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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捉妖之夜闯董妃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下霸唱
耳朵眼儿炸糕铺在北大关,前文书提到的狗不理包子也在这附近,紧临南运河。往来船运发达,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还别说卖东西的,说书唱戏打把式卖艺跑江湖的,也愿意来这儿挣钱。咱再说这炸糕的字号,为什么叫“耳朵眼儿”呢?因为炸糕铺子开在耳朵眼儿胡同。过去的小胡同习惯以形状命名,一说“弓弦”胡同,就知道从这儿走可以抄近道,一提“裤裆”胡同,就知道这胡同里边深不了。您听“耳朵眼儿”这地名也能想得到,这是一条曲里拐弯的小胡同。卖炸糕的这个铺子开在这条胡同里头,原本另有字号,叫“增盛成”,可是名字念着太绕嘴,也不好记,赶上舌头大的,指不定念成了什么,大伙儿就按地名叫成“耳朵眼儿炸糕”,一来二去叫出了名,倒忘了原先的字号。当时的两位店主是亲哥儿俩,祖传三代的手艺,在天津卫一提耳朵眼儿炸糕,那可没有不知道的。店主用上好的红小豆和红糖,拿生芝麻香油调和拌馅儿,外头裹上江米面,做成团子形状,压扁了放在油锅中炸透,火候很难掌握,炸不好就煳了,手艺好的炸出来一不焦煳、二不跑馅儿,薄厚均匀、色泽金黄,对太阳光一照能透亮儿,吃起来外焦里嫩、香脆酥甜,咬一口顺着嗓子眼儿往下流油,可还不腻,越吃越爱吃。过去有没有钱的都喜欢吃,有钱的买一篮子提回家当早点,还得配上一碗面茶,这两样东西可谓是绝配,搭在一起味道独特。穷人吃炸糕没有那么讲究,过去南运河边上有不少扛着铁锨等卸船的苦力,多了买不起,买一两个炸糕解解馋,不够吃怎么办?拿半张大饼卷上,再来一碗豆浆,吃完了够卖一天的力气。
石匠李长林大步流星来到耳朵眼儿胡同,掏出崔老道给他的那几个大子儿,买了一大包十个油炸糕,抹头又往回走。他这一路上免不了纳闷儿:这都要命的时候了,崔老道还有心思吃炸糕?难不成知道要死了,先解解馋?由于路途不近,他不敢耽搁,天黑之前进不了屋准得撞见董妃娘娘,那可不是儿戏,买完炸糕匆匆忙忙往回赶。到小南河赁来的那间房里一看,燕尾子也刚回来,忙活了一整天累得够呛,双手捧起个大茶壶,正在往嘴里“咕嘟咕嘟”灌水。他按照崔老道的吩咐,把木头杆子全做得了,三十六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高矮粗细一般齐,每一根都拿红绳子系好了,足有一大捆,全戳在墙角。
崔老道将炸糕分给燕尾子和李长林吃了,留下两个用纸包好了放在一旁。两人不明所以,这是留下当夜宵吗?崔老道告诉二人:“你们俩可别贪嘴吃了,想要对付董妃娘娘化成的厉鬼,少不得这两个炸糕!”二人听得直犯愣,怎么也想不出用炸糕如何捉鬼,难不成崔老道想用炸糕把鬼噎死?
简短截说吧,三个人吃完了炸糕,眼瞅天色将晚,日头已经往西落了,赶紧把门窗关严实,可就不敢出去了。入夜之后,董妃娘娘又到了门口,仍是不敢进屋,只隔着门缝里往屋里吹气。哥儿仨躲在屋中,但觉恶寒透骨,毛发森竖,真可谓“刮开酆都门前土,卷起阴山背后尘”。阴风过处,直吹得那幅破画摇摇欲坠,画上的颜色越来越淡,扑簌簌往下掉沫子。三个人熬到天亮,眼看那幅古画挂不住了,今夜董妃娘娘再隔着门吹上几口阴气,这幅画就完了,到那时再没对策,可就没有能够挡住董妃娘娘的东西了,厉鬼进得屋来,咱哥儿仨可真应了结拜时起的誓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崔老道对燕尾子和李长林说:“咱们弟兄能不能活命,全看今天了。”
这哥儿俩快急死了,今天半夜厉鬼找上门来,再吹上几口阴气,这幅挡鬼的《猛虎下山图》非碎了不可,那可如何是好?大哥你炸糕也没少吃,到底有招儿没招儿?你要真说没招儿了,咱哥儿仨别跟这儿躲了,趁着天亮找处庙宇道观躲进去,兴许也能活命。
崔老道说:“此言差矣,庙宇道观之中供奉的不过是泥胎塑像,顶不了什么用,根本挡不住董妃娘娘,临时抱佛脚可躲不过这一劫。你们还得听为兄我的,老话怎么讲,人不该死总有救!我带上这一捆木头杆子和炸糕出去办件事,倘若是咱们命不该绝,这件事一定能办成,如若办不成,那是老天爷不给活路,我等认命罢了,大不了咱们弟兄三人一同去找老二聚首。”说完话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也不再理燕尾子和李长林二人,揣好两个油炸糕,带上一捆木头杆子,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





崔老道捉妖之夜闯董妃坟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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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故弄玄虚,一直不说如何用木头杆子和炸糕对付恶鬼,也不怪燕尾子和李长林心里不踏实。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实指望崔老道有回天保命之策,他偏偏一个字也不说,能不让人着急吗?
原来崔老道知道小南河附近有一大片坟地,人们从坟地附近路过,总能看到坟窟窿里钻出一只大黄鼠狼子。老天津卫人说话吃字儿,比如一个地名三个字,拿话说出来就剩下两个字了。好比派出所,说成派所,合作社说成合社,杂货铺说成杂铺,把中间那个字省了,都这么说,这叫“吃字儿”,说黄鼠狼就叫黄狼。
小南河村民常看见的这只大黄狼,有时候大白天趴在坟头上晒太阳,嘴岔子都黑了,可见活了很多年了。有人就想逮这只黄狼,可这东西太狡猾了,你下套它不钻,扔饵食它不吃,让狗去咬狗也不敢过去,见了它就打哆嗦,你想拿枪打,瞄准了之后这枪说什么也打不响,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人们就说这条黄狼有道行了,成了精谁也奈何不了它。
不过崔老道认识两个人,当地打猎的猎户,亲哥儿俩一个叫曹虎一个叫曹豹。当初这哥俩儿娶媳妇儿的时候,还是崔老道合的龙凤帖。兄弟二人娶的也是亲姐俩儿,只不过女方姓杨,一个叫杨冬梅,一个叫杨春雪,杨家老太太一听曹虎、曹豹这名字不乐意了:你们这又是虎又是豹的,我们家都是“羊”,那还不把“羊”给吃了吗?吃“没”了还流“血”,将来的日子怎么过?说死说活不同意,眼瞅这门亲事要黄。崔老道是写龙凤帖的,想挣这份钱,出了个馊主意,跟老杨家说这件事好办,你们改个名字,姐姐叫杨枪,妹妹叫杨炮,什么虎豹不怕洋枪洋炮?过了门保准不受气。杨家老太太没意见了,这门亲事才成。
曹家哥俩儿有一手儿祖传的绝活儿,专门捉狐狸逮黄狼,一逮一个准儿,逮到手全是活的,而且不用挖坑设套,也不使猎枪猎狗。祖上传下来的奇门之术,用梅花杆,应梅花之数这杆子一共六六三十六根,当中绑上红线,找到有狐狸黄狼的洞穴,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金木水火土这八卦五行排列插到地上,不论来的狐仙黄仙有多大道行,只要钻到这个阵里,那就算行了,它就得在那些木桩子里东一头西一头地绕圈,到死也转不出去。因为这办法太狠太绝,有损阴德,曹氏兄弟已经多年不用。
晌午时分,崔老道敲开了曹虎、曹豹家的门,进门来一瞧,桌上一碟菜、一壶酒,旁边放着一笸箩大饼。崔老道看见这碟子菜,口水好悬没流下来,黄澄澄如同一座金山相仿。那位说崔道爷见了什么好吃的,怎么又把馋虫勾起来了?原来这个菜叫“韭黄炒鸡蛋”。鸡蛋不出奇,韭黄了不得,乃四珍之一,与“银鱼、铁雀、紫蟹”齐名。后三个全是荤的,韭黄是素的,却排在四珍之首,绝不是没有道理。吃韭黄得分时令,一年到头只有这几天买得着,价格也不便宜,一斤韭黄相当于二斤羊肉,老百姓偶尔吃一次也得做馅儿,比如包饺子、蒸包子什么的,那也舍不得买多少,三两二两的一小把儿,搭上别的菜剁成馅儿,就为了借个味儿。曹虎、曹豹好吃这口,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眼瞅韭黄下来了,哥儿俩一狠心买了半斤,从鸡窝里捡大个儿的鸡蛋摸出几个来,做成一大碟子韭黄炒鸡蛋,刚往桌上一摆,酒也烫好了,正想好好喝两口,偏巧在这个时候崔老道来了。曹虎、曹豹心里挺别扭,只跟这位崔道爷打过一次交道,娶媳妇儿的时候找他合的龙凤帖,知道他常年在南门口摆摊算卦,江湖上人称“铁嘴霸王活子牙”,要不是他出的馊主意,我们兄弟二人也不至于怕媳妇儿。曹家哥儿俩心想,不知哪阵风把崔老道吹来了,又赶上饭口了,不跟他客气两句,请他坐下来一起吃,岂不让人觉得我们不够外场?甭管心里怎么烦他,而今打头碰脸见了面,怎么也得客气两句,就说:“崔道爷,您吃了吗?”
过去的人讲礼数,见面问候寒暄全这么说,除非是在茅厕,否则不分时间场合都问“您吃了吗”。皆因民以食为天,问这句等同于问好,又比问好显得近乎,回答的一般会说“我吃完了”或“我刚吃过”,再反问一句“您吃了吗”。那位说“我也刚吃完,那个什么……”这一来一往搭上话头,就能往下聊别的了。崔老道嘴馋脸皮厚,打从他一进屋,俩眼就没离开那盘韭黄炒鸡蛋,也不说吃了也不说没吃,嘿嘿一笑:“你们吃你们的,我不忙。”
曹氏兄弟一听这个气啊!心说:什么叫“不忙”啊?我们哥儿俩难得开开荤、换换口儿,刚做得了还没动筷子,你崔老道就来了,也太会挑时候了。曹虎觉得磨不开面子,已经把话说到这儿了,只能打碎了门牙往肚里咽,让崔老道坐下一同吃喝。曹豹可是真心疼,还想拿话把崔老道挡回去:“崔道爷,您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呢?我们哥儿俩没预备素斋素酒,韭黄炒鸡蛋虽然没肉,却是小五荤,出家人不能吃啊!不行您来张大饼凑合一口?哎哟……这饼里还放了大油,您看这怎么话儿说的!”
崔老道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酒菜,对曹豹说:“曹二弟,这就是你不懂了,五荤三厌为出家人所戒,我一个走江湖的火居道,可没那么多规矩。咱妻儿老小全有,酒也喝得,肉也吃得,何曾论过荤素?”
曹虎、曹豹让崔老道说得哑口无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只得让崔道爷上炕一同吃饭。崔老道也不客气,撩道袍在炕桌前坐下,一瞧桌上这个阵势,就知道该怎么吃了,抄起一张大饼,拼命往上边放韭黄炒鸡蛋,放到搁不下了,这才卷起来吃。再看这一碟子韭黄炒鸡蛋,已然少了一多半。曹虎、曹豹直嘬牙花子,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崔老道边吃边对曹氏兄弟说道:“贫道今日登门,可不白吃你们的饭,给你们哥儿俩带了一条财路。”您说崔老道这张嘴多厉害,分明是他求别人办事,如此一说倒成了别人求他。曹家兄弟不知崔老道言下之意,便问:“我们俩打猎的能有什么财路?”崔老道这才告诉曹虎、曹豹,想逮那只大黄狼,饵食和木杆子都替他们准备好了。
曹家哥儿俩一听连连摇头,知道崔老道犯不上为了打普通的狐狸、黄狼登门恳求,打的一定是有道行的东西,否则不会求到咱哥儿俩头上。“干这个勾当太损阴德,因此我们早不干这一行了,您还是想别的辙吧!”
崔老道跟曹虎、曹豹说:“二位,我也不跟你们来虚的,外场人说外场话,咱就打个比方说,比如让你们两位出手逮住坟里这只大黄狼,老道我得掏多少钱?”
曹虎和曹豹的本事挺厉害,却是乡下的猎户,只不过勉强糊口度日而已,否则也不至于为了一盘韭黄炒鸡蛋心疼半天。一听崔老道这口风少给不了钱,心里就琢磨了,按眼下的行市,这季节皮毛平平,不是最好的时候,这么大一只黄狼逮到活的,最多值两块银元,可也不能往少了说,得让对方知难而退,看崔老道这意思挺着急,非得逮住这只大黄狼不可,咱俩就敞开了要吧!出得起钱咱就干,还得说是先给钱,出不起钱光在这儿“唾沫粘家雀”,那就让他从哪儿来上哪儿去。就着心疼韭黄炒鸡蛋的劲儿,开口只往多了说,颇有漫天要价、趁火打劫的架势,告诉崔老道想拿这只黄狼,少说也要十块银元。在当时来说,十块银元可不少了,买两头牛都有富余,何况只是打一只黄狼?
崔老道心知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给足了没有干不了的事,说什么也不如直接掏钱好使,当即打怀中摸出在董妃坟掏来的一根蒜条金,“当啷”一声就扔在桌上。书中暗表,崔老道拿这根金条出来也是动了心思的,董妃坟里那么多珍宝可都不能露,让人看见了就得惹祸,金条虽然值钱,却不足为奇,不会让人想到偷坟盗墓的勾当。他把金条往桌上一放,摆到曹虎、曹豹兄弟面前:“二位,老道身上只有这根条子了,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天底下只有谈不拢的价钱,没有做不成的买卖,主要是看你能出多少钱,什么损阴德遭报应,真有也都是后话了,可没有眼前明晃晃的金子来得实在。有了钱不怕没人给你卖命,这一根金条能换多少银元?曹家哥儿俩这辈子就没见过金子,一看崔老道把金条都拿出来了,简直太敞亮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也不能两个大子儿的水萝卜还非得拿人家一把,不就逮只黄狼吗?这钱挣得可太容易了。兄弟俩怕崔老道反悔,急忙把金条揣起来,匆匆忙忙吃罢了酒饭,收拾家伙直奔小南河的坟地。
这片坟地着实不小,大大小小的坟头一个挨一个,什么样的都有。崔老道左转右转找到一处坟窟窿,回头对曹虎、曹豹哥儿俩说:“接下来全看你们二位的本事了,咱可有言在先,我要拿活的,打死了可不行,那就没用了。”曹家兄弟心说:这还不简单,我们逮过的狐狸、黄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几时失过手?让崔老道把心放肚子里:“我们哥儿俩干这个手到擒来,您了瞧好吧!”说罢二人一齐动手,将三十六根木头杆子插到周围布好了阵,扔下俩炸糕,同崔老道躲在一旁等候。
小南河坟地中这只大黄鼠狼子精明透了,别人扔什么东西它也不吃。可这乡下地方,带油腥的东西不多见,给人吃都不够,自己都舍不得吃,谁会往地上扔呢?大黄狼闻到油炸糕的香味,可就待不住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香,从来没闻过这个味儿,忍不住一时好奇,想上前瞧个仔细。不知不觉进了阵,刚叼起一个油炸糕,还没等吃,突然发觉不好,扔下炸糕赶紧往阵外就逃,绕着那些木头杆子到处乱转,转不了几圈就迷糊了。杆子跟杆子之间均有半尺空隙,黄狼愣是不能从中钻出去,也真是奇了。崔老道以往只听说曹家哥儿俩会用木头杆子摆阵,他可从没见过,此时一看当真是绝活儿,这叫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饶是他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等手段,不得不佩服曹虎、曹豹兄弟二人的本领。
仅仅将黄狼困在阵中不成,生擒活拿也得看功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曹虎疾步上前,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了黄狼的后脖子,拎出来有如探囊取物一般,又给这黄狼用麻瓜堵嘴、白蜡封肛,拿绳儿捆住四条腿,扔进一条麻袋里,这才交给崔老道。崔老道眼见曹家兄弟手底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不禁暗挑大拇指,心说:这手活儿看似简单,可是找别人还真不行,除了这俩,谁也做不到。
曹家兄弟抱拳拱手,对崔老道说:“咱们俩逮了这么多年的狐狸黄狼,从没遇上过这么大的,这家伙的毛色黄中带白,嘴头子全是黑的,想见道行不浅。咱们也不知道你要它做什么,接下来的事咱们可管不着了,还望道爷好自为之。崔道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崔老道接过装着黄狼的麻袋,道了一声“无量天尊”,就此与曹家两兄弟别过。抬头一看日头已经往西沉了,匆匆忙忙赶回住处。抬腿进了屋门,李长林和燕尾子正在屋里急得转圈呢,一见崔老道回来了,赶忙迎上前去。看崔老道手里拎了一条麻袋,里边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便问崔老道这是不是捉鬼的法宝。崔老道把找曹虎、曹豹兄弟帮忙,上坟地捉黄狼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告诉燕尾子和李长林,今天夜里能否活命,全看这只大黄狼的了。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石匠李长林和飞贼燕尾子听得呆了,二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崔老道用一捆木头杆子和两个油炸糕逮来的大黄狼有什么用。但都知道崔老道有道法,听他说得笃定,也只好信他的话了。三个人一起把门窗关严实了,坐在屋里胡乱吃了几口干粮,坐等天黑。此时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又到了天黑掌灯的时分。崔老道点起油灯,哥儿仨坐在炕头上相对无语,心里可都是七上八下,各有各的心思。
不知不觉天黑透了,忽听屋外阴风飒然,三人心中都是一紧,暗道一声:“来了!”今天可比头几天来得早,看意思董妃娘娘是等不及了。他们赁来的这间房子坐北朝南,屋子不大,外边用篱笆围了一圈院墙,双扇木板屋门朝里对开。那一阵阴风由远而近,刮得院子里的篱笆墙“哗哗”乱响,转瞬到了近前直撞屋门,紧接着有一股子阴气吹进来,在屋中盘旋打转。三个人哆里哆嗦,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是一层,“噼里啪啦”直往下掉。油灯也被吹得忽明忽暗,火头儿一截截直往下缩,仅剩下黄豆那么丁点儿的光亮。再看挂在墙上那幅图画,几乎碎烂得不成形了。
石匠李长林吓得蜷缩在炕上,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裤裆里。别看他那么大的个子,却怕鬼怕得要命,那可不同于山上的石头。燕尾子退到墙角,一只手按在背后的刀柄上,两眼紧盯屋门,一旦董妃娘娘进得屋来,他就随时踹窗户逃到屋外。耳听得屋门“嘎吱吱”一声响,门插官儿“啪嗒”一下落在地上,顶门的杠子也倒在了一旁。崔老道抬头一看,但见一只白皙的人手从门外伸了进来,长指甲抠住木门,在门板上抓出四道深深的痕迹。
崔老道的胆子其实也不大,知道厉鬼进屋了,哪里还敢再看,忙低下头闭上眼,两腿两手全在发抖。可以感觉得到,董妃的冤魂厉鬼已来至近前,正张开嘴往他脸上吹气儿。崔老道全身一震,为了活命他也顾不上怕了,牙一咬心一横,一下子抖开麻袋,大黄狼在袋子里憋坏了,立时瞪着绿幽幽的两只眼,从中探出头来,正好跟那厉鬼来了个四目相对,就听这屋里一声尖叫刺耳,紧接着阴风一卷,油灯顿时灭了,整个屋子里漆黑一团,声息皆无。
崔老道和他的两个拜把子兄弟,吓得浑身上下都僵了,跟三个木头人相仿,一动也不敢动,等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点上油灯。一看屋门大开,麻袋中的大黄狼和董妃娘娘都不见了,四下里寂然无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石匠李长林和燕尾子都快吓傻了,目瞪口呆地问崔老道:“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崔老道也不比他们俩好多少,稳了稳心神说:“董妃的冤魂突然见到这只大黄狼,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万劫不复,黄狼也被厉鬼所惊,道行一朝丧尽,逃走了同样是个死,即便不死,再想修炼也不易了。咱哥儿仨虽说保住了性命,可是道家收鬼、佛家度鬼,谁也不应该把谁给灭了。今天这件事做得太绝了,损了阴德,有违天道,将来咱们也得不了善终!”




崔老道捉妖之夜闯董妃坟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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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说这番话,李长林和燕尾子两个人可都没往心里去,而今厉鬼已除,再无后顾之忧,将来的事又不在眼前。如今躲过大难,又得了董妃坟中的珍宝,远走高飞找个好地方一待,吃喝享乐快活下半辈子,过去这点臭底子再也无人知晓,怎么会得不了善终?两人只把崔老道的话当作了耳边风,根本没往心里去。等到天光放亮,各自带上了分得的贼赃,拜别崔老道,远走他乡,各奔东西。
这四个人都得了什么样一个结果呢?二臭虫吓死在董妃坟前不必再说,石匠李长林两眼一抹黑,说是远走高飞,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他也没出过远门,天津卫不能再待了,北京城又不敢去,想来想去只好去了山东济南府。
济南府也是个一等一的繁华去处,有的是当铺和古董店。不过李长林是个直心眼儿,不懂道上的规矩,背了一口袋从董妃坟中掏出来的珍宝去古董店问价。掌柜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一番,瞧这位穿着打扮就是乡下来的,活脱脱一个怯老赶,身上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正想打发人撵出去,怎知李长林把一口袋东西哗啦往柜台上一倒,全是金银珠宝翡翠玛瑙,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映得满室生辉,连掌柜的带伙计全惊呆了。
李长林见识短,他这份贼赃价值最少,并不是崔老道和燕尾子糊弄他,都是他自己转圈挑出来的,却也是贵妃娘娘的陪葬,不说件件是奇珍异宝,随便哪一件也够瞧的。东西是真好,开古董店的却不敢收,因为做这路生意的懂眼,凭李长林这身打扮和这一口袋东西,摆明了不是好来的,怕收了贼赃惹来官司,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李长林连进了几家古董店,没一个敢收的。结果买卖没做成,却被歹人盯上了,按江湖行话说这叫露了白,晚上住到旅店里让人割喉而死,珍宝全让歹人卷走了。
再说燕尾子,他本是天津卫有名的大盗,做贼的老手,黑白两道、官私两面的勾当了如指掌,不敢去济南府这样的大地方,因为山东省内眼明手快的警察都在那儿了,小地方又不好出手,于是带上贼赃跑到青岛。清末民初那会儿的青岛也了不得,有很多洋行,洋鬼子对中国的古董,特别是墓里出来的东西最感兴趣,也没什么忌讳,东西越邪性越喜欢。燕尾子做事谨慎,到了青岛也没敢把东西亮出来,先是四处转悠,熟悉道路,了解民情,把地方上的洋行和古董店转了一个遍,摸清自己手上这些东西的行市,再暗地里一件一件出手,把珍宝都换成了银元现钞。您想想那得是多少钱?燕尾子一下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巨富。他可不是省油的灯,想当年在天津卫做飞贼的时候,就留下一个花钱手敞的习惯。如今有钱了就更得花了,天天跟窑子里过夜,那真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吃饭喝酒更别提了,一个人点一整桌鱼翅席,三口两口吃饱了,余下的都不要了,就这么糟践东西,整日里花天酒地,骄奢淫逸。可架不住太有钱了,这样折腾也没把他花穷了。钱多得没地方使,浑身上下都难受,开始耍钱、抽大烟,这两样一旦沾上,有多少钱也不够填,那都是陷人坑、无底洞。等他把钱挥霍光了,不得不重操旧业,还得当飞贼,但是身上的本领久不使用,全撂下了,别说翻墙了,跑几步都喘,再出去偷盗的时候失手被擒,当场就给拿住了。燕尾子是有字号的飞贼,知道他的人可是不少。官厅拿住了飞贼,当然是大功一件。而燕尾子落网之后,免不了问成死罪,押到十字街心挨了枪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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