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大明不负卿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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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下葬
九月八日上午,位于江陵城南部五六里许的太晖山上以及山下,放眼望去但见万头攒动人流如潮。
幡旗、挽幛、纸人、冥钱等各色冥器,密密匝匝摆了好几里路。
今日要在这里举行前首辅大人,即文忠公张居正的下葬仪式。
只等执事官一声令下,这些物件儿全都得焚烧。
湖广道各衙门数百名庶官藩皋、郡邑守丞都先后赶来这里。
先于他们当地官员赶来的,除了大公公冯保,还有南北两京的勋贵臣僚等显要人物或是他们派来的代表,他们也都仿效万历皇帝以及两宫皇太后,遣人致祭敬奉哀仪。
对这些官员的接待,名义上由张居正两个弟弟张居易和张居敬负责,但实际上办事儿的全是荆州府的官员,上百号人为此事一连多日忙得脚不沾地。
这个时候,万历皇帝还没有明确显露出清算张居正的心思,张居正一线上的官员,除了吏部尚书王国光开籍回乡外,其他的都还坚守职位。
所以,此时此刻的张居正,尽管已然作古不在人世了,但依然是一个让人顶礼膜拜望尘莫及的神话。
从葬穴的勘定,到葬日的定夺,都是钦天监和礼部的官员,依据万历皇帝的指示奉敕操办的。
九月八日一大清早,盛着张居正遗体的上等楠木棺材抬出了张大学士府。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亲自执紼前导,次子张嗣修,三子张懋修,四子张简修,五子张允修,幼子张静修,都是披麻戴孝。
一个半时辰后,出殡队伍来到了太晖山。江陵城属于平原地带,太晖山说是山,但准确地说其实就是一个稍高隆起的土阜。
此时,安置张居正棺椁的土井早已打好了,钦天监风水师为张居正下葬的时辰选定在下午未时三刻——他们认为这是安殓入土的吉辰。
墓井从勘定后就开始挖凿修筑,数百名工匠民夫夜以继日,耗时两个月才得以修筑完毕。
安殓入土后肯定还得修葺一番。
此时,远看是一座硕大的土堆,四周砌了花岗石围墙,前面的神道是青砖铺地,两边的石人石马都已各就各位。
神道连接墓穴的地方,是一条长约十几丈的坑道。
张居正的上等楠木棺材就停在这坑道口上,只等时辰一到,就把棺椁抬入墓井中安放,然后再将这坑道掩土平整修理好,下葬仪式就算结束。
朱翊镠在名义上是为祭拜张居正而来的,所以今儿个他当然也在其列。
只是,他没有像冯保那样站在显耀的位置上,而是走在人群堆里,毕竟他已经不是潞王爷,只是普通人一个,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这太晖山地形开阔,土阜下面的旷地上可以容纳数千人,眼下已是塞得满满当当的。旷地四周站满了担任警戒的军士,在警戒线之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估摸着吉辰差不多了,张居正六个儿子走到坑道口楠木棺材前站定,忽然听得近处传来“嗵、嗵、嗵”三声炮响,这是执事官让人报告吉辰已到。
本来还有些喧闹的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如此盛大的葬礼,荆州府的百姓就是从上十八辈儿数下来,也没有谁开过这等眼界。
除了啧啧称奇,还是啧啧称奇。
说怪也怪,却说炮响之后,本是响晴响晴的天儿,天空中忽然就飘起了厚厚的乌云。乌云横过头顶,盘旋着,鸣叫着,愈来愈强的南风将它们逐渐推向远方。破絮般的铅云越压越低,仿佛有黑魆魆的山鬼鼓翼而来。
忽然遭遇这等天气,其他人还没有什么。站在人群堆里的朱翊镠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喃喃地道:“张先生下葬遇到如此幽冥之景象,天道不虚啊!”
这时旁边一人听见了,也不知道是谁,看了朱翊镠一眼,问道:“这位小兄弟,什么天道不虚啊”
朱翊镠灵机一动,连忙如是般解释道:“哦,就是老天爷也长眼,居然知道为张先生默哀!”
朱翊镠本意当然不是这样。
他是想到历史上的张居正死后非常惨,被万历皇帝清算还抄了家,害得张家人死的死贬的贬……
此时,老天爷像是提前预感到了似的,竟忽然间变了脸。
朱翊镠感慨的是这个。
刚一解释完,听得执事官“嘡”的一声敲响了铜锣,接着响亮地喊道:“恭送文忠公入冥宫。”
喊声一停,早有侍者将一碗还是温热的雄鸡血递到张敬修手中。
这号称是楚地的风俗,为死者封墓之前,须得先将雄鸡血洒于墓道中,其意是驱邪,灵魂安息于此。
洒鸡血者必定是死者的至亲之人。张敬修作为张居正的长子,责无旁贷地要担此重任。
张敬修接过一碗鸡血,走在楠木棺材前面,一路把鸡血洒到女井口。当最后一滴血洒落地上,他按照礼仪将大磁碗猛地掷向棺材盖击碎。
随着这一声碎响,执事官又高声喊道:“拜送封君——”
这声音平常肯定是训练过的,听得让人觉得雄壮而又凄凉。
旷地上数千名披麻戴孝的官吏以及张家远近亲疏各房亲戚,一下子像暴风吹过的草丛一样,齐刷刷跪拜下去,登时哭声震野,感觉“孝子如潮”。
“一拜——”执事官高喊。
所有白色的孝帽都贴在地上,活如一团团放大了的白色菊花,整齐划一地朝着墓道口摇曳(跪拜)。
“二拜——”执事官再喊。
话音犹落未落,平空忽然响起一声石破天惊的闷雷,接着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猛砸下来。
“三拜——”执事官继续风雨无阻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此时,风声、雨声、哭声、衬映着狂野上这一大片跪拜的白色身躯,显得是那样的肃穆、冷峻、凄凉……
棺材入穴后,很快安置妥当,夫役们都退了出来,然后数十把铁铲一同扬起,往坑道里填土。
以张敬修为代表,六个儿子哭得稀里哗啦。所有送葬的官吏,这些滥竽充数的“孝子贤孙”们,同样不是呆若木鸡就是泪流满面。
然而,看到如此哀恸的场景,作为张居正的粉丝,同时又是张居正的亲密之人,朱翊镠却没有哭。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像场上其他人一样也没有闪避,任凭雨水浇透他的衣装。他望着坑道的方向,一幕幕的情境在他脑海里回放,似乎有许多难以言说的心事儿……
大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忽然,也不知是谁,竟一眼认出了朱翊镠,讶然地喊道:“咦这不是昔日的潞王爷吗”
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
。
第381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个时候,朱翊镠可不希望被人认出来。但既然决定来参加张居正的下葬礼仪,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能够在人山人海中认出他来,想必十有**是从京城来的。
无论是谁,反正朱翊镠也不认识。
认出他来,就认出他来呗,他倒是也没有想着不承认啥的。
“看,就是昔日的潞王爷!”
“咦还真是诶!”
“潞王爷是来了江陵城祭拜张先生。”
“……”
一时间有部分人唧唧喳喳,确定朱翊镠就是从京城来的那个曾经是潞王爷而现今只是庶人的朱翊镠。
“他竟然没有哭诶!”又不知是谁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句话的责备之情,要远远大于惊讶。言下之意,朱翊镠此时此刻就应该痛哭流涕才对。
“是啊,他不仅没有哭,而且看似很平静,不就是他一力主张给张先生动手术吗动完手术没过多久,张先生就感觉身体不行了,一连上了八道奏疏乞骸骨归里。要是没有动手术,张先生或许还要活得久一些呢。”
“就是,就是,京城里的人都这么议论,说是他害死了张先生,不然以他的性子,这时候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站在人群中呢”
“站在人群中也无可厚非,毕竟他现在不是潞王爷了。只是,这时候不应该在张先生墓穴前哭泣忏悔吗你看他哪有一丝忏悔的意思”
“难道你还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从前在京城仗着慈圣太后娘娘嚣张跋扈,到处惹是生非,可现在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来到江陵竟还不知悔改,明明是他害了张先生,却站在那里若无其事一般,可恶!”
“真是可恶!就应该抓他来张先生墓穴前磕头认罪!”
“磕头认罪!”
“磕头认罪!”
“抓他来磕头认罪!”
“……”
这下,无论认识朱翊镠的,还是不认识的,一个个都加入讨伐的行列,好像瞬间他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靠!群情激愤!这完全出乎朱翊镠的意料之外。
居然将对张居正的哀思,折换成对他的痛恨。也就是说,现场的人有多怀念张居正,就有多憎恨他这个曾经非要给张居正动手术的人。
讨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跟随朱翊镠前来的阳康傻眼了。
站在最显耀处的冯保也傻眼了,感觉这里的人要将朱翊镠吃掉才甘心。他想着朱翊镠在京城时谁敢对他说一个不字儿,没想到来到江陵竟像一只人人可以喊打的落水狗一样——这才真的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面对口水般的讨伐,朱翊镠一抬手朗声说道:“给张先生磕头认罪,没什么大不了,也是应该的,可你们一副讨伐的架势,我不会屈服。”
话音刚落,就有人气咻咻地道:“哟呵,还挺有骨气的哈,你以为这是在北京城呢你以为还有慈圣太后娘娘和万历皇帝爷罩着呢”
“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自己还有人怕他呢不是不想磕头认罪吗咱抓住他,一顿好打,看他还敢端着一副王爷的架子吗”
“到底来不来磕头认罪”
忽然一人声嘶力竭地问道,将其他所有声音都盖过去了。
由此,都将目光对准朱翊镠。
等待答案。
朱翊镠没有应答,但摇了摇头,意思明摆着不去。
这样,将本来就已经激愤的那一部分人彻底惹火了。
当即就有冲过去的,扬言一定要将朱翊镠抓去磕头认罪。
否则誓不罢休。
阳康惊慌:“主子,快跑。”
朱翊镠却站着一动不动,像是故意等待被人抓走似的。
有第一个冲上去,自然就会有第二个冲上去的。除了缅怀张居正,都还抱着相同的心理:反正这里不是京城,朱翊镠也不再是潞王了,不怕。
当然,普通的平民百姓可没有这个胆儿,他们还站着不敢贸然出手。
眼看着几十个人气势汹汹地就要冲到朱翊镠的跟前,阳康急着眼泪都掉下来了,催道:“主子,主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快跑啊!”
可朱翊镠依然不为所动,渊渟岳峙般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厉喝:“都给我停下,谁若再敢胡来,将你们一个个都抓起来。”
喊话的人声若洪钟,透露出一股子威严劲儿。原来不是别个,正是湖广巡抚王之垣。今天这种场合,作为张居正生前一手提拔上来的封疆大吏,当然少不了他。
本来负责警戒的军士也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巡抚大人说话,相当于是下了命令,他们立即行动,将冲上来要抓朱翊镠的人全部拦下。
顿时引来一片谩骂与唏嘘。
被拦下的人纷纷指责抱怨。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们抓他来磕头认罪”
“难道这种人还值得同情吗”
“……”
王之垣又威严赫赫一声厉喝:“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立即有人反驳:“可我们并没有要杀他,只是抓他来给张先生磕头认罪。大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为什么没有这个权利”
王之垣中气十足地道:“第一,今天是张先生的下葬礼仪日,我不想看到任何冲突状况发生;第二,即便昔日的潞王爷对不起张先生,那也应该是张先生的家人领头问责,可他们没说什么,你们却哪来的气我看你们分明就是想生事儿。这里是江陵,是湖广,倘若今天有谁将我这个巡抚的话当作耳边风,休得怪我不客气!”
见到这一幕,阳康不禁多看了朱翊镠一眼,终于知道了朱翊镠为什么不跑的底气所在。
冯保也松了口气。
“都给本抚退后,再说一遍,今天是张先生的下葬日,我不想看到任何冲突发生。倘若你们依然要在今天发泄心中的愤懑以表达对张先生的哀思之情,那请你们先问一问张敬修,他作为张先生的长子,会答应你们这么做吗”
王之垣这么说,倒也不是故意将难题抛给张敬修,只是找一个最稳妥的台阶,让所有人都好下台。
果不其然。
张敬修心领神会地说道:“王大人说得对,逝者已矣,今天的确不是追责的时候,倘若昔日的潞王爷真的对不起家严,我相信潞王爷日后会来家父坟前磕头认罪。潞王爷今日站在人群堆里,想必就是因为愧疚,怕被大家认出来,今天就放过他吧,多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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