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南城

    一个故意压低帽子笑脸盈盈的学妹，递来了两个粉色的气球，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祝你们幸福！”说完她意味不明地跑去别处了。

    留下萧佑安和许奕霖两人面面相觑，羞得萧佑安面红耳赤，许奕霖随即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看向他，瞬间如同一束火花，在两人的眸中和心中同时绽放了。

    见大家陆续地放飞了气球，他们才恍然回神看向自己手中的气球，“一起呀！”许奕霖在萧佑安的耳边低语，他期待着她微笑点头的娇羞……

    此时不知震了多久的手机，终于被萧佑安觉察了，多年后她肯定会感谢自己，将手机铃声调成震动的明智之举。

    看见手机屏幕上熟悉的称呼，萧佑安抽出自己的手，猫着腰迅速地跑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滑动接听，“妈！”她的声音略带激动，可她并未等到熟悉的那一句“安儿”

    过了大约有5秒钟，萧佑安试探的问“妈你在听吗”

    电话的那一端才缓慢地说出了那几个字，“嗯，安儿，回来陪陪爸爸吧……”

    萧佑安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妈妈的话一遍一遍地在她脑袋里重复，陪陪爸爸爸爸……怎么了

    “你这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那儿放气球呢！”许奕霖呼哧带喘，夹杂着嗔怪的语气，转身拉着萧佑安准备要走。

    可萧佑安的脚似是注了铅一般毫无所动，许奕霖回首这才发现了她的表情不对，他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萧佑安脑袋里依然在重复着那句话，她顾不上许奕霖说了什么，也顾不上跟他解释些什么，像是一个忽然启动的机器，风一样得从许奕霖眼前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因为人多，他看不见她跑到什么地方了，就如同刚才一样，本来抓住的手，又一次从他手中挣脱了，留下他苦笑连连……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许奕霖恼怒地挂掉电话，又是无人接听，这是他这一天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了，中途他也有发微信告诉萧佑安，要升国旗了，告诉她要宣誓了，告诉她……全都石沉大海。

    许奕霖就这样浑浑噩噩得像参加了一个别人热闹的毕业典礼，他越想越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连句话也不跟他说越气就越担心，这个丫头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与此同时，萧佑安正坐在去机场的大巴上，她用平时勤工俭学和实习的钱买了最近的回家的机票，想起妈妈的那句话，还有言语中的无助，她双手合十放在嘴边不停地吹气，眼泪在眼睛里不断地聚集，她时不时地抬起头，想控制住它们，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也允许它们流下来，然后快速擦去。

    半个小时的大巴车加上一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一个半小时左右的高铁，终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有家的城市。

    出了高铁站，萧佑安马不停蹄地坐上出租车，上车之后司机问她去哪，她才想起来电话里并未问过妈妈所在的地址，掏出手机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竟也关机了。

    萧佑安只好跟司机借来手机，拨通妈妈的手机号，电话里简单地和妈妈解释了原因之后，问清了所在的地址，“师傅，市中心医院，谢谢！”师傅接过手机，点头，发车。

    医院看来爸爸真的出事了，萧佑安紧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往坏处想。

    四十分钟的车程，车子到了市中心医院门口，萧佑安看了一眼计价器，上面红字显示“965”，她从随身携带的小钱包里拿出一张崭新的1元，递给司机师傅，关门转身，奔向住院部。

    住院部的走廊尽头，萧妈妈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短短数月不见，妈妈已不复往日的风韵。

    萧佑安快步跑到妈妈面前，妈妈才注意到她，她还穿着黑蓝相间的学士服，由于天气炎热，此时的学士服已经粘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发也湿贴在头皮上，“妈我爸他……”

    萧佑安希望自己是坚强的，可是面对妈妈的憔悴，她还是卸下坚强，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萧妈妈拉住她的手，哽咽着说“进去吧，你爸爸等着你呢……”

    病房里，见到萧佑安和萧妈妈走进来，医生简单地交代着“病人现在还很虚弱，尽可能让他多休息……”

    萧佑安看见此时躺在床上，带着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仪的爸爸，那座曾经岿然不动的大山，如今真的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眼前。




第八十五章 你什么时候可以成熟一点？
    妈妈红着眼圈走过去轻轻握起爸爸的手，在他的耳边低语，随即侧首将眼角刚流出的泪拭去。

    大约3秒钟后爸爸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萧佑安俯身蹲下，“爸，我回来了……”

    她咬着下唇注含泪注视着爸爸，此前的爸爸一定饱受折磨，他面容枯瘦惨白，眼眶深陷乌青，萧佑安心底一阵刺痛。

    萧爸爸看到女儿，强撑着睁开双眼，又缓缓地闭上了，嘴巴很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爸……”萧佑安不死心地呼叫着。

    萧妈妈默默地叹了口气，拉着萧佑安出了病房。

    “我爸……到底怎么了”萧佑安红肿着双眼，满脸写着不敢相信和无法接受。

    “肝癌……”萧妈妈艰难地说出这两个沉痛的字。

    “肝癌什么时候的事啊”萧佑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

    “今年，春节之后……”萧妈妈轻叹一口气。

    “春节之后那您……怎么不告诉我”萧佑安满眼含泪，不解地看着妈妈。

    “我……是你爸说不让告诉你的，他说告诉你，只会让你也跟着伤心着急……”萧妈妈低下头，双手用力地捏在一起。

    “那……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情况”萧佑安无奈，在摇头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看着妈妈此时的样子，她也不忍心责怪妈妈的隐瞒。

    “刚做完手术，医生说……情况还是……不太乐观，大概……还剩……半年的时间”萧妈妈言语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枯瘦的手背。

    “半年还……剩……半年”萧佑安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她不能想象上次见面依然有说有笑的爸爸，此时留给他们父女的时间，只剩下短短的半年，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她暑假就不该留在s市，打什么工啊，她悔恨不已……

    “嗯”萧妈妈闭着眼睛，痛苦地点头，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是她依然不死心，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愿意尝试，直到今天医生明确地告知她，时间还剩最后的半年，她才第一次体会到回天乏术的无助，这才想起来给女儿打电话。

    母女俩在病房外面走廊的长椅上，呆坐了许久，哭过、崩溃过最终慢慢接受了……

    “妈，我回学校一趟，很快就回来……”萧佑安缓缓站起身来，跟萧妈妈低声地说，既然现在爸爸还处于昏迷的状态，等在这里也是徒增伤感，学校还有她的毕业证没领，而且还有一个重大的抉择要做……

    “嗯”萧妈妈轻轻地点点头，强撑着挤了一个微笑，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无助。

    等萧佑安辗转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学校里已经开始在拆横幅和彩带那些，代表着毕业气氛的标志了。

    “你跑哪去了一声都不吭、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你有什么事，难道不应该跟我说一声吗萧佑安，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把我当什么了我还是你男朋友吗”在看到萧佑安之后，许奕霖将心中的疑惑、担忧、不安、愤慨统统发泄了出来。

    “对不起！”面对许奕霖的一些列炮弹似的疑问，萧佑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也不想解释。

    “我不想听对不起，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你这样……”许奕霖几近崩溃。

    许奕霖和萧佑安相恋的这四年，他们之间虽然是情侣，但他总感觉，他们之间缺少了情侣应有的甜蜜，除了拉过她的手，她的唇他都很少吻过，更不用说别的了……

    的确，许奕霖承认萧佑安是优秀的，各方面都是那样优秀，所以她才这么致命地吸引着他，可是她呢却像个恋爱中的白痴，不明白自己多次明里暗里的提示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地忽略了他的存在，就像现在这样，连解释都不愿解释。

    “我们，分手吧……”萧佑安缓缓说出这几个字，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

    “你说什么分手为什么……要分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说，我们毕业了之后，会留在这座城市，一起打拼的吗”听到萧佑安提出分手，许奕霖慌了，虽然他讨厌她这样的态度，可是她一直不就是这样的吗或许是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

    “对不起，我刚才的话说重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啊，不分手……我不要分手……”许奕霖慌乱地抓住萧佑安的手，生怕她再坚持说分手。

    “医生说，我爸……只剩下最后的半年时间了……”萧佑安原本用了一路的时间，调整好了情绪，可此时提到父亲，她又忍不住哽咽。

    “叔叔病了所以……你怎么不跟我说啊，我不知道……我刚才……对不起啊……”许奕霖这才注意到萧佑安红肿的双眼。

    “没事……”萧佑安苦笑着摇摇头。

    “我等你，不就半年的时间嘛……”许奕霖为了表明真心，脱口而出。

    却没意识到，这个“等”字，用在这里，有多不合适……

    “如果我爸半年之后，真的……走了，我不可能留我妈一个人……”萧佑安眼底含泪，但眼神却格外坚决。

    “那……你的意思是……你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许奕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嗯”萧佑安不可置否地点头。

    “所以……你说分手吧，不是跟我商量，而是你已经……决定了，对吗”许奕霖眼底略过一丝嘲讽，苦笑连连。

    “嗯，对不起……”萧佑安微微低下头，表达着深深的歉意，不是她不喜欢许奕霖，只是如果在让她在他和父母之间做出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父母。

    “选择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选择分手也是两个人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替我做决定”许奕霖几乎声嘶力竭。

    萧佑安深感无奈，许奕霖啊，许奕霖，你什么时候可以成熟一点



第八十六章 我们，各自相安……
    许奕霖的家，就住在他们上大学的s市，他的父母都是一级律师，他的路，可以说已经被他们铺好了。

    “要不然呢你会陪我……回去吗”萧佑安自嘲地反问。

    “你知道的……这不可能，我爸妈都在这里，他们已经给我找好了关系，毕业之后，我就可以进s市最好的律所……”许奕霖直截了当地否定了萧佑安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所以啊……”萧佑安苦笑感慨，他肯定不会放弃属于自己未来的康庄大道。

    “可是，你之前答应过我，你会留在s市的……”许奕霖做着最后的争取。

    “那是之前，之前我想着，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拼一个前程似锦的未来。可是直到今天，当我知道我爸还剩下最后的半年，那一刻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现在不想着自己未来能有多成功，只想着，能在他们都还在的时候，好好陪着他们……”一语毕，萧佑安的眼底从容而坚定。

    “那……我呢”许奕霖知道只要是萧佑安做的决定，任何人都扭转不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没有结果地爱了四年。

    “你……你有你的父母，他们肯定会给你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女孩儿，而且你本身也很优秀，肯定也会有优秀的女孩儿喜欢你的……”萧佑安第一次体会抛弃自己喜欢的人，是一种怎样无奈的痛。

    “那……我们呢”许奕霖满目愁云，他的眼里此时全是伤感。

    “我们……各自相安……”萧佑安道完最后的离别，转身而去。

    “五年，给我五年的时间，如果五年之后，我依然忘不了你，我就放下所有，去找你……”直到萧佑安转身离去，许奕霖才意识到这四年的感情，在他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

    萧佑安脚步一顿，五年五年……是他给她的一个承诺还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安慰可是五年的时光，说长不长，弹指一挥间，可说短也不短，瞬息间万变……

    萧佑安解决了在校的所有事情，连夜又回到了爸妈身边。

    听取医生的建议，父亲选择了介入治疗，萧佑安就和妈妈一起日日在医院里陪着他，在父亲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因为有了她们的陪伴，痛苦的病程平添了很多温暖……

    最终，父亲还是由于身体的大量消耗、严重的肝功能损害，在那个冬季，永远的离开了……他去世之前已经瘦脱了相，形容枯槁，但在弥留之际却依然面带从容，就如同他信里写到的那样，他会走得没有痛苦，不过是为了安慰活着的人，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吱……”

    开门声，让萧佑安从深陷痛苦的回忆里，艰难地抽离出来。

    “妈”萧佑安抬头看向萧妈妈，此时的她脸上的泪水还未干，通红的眼眶里又聚满了泪。

    自从得知父亲生病之后的那半年，萧佑安的眼睛就如同失修的水龙头，时而隐忍如涓涓细流，时而奔溃如湍流不止……

    萧妈妈心疼地抱住女儿，亲吻着她的头发，安抚到：“都过去了……”

    萧佑安也紧紧地抱住妈妈，在她温暖的怀里，擦干了泪水，也擦干了回忆……

    紧贴着妈妈的肩头，萧佑安安然入眠，这一夜她睡得很平稳，很踏实，她梦到了一个繁花锦簇的世界，父亲在那个世界惬意安详……

    翌日清晨6点半，尹崇宁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他在带着专属萧佑安味道的被窝里，伸了个懒腰。

    晨光熹微，偶然伴着几声鸡鸣，打破这份祥和的宁静。

    “阿宁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睡得不习惯吗”萧外婆晨起洗漱完，刚准备外出晨练。

    “外婆早，没有不习惯，在家我也是这么早起……”尹崇宁礼貌问候，这一夜虽然入睡困难，但是到后来竟也沉沉入眠了，这是他少有的，在陌生的环境里睡得这么安稳的时候，也许是被子上残留的萧佑安的味道，让他安心吧……

    “真好，你们年轻人啊，像你这样有早睡早起的习惯的人还真不多见……你看看安儿，不睡到八、九点，肯定起不来……”萧外婆感慨着，对尹崇宁的好感度又加深了。

    “女孩子嘛，怕冷……”尹崇宁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满眼笑意。

    “你起这么早，要不要陪我去外面走走……”萧外婆热情邀约。

    “好啊……”尹崇宁正有此意。

    “走吧……如果不是刮风下雨的时候，我每天早上都出去走一走，乡间不比城里，车多人多的，这里空气好……”萧外婆的心情也很好。

    尹崇宁轻轻关上了院门，跟着萧外婆的步伐，清晨乡间的空气的确很好，远离城市的浊气，这里显得格外清新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