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园(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盛篮
只可惜,花满春只挑了一枝极普通的玉簪,通体澄澈碧绿的簪子,在一端细细雕刻了三朵迎春花,素雅可人,全然不像是她爱财敛财的性子。
“我以为你会要这小摊子上最贵的簪子。”舒惊羽付了银子,朝欢天喜地向他们挥手的老康颔首示意,再回头瞧着花满春,笑着打趣她。
自称爱财如命、惜时如金的花满春,竟会放弃这敲他竹杠的大好机会,真是难得。
虽然他倒是真不介意她买下那小摊子上所有的东西,反正加起来价值也抵不过他身上悬着的玉佩的一角。
市井小贩手中的珠玉,均是寻常的粗劣货色,满春瞧不上他侯爷府里的珠宝玉石,却单单看上这极普通的玉簪,他倒是很好奇啊。
他看她反复把玩,眼里尽是欢喜与笑意,真是罕见呐!
“老舒,这是迎春花!”她忽地抬起头来对着他笑,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媚,眼波里含着极轻柔的笑意,刹那间如同春花绽放,万般欣然。
对峙
都说姑娘家十八一枝花,且不说那管家小姐穿金戴银满身绫罗盛放如牡丹,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都是打扮得甚是精致,哪里会像花满春?
她当街一站,毫不扎眼,至多是那迎风摇摆的狗尾巴草。
花满春周身上下不见一件首饰,满头青丝也是随意绾了个髻,以一枝毫不起眼的乌木发簪固定了,素得让人心疼。
舒惊羽轻轻叹一声,从她手里接过玉簪。
“小花,我替你戴上。”他在她的惊呼声里笑着将她的乌木发簪取下,瞬间如瀑黑发披满肩。
依旧是一张瘦削的瓜子脸,杏眼,瑶鼻,樱唇,却多了些荏弱的神情,花满春难得的有一些羞怯。
“喂!老舒,你作什么!”这可是在人声吵杂的大街上啊!她圆睁了杏眼瞪他一眼,急急伸手去拢住满头披散的发,却被老舒一把拉下。
他还不忘打趣她:“啧,小花,难得你像个姑娘家,还会害臊。”
话未说完,花满春已是哼一声提起足尖狠狠向他的脚背戳下去。
莫要与女人过不去,这是舒惊羽越发体会到的道理。花满春那一脚踩得极狠,他闷哼一声,跳开了去。
花满春挑眉直乐,舒惊羽笑而不掩打趣的神情,两人的你来我往落到不远处老康与杨七的眼里,便是那句戏台子上唱得烂掉了的老话:郎有情来妾有意,相对尽欢喜。
笑也笑了,闹也闹了,舒惊羽大笑着将花满春拉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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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她绾起长发,以新买的玉簪别起。
他的手极灵巧,片刻之间便已将她的发绾好,不漏一绺碎发,手法熟稔得倒像是做惯了的一般。
花满春心里狐疑,却也没去问,只是抬头笑着,破天荒地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羽哥哥。”
舒惊羽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伸手去抚过那玉簪,温和道:“我家小花也是个俏姑娘,日后我多给你买些罢。”
人家姑娘个个恨不得将自己装扮成皇后娘娘,他家小花却宁愿将辛苦攒下的银子送给那窑子的老板娘,若不是知道小花底细,他真怀疑三年前他自那场大火中救出的是个傻子。
“玛瑙翡翠,耳坠子玉镯子,你要什么就去我府上挑。”他旧事重提,三分无奈七分怜惜,“姑娘大了也该有些首饰珠玉,将来也好作嫁妆。”
舒惊羽这话不知说了多少回,每每一提,花满春就会骇笑着推开他,昂头发下豪言壮语:“本姑娘不需要嫁妆这玩意儿,等我攒够了银子,背上包袱出去游历四方,还嫁人作什么!”
今天这一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花满春没出声,隔了许久,幽幽地叹一声,抬头极爽快地笑:“好,改天去侯爷府,拉上一辆马车,驮他个三四箱子回来。”
舒惊羽温和地笑开,伸指叩她光洁如白玉的额头:“总算开窍了不是?想嫁人了?”
这可是件大喜事,难得他家小花能有这心思,叫他拉上十车的嫁妆也不在话下。
他半是打趣半是感慨,花满春却笑嘻嘻地捶他一记,扬眉笑道:“可不是么,等我嫁了,立春也好赶紧娶一房媳妇,接了我花家香火啊。”
她这个做姐姐的一把年纪了还赖在家里,立春心里着急她也是知道,算了,找个人嫁了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花满春面上带着笑,眉头却微微地蹙起,落入舒惊羽眼中,又是一阵叹息。
他伸手去揽住她单薄的肩,轻笑:“这事交由我来办,哥哥自然会替你找个好婆家。”
总之,只要不是那九王爷萧逸就成,皇城内的王孙公子大户人家多得是,还愁没法替小花找个好儿郎?
他们二人亲亲密密,落在旁人眼中,又是一阵艳羡,街旁卖胭脂水粉的小摊上有婆子压低了声音对摊前看胭脂水粉的年轻姑娘说:“哎呀满春可是走了大运,做过山贼的压寨夫人还能被那俊俏公子看上,真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
年轻姑娘俏脸含春,悄悄看一眼白衣金冠器宇不凡的舒惊羽,心头顿时如小鹿乱撞。
婆子这么一说,她越发的红了眼,跺一跺脚嗔道:“满春有哪里好,残花败柳之身,又不如我长得美,凭什么她还能被那俊俏公子看上?”
她嚷嚷得声音稍稍大了些,引来一旁众人的目光,有人粗着嗓门冷冷哼一声,瓮声瓮气讥笑道:“天底下这笑话旁人不如自己白的老鸦还真是不少。”
姑娘脸立时涨成猪肝色,气得银牙一咬便转过身来看是谁在嘲笑她。
那是个高壮结实的汉子,他正嘿嘿笑着百般讨好地对黑着一张脸的自家主子说:“爷,您说是么?”
那位爷眉目俊朗,细长的眼中眸色闇黑深沉,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拿眼略略一瞥那汉子,那汉子就讪笑着矮下身去。
呀,又是一位长得极俊的公子爷!
这姑娘瞬间换了羞怯的神色,忸怩着垂下头去,眼里含了些泪,委屈道:“这位公子,您瞧瞧您家的下人,竟当街笑话小女子,这……这……”
第三个“这”字未说完,她只觉一阵风过,原本立在她面前不远处的俊俏公子爷竟凭空消失了,那高壮汉子还立在原地,朝她哈哈大笑几声,迈开虎步追赶自家主子去。
“气死我了!”姑娘又羞又愤,气得直跺脚,婆子劝也劝不住,却听得一旁跑来了老康,皱着眉急急地喊:“唉哟我的娘喂,李家大小姐,这位贵气的爷你可惹不起啊。”
咦?众人一听得有内情,连忙都竖起了耳细听,这究竟是哪位爷,竟连胤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李家都惹不起?
一见众人都停下来看他,老康可是得意了,他偷偷瞄一眼已是离得远了的贵气公子,转过头有意卖关子:“瞧见那公子耳上的坠儿了么?”
三四个摊贩齐齐抬头望过去,奈何隔得远了,竟是瞧也瞧不清楚:“哎呀,老康,那公子走得远喽,哪里还瞧得见?”
“唉,这就是你们这帮子人没眼色没见过世面了,那公子耳上分明悬了个坠儿,这满朝文武百官,乃至这全颙国上下,也只有这一个男人会在耳上有坠儿……”
话说到这份上,该有人能猜出来了;果然,只听见一阵抽气声,众人的脸刷地都白了。
莫非……莫非是……立春茶馆的花师傅时常提到的那暴虐荒淫、杀人如麻的九王爷?
“哎呀……”一声,那姑娘惊吓得面色如雪,当场晕倒在胭脂水粉摊子前。
众人惊呼一声,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扶起姑娘,摆摊的婆子跺了跺脚,叹着气低声道:“作孽哟!”
这好好的姑娘家竟被吓成这模样,这九王爷真是作孽啊!
只可惜萧逸没瞧见这场乱子,他遥遥地望见街心立着的花满春与舒惊羽,面色蓦地沉下。
江烈早就瞧见了那俩人,原先还想找个借口拖着自家王爷绕道而行,却忘了他牛脾气一上来就算是小皇帝出面都是极难拉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句什么,萧逸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啊呀,这可不好,王爷与侯爷素来是死对头,平日里连擦身而过都是目不斜视,也从不搭话,今天一反常态主动走过去,显然是事态不妙!
江烈在心里大喊一声糟糕,狂奔几步跟上前去,萧逸却已经负手走到了胤安侯舒惊羽跟前。
舒惊羽也瞧见了他,两人犀利傲然的目光对上,一阵较量。
江烈气喘吁吁地赶到,不敢开口插话,只得悄悄向半边身子掩在舒惊羽身后的花满春点了点头打招呼。
“满春姑娘,几天不见,你可还好哇?小青泉儿她们常说要出来瞧瞧你呢。”江烈笑得眼都眯了起来,他总有不少话要说,难得的与他那硬汉体貌极不相符。
他低声问好,花满春也低声回答:“江护卫也好哇,回去替我向小青她们问个好,就说有空可以来畅春酒肆,我带她们见识见识。”
说着,掩口偷笑,她曾允了小青要带她去勾栏院内见识见识,宁姐姐极好说话,带个人来也还是不成问题。
谁知她一提畅春酒肆,江烈立刻眼就亮了:“满春姑娘可否捎上我?”
见花满春愕然,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黝黑刚毅的脸上竟浮上些窘意:“畅春酒肆的莲月姑娘小曲儿唱得好,舞也跳得好,我……我想再见识见识……”
一个高壮得如同小山的男人当街红了脸扭扭捏捏地低声恳求她,那该是一桩多么有趣的事,花满春肚里笑得打跌,见他扭捏着,却像是极诚恳的模样,也就不调侃他,爽快地应道:“可以,到时候江护卫提前一日来迎春客栈告诉我,我好央着莲月姐姐安排场次专等你来。”
此话一出,江烈喜出望外,乐得像孩子一般跳将起来,拍手道:“好,好,那我就先谢过满春姑娘了……”
他话还未说完,萧逸嫌他话多聒噪,横了一眼过来,冷风嗖嗖的,顿时将他满腔的欣喜冻回肚里去。
相见
“真是巧啊,舒侯爷。”萧逸沉声冷笑,目光扫到一旁立着的花满春,神色未变,淡淡地一颔首,“素秋师傅,多日不见。”
这一句“素秋师傅”,生分至极,花满春心中微涩,咬了咬唇,蓦地被激起了火气。
“哟,这不是九王爷千岁么?真是多日不见了呢。”她笑得张扬,眼神却有些黯淡,舒惊羽全看在眼里,忽地挑起眉来轻笑一声。
“果真是巧啊,王爷。”他笑道,伸出手去轻轻牵过花满春纤细的腕,将她拉至身前,替她将鬓边垂下的发温柔地拨到耳后,又捉起她的手与她五指交握,紧紧相扣了,才抬起头来对萧逸道:“不曾想与小花出来逛一逛都能碰见王爷,不得不说是冤家路窄啊。”
两人忽然之间太过亲昵,花满春既别扭又愕然,略略一挣扎,便感觉到他捉住她的手微微用劲,警告的眼神便投了过来。
她眨眨眼,不再试图自舒惊羽温热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反而反扣住他粗糙的五指,昂起头来望向立在他们跟前的萧逸主仆二人。
她看见萧逸的面色在一瞬间沉下去,眼里掠过一丝森冷,缓缓开口:“冤家路窄?这倒是真话。”
他阴沉的目光扫过花满春的脸,忽地冷笑:“舒侯爷这是忘了半个时辰后的交接之事了么?还有这闲心带着女人在街头招摇,若是误了大事,在皇上那里可是不好交差!”
今日巡城结束后,该是他胤安侯交接,只半个时辰余下,舒惊羽却还在这东大街上游荡,牵着他的满春姑娘向他挑衅,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萧逸漂亮的唇紧抿着,细长的眼微微眯起,满身的怒气连江烈都能感觉得到。
“王……王爷,我,我先回城门处交接。”江烈壮了壮胆子,小声请示。
王爷与侯爷当街对峙,是人都能闻出火药味儿来,他可不想做那炮灰小奴才。
萧逸不出声,他只当是默许了,讪笑着一抱拳:“王爷,侯爷,满春姑娘,我先回去交接。”说完,朝花满春眨眨眼,转身就跑。
江烈倒是跑了,花满春夹在两人中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才好。
只是萧逸那一句“带着女人在街头招摇”却是惹恼了她,她也学着他的模样,眯起眼来冷笑一声:“九王爷好大的架子!”
“我家老舒又不是赶不及交接,千岁爷您咄咄相逼做什么?”花满春笑着说完,满意地瞧见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阴寒闇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她捉过去狠狠地打一顿。
萧逸还没开口,舒惊羽瞧着这戏演得精彩,心里畅快地只想抚掌大笑,忍不住插进来搅乱一池浊水,他伸手去捏捏花满春的脸颊,低笑道:“还是小花待我好,羽哥哥记下了。”
他逞了口舌之快,“羽哥哥”三个字一出口,便见萧逸面色骤然变得铁青了,冷笑:“胤安侯爷,你可是忘了雪儿表妹还在我九王府内么?”
又是雪姑娘!花满春讶然发现,老舒握住她的掌紧了紧,面色也沉了下去。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原先从容的神色,笑觑着萧逸摇头道:“九王爷,你每一回都如此,怪不得小花要跟着我走了。”
话音刚落,萧逸怔住,不解地望过来。
“老舒。”花满春忽地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轻轻扯了下舒惊羽的宽袖,勉强笑道:“时辰不早,你还是快去交接罢,不要误了大事。”
她不看萧逸,萧逸却紧紧盯着她,许久,默不作声地转过身,朝街那一头大步走去。
他还没走得多远,舒惊羽忽地轻笑一声,有意大声道:“小花,羽哥哥给你买的绸子回去叫扶苏老板娘给你裁一裁做件新肚兜呀!”
尚未走得远的萧逸身形蓦地一僵,花满春以为他要停下来,他却又负手走远了。
没人知道,她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声。
街头的行人小贩再次惊得眼珠要脱出眼眶来,老舒止不住仰天大笑,花满春笑着大骂一声,提脚狠狠踩了下去,大喝一声:“叫你乱说!”
她这一脚更比先前那一脚踩得狠了,老舒闷哼一声,松开紧扣住她五指的手,这才收敛了神色,淡然一笑道:“好罢,你回客栈去,我这就去交接了。”
说罢,转身向萧逸离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王爷当街斗侯爷的大戏落了幕,只留了不起眼的花满春,旁观许久的老康这才敢靠近前来,笑呵呵地说:“啊呀花师傅,你这可是月老的红人啊,一个是九王爷,一个是小侯爷,这……这……”
他原想说“艳福不浅”,但花满春是个姑娘家,又不好这般说,他“这”了半天,憋得脸涨红了,才一拍大腿道:“这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呀!”
福气?
花满春失笑。
她眼尖,瞧见不远处老康无人看顾的摊子前站了个衣衫褴褛佝偻着背的鬼祟人影。
“老康,小六儿在你的摊子前立着呢啊。”她好心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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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糟了!”老康大惊失色,转身健步如飞,直奔自家摊子。
一声大吼响彻大街:“兀那小贼!尔等如此猖狂!竟敢趁老夫不在,偷取国宝!”
日子如常过,流水一般。立春茶馆的门破了又补,补了又换了两扇气派无比的红木大门,左邻右舍之间悄悄都说,是因为花家的满春当了月余的压寨夫人,奈何山贼头儿嫌她生得丑,给了些银子打发了她下山来。
因此,立春茶馆才有钱换了那两扇掉漆掉得不见了原先模样的破烂木门。
还有人说,其实这九王爷和小侯爷能瞧上满春,那是因为满春命里带福相,娶了她做小,不是升官就是发财,九王爷萧逸眼红皇帝侄儿的皇位已久,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而那胤安小侯爷,屈居七王爷萧楚、九王爷萧逸之下多年,早就怀恨在心,刚好与满春是旧识,更是不愿将这命中带福的姑娘让出去给仇敌了。
谣言这么一传,倒是将街面上九王爷对峙小侯爷的大戏给了个极好的解释。
一夜之间,花满春身价倍涨。先前总笑话她没人要生得丑不如自己美的小寡妇也时常兜了一布兜的瓜子悄悄跑来立春茶馆子里,瞅准了满春说完一段子喝茶歇息的空儿,拉住她喋喋不休地问一阵:啊满春,你这命盘是城内哪个大仙给你算的?满春啊,小侯爷家里还缺不缺个姨太太?唉哟满春啊,你若是以后嫁进了王爷府,侯爷府,记得要给媛娘我介绍几个做大官的男人啊……
云云。
小寡妇姓柳名媛,相貌倒是不错,杏眼柳眉楚楚可怜,只可惜长了张碎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不论好坏,经她的上下嘴皮子一磕,保准毁得不剩渣子。
花满春一度曾疑心她的这些谣言都是这柳寡妇传出去的,但见她日日巴巴地绕到她茶馆前候着她闲扯,却又不像是能胡扯乱掰出那么多闲言碎语的人,她心里可怜柳寡妇年纪轻轻丧夫守寡,也就随她去。
立春说了,进门喝茶掏银子的,都是客。
她哪里敢撵了人走,怕不被立春拽着耳朵骂一夜。
她这厢还在叹气,那边小寡妇扭动着小纤腰望茶馆大门走过来,远远的就笑着招呼了:“哎呀我家满春哟,你这是说完今天的上半段了?”
她家满春?花满春啼笑皆非,数天之前还在自家胭脂铺子前大声说:“哎呀那个满春啊,勾三搭四也就罢了,还时常带了男人回客栈里住着,不害臊唷!”
看看,这话也是她说的,那话也是她说的,一个人两张面皮,面面俱精彩。
花满春清了清嗓子,照旧在茶馆一角的小桌旁坐下,喝了口茶,点头。
她今儿说的是《说岳全传》,说的是隔了大海的东边天朝上国一个叫做岳飞的大元帅的故事,忠臣与奸佞相斗,总也没有好结局,这是一桩让她唏嘘的事。
茶客们听了一段,也都倦了,喝茶的喝茶,闲聊说笑的闲聊说笑,她这说书先生正好下来歇会,场子里留着给立春照料。
只是,她才端起那凉的透了的茶水,对门胭脂铺子的柳寡妇已经笑盈盈地拐进了茶馆的红木大门。
“柳寡妇,你今儿来得迟了,我已经说完了。”她猛灌一大口茶水,凉意只透心底。
已经是九月的天气,还是骄阳似火,她只不过说了一个时辰,倒像是在外面棚子里立着,浑身的汗直冒,湿透了背心。
“啊哟,满春呐,作死了,叫我媛娘,叫柳寡妇多晦气!”柳寡妇扭进门来,小手绢拭了拭汗,娇滴滴地埋怨道。
啊,是啊是啊,她说了数回叫她媛娘,偏生她记不住,真没法子。
花满春笑了笑,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去,茶馆门前有个人影一闪,跨进门来。
她怔了怔,垂下眼去喝茶,柳寡妇却又娇笑着开口了:“满春呐,你什么时候嫁进王爷府侯爷府去啊?可不要忘了给我介绍几个贵人唷。”
末了,小花手绢掩住口一阵笑。
“柳寡……媛娘,这事吧,你要是实在是好奇得紧,索性去问那边坐着的那位爷罢。”花满春将一碗茶喝得精光,站起身来极洒脱地甩了甩衣袖,目不斜视地大笑着往门口走去。
骁勇
立春茶馆小庙一间,虽没有大佛,却是天天有贵客临门来坐镇。
前几日胤安小侯爷一天不落,到了午后就摇着扇子笑吟吟地过来报道,茶客们见他温文儒雅面相亲切,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而这几日换做了九王爷萧逸,冷着脸往门边一坐,哪里还有客人敢端了茶碗大声笑闹?
一连数天,这立春茶馆子里的生意都是冷清至极,立春当着萧逸的面不敢说什么,萧逸一走,他就操起大扫帚撵到花满春跟前,横眉怒眼:“满春!看你招惹了什么人!”
这九王爷一来,茶客起码少了半数,这么折腾几天,他索性卷铺盖和满春回家坐吃山空算了!
“咦,他不是给了茶钱么?”花满春挽着袖子要擦桌子洗茶碗,立春一咆哮,她被唬得手一抖,抹布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立春又瞪她,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直直戳到她脸上来,她干笑一声蹲下身去捡那可怜的抹布。
唉,又不是她召来的,他九王爷千岁爷想去哪里逍遥快活不成,非要像一尊泥塑佛爷,占住她家茶馆靠近门的一处桌子,不做声,也不笑,一双眼眯起来望着她,看得她好一阵恶寒。
她战战兢兢在台子上说着那《说岳全传》,口沫横飞却不敢神采飞扬,在萧逸如炬却莫名安静的目光里草草说完,刚走下台来喝一口水,再抬头,就不见了他的踪迹。
一连四、五日,日日如此。
花满春猜,前几日老舒来的那一段日子,该是他九王爷轮值巡城,这几日老舒换去巡城,他就该歇下来了。
他是来看她的,她知道。
花满春蹲在地上,怔怔地对着那抹布出了神,立春不满地瞪眼一拍桌子,“砰”一声震天响,惊得她霍地立起身来。
“花满春!”立春指头戳着她的额头,白净面皮上满是不耐懊恼的神色,“那可是千岁爷,我哪里敢收他的茶钱,还不都是又塞回给了他那个江护卫!”
偏生那可恶的江护卫还笑着露出白亮亮的牙,道一声“恭敬不如从命”,极为愉快地收了去。
“你说说,你说说,咱家这买卖该怎么做下去!嗯?”立春又拍着桌子嚷道。
他恼起来的样子极可爱,眉都挤到了一处去,双眸晶亮满是怒意,唇角却是微微翘起的,看起来反倒像是在笑。
花满春扑哧一声笑起来,伸过手去抚摸立春皱起的眉,还像小时候那般低声道:“立春乖,莫要恼,莫要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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