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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丁远山自己不愿意。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们内心里必定也都不愿意。他们在九重天宫生活了很多年,他们唯一杀过的只有山间的猎物与笼子里养的鸡。
这让在他动手一瞬间就知悉他这样做理由的各派中人很不好受。
今日他们见了太多让人恐惧、灰心、失望的东西。
但是有两个人用很简单很理所当然的姿势挽救了这种濒临绝境与绝望的情绪。
段芳踪干脆利落的复仇,单枪匹马的挑战当年杀他的四个人,没有祸及任何旁人。
丁远山不愿杀死无辜之人,于是杀死自己人。
卫雪卿、贺修筠、梅莱禾、万卷书、花溅泪、东方玉、俞秋慈这七个人带着那一丝猛然被点着的不好受与从冰冷中再次温热起来的血性决然朝着卫尽倾扑过去。
这一刻他们脑子里俱都只有一个念头。
杀死卫尽倾!
七个人分别从四面七方扑向卫尽倾。
最后一个方向,留给安置好邵剑群已然转身抬步的段须眉。
卫尽倾应对极快,再次将贺兰雪安置到与贺修筠正面相对的方向,那同样也是段须眉正赶过来的方向。
他自来此始终以一双拳头应战,唯一借助过的外物便是最初卫雪卿打向他的一枚飞镖,这时候他手中动作一闪,五指之间却骤然多出五颗黑乎乎的拇指般大小的圆球,一扬手分别朝着梅莱禾、万卷书、花溅泪、东方玉、俞秋慈无人方向射去。
卫雪卿目光一凝,大声喝道:“雷火弹!闪开!”
五人无一是庸手,来势虽急,骤然变势往后退却也不慢。砰砰砰砰砰五声爆炸声响,那雷火弹几乎就在五人后退时贴着五人面门炸开。
梅莱禾与万卷书去势最快,虽被那爆炸逼得狼狈倒地在地上翻滚数圈,却到底没受重伤。相比之家身手不如这二人的花溅泪、东方玉与俞秋慈就凄惨多了,三人同样狼狈落地,整个面部头部一片焦黑看不出原形,显见都受伤不轻。
而卫雪卿虽提醒五人闪开,他手中的霜寒剑去势却未稍缓。
卫雪卿的武功与段芳踪、段须眉、谢殷这些个真正的顶尖高手尚有不小的差距。
而卫尽倾在今日局势中虽几番出手,却到此刻都未真正展示过他完整的实力。况且就他仅有的那几次出手,虽用尽手段,却也能看出他功力必不在谢殷之下。
卫雪卿判断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想要杀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更为强烈。
比过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烈。
他凭着这锐不可当的杀意再干脆利落不过的使出了他生平最强的一剑。
这一剑没有招式,没有花样,只有不顾一切的毁灭殆尽之意。
他自信这一剑就算不能杀死卫尽倾,至少也绝不可能再被他以任何恶心人不入流的手段给避开。
另一端贺修筠朝着贺兰雪捣去的一拳同样没有半分留力。
比她在卫尽倾对她防备最弱时骤然对他出手的那一着还要更狠三分。
因为她知道贺兰雪受了卫尽倾的那句话影响,她会想尽办法的阻止自己杀她然后杀卫尽倾。
她不能被她阻止。
她看出卫雪卿使出了他最强的招式。
如果他们两人能够联手,必定有可能杀死卫尽倾。
与卫雪卿联手杀死卫尽倾是贺修筠这么多年来的心愿。
贺修筠不止出了十分力,她这一拳出了十二分力。
她与贺兰雪周身黑气一瞬间几乎是狂暴奔涌而出。
贺兰雪同样没有留力。
只是在这短短的刹那之间,有一幕景象卫尽倾没有看到,卫雪卿与贺修筠没有看到,唯独贺兰雪看到了。
丁远山杀到第十个人的时候,他目中那一丝清明几乎被蚕食殆尽。
第十一剑,他倒转剑柄,决然将剑尖对准了自己。
贺兰雪听不见他的声音,但从他口型分辨出了他正在说的话,他喃喃道:“宫主,阿雪师妹,是你做错了……”
高高举起拳头,贺兰雪流着泪道:“不要这样做,远山。”
下一刻她的拳头与贺修筠的拳头同时朝着她自己心口捣去。
隔山打牛!
卫尽倾随着贺兰雪一起哇地狂喷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喷在了他眼前雪亮森寒的剑尖上。
卫尽倾在同一时间从怀中取出一物朝着卫雪卿当头扔过去。
他动作极快,至少要比那剑尖刺穿他咽喉的速度更快一刻。
他扔出去的那东西在阳光下也叫人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枚玉扳指。
嗡地一声,剑尖抵着卫尽倾喉管骤然停止。
贺修筠不顾一切叫道:“杀了他!”
卫雪卿另一只手将玉扳指接在手中,执着剑的手却未再动弹,仿佛根本没听见贺修筠歇斯底里的叫喊。
但即便他不动,卫尽倾的喉管也已被森然剑气破开一道口子,鲜血一股又一股的涌出来。
卫尽倾眼也不眨撕下半幅衣襟裹住脖子——他这时候不需要再腾出手控制贺兰雪了,贺兰雪与贺修筠拳头双双击打的威力已彻底将两人分开,他还站在卫雪卿的剑尖旁,贺兰雪与贺修筠却已双双倒在他脚下。
卫雪卿看了一眼那枚玉扳指内侧,其中果然刻着一个“倾”字。
他便确定不会有错了。
这就是关成碧在手中戴了二十多年从未取下的那枚扳指。
是当年她与卫尽倾成婚时卫尽倾亲手替她戴上的。
亲手戴上。
再亲手取下来。
卫雪卿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目中已敛去所有情绪,包括之前那无边的杀意,不带感情看着眼前那明显伤势沉重但凡他一剑递出就必然丧命之人:“我给你一句话的时间。”
喉管不断呛出血再从卫尽倾口中咳出来,他边咳边道:“关成碧与石元翼在我的手中,我死了,他们两人必然也会死。当然即便我能活着出去也不一定会把这两人交还给你,但你可以考虑一下。”
上一次登楼事变过后,卫雪卿最终找到了被段卫二人藏在客栈中的关成碧与煜华,然后将关成碧与随后赶来的石元翼囚禁在了长生殿另一处分殿。
这些日子他再没分出过心神去关注这两人。
一道尖厉的嗓音忽然叫道:“不可能!”
叫声中一人朝着两人这方向疾掠过去。
卫尽倾再从怀中摸出一物抛出去。
正巧抛到那人手中。
那同样也是一枚玉扳指。
内里刻着一个“碧”字。
但这枚扳指的主人却并不是卫尽倾,准确的说,曾经这枚扳指的主人是卫尽倾,然后二十多年前这成为他轻易就收服石元翼替他守住长生殿之物,也成为石元翼同样二十多年来始终戴在手上未曾摘下来过的东西。
卫尽倾承诺给石元翼的当然不是玉扳指,而是关成碧。
阳光明媚的天,煜华整个人却在瑟瑟发抖。
来的人当然就是煜华。
她发抖,是因为这东西带给她的屈辱,更因为这东西的主人一瞬间带给她无限的忧虑与恐慌。
卫尽倾望着她微微一笑:“听说他待你极差,你不必像这逆子一样亲自出手,此番也可以叫他无声死去。”
他这当然是在说反话。
只因他从来都是玩弄人心的顶尖高手。
他当然知道哪怕石元翼再如何令煜华感到失望甚至绝望,她都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石元翼去死。
因为她是卫雪卿最信任的人,她是某方面与卫雪卿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他们都是重情之人。
他其实知道他已经赢了。
因为卫雪卿说给他一句话的时间,但他已经说了不止一句话,霜寒剑的剑尖却始终未再前进半分。
仿佛思考了很久,又仿佛根本没有过思考,卫雪卿面无表情道:“你想如何?”
卫尽倾轻声笑了笑:“当然是保住为父的命,然后为父亲自带你前去见你娘,令得咱们一家团聚。”
贺修筠摊在地上,拳头仍还被贺兰雪抓在手中,浑身黑气四溢,她脸色却比那黑气还要恐怖,厉声喝道:“卫雪卿!你他娘的别发疯!你胆敢信他的瞎话!”
但卫雪卿好像真的只能发疯了。
他终于调转了始终抵在那个他过去二十年无不心心念念想要杀之而后快之人喉管前的剑尖,也转过了身,面对——
终于提刀而来的段须眉。
贺修筠气得几乎也要随他发了疯:“关成碧死就死了!她给过你什么!让她去死!让他们通通去死!”
没什么表情地抬剑与段须眉正面相对,卫雪卿道:“她给了我一条命。”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贺修筠听在耳中却突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骤然失语。
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望向倒在地上、将她上半身支撑在怀里还握着她适才穷极毕生功力打她那一拳的那只手的贺兰雪。
贺兰雪整个心口都凹进去一快,面上布满可怖的黑气,满头长发白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眼看已没有生机了。
贺修筠有些怔怔想道,她适才是真的想要打中她么?
她不知为何自己会发声,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道:“我以为你会像之前那样……”
“别怕……别怕……”五脏六腑都已被那两拳彻底捣碎,随着贺兰雪开口说话她嘴角不断涌出各种肺腑残渣,“你别怕,你没有弑母……你别怕……”
贺修筠怔怔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拳头。
她周身的黑气正在随着那拳头而不断转移。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乱窜到她几乎克制不住的凌乱内息正在一点点流逝。
她道:“你这是做什么?”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犹如被刀割过,被剑划过,干涩沙哑得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贺兰雪却听清了。
她一直都在注视着她,用温柔安抚的目光。
“他废了你的武功,他做错了……可他真的是为你好……他以为只有那样你才能平平稳稳度过这一劫,度过下半生,你别怪他……”牢牢握着她的手,贺兰雪断断续续道,“我也……我不能让你死,哪怕你再次失去武功,只要你好好活着……”
贺修筠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但她想这一定是她伤势太重又内力流失的缘故,她对着眼前这个人,是不可能有面对陌生人以外的情绪的:“你说我并非弑母是何意?你想说杀死你的是你自己吗?还是你死了也心甘情愿?”
贺兰雪依然用那温柔又安抚的目光看着她,尽管那目光正在不断涣散:“你不是……你是……”
她这断断续续的话语突然被一人打断,那人问了与贺修筠适才所问一模一样的问题:“你这是做什么?”
问话的人竟是卫尽倾。





斩夜 二十九章 平地一声惹风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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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这两人双拳重创后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果决瞬间化解了原本必死无疑的死局,但他在卫雪卿如他所愿转身迎向真正最可怖的敌人段须眉后,他却未如众人想象的那样立即想办法逃走,而是低头看向贺兰雪,问了与贺修筠一模一样的问题。
他垂着头,是以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目光与神情,贺兰雪却是看得十分清楚的。
他面上有一丝迷惘与困惑,他目中却掩藏着更加不易察觉可能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恐慌。
贺兰雪见到他这神情,一时之间仿佛连迅速流逝的生机也硬生生挽留下两分,带着她原本是给贺修筠的温柔笑意向他问道:“你想过我会死么?”
卫尽倾有些怔怔。
“当年你诈死欺骗天下人的时候……此番你带着我来这里……你想过我会死吗?”说完这两句话,她才堪堪好转一点的面色再次灰败下去。
卫尽倾还是怔怔看着她。
他这时候的状况但凡离他最近的煜华和贺修筠出手,必定就能轻易结果了他性命。
可惜贺修筠连抬手的力气也已失去,而煜华这时候站在卫尽倾身边,分明是忍着无限的杀机在保护他。
卫尽倾呆怔这片刻后终于认认真真给了自己答案。
他……从来没想过。
不但他得到了这答案,一直注视着他的贺兰雪也在同时得到了答案,一边咳一边咯咯笑道:“你很爱我……也许甚至不是这几年……甚至是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你从来没想过要我死,你怕我死……”
卫尽倾有过无数个想要掐死贺兰雪的瞬间。
或许并不比贺兰雪想要弄死他来得更少。
在二十一年前得知被她暗中算计的时候,在每一个莫名其妙为她乱了心神的时刻,在她今日一次又一次挑战他底线的时候。
但不知为何他都没有真正下狠手。
那原因他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
他爱她。
这话她今日说过两次,第一次他些许迷惘后立即抛诸脑后,第二次……仿佛是山崩海啸夹杂着她的笑声一同击中了他的心。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爱人的感觉,竟似乎……与过往每一次想要掐死她的感觉并无二致。
他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贺兰雪笑着笑着,眼泪却从她眼眶中流出来,顷刻与她身下大片的血迹融为一体:“可是你爱我又怎么样呢……这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分明什么都不算,连给天宫的人提鞋都不配……你算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害这么多人……为什么我不早点杀了你……我死了你也还不肯死……我快死了,我就是这么恶心,这么懦弱,只能用死来逃避……”
她在见到贺修筠面如修罗不惜付出一切也要杀死卫尽倾的时候恍然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错。
她在见到丁远山一剑杀一人那些人甚至不知他们是死在自己最敬爱殿主手中的时候恍然明白自己有多错。
她才明白什么令卫尽倾在痛苦中死去这件事有多微不足道,而又有多少人因为她的一己私心、因为这件微不足道之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错得太深、太重了。
错得她根本无法再去承担。
她害怕。
是不是死了就好了?下了地狱就算有冤鬼索命,孽债缠身,终归那也是另一个世界了,终归她已经从眼前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可怖的痛苦中解脱了。
可是,可是……
眼泪源源不断从她眼眶里淌落下来。
她不害怕死,更明白自己百死也不足惜,哪怕被人凌迟、被人鞭尸她也没有怨言,可她只想在临死之前再见一见一个人。她这一生见到他、与他相处的时间委实太少太少了,当他年幼的时候,她耐不住思念偷偷去看他,不敢让他察觉,更不敢让任何人知晓,她以为只要见到他好好的她就会满足,会幸福,可是当她真的见到他精雕玉琢,幸福美满,她却仿佛被人拿着锥子一锥一锥凿着自己的心,她疯狂的嫉妒和悔恨,她想要不顾一切的带他走,从此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可最终她也只是一次次悄无声息的独自离去。她憎恨自己的懦弱,可她真的一直就是这种人而已。
她不知不觉想要张口呼唤他的名字,却忽然被一声痛彻心扉惊慌欲死的呼喊打断:“筠儿!”
随着这呼喊一人猛然上前来跪倒在她与贺修筠面前,颤抖着想要去抓贺修筠的手,满脸泪痕,不是卫君歆又是谁?
她适才见到贺修筠与贺兰雪击倒卫尽倾的一瞬双双毒发倒地,一刹那只觉魂飞魄散,神志昏沉片刻后这才猛然惊醒,立即不顾一切扑上来,想要扶贺修筠起身,却又生怕使得她伤势更重,一时有些无措看向贺兰雪。
贺兰雪使尽了全身力气才道:“别……别碰到她……”
她不过说了这寥寥数字,卫君歆原本无措中带了几分恳求盯着她看的目光一刹那尽却悉数化作恨意,咬牙嘶吼道:“我不能碰她!我为什么不能碰她!”她心中的怨恨其实又何止这两句话?只是贺修筠就那样如同一蓬轻絮一样无力的在她的眼前,竟是她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虚弱之态,令她连说话也不敢大声,即便有再多的愤恨她又如何敢发泄出来?
贺兰雪有些凄然笑了笑:“是……我的错……”
恍然间想起自己当年点头同意开启这一切事端的缘由,卫君歆一时只觉连心里头那份怨恨也如此的讽刺。她怨恨贺兰雪,可她有什么资格怨恨贺兰雪?将贺兰雪推往无尽深渊的始作俑者不也有她一份么?
半晌擦干眼泪,她静静道:“你还有什么心愿?”
她虽说失了武功,却并未失了眼力。她看得出贺兰雪不让她碰贺修筠是因为正在替她化解一身功力救她性命,更看得出贺兰雪本人已是油尽灯枯,再无生志。
她很想替贺春秋救治贺兰雪,可她明白就算神仙也已经无能为力。
贺兰雪听她问话后,原本已涣散的眸子忽然凝起一抹神韵,十分专注又带了几分希冀看着她。
她虽然未开口,卫君歆却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有些黯然摇了摇头:“今日之前春秋一直派人寻他,只是任谁也没有见到他半分踪迹,我也……”
贺兰雪目中那神韵迅速黯淡下去。
贺修筠浑身虽没有半分力气,但她既不聋更不瞎,她看得见卫君歆对她关怀备至一心只紧张她的模样,也看得见贺兰雪此举于她即便用以命换命来形容也不为过,但神情间只有满足而无不舍,又或者说从贺兰雪今日来到这里,她就从未用看待亲生女儿的目光看过她一眼。
可她从哪里知道看待亲生女儿又该是怎样的目光呢?
那一霎那诸多往事忽然一一从她眼前闪过。
从小到大贺春秋夫妇对她与卫飞卿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对待。贺春秋是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可卫君歆呢,细微处终究还是有差别的,最大的差别大概便是眼神。
卫君歆看着卫飞卿,目中会有感怀,内疚,慌乱;看着她,则是安宁,喜悦,疼爱。这些目光都只是偶尔的闪现,但她从小到大待在卫君歆的身边,看到又何止一次两次?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那眼神是因为她是亲生,卫飞卿只是她的“表哥”,后来她得知一切后又以为那是因为卫君歆须得要装作她是亲生,而她对卫飞卿的愧疚正是因为不得不将他当做捡来的养。她一直这样以为了很多年,直到卫君歆亲口说出卫飞卿不是她的儿子,而贺兰雪适才告诉她她的行为并非“弑母”。
所以呢?
这一切都是什么鬼?
冷冷看着这两个二十年来几乎没见过面却仿佛靠眼神就能交流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贺修筠淡淡道:“我是谁?他有是谁?”
卫君歆与贺兰雪忽然双双僵住了。
贺修筠有些嘲讽牵了牵嘴角。其实她自然不是当真猜不出“他”是谁,只是她全然不想产生任何的想法而已。如若“她”当真是“他”,那她这些年的痛苦与隐忍,她今日的不顾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这讽刺太过巨大,她自觉无法承受。
但每每她无法承受的,从她懂事到不懂事,总之永远不会有人过问她的意见,总是理所当然他们想隐瞒的时候就隐瞒,想张口的时候就张口。
卫君歆内心里一遍又一遍浮现的冲动,在这一刻终于化为前所未有的决心,她看着贺修筠眼睛道:“你其实是……”
她话未说完,贺兰雪却忽然在她的眼前被人提上了半空,与此同时贺修筠被掀到一边去,她赶忙上前扶住她。
提起贺兰雪的自然是卫尽倾。
他纠结片刻后此刻迷惘尽去,神色间看不出任何端倪,只瞧着贺兰雪布满黑气的脸若无其事道:“我们走吧。”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
他从前没想过贺兰雪会死,即使到了此刻他仍未想过。他今日虽一败涂地,但保命的手段总还留有几分,他想,既不想她死,那就带她一起走好了。
他虽只说了一句话,他这番心思却已在这句话中对着贺兰雪泄露无疑。奄奄一息的贺兰雪但凡对上他几乎总还能激得起两分生气,似笑非笑道:“你要带我走?”
卫尽倾根本不理她,示意煜华行在他前方,立刻就想要带着贺兰雪离开。贺兰雪倒也不在乎他这冷淡模样,续道:“我体内立地成魔的真气快要爆炸了。”见他终于垂下头来看她,贺兰雪冲他轻笑了笑,“你去死吧。”
她说了这句话,他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周身的黑气又是一阵溃散,下刻只觉身体一轻,已被他破布一样远远扔开。
他当然没想过要她死了。
但他更未想过自己会死。
她周身早已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有些没滋没味想道,她就是为了这么廉价的爱,害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卫尽倾堪堪往前走了两步,立即有两个人挡在他前面。
乃是梅莱禾与万卷书。
卫尽倾冷笑一声,再次拿出手中银笛。梅万二人见状立即朝着他扑过来,卫尽倾退后一步,煜华闪身站在他面前。
梅莱禾冷笑一声,手中剑势不停:“找死!”
呛地一声,下刻他的梅园小剑迎上另一把宝剑,出手之人却并非煜华,而是适才还在与段须眉交手这刻却又赶过来援手的卫雪卿。
卫雪卿浑身狼狈,身上却并无致命伤势。
段须眉由始至终并未对他下杀手。
卫尽倾的银笛已然吹响,周围五丈以内的中蛊之人闻声立即朝着这方向赶来,那些原本与之交手之人自然也跟着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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