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爱

「呃⋯⋯就⋯就我考⋯考⋯⋯不⋯不对！是人生规划的问题！」
他刚刚是想讲考试考差了吧？为了扮演一个极富同理心的温柔大姐姐，我选择不要戳破他。我又问：「怎么了？是想当电竞选手什么的结果被说没前途吗？」
「啊⋯呃⋯⋯差不多啦⋯⋯」
「这样啊～其实姊姊我也常因为梦想跟爸妈吵架喔！」
「诶？真的假的？学姊以后想当什么？」
「我要成为打工战士！」我挺起胸膛骄傲的说。
「⋯⋯啊？」
「打工战士可是很厉害的喔！他不但是支撑整个社会的中流砥柱，而且还会到处做不一样的工作，一旦学完了那个工作该具备的技能，就换去做下一个工作，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了！」
「也太厉害了吧！」
「嘿嘿～」虽然这只是我随口胡诌的梦想，但看到谢哲伟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就知道我做了一个超正确的选择。
就这样，我轻易地主导了话题，用一个又一个的谬论换来了谢哲伟无比崇拜的目光。原本我只是怕被人说閒话才开口的，但讲着讲着我也越来越有成就感，就连下了车后，也仍旧滔滔不绝的东拉西扯着。
虽然要抵达忘忧谷还必须穿过海滨公园，但因为离傍晚还好久好久，我们就先在长潭里渔港閒晃着，之后还打算要去潮境公园走走。
「饿了吗？」在渔港散步了好一阵子后，我们找了一个长椅坐下来休息。身为一个体贴的姊姊，我拿出了珍藏的麵包掰了一半要跟谢哲伟分享。
「谢谢学姊！」大概是很饿了吧，谢哲伟一脸感激地接过了麵包。我的心则在淌血，毕竟那是我原本预计要来当作午餐的份。
算了，就当作是在减肥吧⋯⋯我这样安慰我自己。
闷闷不乐的我装作自己是文青，一边眺望着渔船顶端挂着数排灯泡，一边啃起了法国麵包。
「学姊之前也很常出门旅行喔？不然怎么可以准备的这么周到？」
虽然真相是因为我太穷，但我还是说：「那当然啊！我只要想到就会出去旅行一下！」
「为什么啊？这样子有什么好玩的？」
「世界那么大，不趁着年轻到处看看怎么行！」
「有道理耶⋯⋯」谢哲伟低下了头。「但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样，我今天回家应该会被我妈骂死吧⋯⋯」
「等你在大一点之后再去也还来得及啦～」我试着要安慰他，但其实我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刚刚有偷看一下手机，目前未接来电已经累计了数十通，我爸妈传来的讯息我更是因为鸵鸟心态而完全不敢打开。
「学姊之前最远有去到哪边啊？」
「花莲喔！我去了一个离火车站还好远好远的小村子，那边风景很漂亮呢！」其实那只是我国小的时候有一次暑假自己搭车回外婆家的经历而已。
「我还没有去过花莲耶，只有听说麻糬很好吃而已。」
「说不定毕业旅行的时候就会去啦，别急别急。」
「学姊都是一个人去吗？」
「有时候会跟朋友一起去啦⋯⋯」我可不想被当作边缘人。
「这样啊⋯⋯」我明显感觉到谢哲伟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却在欲言又止好一阵子后陷入了沉默。
我不解地看着他，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吃完麵包后，穿过了港口，又沿着防波提走了好一会儿的我们，很快就发现大海与我们只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兴奋的我们三步併作两步地穿过了马路，趴到护栏上去看那视线不再被任何东西遮掩的一片湛蓝。
「好棒喔～」我为眼前的一切感到陶醉不已。儘管还没到忘忧谷，但光是感受着彿面的海风、听着浪打在岸边的波涛声就已经让我有不虚此行的感觉。
「真的！」谢哲伟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开心。「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海了！」
虽然我也是如此，但我没附和他，而是指着远方说：「你看你看，那边有人在玩水耶！」
「诶？不冷吗？」
「现在太阳那么大，应该还好吧！我们也去看看啦！」
「好啊⋯⋯」
虽然谢哲伟好像没有特别感兴趣，但我还是硬是逼着他跟我一起跑到海蚀平台上。我小心翼翼的踏着佈满青苔的礁石走到了海边，蹲下并伸手感受着海水的温度。仅管冰冷，但我不觉得不舒服，甚至有股冲动想脱掉鞋袜去踩踩水。
我偷瞄站在我身后的谢哲伟，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若我用水泼他会发什么事，但一想到这种淘气的行为好像不太符合我现在的人设才作罢。
男生应该都对小动物比较感兴趣吧⋯⋯皱眉想了一下后，我指着水裡说：「哇呜，有螃蟹耶！好大隻喔！」
「真的假的！」问言，谢哲伟立刻跑到我身边蹲了下来。「喔喔喔！好酷喔！」
「要不要把它抓起来？」
「诶？用什么抓？」
「手啊！」
「会被钳子夹吧？要是学姊受伤了就不好了⋯⋯」
「我才不会受伤呢！」
「为什么？难道学姊其实是什么捕蟹达人？」
「当然不是啊～只是因为要去抓的人是你啊！」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开玩笑的啦～」我笑了笑，心裡暗自觉得谢哲伟吃惊的表情真有趣。
「吓死我了⋯⋯学姊妳喜欢吃螃蟹喔？」
「还蛮喜欢的喔！」
「可是要剥壳很麻烦耶。」
「不禁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嘛～」
「啊！那⋯那晚上要不要去要去庙口夜市吃奶油螃蟹？听说很好吃耶！」
「听起来不错耶，有机会就去吧！」我嘴上这么说，但心裡则开始思索要怎么避开这个行程，毕竟我才没有这方面的预算。
果然还是应该泼水把谢哲伟弄的湿搭搭，这样就不得不提早回去了⋯⋯不对，我可还没有去忘忧谷啊！真伤脑筋⋯⋯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的烦恼，我的手机这时震动了起来。我本来是是没打算要接的，但一看到打电话来的是我弟，我就知道事态有点严重。
「喂⋯⋯」我接起电话。
「妳在哪啊？」我弟的声音含煳到不行，听起来才刚睡醒。
「这个嘛⋯⋯」
「算了，反正知道妳还活着就好。」
「呃⋯那个⋯⋯爸妈没在担心生气？」
「担心死了啊，他们说要是连我都联络不上妳就要去报警了。」
「太好了～」
「但就算连络上妳了，如果你中午前没回到家，他们应该也还是会报警吧。」
「咦！！！！！！！！！！！！！！！！！！！！！」
「我应该能再帮妳再拖一下时间啦，但妳还是赶快回家比较好。掰啦～」话一说完，我弟就挂上电话。
「完蛋了⋯⋯」我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天啊，事情怎么会变得那么严重？我只不过是自己出来玩一下怎么就闹到要报警了啊？我还以为顶多回家后被骂一骂就没事了耶⋯⋯
而且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也没差，大不了乖乖回家就好了，但现在我身旁可是有谢哲伟啊。我难堪的一面不是全都被他看到了吗？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不是都要毁于一旦了吗？
「怎⋯怎么了？」谢哲伟一脸担心的问。
「就⋯⋯」怎么办？身为一个旅行经验丰富的大姊姊，怎么可能连爸妈都搞不定啊？这说出来一定会被看不起啦⋯⋯
我低着头不敢看谢哲伟，不敢面对他眼裡已经不再对我有一丝崇拜的现实。
「学姊妳被叫回家了喔？」
「嗯⋯⋯」我是不是该掰一个家裡猫咪（其实没养）生小猫之类的理由啊？
「所以妳要回去了吗？」
「可⋯可是⋯⋯还没到忘忧谷⋯⋯」
「那我们赶快过去吧！应该一下子就可以到了吧？」
「诶？」
「都到这裡了，不去一趟很可惜吧！那边不是超漂亮吗？」
「但⋯⋯」我抬头望向谢哲伟。
此时他的眼神无比肯定，似乎只在乎能不能抵达忘忧谷。至于我是不是骗了他、还算不算一个模范姊姊这种事则一点都不重要。
「走吧！」谢哲伟站起身子。
「⋯⋯不要！」
「诶？！」
我嫣然一笑说：「用走的话会来不及啦！用跑的吧～」
要抵达忘忧谷必须先爬上101高地，儘管那坡度并不算陡峭，但因为我们全程都是用小跑步的，所以等爬到顶端的时候还是喘到不行。
「到⋯到⋯到了喔！」我指着不远处的那漆成白色的阶梯，应该从那边往下走就是忘忧谷了。
「太⋯太好了⋯⋯」儘管已经喘到上气不接下气，但谢哲伟一路上都没有抱怨过。
我们踏着摇摇晃晃的步伐，缓缓的走到了楼梯口。果然从那边往下望去就能看到夹在山谷中间的海，远远的还有一个小岛。
「那是龟山岛吗？」谢哲伟问。
「不知道耶，但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像乌龟。」
「真想过去看看⋯⋯」谢哲伟喃喃自语。
儘管大部分的人都还会顺着楼梯往下走，到悬崖边用更近的距离来听海观浪，但除了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之外，我们下去了大概也就没有体力再爬上来了吧。更何况——虽然不知道谢哲伟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对我来讲——我原本想要实现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犹豫了一下后，我最后还是开口说：「小伟。」
「嗯？」
「抱歉我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想当过打工战士。」
「诶诶诶？打工战士很酷耶！听完我都想当了！」
「而且我也没有去过很多地方旅行，今天是我第一次自己出远门。」
「真的假的！？」
「老实说我今天讲的话应该有超过一半都是假的吧，真的很抱歉。」
「那⋯⋯」谢哲伟原本大概是想问说我为什么要说谎吧，但后来就只有说：「为什么要现在跟我说实话？」
「这个嘛⋯⋯就是啊！我想跟你做朋友！然后啊，朋友之间是不会说谎的！」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谢哲伟看起来无比的震惊，就好像是我说出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一样，但我明明就只是引用最近看的电视剧裡的台词啊！
谢哲伟奇怪的反应让我变得有点没自信，我低下头说：「那⋯那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当⋯当⋯当然愿意啊！」
「那以后就多多指教啦～」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谢哲伟疯狂的点着头。
故事写到这就结束了，林亭云并没有交代她跟谢哲伟到底还在忘忧谷待了多久，回去的路上又发生了哪些事情。儘管如此，李佳芊并不觉得她是写到一半懒得再写下去，毕竟这故事裡已经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妳回去之后有被骂吗？」李佳芊好奇的问。
「被骂惨了喔，记得我好像跪算盘了一个下午，之后还被禁足一个礼拜吧。」
「真惨⋯⋯诶诶诶诶诶诶，妳怎么把鬆饼都吃完了啦！！！！！！！」在李佳芊想要发表感想的时候，她却发现盘子裡的舒芙蕾已经一点也不剩了。
「没办法嘛！在你看的时候人家超紧张的啊，忍不住就一直吃东西⋯⋯」林亭云一脸委屈的说。
「妳是在紧张什么啦⋯⋯」
「我这样根本是把自己的日记拿给别人看了耶，正常人都会很紧张吧！」
「说的也是。」
「那你看完之后的感想呢？你觉得人家拿这个去投稿会有出版社要吗？」
「绝对不会⋯⋯」吐槽完后，李佳芊说：「我想我终于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上妳了。」
「唉，果然是这样啊。」林亭云脸上的笑意不见了，眼裡只剩哀伤的色彩。
「所以妳今天其实就是要找我告解吗？」
「或许吧。」林亭云说：「虽然那时候的我说了朋友之间是不会说谎的，但我在那个当下就说谎了吧。」
林亭云继续说：「那时候的我要的不只是朋友，而是一个能包容我真实一面的人，好让我能够从扮演优等生的生活中暂时解脱，得到一个段能够喘息的时间。那时候的你虽然愿意担任这样的角色，但原因却跟我想得很不一样。我原本以为那是因为你很善解人意——」
「屁啦！小⋯啊，不对，我真的很善良啊！」
「也许吧，但反正我就是没想到原来那是因为你喜欢我，更没想到你可能因为我的话而认为我也对你有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后，林亭云问：「如果我一开始就跟你说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就不会这样对我了吧？」
「呃⋯⋯」
「其实我后来慢慢的也有察觉到你对我的感情，但我却因为眷恋你的温柔所以都没有说破。我实在好怕只要拒绝了你，你就会从我的身边消失。」
「你真是个自私的人啊。」
「对啊，所以真的很抱歉。」
「⋯⋯」李佳芊本来还想再骂下去，但林亭云都这么坦率地道歉了，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毕竟她也很清楚，如果是小凌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他一定会说就算林亭云不喜欢他，他都愿意继续待在她身边。
「也因为这样，在你跟我告白的时候，我才用那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拒绝你。原本我还想说这样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是在开玩笑、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想到这样反而让你伤得更重，重到⋯⋯」
「我被车撞是意外啦，才不是去自杀呢。」
「希望真的是这样。」林亭云虚弱的笑了笑。「我是真的很谢谢你喔！因为你，我才有办法相信自己可以用真面目示人，才有勇气在升上高中后尽情的做自己——」
「我觉得妳现在我行我素的太超过了，请收敛一点。」
不理会李佳芊的吐槽，林亭云继续说：「所以我一直都在找这样的机会，能好好的跟你道谢，然后道歉喔。」
「妳不需要道歉啦，一切都是国中时的我自作自受而已。道谢的话也不用，毕竟妳也是带给他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李佳芊拿着茶匙搅拌着糖早就溶光的鲜奶茶。
「那你还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诶？」
「人家可是很有用的喔！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对吧？姊姊我绝对能帮你出超多主意的！只要我出手，今年过年带她回老家吃年夜饭也绝非梦想啦！」
「才不需要！」
「是喔⋯⋯」林亭云一脸失望的样子。
「但我不会排斥跟学姊当朋友啦⋯⋯」
「诶诶诶！真的吗？」
「嗯⋯⋯」李佳芊点了点头。撇开如果是小凌一定会答应不谈，至少她自己也不讨厌跟林亭云相处。
「太好了～」林亭云整个人趴到了桌上，似乎是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知道了原来不只是现在，就连小凌以前还是男生时对林亭云来说都很重要，让李佳芊的心情有点複杂。
「所以这就是妳说要拜託我的事情吗？」
「不是喔！」林亭云抬起头来。「其实最近还有一件事很困扰我，我一直都想找人讨论但却不知道找谁才好。但如果是我的dearfriend——你的话，我就能说出来了！」
「那是？」
林亭云转身从包包裡拿出了一个东西。一看到那个黑色的厚纸盒，李佳芊不禁就打了一个冷颤。林亭云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儘管林亭云还没把纸盒打开，但李佳芊早就知道那裡面装着的是一对十字架造形的银製耳环。
毕竟，那是她之前跟小凌一起去挑的，林亭云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