程度,李青君为此头疼是正常的,可别把这莽丫头激得朋友都没得做,便低声回道“一时应付邙战,事后我会设法向你父王解释。”
李青君挪开少许,目光带着点愠怒“被他们误会和我是那个,让你很丢人吗”
呃又说错话了秦弈急忙补救“实不相瞒,我心中窃喜得很这不是怕伤了你的清誉么”
“心中窃喜”李青君又挪开少许,目光变成了看流氓“你想干什么”
秦弈真的快吐血,之前你特么不是很讲道理的人么大姨妈来了
却见李青君的目光也没保持多久,很快就变得有些迷蒙,又压低了声音“你性子恬淡,不喜争斗,本来我觉得你就在哥哥客院里悠然起居,我们有事来问你就好可今天因为我的缘故你已是避不过这纷扰俗世了。”
秦弈福至心灵,直接回答“我愿意。”
李青君的目光越发迷蒙,幽幽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也许两人的感情都还没到相互爱恋的程度,可经历今天这么一场,这份缘法便已开始纠缠,再也不是那份纯粹的欣赏抑或淡淡的喜欢。
流苏在棒子里悠悠一叹。
秦弈听见了,感觉有点像家中爸妈看八点档肥皂剧看到最肥皂阶段时的叹息声。
“咔”地一声响,秦弈还以为导演喊咔了呢,转头一看却是对面的邙战捏碎了酒杯,那怒目圆睁得都能看见血丝了。
秦弈怔了一怔,原先还觉得这邙战想娶李青君是政治意图,这么看来还有点真呢
李青君也转头看了邙战一眼,冷哼了一声,目光里尽是不屑和愤恨。她可不止是不想嫁,在她心里这邙战是杀兄仇人。
秦弈想起了流苏的教唆,心中微动,低声道“看他生气不是挺好的么”
李青君转头看他,似是知道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秦弈试探着伸出手。
李青君抿了抿嘴,顺从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轻轻相握。
说来也怪,被秦弈搂着腰都好几次了,曾经地窟之中还更旖旎,都被摸了也没觉得多严重。偏偏这回只是两手轻握,便如一股电流窜起,漫边全身,烧得脸颊滚烫。原本直视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维持,微微偏过螓首,那粉红色一路从面颊蔓延到粉颈,连脖子都红透了。
“砰”邙战重重把酒壶顿在了桌上。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国王原本正在和邙战带来的随从说些风土人情话题,被这么一惊转头,神色沉了下去“西荒之礼,寡人知矣。”
邙战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秦弈很怀疑如果这是个病弱之士会不会气得当场去世。
“果然,还是要求个念头通达啊。”秦弈舒服地叹息自语。
李青君也浑身舒坦,握着秦弈的手更紧了点。
只有流苏知道,秦弈这“自语”,是说给它听的。它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秦兄。”宴会终场,李青麟直接拦住想从侧门开溜的李青君和秦弈。
李青君飞快地抽回了和秦弈相握的手,垂着脑袋拿鞋尖在地板蹭啊蹭。
秦弈讪讪搓着手道“那个,只是故意气邙战的。”
李青麟却根本不是来管这事的,反而神色严肃地道“我是来让你跟我一起回府的。若你独身而行,抑或是与舍妹去哪里幽会,愚兄怕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秦弈心中一凛,肃然道“感谢,是我忘形了。”
李青麟招呼了一队卫队过来“你们护送公主回府,有任何变故,号箭通讯。”
李青君看了看秦弈,心中忽觉有些不舍难离。这明明每日相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她也不是黏黏糊糊的人,这股情绪没再表达出来,只是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明天见。”说罢转身而去。
目送卫队簇拥着李青君离去,李青麟自己带了一队人,与秦弈并肩回府。
“父王现在歇得早,若是往常,你此刻多半在面君。”走了一阵,李青麟慢慢开启了话题“明早他肯定会召见于你,你可得有个准备。”
“知道。”秦弈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
“不要直接谏言他停丹,徒惹不快。其他的你自己把握,毕竟道术方术,我是外行。”李青麟忽然笑了起来“我看你今天面对东华子,很有些政治意识,也不用我多点醒。”
“我有个什么政治意识”秦弈很是无奈“你赶鸭子上架,突兀让我面对东华子,我可是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每句话都想了半天才敢说的好不好”
李青麟笑笑“不也正是因为赶了这趟鸭子,让你和青君的关系近了一步”
“呃”秦弈顿了顿,叹了口气“其实李兄,虽然我好像是该谢你,但我还是想说,青君自己并没想过带着个男人进殿会造成什么结果,如果我不是她的良人,你岂不是坑了她”
“只要她不嫁给西荒,这是首要意义,至于其他的,我没有那么多心力考虑。”
“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是为了青君的幸福着想,只不过是为了西荒”
“确切地说,我是为了南离。”李青麟淡淡道“对有些事情,秦兄应当是心如明镜,并不该如夜翎般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秦弈喟叹道“正因我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更想要确认一下,你对青君是真有爱护之情呢,还是只不过塑料兄妹情,现在确认了,没事了。”
李青麟奇道“何谓塑料”
“唔”秦弈想了想,解释道“就是那些绸布做的假花。”
“绸布做的花吗”李青麟抬头看着天空,出神地想了一阵子,忽然笑道“也挺好的。这样的花,一样很美,且不容易凋谢。”
第三十章 煮酒话长生
太子府,花园亭台。
李青麟和秦弈相对坐在石桌上,天色已经黑了,月亮挂在中天,微风轻拂,花园幽香阵阵。
左右无人服侍,李青麟亲自温酒,看着亭边小炉火苗轻晃,有些出神。
秦弈看了他半晌,实在觉得这是个超级矛盾的人,观感复杂无比。其实他可以看出,李青麟一些姿态不是作秀,便如他此刻亲手温酒,绝不是故作礼贤下士,因为没必要,让个侍女来温酒又能影响什么观感反倒是从相识起他都是这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模样,并不像是一个王子,在很多时候总让秦弈觉得更像个战士,或者说纯粹的武者。
可偏偏这么个战士,却做了很多冷血政客才会做的事情。
“不用一直看我。”李青麟忽然笑了一下“我虽和青君面容有几分相似,可我不是女扮男装。”
秦弈也被逗得笑出声“你很少开玩笑。”
“我说了,因为我没那么多心力。如果我如青君一般还在满脑子做梦的时候,那我也会喜欢开玩笑。”李青麟笑道“谁不想天天笑逐颜开呢阴沉个脸,满腹心事,一肚子算计,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那你”秦弈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又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滋味呢”
“人总是要有一个理想,并为此前行,否则一生随波逐流,麻木地活着,又有何用”
秦弈怔了怔,又想起宴席时流苏说类似活着何用的话,只是两人的看法截然不同。一个认为你不能无拘无束念头通达,活着何用一个认为你一生没个理想跟个咸鱼一样,活着何用
本以为流苏会对此发表什么评论,可棒子一片安静,没有反应。
李青麟又道“秦兄有何志向悠游林下,松竹为友,不涉凡尘喧嚣,自在逍遥”
秦弈犹豫了一下,回道“是吧。”
李青麟笑笑“虽然志不同,我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此乃高洁之士。最怕就是一生碌碌,反而安慰自己平凡可贵,此愚夫也。”
秦弈脸上有些发热,感觉自己好像是后者
不过倒也知道流苏为什么不评论了,因为其实流苏所言和李青麟没什么冲突,本质上那都是拥有一种理想和追求,本质一致,那各人追求不同也没什么可争的。
反倒他秦弈自以为出世恬淡,其实是条咸鱼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哪怕他曾经很装逼地告诉李青君人要知道自己追求什么,其实自己都不知道。
他终于开口反问“那么李兄之志究竟是什么南离大权”
“呵”李青麟哑然失笑,没有立刻回答,慢慢熄了炉火,提起酒壶给秦弈添了杯酒,仿佛也是在整理语言。
秦弈也不催,安静地看着他。
“秦兄是我南离人,还是个药师。”李青麟掂着酒杯,出神地看着杯中酒液,“你眼中的南离,算不算个病人”
“唔”秦弈叹了口气“算。”
“父王一心向道,无心国事,就连西荒入侵的消息都比不上他服丹化用来得重要。”李青麟慢慢道“国事上,听妖道胡扯一气胜过听忠志良臣,甚至胜过听我这个儿子的。东南地震,不是先抗震救灾,而是先登坛作法;敌国入侵,不是厉兵秣马,而是祈问苍天。”
秦弈默然。
“国王如此,臣民更甚。朝堂之上,巴结东华,溜须拍马,正事没人干,个个学道法。都有人敢穿道袍上朝,父王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自己也穿,直如笑话。”李青麟哂笑道“江湖之中,妖孽横行,人人不敬国王,反拜道观。家家生产荒废,夫妇清修,房事不谐,连人口都降了。秦兄,这个国家不止是生病,而是能要命的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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