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传

    所以他已经做好准备打持久战了，直到意外的进入极乐世界，才开始突飞猛进起来。

    那自然是麒麟乐土的功劳，正如归墟之于灵龟，一个世界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环境决定人。

    毕竟个体的力量再强，与整个环境拥有的能量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如果是那种意志特别强烈的世界，则直接决定了所有人的生存方式。

    一个人若是生在阿修罗道中，却不愿意与人争杀，哪怕再怎么天才，也会被扼杀，或者根本不能算是天才。

    钱容芷那个女人，在九州世界算一般资质都勉强，但是搁在这魔域里面，也许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绝世天才，只要不陨落，基本一定能成邪神。

    还有就是，因为他主宰了五洲世界的意志，所以当年在九州相识的那些人，一个个进步神，譬如余紫剑譬如如心，还有韩琼枝。都不需要刻意的照看，他的情感倾向就能影响一切了。

    如果不是到归墟里走了一趟，他的灵龟变现在绝对不可能大成。

    归墟不仅仅是影响他的心性，调整到最契合灵龟变的状态，还为他提供了源源不绝的资源。

    虽然代价是全部记忆，还差点被毁了其他所有变化，但一切都是值得的。越往后越难，带来的力量也越大，才奠定了他如今的境界。

    而且，还不仅仅是心性与资源，还有气运。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一个普通人若是得到贵人相助，自然能顺风顺水，若是得到整个世界的眷顾与帮助呢？

    钱容芷与姒龙相争，姒龙在即将逃出魔域的时候，一头撞在李青山手里，这绝不仅仅是偶然。

    就拿这明教来说，如果其他魔皇也想出同样的主意，也不敢这么搞事，否则早就被找出来拨皮拆骨了。

    然而她的命数却连李青山都算不清，相比于一般魔民，这简直如同作弊一样。不需要承担魔皇的责任，却拿着远大于魔皇的好处。

    黑日魔心蠢蠢欲动。

    李青山得到的东西，岂止是作弊，简直世界已经研究决定了，你来当这个魔神王。

    他本该马上吟一句诗：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不过想想实在是不愿意，他一个好好的侠王，怎么能到这魔域来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魔域会选择我？

    他最初以为是因为诸般魔变，凭着心中魔性得到了魔天的眷顾，如今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起心动念，浓眉一挑，额头豁然张开一只竖目，洞察视天地法则。却不由得泄露了一丝气息。

    青翼蝠王与金毛狮王刚站起来，又差点趴下，骇然相视：邪邪神！

    他们这样的魔王，在魔域已算是级强者了，魔帝魔皇其实非常少。

    这座魔都上亿人口，魔皇不过才十几位，千万里挑一。魔帝多一些，也要近百万才出一个。

    至于邪神，那根本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魔帝魔皇虽然强大，在战争中还是会战死的。邪神已经算是魔域的宠儿了，等闲不会陨落，是整个魔域的中坚力量。

    统治这座魔都的，便是一尊邪神。

    青翼蝠王不能置信，喃喃自语：教主是客人，竟是一位邪神！

    金毛狮王双目放光：不，应该称作人仙。若非上仙尊神，岂能创出如此功法。

    是，人仙。

    青翼蝠王点点头，回想方才，他竟敢在一尊人仙面前慷慨陈词，对他的嘲弄表示不满，不由汗如雨下，如果是邪神，一定把他折磨的痛不欲生。

    可这位大人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鼓励他，一直与他平等相待，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他所向往的吗？慷慨，正直，平等，光明。

    金毛狮王慨叹道：教主竟能请来一位上仙相助，还传下这等功法，我们明教大有希望啊！

    是，大有希望！

    听闻这些，，所有魔民眼中都迸出了希望的光芒，昂望着李青山，觉得如果有这位大人带领，未尝不能推翻统治这座魔都的邪神的暴政。至于十二魔神，他们还完全不敢想。

    却不知道，李青山此番前来，目标正是一尊魔神。

    他一路走来，从不回头。不知不觉间，已走了那么高，那么远。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没察觉到自己早已经凌驾于众生之上，跻身于神仙的行列。

    或者清楚意识到了，却偏要砸毁了那尊伽蓝神将的塑像，不愿受任何人朝拜供奉。

    所以这些魔民注定要失望了。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拯救他们这些有良心的魔民，而是为了解除冥河血誓，那只与他自己有关。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以，救苦救难，普度众生还是免了，他来魔域可不是为了当救世主的。

    麒麟蹑步怜苍生。

    他却不懂得什么叫怜悯，既不怜悯自己，也不怜悯别人，这亦是虎的酷烈。

    不过，在很多年前，少年也曾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牵动柔肠落下眼泪，那个孩子，名叫小安。

    那是唯一的例外。

    李青山用神眼扫视了几圈，洞察了魔域法则的运转，但到底还是不明所以。天地法则太庞大也太复杂了，他这样的法子，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根本把握不住其本质。

    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他摇身一变，化为麒麟神兽，四蹄凌空，鹿角飞扬，鬃毛飘舞，青鳞森森。

    再一刻，蓦然睁大双眼：这怎么可能！？

    顷刻间，滚滚魔气向他汇聚过来，天地法则为他而扭曲。向来充满恶意的魔域意志，竟如同母亲欢迎游子一样欢迎着他。

    在钱容芷的感知中，魔域意志汇集在他身上，如同魔天降临。

    不，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他，即是这天命的主宰者！

    然而李青山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一片片鳞甲被魔气染成墨色，青麒麟变成黑麒麟，黑角黑蹄，黑鬃黑鳞，温润如鹿的眼神，亦变得冷漠残酷。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

    这曾是黑云城外，数百万魔民呼喊的口号。

    而这头黑麒麟，俨然便是这一句话的化身。

    原本李青山对这些魔民虽无怜悯，却有着同情。现在连这同情也消失了，冷漠的眼神扫过，仿佛看着一件件死物。

    轻吸了一口气，神殿中的魔民，无论男女老幼，强大弱小，全都如同被伐倒的木桩般纷纷倒地，死了。

    唯有钱容芷还能抵抗，于是黑麒麟迈步向前。

    每一步，都深深踏在地上，仿佛要将万物苍生，全都踏个粉碎。

    神殿剧烈震动，纵横交错的地底通道大规模的断裂崩塌，整个魔都都在震颤，亿万魔民全都感受到了，忍不住恐惧颤栗。

    越是强大的存在，越能感受到这种恐怖。

    这哪里还是至仁的神兽，分明是至凶至恶的怪物。8




第七十三章 根由
    飞越重重灰色高楼，这座城市森林的最深处，统治着这座魔都的大邪神，猛地站起身来，皱眉凝视着脚下颤动的地面。

    这座魔都被大阵镇压，从未有有如此明显的地震。地底深处一定发生了什么！难道是那群地沟里的老鼠，这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有这种力量，而且连他都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看来不能再放任下去了，食材已经养的够肥，该上桌了！哼哼！

    黑麒麟把钱容芷逼到墙角，俯首轻嗅她的气息。

    钱容芷喝醉酒一样的摇摇晃晃，生命气息迅速离她而去，脸上却全无恐惧之色，反而眼神迷离的望着黑麒麟：有趣嘶！

    微笑间，鲜红的嘴唇忽然裂成血盆大口，化成了一条七彩斑斓的大毒蛇，一口咬在黑麒麟脖颈上，四颗尖利的蛇牙贯穿黑鳞，将一生苦毒全部注入。

    黑麒麟一声咆哮，感到莫大痛苦，猛然摇晃着脑袋，黑麒麟与大毒蛇纠缠死斗。

    轰轰轰轰！接连撞断了数根殿柱，神殿几欲倾塌。

    黑麒麟右前蹄猛然踩在大毒蛇背上，鲜血迸溅，踏成两截！

    嗤啦！蛇血落在地上，腾起阵阵毒雾，落在黑麒麟身上，却如水一样滑落，丝毫无碍。

    大毒蛇半截身子挂在黑麒麟身上，生机迅速萎靡，仍是死不松口。

    黑麒麟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口，一头咬住大毒蛇七寸，便要将之撕碎。

    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渐渐出现一丝挣扎。剧痛既令他暴怒，也唤醒了他本来的意识。

    仿佛噩梦中惊醒，环顾左右，鼻孔喷出两股长长气息。

    死去的魔民纷纷发出呻吟，又睁开了双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毒蛇也趁机把断成两截的身子接了起来，又化为人形，蜷缩在黑暗角落里，脸色苍白如雪，依旧笑望着黑麒麟。

    黑麒麟一声低怒，褪去了浑身鳞片，眼眸仍然漆黑如夜，没有一点眼白。

    半跪在地，猛然按住胸口，催动灵龟变，将暴走的麒麟镇压下去，眼眸才渐渐恢复正常，黑白分明，充满了震惊。

    魔都的地震逐渐平息了。

    教主！两位法王惊诧的望着她的脸，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

    钱容芷疲倦的挥挥手：都退下！

    遵命。魔民们不敢违抗，纷纷退下。

    没事吧！钱容芷柔声道：被苦蛇咬一口可是很痛的。同时舔了舔苍白的嘴唇，仿佛在回味那一口的滋味。

    苦蛇？

    李青山摸了摸脖子，仍留着四点红痕，那种痛苦犹在地狱酷刑之上，令他也心有余悸。不过也幸亏如此，才能及时将他唤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魔域，也想要同化他。

    苦集灭道，佛家四谛，是小安教我的。钱容芷笑着解释，又好奇问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李青山眉头紧皱，一指大门：不关你事，你也出去！

    好，我会命人封锁这里，不让人来打扰。待到办妥了通关文牒，再来找你。

    钱容芷脚步轻盈的走了，心情仿佛很愉快，甚至还哼着小调，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转眼间，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李青山一人。

    他茫然的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这怎么可能，不，就是这样，这样才说得通。

    刹那间，所有事情都联系了起来。

    极乐世界中，那个魔兽横行的狂夜，在阳光下蒸发的魔血

    大雄宝殿前，那一朵朵盛开的莲花，还有仰光方丈的质问与痛哭

    这那烂陀寺有何用？这极乐世界有何用？不如毁了吧！

    为什么这样伤心？

    他本来不明白，就算极乐世界是麒麟乐土所化，也无非是彰显了佛祖的大慈悲力大威能，应该觉得自豪才对。

    现在却全都明白了。

    这魔域，亦是麒麟乐土所化！

    这简直是挑战一般常识，极乐世界与魔域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一个是净土，一个秽土。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在他变身麒麟后，极乐世界与魔域都会强烈的回应他，虽然方式上不太相同，但本质上却没有分别。

    而黑日魔心与那一池莲花一样，都是天地法则的具现化，只是蕴藏的性质截然相反。

    像是有人一刀把四季斩成两半，春夏归了极乐净土，秋冬归了魔域秽土。

    如果猜得不错，这恐怕就是佛祖的大手笔了。

    极乐净土中，永远有丰盛的瓜果，吃不完的粮食。人们自然不必劳苦，也没有任何争斗之心。

    而这还不够，如果不能控制人口数量，无论再怎么丰饶的世界，最终都会陷入纷争。

    极乐净土一则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二则是人们心中没有欲念，才保证了生活质量不下降。

    温饱思乃是人之常情，极乐世界的居民也不是什么有大决心大智慧的修士，大都不过是些积德行善的好人，他们欲念到哪里去了呢？

    李青山最初以为是佛祖以大愿力影响了世界，甚至是把所有人都给洗脑了。

    否则不仅仅是欲念的问题，好人们也会有贪婪心嫉妒心，甚至好人也会堕落，并不会永不退转。单凭丰衣足食，并不能造就这样一个极乐世界。

    现在才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原本的麒麟乐土，即便是丰饶，也不该如此丰饶。即便有贫瘠荒凉之地，也不该像魔域这样荒凉。

    佛祖从中抽离出了他需要的天地法则，建构了整个极乐净土，且不仅仅是把麒麟乐土一分为二，依旧是相互联系相互影响，所有的欲念与恶念，都会沉入这魔域。

    丰饶的净土偏偏人丁稀少，而贫瘠的秽土却在的驱使下，魔民疯狂繁殖，养活不了，就一的送出去，入侵吞噬别的世界。

    也难怪这魔域能一直存在下去，不是诸天神佛没有能力毁灭魔域，而是因为这本来就是设定的一部分。

    建立一个世界，以环境来影响人，以法则塑造人，而非凭神通法力来控制人。

    这样高妙的构想，这样宏伟的力量，令这座容纳上亿魔民的大魔都，像是小孩子堆的沙雕一样幼稚。

    李青山便能理解仰光方丈的心情，他坐镇黑云城的净土寺，看着无数将士与魔民厮杀阵亡，禅杖下更毙过不知多少魔民，到最后却发现，一切的源头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极乐世界，难免信仰崩塌，心神大乱。

    关键是，魔域是不可被毁灭，魔民是不能被度化的。这从根本上否定了净土宗普度众生的信念，难怪那白骨菩萨要发三昧白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