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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贾平凹
钟唯贤去邮局发了一封长长的信,回来坐在办公室,于日历牌上用红笔圈了当天的日期,又注上一个粗壮的叹号。才泡茶抿了一口,厅长派人将一份材料送了来。一看脸就煞白了。立即给庄之蝶家挂电话,柳月接了。柳月以为是孟云房,说:什么事你给我说,我是秘书钟唯贤在电话那边纳闷:秘书?柳月听出不是孟云房,就慌了,忙把夫人叫来。牛月清说:是钟主编呀,之蝶不在,有什么事吗?拿眼就瞪柳月,柳月直吐舌头。却见牛月清睑霎时变了,急切地说:你让他带来吧!放下电话,就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柳月问:什么事的?牛月清说:你现在去文联大院,快把你庄老师找来!柳月说:这些天总不见他人影,谁能捉住几时出去,几时回来。今早我去,人又不在,只有个便条,说是出外写作,鬼晓得去哪儿写作了?牛月清说:他能到哪儿去?你再去那里看看,若还是没人,在门房问问韦老婆子,看是否给她留有话。若还没有,就去问你孟老师,然后去书店那儿问问洪江。柳月说:好呀,这得把半个城跑遍的?!牛月清说:现在不是尖言巧语的时候!你去吧,要是走累了,就坐出租车。我在家等周敏的。掏了三十元给了柳月。
柳月换衣时,却从衣架上牛月清的外套口袋掏了月票,背起自己的小皮包出们去了。
柳月将三十元拿了,去商店买下了一双长简丝袜,又添了些自己的钱买了一双高跟白sè牛皮凉鞋。再买了一副墨镜。还剩下有三元钱,倒进冷饮店叫了一盘五sè冰淇淋。就脱了脚上旧鞋,换了新鞋,穿了长丝袜,把墨镜戴了。在那里吃起来。想:什么紧天火炮的事.让我满世界跑。我说了还嫌我说,我不说,这三十元怕也不给的!旁边桌上的一个青年一直在瞧她,她戴了墨镜,也大胆了,拿眼睛看他,翘起一双小脚就不住地摇晃。青年就笑笑,露一嘴红红的牙龈,竟用食指作小勾状招引。她害怕了,站起来就走。没想那青年也尾随而来。她忙闪进一家商店,只说甩掉了,刚出店门.那人却在店门口站着,说;小姐,打洞。柳月早听说过街上有着暗娼的。与嫖客的接头暗号就是打洞,吓得后脊梁一层冷汗,但强装了从容,说:是广东来的吗?哎哟,先生牙上怎么一片韭菜叶儿?!说得那人一脸羞红,对着商店的橱窗玻璃去看牙齿,柳月却跳上了一辆停站的公共车,刚一上去,车门就关了。她靠在车窗口,瞧见那人回头寻她,她冲着丢去一个媚笑,右手伸出了大拇指指指自己,再伸了小拇指指那人,呸地一口就唾在小拇指上了。
到了文联大院,家里还是没人。问门房韦老婆子,也说不清。心想是不是在家里还留有信什么的,返身再回来到处寻找仍是一无所得,却在浴窒的水龙头上,看到了挂着的一枚铜钱,拿起来看了看。觉得可爱,解了那系儿,就装在兜里。出来搭公共车就去孟云房象,孟云房穿了个大裤衩,要她在家等着,骑车出去说找找。他是去了求缺屋,那里也没人。回来柳月问:你跑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孟云房不能告诉她地址,胡乱地支吾一通。柳月只有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书店了。搭了车去了书店,瞧瞧旁边房子在装修,知道是那个画廊吧,就问赵京五在不在?工人说赵京五采买器材去了,以为她是赵京五的女朋友,涎着脸儿偏要问这样问那样。柳月说声。讨厌!跑出来又到书店。没见着洪江。径直从门外一个术梯上到书店的楼上去,她知道那上边有洪江的住屋和两间库房的。楼上静悄悄的,只有一只猫在那里偷吃一碗浆糊,柳月一脚踢开了那间小屋,洪江正和一个女子在床沿上干着好事。
柳月叫道:好呀,洪江、大天白日的你日捣得美哟!直吓得洪江提了裤子,拉一条单子盖了女子,一手关门,一手捂了她的嘴。柳月觉得晦气,这事偏让她撞见!打开洪江的手。一坐坐在那沙发上,随手拿一张报来展了在面前,一边看一边说:卑鄙!卑鄙!洪江说:好姐姐,这事你千万不要给老师和师母说,我求求你了!柳月说:这会儿嘴这么甜的哟,谁个是你姐姐?!甭说给老师、师母说,我的事还没完的,在乡下遇着这事.男女就得扯二尺红绸送的,否则就一身晦气,况且我还是姑娘!洪江就拉了抽屉,拿出一沓钱送她。柳月说:这是堵我嘴吗?洪江说:好姐姐,你要不拿。我就不放心了,我知道你一个月没几个钱的,以后有事你就寻我吧,我说话绝对算数的。柳月说:这个我不要,你要怕我不收不放心,你明日把它存到银行了,把折子交我就是。庄老师来过这里吗?洪江说:我明日就把折子给你的。你问庄老师吗,他没有来过的。柳月又问。你知道他近日去哪里写作吗?洪江说:我不知道的。柳月就要走,却过去一把拉开了床单,说:让我瞧瞧是哪一位?床单下趴着一堆白生生的细肉,柳月认不得。却记住了那腮边的一颗大而黑的痣。
牛月清在家等柳月,更等周敏。周敏没有来,妇人却来了。原来钟唯贤把周敏叫去,让看了那些材料,让很快复印一份送给庄之蝶。周敏看时,几乎目瞪口呆。这是景雪荫送给厅里的一份通知书,声明鉴于厅里未能坚决执行宣传部长的指示。而刊物又拒绝登载严正声明,她只得诉诸法律来解决。现已将起诉书呈区法院,区法院认为被告之一是庄之蝶,又是人大代表。他信无权受理可转送市中级法院。被告人为作者周敏,提供材料者庄之蝶,提供发表阵地者《西京杂志》编辑部的主编钟唯贤,复审李洪文,初审苟大海。起诉书没有送厅里,却复印了一份庄之蝶最新写给景雪荫夫妇的信件,且将其中成段成段的话用红笔勾出。
周敏没有说一句话,离开杂志社也没有直接去双仁府那边找庄之蝶,而进了一家啤酒店吃了四十串烤羊肉,喝了四瓶啤酒,跟限跄跄地回家来。唐宛儿是午去商店仔细挑了一瓶指甲油,回来又小心地修了指甲,正往指甲上染那指甲油,瞧见周敏进了院门倚在门扇上笑,觉得蹊跷,说:你醉了,醉了?周敏就从门扇上溜下去,哇地喷了一堆秽物,院子里的jī就跑过来啄食,jī遂也摇摇晃晃卧在那里不动了。唐宛儿生气地把他往回抱,抱不动,提了双手往回拖,他却抓住梨树在那里骂:他把我出卖了,为了一个女人,他要牺牲我了!卑鄙,丑恶,不是汉子!唐宛儿问:你说什么,谁为了女人出卖了你?周敏说:是咱们的老师,你崇拜的人嘛!唐宛儿心腾腾跳起来,立即啐一口骂道:你说什么,他怎么出卖了你?你还说女人!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是没有法律保障就该是你的!周敏瓷着眼,脑壳却晕起来,他听不清妇人在说什么,只见她染着口红的嘴在开合,染着十个红指甲的手在舞动,就瘫在那里醉过去了。





废都 第九章
唐宛儿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男人的狼狈模样,心里一阵恶心。她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看中了他。能死死活活地跟了他出来?她在心里说:这一天是来了,终于是来了!她是曾几次想对周敏提出要离开他,几次话到口边又咽回去,但她总担心会有一天他是要发现了她与庄之蝶的事,惶惶不安,有些害怕。现在他知道了,她竟感到了一阵轻松,于是在那里看了春天上的太阳,太阳火毒毒地烧着,初蹲下来对着错睡的他说:咱们的缘分是尽了,你睡吧,睡起来了我会把一切都说给你。你能怪我什么呢?原本我就不是属于你的。却发现周敏口袋里有一卷纸。抽出来,不禁啊地一声就跑进屋去了。唐宛儿在屋里把材料看过了三遍,才知道周敏并未发现了他们的事,他是因为景雪荫的起诉,是因为庄之蝶的那封给景雪荫夫妇的信吗?唐宛儿首先想的是:他怎么到这一步还与景雪荫割不断情思,他口口声声说没有谈过恋爱,哪里又有这么深的感情呢?他与我什么事都干了,什么话都说了,难道心里还有姓景的?姓景的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使他如此痴迷?!唐宛儿把材料装起来,终于再次抱周敏在沙发上躺下了,就急急地去文联大院找庄之蝶。她不知道他出外写东西走了没有,但是,走到半路,这妇人却决意不去找他了,她多少对他有了怨恨,她要借牛月清的手去绝了庄之蝶与景雪荫的断藕仍还连着的丝。
牛月清看了材料。说:钟主编来了电话,说是让周敏很快把材料送来的,我都使急死了!他人呢?唐宛儿想起周敏醉后的骂声,才知道周敏是仇恨了庄之蝶,成心不把材料及时拿来的,倒觉得自己差点也误了大事,而庆幸起自己的行为了。她说:周敏看材料真恨死了姓景的,姓景的起诉是要送庄老师进监狱吗?他伤心地在家里哭,说他没睑面来见老师!牛月清心下感动,说:哭什么,起诉又不是就判了咱罪了?!正说着,柳月进了门。牛月清和唐宛儿瞧她的打扮,先是吃了一惊,牛月清就沉了脸说:什么时候了,你倒有心思打扮,人呢?柳月说:没有找着。牛月清说:你是去找人了,还是出去买东西逛街了?柳月说。我哪里有钱买东西?在街上遇着我那小老乡,她在一家旅馆当招待,每月几百元的,见我穿得寒酸,送了一双鞋子,一条裤子,和这眼镜。牛月清说:你怎么穿得寒酸了?和那些小旅馆的招待比什么、她们每日在火车站拉客,白天是招待,谁知道晚上干什么?柳月不敢多嘴,脱了高跟皮鞋,在那里搓脚,那胳膊上的玉镯儿就一晃一晃的。唐宛儿看见了,识得那原是自己的。现在牛月情没有戴,柳月倒戴上了,心下又生些许妒意,过来搂了柳月说:柳月你也有这么一个菊花玉镯啊,咱们不愧是做姐妹的,你一个我一个,样子也像!伸了胳膊来比试。柳月见了,也是惊奇,喜欢起来,从唐宛儿的胳膊上卸了玉镯儿来看,说:你也是单个吗?能配一对才好哩!牛月清听了,不愿意当她们俩说破这玉镯的事,一边翻看材料一边说。宛儿你把这些材料全看了?唐宛儿说:看了,庄老师真不该给姓景的写了那信。他是好心,却没有好报,让人家作了证据,这在法庭上有口也不能辨的。牛月清说:男人家就是这样,你越待他好,他反倒不热乎了你,得不到的都是好的。现在怎么着,他以为包糖纸的都是糖哩,那是炮弹嘛!柳月说:谁不这样,吃了五谷想六味,家花不如野花香嘛!唐宛儿兀自睑上泛红,说:庄老师可不是这样的,师母这朵家花的香气闻都闻不够的,哪儿还有鼻子去闻野花?!牛月清说。话说到哪儿去了,让外人听到了,多粗俗的!说着,就不再留唐宛儿,要让柳月同她现在就搬过文联大院那边去住,专等着庄之蝶回来。柳月这时把材料粗略看了,心里也不免紧张,暗暗谴责自己不该在街上逗留那么久,对牛月清的埋怨也理解了,说:大姐,我这当保姆的再无足轻重,也毕竟是这个家里的人,这么要紧的事也不该瞒了我!牛月清说:哪里瞒你?让你去找人时只是我心急,来不及对你细说,现在不是让你看了材料吗?柳月说。那你现在真要住过去?你抗了这些日子,到底还是你低头,以后庄老师脾气更大,更要在咱姐妹身上撒气了!牛月清说:谁叫我是他的老婆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硬什么。他去坐牢,还不是我去送饭?我就是这命嘛!有福不能同享,有难却同当,哪一次闹矛盾不是我以失败告终?!三人同出了院门,唐宛儿往南,牛月清和柳月往北,牛月清却把唐宛儿又叫住了。
说:宛儿,周敏没有来,我估摸他多少要生你庄老师的气的。你让他甭在意,要体谅老师,他是有他的难处。这个时候一定要齐心合力。要么。你庄老师倒了,周敏也就倒了,有你老师在,就有周敏一碗饭吃。牛月清说毕就要柳月进屋去取了一瓶酒来让唐宛儿带回去给周敏喝。唐宛儿忙把柳月拉住,对牛月清说:这个我知道。周敏那里敢有不恭的地方,我也不依的哩!带什么酒?两人说得知己,差不多都要眼里cháo湿起来,拉拉手,才分开走了。
看着唐宛儿出了巷南头不见了,牛月清还在瞅着看,柳月说:咱走吧。牛月清说:走。却又说,柳月,你觉得唐宛儿好不?柳月说:你说呢?牛月清说:她心倒好哩。柳月说;你说好那就好。赶到文联大院的房子,庄之蝶却已经在房里洗过了,穿了睡衣翻床倒被地寻着什么。原来庄之蝶回家冲澡时才发觉挂在xiōng前贴心处的那枚铜钱不见了,他想,串铜钱的绳儿是尼龙质的不会断,又是项链一般套在脖颈,要丢只能是洗澡时放在什么地方了。但是,浴室里没有,卧房里没有,庄之蝶急得出了一头一身的汗。这时见牛月清和柳月进来,他便不再寻找,只默然无声地泡了一杯茶坐在那里独喝。牛月清并不理会他的冷淡,叮嘱柳月去做长面条了,自己就去各个房间收拾被褥,擦抹桌凳,喷洒了花露水,又点燃了一炷檀香,屋里顿时明净香馨起来。然后竟换了一身软缎旗袍,脸上涂了胭脂,搽了口红,坐在庄之蝶身边了,从口袋掏出一包三五牌香烟递过去,说:好大的脾气,我和柳月就是讨饭的,你拿鼻子也得吭一声吧?庄之蝶疑惑地看着夫人,说:你今日是怎么啦?牛月清说:是我怎么啦,还是你怎么啦?!别吊者个脸,去跟我和柳月到厨房忙活吧。夫妇到了厨房,柳月只是对着庄之蝶笑。牛月清去客厅,庄之蝶悄声问:她今日是怎么啦?柳月说:井掉到水桶里了呀,你赢了嘛,你是名人谁能抗过了你?!庄之蝶拧了一下柳月的嘴,骂道:你甭能,将来嫁个男人整日扇你板子,你就知道我的好了!柳月说:看谁扇谁的!庄之蝶就看见了柳月穿着一件黑sè超短窄裙,肉sè长简丝袜直衬得一双腿优美无比,说:柳月穿了这袜子好漂亮的。柳月说:柳月可怜死了,买了这双袜子差点没叫大姐怄死了我!庄之蝶说:你哭什么穷,前日我给你那些钱呢?柳月说:那有多少,我攒着冬天买件鸭绒大衣的。庄之蝶就又捅了一下她的腰,骂道:你越发鬼了!柳月哎哟一声就叫起来。牛月清在客厅收拾饭桌,高声问:哎哟什么?柳月便把刀在案上拍响,说:切面又把指甲切了!牛月清说:你毛手毛脚什么,别把指甲煮在锅里去!。
饭桌上,庄之蝶吃了三碗,满头如蒸笼一般冒气。牛月清说:你吃好了,我现在给你看一件东西。柳月,给你老师把烟拿来,让抽着了烟慢慢看。庄之蝶一边抽烟一边看材料,就坐在那里不动了。好久好久,却冷笑一声,将材料当抹布擦了桌上的汤汁浆水,说:柳月,你大姐今日妆化得不错,眉头下那儿如果描少许胭脂就更不错吧。这使牛月清和柳月都吃惊了,这么大的事情,忙活了这么半天,他看了竟平谈如水?!牛月清说:这就好,你不发火就好。但你也不要当了儿戏。现在既然你没事,我可要给你说两件事,你爱听不爱听,我觉得我当老婆的一定要说。一是,你为什么要给景雪荫写这样的信?这除了说明你对她旧情不断,再就说明你办了一件蠢事!但你对她就是有千宗情万宗情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写这样的信,景雪荫是我这样的软心人吗?你待她那么好,她又怎样待的你--复印了作为上法庭的证据,这倒也罢了,听钟唯贤讲,她把此信复印了几十份,给省市领导,给妇联,给人大常委会,给所有文艺团体都寄了!外人会怎么取笑你呢?据我所知,景雪荫到处散布是你当年对她有了意思,她却压根儿没有看上你,你是自作乡情。现在此信一公布于众,不又是证据吗?这话我不愿多说,说多了又该是我在吃醋了。别人如何嘲笑我,我可以当耳边风,但你得想想,你能不能对得起你的老婆?二是,你是名人,你树大招风也可以挡风。周敏就不同了,他是一只蚂蚁,谁都可以把他捏死的。虽说他是捅了娄子。但咱心里要明白他并不是成心要捅娄子,若不是景雪荫,若不是你平日给人只图口头上痛快而乱聊胡说,这文章只会纯粹宣传了你,吹捧了你。你既然为他解决了工作,若如今顾了景雪荫而不顾了周敏,他会将以前的八分恩让这一分恨抵消,外界的人又会怎样看你?另外,对于周敏,他是怎样的一种人,你心里也要有数。这种人原是社会闲人,虽说现在一心要改邪归正,旧习气不敢说就不又露出来?他是已经对悔恨了,今日钟唯贤来电话让他把材料极快送你,他没有送来,后来还是唐宛儿送来的,也不知他在家说了什么。这样大的事为什么不肯见你,这你得有个头脑!夫人的话说得有条有理,庄之蝶一一在耳听了,却还是坐了不动,闷了半天,说了一句:我是要写长篇的,不让我写,那就不写了。这天晚上,电话召来了孟云房,并由孟云房通知了周敏、洪江和赵京五来到家里。他们研究了对策,提出仅靠杂志社的人是不行了,只能在市中级法院下功夫,做到让不受理此案为好。赵京五说他认识法院的一个法官叫白玉珠的,不知此案经不经他手。就是不经。他也会从中通融的。庄之蝶就立即让赵京五和周敏连夜去白玉珠家见人,不管早迟,必须来这里报告情况。牛月清便收拾了一大包礼品让提了。周敏说:这个费用由我出。牛月清说:这点小事计较什么,保不定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哩,有你出的。赵京五、周敏一走,庄之蝶说:脸上都高兴些,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打麻将等他们吧。庄之蝶、孟云房。牛月清、洪江就围桌打起来、柳月在旁取烟供茶,拿眼睛就直看洪江。洪江说:柳月,我那衣服在那儿挂着。你掏上边的口袋,给我拿些零钱来吧。柳月去衣架掏上衣口袋,就掏出一个小小的存折,打开看了,上边户头写着自己名字,下边新填金额是一百元。便装进了自己口袋里,说,洪江呀,就这些钱呀?!洪江说:还少呀?不少哩!牛月清说:有多少?柳月说:十二元的。洪江对着柳月眨眨眼,就笑着说:我善于白手夺刀的!柳月过来一边看他出牌一边说:白手夺刀?我看你必输无疑。人常说情场上得意,牌场上失意。你赢鬼去!孟云房就说:八万。和不和?洪江又害哪个女子了?说得洪江脖脸红透,把不该打出的一张三饼竟也打了出去。柳月骂他牌出得臭,拿手拍了那一颗头,说:洪江当书店经理,人物整齐。行头又好,多少姑娘心不动的,还能不得意?!孟云房说:柳月,不敢把洪江的港式发型弄乱了。男人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摸的。我还以为你拿住他什么了?!要叫我说,洪江倒难找了个好女子。世事就很怪,漂亮小伙子反倒找不下漂亮女子。洪江那媳妇我看就不如咱柳月;而柳月将来反倒找不下个漂亮小伙,这就叫跛子骑骏马!气得柳月拿了拳头砸孟云房,说:五官不正的人心也不正!牛月清就发恨声,指责柳月话说出格了。孟云房说:这都是我平日宠惯得这小丫头没大没小的了!牛月清说:云房,你讲究整日算卦预测的,你算一算京五他们去的结果如何?孟云房说:算卦得我那一套家伙,这里倒没个万年历书,我换算下来那日月时辰的。柳月说:我这里有枚铜钱的,你摇一遥说着从口袋里掏了钥匙,钥匙串儿上果然一牧光亮亮的铜钱。庄之蝶见了,眼睛就发直。说:柳月,让我看看。柳月却不给。牛月清就打出一张牌来,直催庄之蝶吃还是不吃?庄之蝶眼看着柳月,手却从牌摆的尾部去抓牌,孟云房就把他的手打了一下,说:在哪儿抓牌?上厕所别上到女厕所去!庄之蝶安静下来看牌,孟云涛说:那一枚铜钱得摇多少次的?是这样吧,月清你报一个三位数,要脱口而出,我以诸葛马前课算算。牛月清说:三七九孟云房左手掐动了,说:小吉,嗯,还不错的。牛月清睑上活泛了,说:只要不错,那你们就瞧着我怎么和牌呀,牌是打jīng神气儿的。怎么着,扣了!坐起庄了!孟云房气得说:你坐吧,坐个母猪庄。开始洗牌,院子里有猫在叫唤,声声凄厉。洪江就问家里养了猫了?猫在发情期间千万别沾了那些杂种,他是有一只纯波斯猫的,赶明日他把波斯猫领过来。牛月清说:哪儿养了猫?我不喜欢猫呀狗呀的,这是隔壁养的描,讨厌得很.过一段时间就招引一群野猫来叫唤。庄之蝶便叫道,哎呀。下午我揭了凉台上的咸菜瓮盖儿让晒晒太阳的,倒忘了夜里要盖盖的!就跑到凉台上去.遂又在凉台上喊柳月:你来帮我把瓮挪一挪,别让猫抓了菜去。柳月就来到凉台,庄之蝶却闭了凉台门,悄声说:你哪儿拿的铜钱?柳月说:我在浴室里发现的,觉得好玩,拴在钥匙串儿上的。庄之蝶说:那是我的,快给了我!柳月说:你的?铜钱上还有个系儿的,我怎么没见你以前在脖子上戴过?庄之蝶说:我戴了好些日子的,日夜不离身的,你哪里知道?柳月说:一个大男人家戴一个铜线,我还是第一次见的。瞧你那急样儿,莫非这些日子,我们在双仁府那边,什么女人送了你的情物?庄之蝶说:你别胡说!把柳月双手捉了,去她口袋里掏,掏出来了,柳月偏又来抢,庄之蝶把铜钱就含在了口里,一睑的得意。这边三人洗了牌又垒好摆儿,迟迟不见庄之蝶过来,盂云房就粗声说:挪个菜瓮就这么艰难?之蝶你还打牌不打?庄之蝶立即从凉台上回来,铜钱已经在口袋装了,说:云房,今年咸菜做得好,你要喜欢吃,一会儿给你带一塑料袋儿。。
到了子夜时,赵京五和周敏回来了,说是找到了白玉珠,白玉珠没有接受这个案子,但他已经知道本院收到了这一份起诉书,整个法院内部议论纷纷,自然是有说东的,也有说西的。起诉书原本是呈交给刑事庭的,因够不上刑事案件转入了民事庭。民事庭接受此案的庭长和审判员司马恭都是他的朋友,他是能沟通他们不要立案的。这白玉珠态度极好,主张先不必找庭长,而主要找司马恭,当即就领了他们去见了那姓司马的。司马审判员不冷不热,他们就说了庄之蝶老师原本晚上来拜见他的,因走到了半路上害肚子疼,来不了了,让他们代表了来拜见,并送了一本书作个纪念的。这本书是周敏多了个心眼,在夜市书摊上买的,并由周敏模仿了老师的笔体签的名。他们从司马恭家出来后,又去了白玉珠家,白玉珠说庄老师这么大的名气,早想结识只是没机会,能有这事而交个朋友他很高兴,就谈了庄老师的书如何好看,他的儿子更是喜欢读,儿子是军人,在师部搞通讯报导,还写散文随笔一类文章,也算个小作家的,还望在先生以后多教导。说到这儿,牛月清就说:别的要求咱不行,这一点咱是能办到的,那孩子写了东西,你们都可以帮他发表的。赵京五就掏出四篇文章来,说:正是这样,白玉珠取了儿子四篇文章,说儿子的部队有个规定,在省市报刊上发五篇文章出来可以立三等功一次,在全国性报刊上发三篇文章可以立二等功一次、儿子写得很多,给他也寄了四篇,让他想法儿在西京的什么报纸上发发,他正愁着不认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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