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而证实三十八派掌门所言属实的正是过往在卫庄之中掌管此事的卫雪卿。
卫飞卿杀其母,杀其门人,更令卫雪卿本人伤重濒死,而神行宫不计前嫌相救卫雪卿,终令卫雪卿悔悟,转而为各派配制解药,终于解了三十八派两年来最大危机。
这一消息震惊了三十八派以外所有的武林同道。
而这消息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两年前的谢贺婚礼之上,当日一切未被展开的真相,卫飞卿如何出现、又是以何等卑鄙的手段收拢了各派从而使卫庄一跃成为武林霸主被一一道来——说出这真相的正是卫飞卿的恩师、一直于望岳楼坐阵的书贤万卷书。
卫飞卿当初为夺天宫绝学为己所有,假意表明解散九重天宫更宣布卫庄永不接受天宫门人,实则他暗地里却仍旧将天宫之人收为己用,而他之所以能够驱策天宫众高手,其一是利用天宫人对武林同道的亏欠之心,其二则是拿剩余的天宫之人安危为挟——此言由天宫昔日四位殿主秦清玄、裴若竹、古震东、纪千秋以及既是天宫殿主亦为卫飞卿心腹的梅莱禾共同证实。
卫飞卿害死其亲生母亲,对亲生父亲卫尽倾施以凌迟极刑,常年软禁其养父母贺春秋与卫君歆,不孝不仁,残忍之至。
卫飞卿欲娶其妹贺修筠为妻,败坏伦常,天理不容。
卫飞卿实与男人相恋,娶其妹不过为其遮掩,后更为那大魔头段须眉之故在婚礼之上抛弃被他利用的贺修筠,令其声名扫地,委实禽兽不如。
卫飞卿教导各派武学,其真实目的是要为百门之师,日后令他教导出的一干弟子登上各派掌门之位,从而彻底的掌控整个武林,其心险恶,令人不寒而栗。
……
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滔天罪恶都只与“卫飞卿”三字相关。
仿佛他就是罪恶之源,仿佛天下之间独此一恶。
所有当日投诚的门派都已在这漫天流言之间宣布脱离卫庄。
与此同时,一场轰轰烈烈名为“伐卫”的武林大会从各处展开,这个卫是卫庄的卫,更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大魔头卫飞卿的卫。
卫飞卿不死,众怒难平。
卫庄不破,武林各派难以安生。
而这一场伐卫大会固然来势汹汹,却从头到尾并无发起人。
各派在确认其余各门都将参与到这场大会之中之时,便十分有默契一般分别从各派出发,匆匆赶往宣州城,全无等其他门派一道前往的意思。
纵然百门齐反,卫庄本身却依然是庞然大物,百门之中无论哪一派绝无可能单独拿下卫庄——这事实自然所有人都知晓。
但他们却又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那理由便是至今仍耽在卫庄的百门亲传弟子以及天宫百年完整的武学功法秘籍。
无论哪一派能够得到这两者,无疑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卫庄。
有这野心的门派不少。
而下定决心绝不让任何人得逞这野心的门派同样不少。
况且还有一些他们所知之事尚未发生,那未发生之事让他们够胆独门独派前往卫庄。
果然各派行至半途,卫庄内部便又生事。
曾经被迫并入卫庄的清心小筑所有人宣称宁死不再助纣为虐,宁愿毒发身亡也要跟随贺春秋再次重建卫庄,哪怕死也要以清心小筑门下身份而死,而非作为卫庄之鬼。
梅莱禾、秦清玄等人亦证实他们之所以前往各派指点众人武学精进,表面上为卫飞卿驱使,实则受贺春秋之命,想要为各派提升实力,以待今日。
贺春秋与卫飞卿道不同不相为谋,却终究不忍父子刀剑相向,虽脱离卫庄,却绝不参与各派讨*伐之事,只带昔日清心小筑众人自行离开。
卫雪卿中途闻此事,转道前往清心小筑替众人解毒,梅莱禾、秦清玄等人放心不下,亦往。
而当相距路程最短、脚程最快的苍山派以及延雪宫众人赶到宣州城,等待他们的不是想象中众叛亲离焦头烂额的卫飞卿以及遍地要由他们夺取或者守护的珍宝,而是一场大火。
烈焰没能燎原,却将新建不足两年却称霸了武林这整个时间段的卫庄燃烧殆尽。
这座庄子当初修建的时候,选在宣州城最大的一块空地上。
卫庄之外,别无人家。
而一把烈火过后,方圆数十里,只余烟灰。
没了。
延雪宫宫主凤书停膝盖一软,就此跪倒在地。
一年多以前,凤书停私下求见卫飞卿,想要修习天下第一的魔功立地成魔以及段须眉的断水刀法。而在卫飞卿直言立地成魔所需修炼的条件以及后果以后他放弃了这门魔功,段须眉亦将断水刀法的刀谱完整给了他。
可是一年多了,他在断水刀法之上一无所成,每每念及段须眉与卫飞卿当日所展现的那惊世武功便不断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更怀疑卫段二人联手坑了他,几成心魔,此番他一心一意要来夺取“真正”的立地成魔心诀与断水刀法刀谱,然而眼前的这场大火……
他这时候再抬头看,才发现那火光之外孤零零站立的说书人的身影。
众人得以知晓何以这些日子那样算无遗策的卫飞卿何以到这一步却未有任何应对的原因。
只因继卫雪卿、梅莱禾、万卷书、贺春秋这些从前与卫飞卿关系紧密亦掌握卫庄一定权柄之人一一背叛他以后,他真正的心腹、几乎掌握了卫庄大半条命脉的舒无颜亦悄无声息背叛了他。
卫飞卿在近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故当中一再回护舒无颜,不止因为二人的主仆之谊,更因舒无颜两兄弟在卫飞卿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子的时候就跟随在他身侧,多年来掌握的卫庄实权远非众人能够想象,卫飞卿根本无法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弃舒无颜,那相当于让他斩断自己的双手双足。
然而舒无颜却并非是一定要选择卫飞卿。
与舒无颜舒无魄兄弟一道背叛卫飞卿的是谢殷。
或者说,最终说动这两兄弟背叛卫飞卿的正是谢殷。
当初卫飞卿提议谢殷留在卫庄帮手,提醒他可以在他的身边以便随时谋夺权柄。
谢殷依言这样做了。
他也确实做到了。
谢殷明知贺春秋绝非是就此认命死心塌地跟在卫飞卿身侧,他却看到也当做没看到。
登楼那场变故之后,这对维持友谊数十年之久的老友依然作为卫庄的左右护法而待在同一个地方,可说比过往二十年离得更近,接触更多,但不知何时,也许从谢殷遵从卫飞卿提议而放弃一些东西开始,他们二人便已一步步形同陌路。
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贺春秋带领清心小筑之人堪堪离开宣州,舒无颜舒无魄与谢殷便带同卫庄死士以及昔年登楼之人一同反了——谢殷重新说服了昔年弃他而投卫飞卿的长风、沧海以及登楼一干人等,他当然做得到。利益与条件的揣度以及谈判他从来不逊于任何人,端看有没有做好功课。
至此,卫飞卿手底下已没有多少可用之人。
舒无颜与谢殷想要的除开卫飞卿的人头,同样还有各派弟子以及天宫绝学。
而各派弟子听闻那卫飞卿最终余为百门之师的传言、不,是事实,他们虽说对卫飞卿已无过往之信任,但卫飞卿有一句话他们却深信不疑:那些武功绝学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舒无颜与谢殷手中。
林青杉等人都已经不是两三年前的热血毛头小伙子了。
正因为他们都是那些绝学最大的受益者,也亲眼见证整个武林在那些绝学的引诱下变成何等模样,是以他们不但认同那些绝学不能落入舒无颜与谢殷手中,更认定它们决不能落入任何人的手中——哪怕是他们的师门。
是以在卫飞卿煽动之下,趁着双方内斗之时,暂时无人理会的林青杉等人联手在卫庄之中放了一把浇了油的火。
当断则断,一了百了。
这或许才是他们跟随卫飞卿的这两年学到最重要的东西。
卫飞卿与段须眉逃了。
林青杉等人也逃了。
他们本来是想要趁乱赶去与自己师门会合的,却不料舒无颜与谢殷在面对追哪一方的选择时压根儿没有任何犹豫——秘籍既毁,活捉这帮弟子自然就是他们最大的砝码。
此刻各派陆陆续续也都赶来此处,他们于是也都面临了与舒谢先前同样的选择:是选择前往横绝山方向诛杀大魔头卫飞卿,还是选择前往相反的方向营救他们的弟子?
斩夜 三十八章 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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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惊雷轰隆隆闪过,伴随的闪电照亮了山间那两道被大雨淋透的一黑一白的狼狈身影。
抹去遮挡眼帘的雨水,那白衣的人影放声笑道:“此时若有人见到咱们,会不会直接将咱们当做了索命的黑白无常?”
黑衣人面无表情道:“咱们是正在被人索命吧?”
这两人口中虽说着话,脚下动作却未稍慢。
山路早已被泼天的大雨浇得泥泞松垮无比,他们两人的脚步踏在那山路之上却没有半分不适,仿佛脚底板从头到尾都未真正触到那地面。
前方看不见路,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雨幕与电闪雷鸣相伴,在这样的夜晚还胆敢往山上闯,且闯得轻松自若踏雨无痕的,除了正被整个武林追杀的那两个大魔头之外还能有谁?
这两人当然就是卫飞卿与段须眉。
这两人也只能是卫飞卿与段须眉。
这样恐怖的夜雨中,两人即便对话也都得拿出叫骂的声量来。卫飞卿高声问道:“你说咱们如果就死在今天夜里,最终是个什么死法?被那伙人追上来围攻至死,一人往咱们身上刺一个窟窿那得连骨头都被龊成渣渣吧?被唾沫淹死?被逼得从万丈悬崖跳下去?”
段须眉冷冷道:“被雷劈死。”
卫飞卿放声大笑。
但笑闹归笑闹,他们两人自然也不是傻子,在这样的惊天巨雷之中,即便以他们之能也不敢托大,即便被逼到连夜闯山,却也一早将佩刀都已收起来,脚程之快,更是不敢在树丛间稍有耽搁。
但也正因为这场雷雨他们才能短暂甩脱身后那群已追了他们一日一夜的追兵。
他们从宣州城逃出来以后一路都在被人追。
最初他们身边本还跟了上百心腹在侧,而到了一日一夜后的此时,他们身边已经只剩下彼此。
一路跑一路战,敌人的数量又是真正的没完没了,即便以他们二人之能也难免感到疲惫,一路受伤不轻,被追到横绝山脚下时大雨已倾盆落下了,明知这天气上山难免危险,二人为了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却也毫不犹豫循着上山的路一路跑上来。
况且他二人是真正的艺高人胆大,即便面对这样只有天测的危险也半点不知退让二字该如何书写。
果然身后渐渐便没了人。
想来众人虽然极欲要他们的命,却到底还是更爱惜自己的命。
“可他们到底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们跑?”段须眉蹙眉问道,“难道不是林青杉等人对他们更有吸引力?”
“若只有其中一两个门派,那些孩子对他们而言自是天大的诱惑,可各门派纷纷而至,那些孩子自然也就失去意义了。”卫飞卿再抹一把面上雨水笑道,“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候,谁能够从各派之中脱颖而出杀死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也就是区区鄙人我,自然又一跃成为最重要之事了,啧……好可怕。”
“怕?”段须眉闻言冷笑一声,“难道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我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啊。”卫飞卿得意洋洋道,“你跟我在此做一对亡命鸳鸯,又是何苦?”
段须眉忽然沉默下去。
卫飞卿对着他嘴上惯没把门,这玩笑一出口几乎立时就后悔了,他想段须眉不至介意他信口胡说,可他胡说之后自己却……心疼。
耳中听段须眉淡淡道:“这两天我都反复在想一件事。”
卫飞卿没答话,却早已将耳朵竖起来。
“如果当初我没有回来找你,如果你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逃亡的时候我忍不住想那一路只得你一个,被围攻只得你一个,被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只得你一个,此刻顶着风雨交加前路茫茫也只得你一个。”
头上的雷声还在轰隆隆想。
卫飞卿看着段须眉时隐时现的湿淋淋头发都一缕缕黏在头上和脸上却奇异的并不显得如何狼狈的面容,整颗心却早已静了下去。
他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而心疼这个人。
这个人更因根本未曾发生只凭想象之事而同样在心疼着他。
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说不上甘之如饴,但至少也痛快淋漓。
但这个人对于他所做的事明显并没有特别热衷,这一年多来他将一切他可用的人、力、物都交给他,这两日陪他做真正的被整个武林追杀的亡命之徒,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做而已。
不但陪他去做了,甚至还因为想象中没有陪他这样做而心疼他。
这男人真是……真他令堂的让他一辈子活得比旁人十辈子还要值当。
“没有如果。”他忽然停下脚步,在风雨中猛然回过头与段须眉面对面,距离极近极认真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你是你这样的人,我是我这样的人,我们都会在需要做决定的时候做出唯一会做的决定,一切与之不同的,都绝不可能发生。”
与他面面相对,段须眉半晌轻声笑了笑,难得表露温情:“知道了。”
两人继续赶路。
至天边微朦,持续一整夜的雷雨终于止了声势,而两人也终于攀登至快到山巅的位置。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段须眉问道。
“休息一阵,等他们上山来,大概不会太久了。”卫飞卿微微一笑,“毕竟通往横绝山顶就这么一条路,想来他们不至于迷失方向。”
而众人之所以在两人上山后便不再急着追赶,全因他们也都知晓横绝山山势奇特,上下山就这么一条路,而山的另外一边——
卫飞卿与段须眉几乎同时望向距离他们不远处那最高峰。
横绝山巅唯有一峰,名曰孤绝峰。
孤绝峰的这一头是唯一上下山途径,而另外一边则是万丈悬崖。
在二十多年前,同样也有一个人,走投无路被逼上了这一座峰顶,最终从那一侧的万丈悬崖跳了下去,而紧随那人其后,亦有一人跟着跳了下去。
在二十多年以后,不久之前整个武林才确定,最终那两个人都没有死。
而无论那两人是死是活,这二十多年来的武林格局,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改变的。
卫飞卿与段须眉不知何时已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
“很多年前,当我决定要一步步实现这一件事的时候,我就将最终的地点选在了此地。”卫飞卿微微笑道,“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然后再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一切岂不完美?我每每想到,总是为自己的想法与作为自傲,只觉自己真是太聪明也太能干了。”
他转过头来面对段须眉,笑意愈发柔和:“但这所有的想法也都只是在遇到你以前才有的,与你相遇之后,我才发现这一切对于我而言原来并不是最重要的。”
亦微笑回视着他,段须眉道:“既不重要,为何我们此刻又站在了这里呢?”
“既然已经准备了那么久,自然也要有始有终,况且……”顿了顿,卫飞卿忽有些狡黠笑道,“我是为了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段须眉不置可否。
原本寂静的脚下山岭之中似传来一些响动。
深深吸一口气,卫飞卿放开段须眉的手,拔出了腰间斩夜刀横空劈出一刀:“让我们最后大干一场吧。”
段须眉不见如何动作,破障刀却已在转眼间握在了他的手中。
“我会杀掉那些你认为死了比活着更好的人。”他道,“在那之后,你还欠我的话,麻烦都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
双刀在空中轻巧交汇。
仿佛是带着承诺的击掌,伴随着清浅的笑声。
“好呀。”
*
“为什么会这样?”
谢殷非常的想不通。
此时他的处境很不妙。
原本被他们紧紧追赶的林青杉等各派弟子早已跑得没影子了。
而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的同伴——舒无颜舒无魄兄弟以及他们手底下死士,甚至连长风沧海等人追着追着都偃旗息鼓,反倒将他牢牢包围住。
而他想不通的是,舒无颜究竟是仍然效忠于卫飞卿只是假意与他合作,还是他背叛了卫飞卿是真,此时只是想要解决掉他这个合伙人。
舒无颜没让他纠结太久,干脆利落就给了他答案:“谢兄不必担心,尊主无意要你的性命,只是到这里我认为放走小孩子们也比较合理了,如此而已。”
实则他们在追踪林青杉等弟子的过程中也并未讨到甚好处。
这百来弟子跟随在卫飞卿身侧都有一两年之久,不止武功长足精进,心性智计亦都成熟不少,一路怕被他们逐个击破是以始终同行,甚还逮着机会回头给他们使点绊子。而到此时谢殷亦心知肚明,一路都未真正将那些弟子如何,只怕是因舒无颜他们根本是一路都在手下留情。
“为什么会这样?”谢殷再次重复一遍适才的问题。
他曾问过舒无颜为何忠于卫飞卿,舒无颜亦给了他缘由。
但他自问这两年已推翻当初他听到的那确信为真实的缘由。
他并不认为他与舒无颜此番的合谋能够长治久安。
但他至少认定舒无颜背叛卫飞卿是真心的。
事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为什么啊?原因委实有些复杂。”舒无颜有些无奈笑道,“因为必须要将那些小孩儿放走啊。尊主这两年间倾尽全力培养那些孩子,不愿他们在此番动*乱之中被人利用,有所损伤,亦心知他们对尊主其实也有着不忍之心,干脆便让他们离得远一些全然不参与其中好了。再来还有庄中之人,既不想与人拼命,却更不愿引颈受戮,当然要寻些法子脱身了。登楼昔日这些小家伙重新跟随你,自也不会有人再将卫庄的罪过安在他们头上,至于我们……”顿了顿,他忽然笑道,“谢兄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却不知我身后这些死士谢兄可能分辨得出谁是谁?”
谢殷一怔。
舒无颜有些得意笑道:“谢兄分辨不出,那些从未见过他们的各派人士,自然就更分辨不出了。”
他们从卫庄、从宣州城出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实则都已海阔天空。
而送走林青杉那一众弟子,让谢殷一切的打算落空,再神不知鬼不觉令所有卫庄弟子安然离开,这就是他们身为卫庄之人的最后一次任务。
“为什么?”谢殷喃喃问出今日的第三次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里委实包含了太多。
为什么舒无颜会对卫飞卿言听计从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连解散卫庄都仿佛是卫飞卿早有准备之事。
为什么他一直以为的舒无颜的雄心壮志竟然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曾经对他忠贞不二的长风等人竟然会再一次的欺骗他居然还成功了。
为什么……
一直沉默的长风忽然道:“义父您可知道,当初究竟为什么我会选择听从卫尊主的命令而背叛登楼?”
谢殷凝目看他。
长风轻声道:“因为我认为义父您那样的野心很可怕,为了那野心做出来的事情也都很可怕,更怕这江湖之中还有无数个像义父您这样的人。”
谢殷冷冷道:“难道卫飞卿就不可怕?”
“他当然很可怕。”舒无颜忽然插口笑道,“他如果不可怕,我们这些人又岂会甘愿供他驱策?谢兄可还记得,在下曾对谢兄说过他在好些年前的时候曾对我描述过将来武林会是何等模样,当时大概谢兄以为,他所描述的就是这两年间的景象。”
沉默片刻,谢殷道:“难道不是?”
舒无颜笑了笑:“如果是的话,大概今日我对他的背叛就会出自真心,而他落到今日这下场也是理所当然。”
如果卫飞卿是个只有野心这野心还不断膨胀之人,那他最终的结局也必定会止于那野心的爆破,就如同谢殷、卫尽倾、如同过往一切被野心所困的人一样。与聪明才智无关,这只不过是定理而已,因为这世上真的不会有恒久不衰的人与事。
无论什么都会被击破的,迟早而已。
幸运的是卫飞卿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这道理。
他于是得到很多的支持去做一件事情。
“有的时候我会想,他与段须眉是真正的有缘分,因为他第一次对我说起那件事,正是在关雎被灭门之后。”舒无颜淡淡道。
那仿佛是一道分水岭。
在那之前的卫飞卿,聪明,能干,狠绝,却是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以他的手腕与智计,大仇得报也不过早晚之事,可报仇以后呢?
在那之前,卫飞卿从未想过报仇以后的事。
所谓夺得大权,一统武林,在那时候的他的心里也不过是个概念而已,他模糊知道自己大概有那样的能力,但比起野心,他似乎单纯只是认为他做这件事能让他的仇人们更加痛苦而已。
他那时候不过是个聪明有手腕却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他一直很喜欢你的儿子谢郁,我想那是因为,他认为谢郁的处境很多时候与他相似,而也正是谢郁经历的一些事,让他从中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是以他对谢郁心存感激。”舒无颜慢慢道,“关雎被灭门,谢郁被欺骗,被利用,自欺欺人,左右都很艰难,他那时候明白到,谢郁之所以活成那样并不只是爹妈的问题,更因为这问题而让他自己根本连人生的方向也找不到,为了别人而活是很可怕的,而他那时候……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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