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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妖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黑山老鬼
无论诸方心间怎么想,守山宗上下氛围,已忽然间大变了模样。
此前在功德簿上,排名靠前的弟子们且不必说,已然被召进了守山宗主峰传功大殿,非但得传了神冥炼身法的法门,还得到了许多灵丹妙药的赏赐,尤其是此前功德簿上排在了前三的弟子,甚至得到了一颗龙石的赏赐,用来帮着他快速突破桎梏,修成神冥宝身!
而排名在了中间的守山宗弟子,则是在宝身法的激励下,一日之间全都下了山,如今正或是急急的寄书信于家中,让他们想尽办法,开仓放粮也好,济苦救贫也好,实在不行把城里的青楼女子全都买下来,然后一人配一个老实人家去过日子,强行救她们于红尘之中……
其他的,也都是两眼放光,死死的盯着哪里有妖魔痕迹,跟寻宝贝似的。
颤抖吧,妖魔鬼怪与青楼女子,我守山宗弟子来了……
至于排名靠后的弟子,需要立的功德多些,不是一夕一日间便可以完成,但见得其他弟子都已慌慌乱乱的忙了起来,心下也是有些按捺不住,有些终于还是一咬牙,跑下山去了,需要的功德虽然多,但若是真个拼尽了全力,再得到家族支持,其实也不算是太难。
毕竟能够入守山宗的,谁家没点底蕴?
反正神冥炼身法,自己是一定要学的,此时不赶紧下手,万一等到某段时间之后,宗门忽然又要重新定规矩,审定每个人所立的功德之数,自己还是不够,那不就倒大楣了?
也是因为抱了这心思,下山立功德的守山宗弟子倒是越来越多,已在周围几个城池掀起了一波一波的风cháo,原本,身为宗门弟子,皆需要不定期的下山,一是为了历练,二也是为自己、为宗门搏些名望,清江郡五大宗门都是这么做的,惟独没有这第六宗守山宗……
实在是守山宗弟子们也没啥动力做这等闲事!
可是如今,随着守山宗弟子们一个个红着眼睛,疯了一样的寻找立功德的机会,守山宗的声望竟是在短时间内,唰唰唰的往上涨,眼瞅着周围城里的青楼女子都不够买了……
至于这样急功近利的功德算不算功德?
方二公子反正觉得无所谓,最近收成还是挺好的……
……
……
“虚伪,无耻,那……那根本就是卑鄙小人……”
而在守山宗上下,已经掀起了这场风cháo之时,却同样也有一方yīn云笼罩之地,守山宗男弟子们居住的峰上,屋舍之间,原来的守山宗大弟子周淮仍然住在了山上,甚至他还住在了以前这个专属于他这位守山宗大弟的洞府之中,而且有几位交好的师兄弟lún流照顾着他。
经得了长老用丹用药,他的外伤已好了大半,只是内息仍然空无一物,行动不便,时时躺在榻上,倒是脾气比以前更大了。
当他听得自己身边交好的师兄师弟,说到了如今守山宗已经寻回了神冥炼身法,而且众弟子都要急着下山立功德,以得到修行此法的机会时,便一下子怒火三丈,恨意入恨,厉声大叫着:“方家,方家没有一个好人,全是虚伪之徒!”
“什么炼身法,我根本不信,全是骗人的……”
“他所说的什么立功德,我呸,不过是为了让人替他方家搏名声而已!”
“他……他若是真为了我守山宗弟子们考虑,那为何不先传了宝身经,再让他们去建立功德,那样把握岂不是更大一些么?岂不是立得功德更大一些么?再说……再说,建功立德,岂有被bī着去做的,他……他方家自己行事狠毒,倒要做这些欺世盗名的事,可恶……”
“我但凡活着一日,都不会被这等小人所欺,不屑与之同流合wū!”
“……”
“……”
周围几位与之交好的弟子,皆已沉默了。
类似的话他们已经听过很多遍,自从周淮被扶了回来,便终日咒骂不休,如今他是一位伤者,甚至是一位废人,大家彼此交好,自然也都只能顺着他来,甚至都不好开口去劝。
“你们不要理他,他……他分明便是在故意为难我们!”
周淮目光死死的盯着周围的几位师兄弟,咬死了牙关,恨声道:“他虽然说了所有人都可以得传宝身法,但以他的算法,到你们时,该立多少功德?”
“十万?二十万?”
“鬼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积累得够,甚至永远都不可能积累得够!”
“你们莫怕,扶我去,别人怕他,我不怕他,我倒要当面与他对质!”
“既然我们都是守山宗弟子,花钱进来的,那他凭什么不传我们宝身经,有什么资格不传?”
说着要挣扎起来,见无人扶,便怒目而视:“你们怕了不成?怎能怕这等人?”
“周师兄,你该消消气了……”
忽然之间,有位站在了床边,一直沉默的同门冷冷开口说了一句。
周淮大怒,死死的看向了他:“成师弟,你什么意思?”
那位姓成的弟子迎着周淮,以及周围几个同门的目光,脸sè微有些迟疑,但旋及,却是愤怒压过了这迟疑,忽然直面看向了周淮,道:“直到现在,周师兄你还没有想明白吗?其实不必你说,我们也知道,你受了委曲,你心间有大恨,但是咱们凭良心讲,当初你带着我们跑去玉镜峰捣乱,唱那些侮辱方尺仙师的话……这件事,其实也确实很过份的吧?”
“不说方尺仙师有没有做过什么于天下,于我们有恩的大事,大功德,我们是不是忘恩负义,仅是在人家方寸长老面前,侮辱人家死去的兄长,本身就已经很过分了吧?”
“唰!”
周围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无数目光看到了这成姓弟子的脸上。
有人讶然,有人愤怒,也有人本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上了嘴,若有所思。
“你……姓成的,你什么意思?”
周淮愤怒不言,几乎要从床上跳起,但却险些跌倒。
“周师兄你小心,莫要摔着自己!”
那成姓弟子脸sè渐渐变得冷漠,低声说着,却没有搀扶之意,又道:“若我记得没错,周淮师兄刚入宗门不久时,也曾有同门与你开玩笑,无意间提起了你去世的母亲,结果你勃然大怒,浑不觉得这是玩笑,便将他打得呕血三升,从那时候起,我们便都怕了你……”
“但既然你自己的生母不能提,为何你却要侮辱别人兄长?”
听得这些话,洞府内的诸人,更是沉默不语了。
“姓成的,你敢提我娘亲,我……你是看我动弹不得,造反了吗?”
周淮双眼喷火,咬牙切齿:“我白瞎了双眼,才会将你这等人当成了自己的兄弟……”
“你若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
那成姓弟子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当初是你带我们过去胡闹,才害得我们两人随你一起被关了禁闭,在你受伤之后,也是为了照顾你,更是照顾你的情绪,我们这些人才没有任何人下山,哪怕象征性的立一点功德,如今落得了这个下场,你却不也是一点也不想着为我们考虑,反而一个劲得的怂恿我们,再接着陪你去闹事,去惹方长老吗?”
“你已经……”
那成姓弟子说着,微微一顿,道:“已经是废人了,再惹祸也不会更糟,而我们,若还陪着你一起去胡闹,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下场,难道周大师兄,你心里真不知么?”
听得“废人”二字,周淮已整个人都懵住,脸sè变得又愤怒,又苍白。
洞府里面的其他人,也皆是浑身一颤,似乎没想到他会在周淮面前提这两个字。
更有几个人,听到了成姓弟子的话,则是忽然反应过来,有些后怕。
“诸位师兄弟,我要走了!”
这位成姓弟子长叹了一声,看向了周围诸人,以及像是有着血海深仇一般看着他的周淮,轻声道:“我要下山去,寻找建立功德的机会,无论此时距离完成这些功德有多远,但只要去做,总是有可能完成的,但天天躲在了这洞府里一起骂人,却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说着话时,已经走到洞府边缘,却又忽然转头,看向了榻上的周淮,道:“周师兄,我知道待我离开,你又要骂我软蛋,没种,没错,这时候我确实不敢再随你去闹,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闹得有没有道理,心里便没这底气,我如今也想问你一句,当初你从郡府那边,听来了许多传闻,便一口咬定方尺仙师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名声……”
“那我其实想问你一句,你听来的,便一定是真的么?”
“就算方尺仙师做的那所有事,都只是为了名声,那他做的好事,便是假的么?”
“……”
“……”
说罢了这话,他已深揖一礼,转身下山。
身后,只留了一个沉默的洞府,以及神sè渐渐变化,面sè迟疑的众同门。
……
……
于此同时,吃着葡萄被捏着嘴,看着手里的书卷吹着风的方寸,舒舒服服的看着一笔又一笔的功德入账,心情实在是好到了极点,这种功德分成,简直比那些江湖人舒服十倍啊……
但也就在此时,天道功德谱自动显化,一行字迹出现在了眼前。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教化周淮,赐功德一万!”
是教化!
没有教训这个选项!
方寸微怔,将手里的葡萄扔进了嘴中,笑了。
是冷笑!





白首妖师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间冷暖(二合一大章)
在守山宗弟子们都认清了局势,争着立功德时,周淮大师兄离开了守山宗。
此前,虽然他废掉了,但守山宗却没有逐他出来,而且给了他足够的灵丹与伤药,将养身体,也没有发生那等狗血一般的有人仗势欺他,将他从宗门大弟子的洞府之中逐出来的事情,只是,他终究还是呆不下去了。
他看不惯那些原本对他惟命是从的师兄弟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跑去山下建功立德,看不惯整个宗门弟子皆为了求个宝身修行法,便向那方二示好!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淮心里骂着,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背在身上,还将洞府门口的一株细梨树给砍了,做了一个拐杖。如今的他没了修为,别说腾云驾雾,便是走路,也比旁人慢些,但是他还是要走,他一天也不肯多留在这里,所以他便是柱着拐,也一定要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他不会向那方家老二求饶,因为他没错。
天下之大,总有我周淮立身之处!
于是他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山,足足走了三天,终于来到了清江郡城里,远远的看着那一方高高露出了穹顶,仿佛有无尽的灵蕴,从那穹顶之中向四方流了出来的郡府,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已经走得发木的腿,在这时候也凭空多了些力量,走的倒是更快了些。
但是他没敢直接进郡府,而是往清江郡东的小桥巷走来,来到了一座白墙黑户的大院之前,他按捺着自己心间的激动,上前叩响了铜环,然后满面期待的等着有人来应门。
大门打开了,乃是一位身穿长裰的老仆,上下打量着周淮:“你找谁?”
周淮忙道:“宗山宗弟子……我叫周淮,我找彭掌令!”
当见到了彭掌令的时候,周淮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想要诉说心间的委曲,而彭掌令比他更早的开了口:“此前那个小印官的事情,倒也该给你交待一声,不是咱兄弟收了你的银子,答应了你的事情不给你办,实在是人家袁小印出手阔绰,谁知道人家从哪找来的这么多奇巧玩意儿呢,你只找了我一个办事,可人家,却是上上下下都打通了,这小印官能给你么?”
周淮听说了这件事,便心里咬牙,但还是压下了火气,沉声道:“我不怪彭掌令,我只想求彭掌令开恩,在郡府里帮我谋个差事,不必小印官,便是普通杂差也行,缉妖司的行走也行,掌令您身边的……身边的侍从也行,我……我只想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我只想谋一个出身,我要……我要重新修行,我一定要修炼的比以前还强,然后……然后去找那个人……”
“找那个人……”
彭掌令上下打量了周淮一眼,淡笑道:“周大公子的事我听说了,那位二公子出手可是真的狠呀,这守山宗难道没有规矩了不成,周公子以前好歹也是守山宗的大弟子,他居然说废就废,说逐出来就逐出来,到底他是守山宗的宗主呢,还是那徐文心是宗主呢?”
“不错,就是那厮,就是那厮,我一定要……”
周淮直觉彭掌令的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嘶声大吼,恨意都要崩发了出来。
“既然如此,周公子何不回去?”
彭掌令很满意周淮的愤怒,笑着看向了他,低声道:“你先回去,假作知错,再请得他们治好你,男儿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待你养好了伤,小心潜伏,等待时机,岂不是……”
“回去?”
周淮听得怔住,满面瞠然,良久才缓缓摇头,凄然道:“我已下山,哪里还能回去呢?而且我诸脉俱碎损,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医得好,况且,那个人做事太狠,一点余地也不留,留在山上,不立功德,我早晚也会被赶出来的,所以……所以我只求彭掌令你……”
“诸脉俱损?”
彭掌令微觉诧异,一缕神识,搭在了周淮的身上,良久之后,他轻叹了一声:“真惨呐!”
周淮眼中已感动的泛起了泪花。
然后便听得彭掌令叹道:“可惜,我也帮不了你!”
周淮顿时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彭掌令。
彭掌令轻轻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周大公子如今已经不是炼气士了,二十五脉俱毁,啧啧,见过废的,没见过废得这么彻底的,您的要求倒是低了,杂差也行,行走也行,连做我的侍从都愿意,可关键是……咱郡府里无论杂差还是行走,都不要废人呀……”
“我……我……”
周淮整个人都已懵了,仿佛第一次认识一般看着这位掌令大哥。
“这忙我帮不了你,找别的地方试试吧,咱公务在身,这还得去办差呢……”
彭掌令却已笑着,准备转身回府了。
而周淮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颤抖着上前哭求道:“掌令大人放心,放心,我没有全废,我还是可以治得好的,我已经问过丹师了,他说我只废了二十五脉,废了以前的修为,但其他的经脉……其他的经脉还可以修炼,我……我还是可以修行的,我只需要一个机会……”
“是可以修行……”
彭掌令看了他一眼,笑道:“可你知道那得多花少银子么?”
周淮大惊:“我……我以前给了掌令大哥的银子,您先还我……不,当先借我……”
彭掌令一张脸彻底拉了下来,冷冷拂袖,低喝道:“给我滚!”
周淮被几个杂役扔到了大街上,一身本来还算整齐的衣裳,顿时沾满了灰土,但是这身上挨的拳脚与泥wū倒不算是什么,心里却一时蒙蒙的,有血流一次次的冲击着大脑,让他感觉脑袋发麻,他无法理解,不能相信,这才几天时间,彭掌令怎么就能翻脸到这种程度?
“我只是要一个重新修行的机会而已……”
他几乎要嚎哭了起来:“你们怎么就这点机会也不肯?”
但是无人听他的,彭掌令家里的杂役们,已经骂骂咧咧的走了。
……
……
“好,好,你做事这么狠,我去郡府,我去求范老夫子,他老人家一定……”
周淮咬着牙,拼着命去了郡府门前,直挺挺的跪了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这时候他顾不得了,他只是要求范老夫子,他已经想好了,一天见不到,自己就跪三天,三天见不到,自己就跪到死,只求见范老夫子,但是见到了之后,自己不会说那彭掌令的事,以免得罪了他,自己只会状告那方家老二,然后求范老夫子收留,重新得到一个修行的机会,然后……
“叫花子滚一边去,谁敢让你跪在郡府之前?”
只是周淮没想到,自己刚刚跪下,郡府门前的守卫便已过去了。
周淮急忙要一个头磕下去,他想说自己不是来讨钱的,只是要讨一个公道,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那守卫已经一脚踢来,周淮顿时飞跌了出去四五丈,摔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
但是他不甘心,他愤怒的,咆哮着,再次冲过来,要跪在郡府门前。
“我乃守山宗大弟子周淮,我要见……”
话还没说完,他便又飞了出去,声音都给堵在了肚子里,没有说出来,等到周淮想要再咬着牙冲过去时,那守卫已经唰的一声,拔出了腰刀,冷冷指在了周淮的脸上:“郡守大人半个时辰之后,便要出行办差,尔等刁民,可知老先生这么大年纪,每天要处理多少公事,却仍不知轻重,终日跑来搅扰,信不信这就定你一个冲撞圣人之罪,一刀结果了你?”
周淮望着那森寒刀芒,不敢吱声了。
但是他心里记住了那句话,范老夫子半个时辰后要出行。
于是他蹲回了街角,与那些乞丐们蹲在一起,他耐心的等着,当他终于看到一顶黑sè肃穆的轿子从郡府里走了出来时,他咬紧了牙关,趁着周围护卫不备,一步向前窜了出去。
张口便要大声喊出自己的冤屈,只可惜,他还没冲出几步,便被一道无形威压震退了回来,飞得极快,整个人都冲撞到了墙上,摔的七荦八素,眼冒金星,一句话都没有喊出来……
这一刻周淮都已懵了,他觉得范老夫子应该听到了自己的动静,可轿子没有停下的意思。
倒是之前逐他的几个护卫,已经眼冒杀气,把着腰刀赶了过来。
这一下,周淮直吓的魂飞魄散,他猛得爬了起来,扔掉了拐杖,夺路而逃,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以一介废人之躯,在那两位明显有炼气士手段的护卫手下逃掉的,他只知道,自己一口气便逃出了城,逃到了荒山野岭之中,大口喘着气,兀自回头看着。
总算,没有追上来……
茫然四顾,自己该去哪里呢?
周淮迷茫着,他打死不敢回清江郡去了。
或许,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自己报仇心思,太急切了?
是了,自己应该先稳下来,慢慢的,慢慢的思索一下,然后再一步一步的走……
……
……
于是抱着这种心思,他慢慢的再次起身,失魂落魄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天黑了又白,前后过了几天,终于他看到了那大大的院墙,高高的檐角,这时候他才恍然醒悟,自己居然回到了之前被逐出去时,就再也不想回来的家……
自己已经发誓不回来了,但既然走到了这里……
周淮想了很久,还是慢慢的向着大门走去,距离大门还有几丈,忽然看到大门打开,有一个老仆送了客人出来,他顿时双足一僵,定在了当场,那老仆也恰转过身,一眼看见了周淮,仔细辩认了一下,顿时神sè大惊:“你是大公子?大公子你怎么回来了?”
一声喊得,周围无数目光都向周淮看了过来。
周淮受不了那目光,转身便逃,他想着,老仆一定会追上来的,这个家里,那个自己再也不想叫他一声“爹”的男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一定会追出来的,到时候……
所以他下意识的跑的慢了些,但他跑过了几条街,背后空空荡荡,只有一片诧异的眼神。
老仆没有追上来。
周淮慢慢蹲了下来,心里空荡荡的,他在这里等着。
但他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找过来。
于是他一直等到了天黑,终于忍不住,自己走回了周府之前。
周府门前,空空荡荡的,没有丝毫要出来寻人的痕迹,像是忘了他回来过……
院内有笑声传来,温馨祥和。
这种温馨,深深的刺痛了此时的周淮。
“这个家,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了……”
“当初自己打了那个二娘一巴掌,愤怒的离开时,就曾经发过誓,绝对不再回来……”
“所以,这时候自己也一定不会进去!”
于是周淮咬着牙,再次强迫着自己转过了身,强迫自己再一次离开这个家,他心里已经再次生出了动力,他要去找梁叔,那位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仆人,自母亲死后,就一直是梁叔照顾自己,供着自己入守山宗修行,甚至还拿出了许多钱财,帮自己打通郡府关节!
只要找到了梁叔,只要到了他那里……
自己,好歹有个饱餐,好歹有个人,可以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周淮都不知道究竟是报仇的信念,还是那一餐热饭的信念,居然撑着自己,一路走了出来,他甚至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知道木然的走,走的累了,便躺在路边睡一觉……
终于,他来到了福源号,看到了那个柜台后面白发苍苍的老者。
“梁叔……”
周淮望着他,吃吃的笑了一下,几乎要晕倒过去。
若是这时候就晕倒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温暖的床上,有顿饱饭,该多好?
但是他没有晕过去!
因为他看到梁叔在看到自己之后,脸上便顿时露出了无法形容的愤怒与恨意!
他看到梁叔直接抄着算盘,就追了出来:“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闯了多大的祸?老夫……老夫这一辈子的身家,都搭在了你的身上,就只是指望着你,可以混出一个名堂,指望着老夫这几个儿孙,可以仰仗你一位炼气士的照拂,可是你……可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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