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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沉筱之
如今,穆小少主睁眼盯着,童四小厮瞪眼瞅着,还有两个山贼吆喝一声:“哎呦我的娘,这可是活生生的断袖?”
王七王九见南霜身着男装,只当她是位侠客。他们方才站得远,客栈又喧闹,未听见南霜与万鸿阁的姻亲,以为江蓝生将南大侠唤成“南姑娘”,是断袖人士的怪癖。
南霜抬头望了眼雕花梁木,颇有些忧郁,今儿个,她的姻缘铁树开花了,且曼妙地开了一朵油菜花。
江蓝生的目光灼灼,见南霜沉静低眸,又淡定抬目,他的心肝也忽上忽下。良久,南小桃花端起茶,咽了口水道:“我以为此事不妥。”
江蓝生问:“为何?”
小二端了热腾腾的菜,满桌琳琅地布满蟹粉狮子头,茶叶熏鸡,八公山豆腐等等菜式。
南霜看着那熏鸡,咽了口唾沫,“一来,我不认识你;二来,为何你喜欢我,我就要跟你私奔?三来,我并未做好给你生孩子的打算。”
最后一句话,听得穆衍风一口水呛出来,咳了半晌道:“霜儿妹子,不必如此深谋远虑。”
南霜点点头,转念一想,又有些忧愁地望向他。两人目光交汇,心有灵犀地想到于桓之逼婚一事,又齐齐叹了口气。
江蓝生见此情此景,以为南霜是有难言之隐。他江蓝生,素来是个耐心且识大体的公子哥,因此他关怀备至地为南霜斟茶,笑道:“那私奔一事不急,不若江某先与南姑娘做个朋友,日后行走江湖,也好有个照应。”
凡成事者,需步步为营,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行走江湖”四个字,听得南霜十分受用,随即便一声应下。
正此时,隔间雅座忽然来了几个江湖人。卸下钢刀往桌上一放,便开始八卦近日的江湖趣闻。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头一桩头一件,便是穆衍风万鸿阁抢亲一事。
只听隔坐人举手拍案,朗声道:“嘿!你们是没看见,当时那叫一个精彩。且说那江南少主,本不愿抢这南水桃花儿,谁料就在此时,于桓之竟然冒出来了!”
众人一阵惊呼:“于桓之冒出来了?!”
“对。江湖上只道,这于桓之是人见人怕的小魔头,孰料,他其实根本不是人……”
一片静默后,响起颤巍巍的声音:“那……他是什么?”
说话之人咂嘴:“他平素里,总带着一个黑纱斗笠,话说啊……”那人声音放小了点,“话说这于桓之,练的是采阴补阳的功夫。他爹留下的《暮雪七式》残谱,不得配合《神杀决》一起练么?可这《神杀决》早年就失传了,所以他走火入魔,面容扭曲,只好用块黑纱挡着,采女子纯阴之气压制内息。”
另一头又是一阵抽气声。
南霜颇有些困惑地望了望身边几人,王七王九早就吓得脸色煞白。江蓝生很温情地为她夹了块鸡肉,摇摇筷子,啧啧两声:“江南流云庄,是非之地。”
穆衍风不与他计较,与童四一样,从容不迫地夹菜吃饭。
江湖上有关于桓之的说法太多,有些流言,离谱到天花乱坠,比如什么于桓之本是从石头里蹦出的妖怪;比如小魔头需日日一碗人血将养着,不然就狂性大发;再比如于桓之的父母,一个是青鸟怪,一个是鲤鱼精,两妖修仙路上狭路相逢,产生爱的火花,遂诞下作恶多端的于小魔头。
因此说起来,隔坐几人对于桓之的看法,还算有些靠谱。
说话人又咂咂嘴,接着道:“这面目扭曲后,不能示人不是?于是他就找来一张画皮。调戏良家女子时,便披在身上,那叫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等采花完毕,再脱下来。”
那厢抽气声变得更为急促,又有人问道:“那他采阴补阳,跟穆少主又有何干系呢?”
“怎么没关系?”隔壁人拍桌,“穆衍风抢的人是谁?南霜,天水派南九阳之女,南水桃花!”
“哦——”众人恍然大悟。
江蓝生又啧啧两声,拿起白绒扇,为南霜扇了两把,道:“南姑娘熄熄火。”
南霜瞅他一眼,抬手摸了摸额角,道:“我现下,亦是很冰冷。”
“这个于桓之,老这么采阴补阳,用一个丢一个,也不是办法。若自己提亲,江湖上的女人,哪个敢嫁给他?这穆衍风是他的哥们儿,于桓之出面,逼得南水桃花嫁去流云庄。这朵桃花,素来便以房中术著称,表面上是嫁穆衍风,实际上……”那边厢放低的声音带了几许笑意,“是给于桓之熄火去啦!”
隔间爆发出一团恍然大悟的哄笑。
穆衍风虽说小事上亦炸毛,然而真正遇事,却是颇为冷静的。此刻他虽有些为南霜鸣不平,但也知晓若提剑过去,将一干江湖小毛贼一网打尽,一来伤了流云庄的体面;二来更将事态越抹越黑,实属不智。
于是他与童四纷纷举箸夹菜,往南霜碗里送去。
南小桃花有些沮丧。二楼的雅座临着窗栏,她侧目望下,可见凤阳城灯色迷离,流光如长虹,点点烛火似碎星子。
此情此景,看得南霜一手拿过江蓝生的白绒扇,呼呼地扇风。瞥见江蓝生诧异的目光,她平静解释道:“我现下,亦是十分得燥热。”
“喜春”客栈生意兴隆,一楼满桌,充斥着吵嚷声,小二的招呼声,客人的酒令声,以及歌女低婉的乐音。
隔坐人猥琐笑完后,方才说话那人又道:“其实穆衍风抢亲之事,顶多能在江湖近日大事中,排个榜眼。”
这一说,又挑起了众人的兴致,纷纷问道:“那状元是哪桩?”
那人压低声音,“据说,于桓之暗地里,在各大地方集结了势力,意欲重振暮雪宫。”
穆衍风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江蓝生兴致高昂地挑眉“咦”了一声。
有人拍桌道:“胡说!于桓之早入了流云庄,怎可能存了重振那魔宫的心思?”
又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当年暮雪宫,也不过在蜀地西北一带,虽无人能敌,然从未延伸过势力。他爹于惊远,也未想称霸武林,难不成于桓之有这般狼子野心。
辩解那两人 ,虽说得义正词严,然而语气间,却透出一丝恐慌。
这边,南霜等六人 ,都放下筷子 ,静静听着。
只听说话之人又道:“势力打哪里发起的,我也不知。原本我也不相信这回事,可于桓之近日不是在凤阳么?据说他找齐了《暮雪七式》的武功谱,亲点了七个头目,每人授以一招暮雪七式。”
顿了顿,那人又道:“昨天夜里,巨虎帮的帮主,胡一鸣上醉凤楼寻萧满伊时,岂料那暮雪头目之一,师涯也在那儿,二人一言不合,师涯当众使出一招‘傲雪凌霜’,断了胡一鸣的手腕。”
穆衍风听到“萧满伊”这个名字,脸色有白转红,由红转青,埋下头吃饭了。
萧满伊的名讳,南霜自是听说过的。
江湖三大奇女子,除了她“南水桃花”,另有一位“双面伊人”,听说也是一位绝色,云游四海,专与青楼打交道,时常卖艺不卖身的献舞一曲。又说她舞姿惊似天人,容颜堪比貂蝉西施。
然而南九阳至“房事”事件后,对江湖上此类传言,十分敏感,不允人玷污他家小桃花的思想。因此“双面伊人”的绰号缘何而来,又有何故事,南霜便不得而知了。
隔坐又响起一阵欷歔声,“此番凤阳城倒是热闹,连萧美人也来了,她莫不是为了寻……”
南霜还未听完,穆衍风蓦地喊了声:“霜儿妹子,吃饱了吧?”
南霜被他的嗓门惊得一颤,点了点头。
江蓝生以为,他江公子,是一个耳聪眼慧的公子,见南霜的“大哥”在听了萧满伊的名讳后,反应如此惊惶,便猜出了穆衍风的身份。
他又扬开白绒扇子,喜滋滋问:“南姑娘可想去一睹双面伊人的容姿?”
南小桃花心里自是十分想的,然而她思量半刻,自认为她南霜是矜持且从容的人,遇事需得冷静理智。白绒扇一摇一晃一摇一晃,南霜跟着节奏,淡淡问:“你带我去么?”
江蓝生欢喜地点点头。
南霜郑重地说:“十分不妥。”
于是饭毕,众人各回各屋,各扫各幸。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本就富庶天下。流云庄非但是武林第一大庄,还占了苏州这块风水宝地,常年做南北买卖,攒了几座金山银山。因此庄里的人行事,极为铺张浪费。
天字号房,从第一间要到第四间,南霜躺在柔软的雕花木塌上,仍在琢磨着她天水派亦可说是富得流油,然而跟流云庄一比,实在有些壮志未酬。
她又翻身坐起,盘腿坐在床上细细思索。眼下形势十分微妙,天水派与万鸿阁结盟的事,算是暂且泡了汤。
于桓之非要让她嫁给穆衍风,那心里一定有鬼。至于是否为“采阴补阳”,南霜以为,此事还有待观察商榷。
而凤阳城恰恰又传出于桓之要光复暮雪宫的流言。这时候,偏生又冒出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人物,江蓝生。
事情虽有些琐碎,然诸事齐发,绝非巧合。
天下武林,说到底是势力瓜分,强者为王,败者为寇。她天水派向来只隔岸观火,绝不趁火打劫,当是没什么仇家。





一色春 一色春_分节阅读_7
南小桃花隐隐觉着此次,自己仿佛被牵连入什么纷争漩涡中,她迷惘的同时,又有些兴奋。
南九阳经常这样教育女儿,盟主什么的,江湖什么的,争霸什么的,最是莫须有了。百年也不会变个调调。最后你死我死大家死,留下几个孤家寡人,路见不平一声吼,狭路相逢打一场。其实拼的是什么?拼的都是寂寞,拼的都是流年。
但南霜以为,自己多年修养生性,已到了入江湖的最佳时刻。思至此,她整衣出门,决计从事情的起端顺藤摸瓜,先去寻那双面伊人。
她想,如此一来,她南小桃花便淡定地涉足江湖,权且掀起一点淡定的风潮。
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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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学造诣上,南霜颇有些自鸣得意。虽然她不算绝世高人,好歹也涉猎广泛。
诚然天水派是个伪武林门派,但南九阳很是耐心地让南霜将十八般兵器耍了个遍。他合计着闺女已落了个不洁名声,走淑女这条道,怕是会走得更风骚;走才女这条路,怕是会走得很悲情;不若将其塑造成一代女侠,聊以自/慰。
是以,南霜自幼便接触各种兵器,天水派的小小一方练武场,被南小桃花悲壮的武艺调戏得惨不忍睹,鸡犬升天。
后来南霜习武略有小成,南九阳便为她请了位师父。师父姓陶,单名一个浅字,还绰号南山饮酒,十分陶渊明。他每每端着盏茶,小啜着漫步至习武场,总会对兵器常换常新的小南霜做出如斯评价:“看看你这身百废待兴的功夫。”
南小桃花十四岁时,在街巷边,见旁的孩子玩滚铁环,一根铁杆,一个铁圈。呼碌碌地滚动,滚远了,撞着物什,还会滚回来。
小南霜看得痴迷,当下摸了一辆银子给那小孩,将滚铁环买回家,弃了铁杆,只拿着那圈滚来滚去。陶浅见了,问南霜为何喜欢。
小桃花很利索地答了四个字,有去有回。
第二日,南九阳便差人给她制了一对铁环做兵器。南霜至十八般兵器耍遍后,终不再虎头蛇尾。
只是,在南霜出嫁的当日,南九阳将那对铁环收了起来,说是嫁为人妇,要潜心生产,多多繁衍,切莫本末倒置。
这厢,南小桃花初出江湖,却无兵器在手,委实不甚体面。
喜春客栈走廊宽阔,廊檐每隔一截就挂着小灯笼。扶栏是用椴木做的,下方嵌着整块木浮雕,或刻群山巍峨,或刻村溪宁静。
四个天字号房齐齐排在走廊一侧,另一侧是窗,推开可见楼下歌酒沸腾。
南霜计划着跟穆衍风赊些银两,去买一对铁环,谁知敲门许久,也没人应。她见门没插闩,下意识推开,屋内空空如也,临街的窗子大大敞着。
南霜心下生疑,又折转去童四和那俩山贼的屋,也是空的。
南霜以为,江湖上的侠客,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大侠飞檐走壁,小贼番强跳窗。她南小桃花,是朵谦虚谨慎的花,姑且做个板正的中侠。于是她板正地下楼,板正地从大门走出客栈,路过一楼时,板正地顺了两双筷子揣着,权且防身。
凤阳夜色迷离,近戌时,灯火将歇。只街巷口,隐隐见人群攘动。
听闻这夜双面伊人要在醉凤楼舞一曲,南霜见人潮中,十有八九都是男人,便兀自混迹其中,随大流往醉凤楼去。
醉凤楼前,楼台辉煌。红尘十丈,里里外外充斥着前来寻温柔乡的嫖客,满目醉生梦死。
南霜看得几哆嗦,整了整袍,正要进楼,却被两烟花女拦了去路,伸手要银子,说是今儿双面伊人献舞,入楼费五十两。
南霜的心情很复杂,愤慨外,又有点金丝雀孵了半月鸟蛋,最后孵出一只鹌鹑的沮丧。她抬目望了望楼檐,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低调如她南中侠,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大侠一次。
南霜正欲找个低矮的屋檐飞上去,旁边却伸出一只手,刷拉拉甩着银票响了响,“这位公子的入楼费,算在我身上了。”
南霜转头,果然见着且惊且喜的江蓝生,还未待她说话,江蓝生又故作意外道:“原来是你,好巧!”
其实南霜方才就瞥见江蓝生诡秘躲在跟杆子后方,心想这番巧合,巧得真是守株待兔。
但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南霜笑了笑,又露出标志性小虎牙,“如此,我甚为感激。”
醉凤楼的楼梯分在两侧,左右通往中间小平台,然后自平台折转朝上。
这夜,小平台前又搭了个大平台。菊铺繁华,胭脂飘香。平台左右各撑八根杆子,上挂薄纱,又悬着小灯笼。
顶上垂下几盏莲花灯,高低不一。远望而去,只见纱幔缥缈,恍恍如仙境。
红毯平台中,又放着块白绒毯。数名女子身着开襟广袖牡丹裙,端坐在白绒毯后方,或是抚琴,或是弹琵琶。
江蓝生扬扇指着台上那方绒毯道:“萧满伊舞姿若天人,她名震天下的惊鸾曲,步数只在这白毯的方寸间,然广袖翩然若月华满天,南姑娘见了便知。”
少顷,楼中灯火骤然熄灭,只余粉色灯笼烛火摇曳。
一曲琵琶清音响起,似月下静湖倏尔荡起涟漪。少顷又传来凄恻的二胡声,黑幽幽的楼顶飘下万千杏花瓣,纷飞的花瓣间,翩翩落下一道身影。
江蓝生持扇敲手,凑近道:“来了。”
只见那身影飘然而落,腰肢柔若无骨,广袖倾洒,肢体倒弯,浅粉舞衣领整个人看去像一朵饱满的春雨杏花。
萧满伊起身时,朝台下醉然一笑。一时间,醉凤楼全没了声响。
那抹笑,似细雨流光,有兰麝芬芳,又带了几许张敞画眉两两相对的缱绻。
疏忽间,只见她广袖如水而泻,凌空跃去。
弦歌台上,声色全起,粉袖扬洒如云雾,琴音急转如仙乐。
萧满伊或跳或转,或跃或旋,只在那白绒毯方寸地间,却舞出月满中天般的天魔之姿。
直到乐声渐歇,舞姿低徊,醉凤楼里仍是一片寂然。
萧满伊走至台前,微微福身,冲台下微微笑了笑,一笑醉梦千人。
江蓝生又凑近问:“如何?”
南霜嘴角也噙着一枚笑,略带傻气,点头道:“甚风骚。”
由于南小桃花从未染指情爱戏文,以为风骚一词的寓意为很出众,譬如什么“独领风骚”,然而江蓝生却听得非常愣怔,回过神来,只觉心里对南霜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醉凤楼的灯火逐一亮起,老鸨走上台来,细声喊道:“一曲舞罢,请众客官出价。”
南霜不解地看向江蓝生。
江蓝生解释道:“萧满伊每至一处,一曲舞罢,都会跟出价最高的客人纵饮畅谈一夜。”
“一夜?”南霜蓦地想起方才在客栈,有关于桓之的听闻,嘿嘿笑道:“原来她是给人补阳的。”
对俗世认知,万不可缺斤少两。很久以后,南霜这么想,否则,就会如当初的不谙情事的她一般,人是顶聪明的,然脑子总缺几根筋,不是转得太慢,就是转得太快。
江蓝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半天,拾起方才惊落在地的白绒扇,耐心道:“此事,我不大清楚。”
南霜琢磨着,如若于小魔头真地是将自己弄去流云庄补阳,不若这厢说服这双面伊人一道去,反正她干的就是这行当,加之二人同是江湖奇女子,凡事也好有个伴。
这么一想,她嘴角那枚笑有深了几许,望着萧满伊,顿生惺惺相惜之情。
醉凤楼里喊价声此起彼伏,南霜回过神时,只听那身价已高涨到一千五百两纹银。
她摇摇头,叹道:“也不知请她长期补阳,要耗费多少银子。”
江蓝生虽不甚明白南霜的意思,然而他江蓝生,是个富裕且大方的公子哥,万不可在美色面前失了姿态,于是他摇开绒毛扇,轻描淡写道:“一千五百两一夜,实乃九牛一毛。”
南霜很是惆怅:“问题是我要买一整头牛。”
江蓝生又呼呼摇了两下扇子,眯起双眼,朗笑了两声:“这有何难?”
南霜不甚惊喜地瞧着他:“你有法子?”
“嗒”一声,扇子一收,“唰”一声,扇子一扬,江蓝生高举着白绒扇,“哗”一下展开,云淡清风笑道:“一千五百两黄金。”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南小桃花惊得是目瞪口呆。
老鸨的声音往高拔了几调,尖声道:“一千五百两黄金,一千五百两黄金,还有没有出价的?还有没有更高的?”
静夜,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醉凤楼里说丰年。
江蓝生收回扇子,得意洋洋地朝南霜笑。
南霜百感交集地望着他,颇为好心地往右指了指横扫千军而来的老鸨,恳切道:“江公子,归你了。”
江蓝生的五官登时有些扭曲,白绒扇再次委地,飞出几根细毛,凄凉地飘。
这厢,老鸨圆满地拽住江蓝生的手臂,瞅着他如瞅着一尊佛,“公子,您真是贵客啊贵客。”说着卯足劲将江佛往楼上请。
江蓝生一脸悲痛地被拖拉着走,朝南霜喊道:“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等我啊。”
醉凤楼的人渐次散去,南霜拾起地上的绒毛扇,方要寻个地儿等江蓝生,却见萧满伊在楼道上忽然回过头来,目光锁牢在西角一处。
那神色中,似有惊喜,又似有几分惶恐。
南霜循着她眼神,往醉凤楼西角望去,眼前红衣清影,锦衣华服,不见有甚异样。再回头时,萧满伊已跟着老鸨,往楼上的停鹤居去了。
南小桃花自以为深谙江湖之道,寻不着蛛丝马迹时,便静观其变。于是她找了张桌子,决计学着周遭嫖客,调戏一下烟花女子,未向目光一扫,竟见左手楼梯前,一个紫色身影轻轻掠过如疾鸟,转而便没入二楼的轻纱碧影中。
南霜揉了揉眼,方才那身影有八分像穆衍风。她在心中思量了一番,起身也朝二楼走去。
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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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凤楼的二楼有一展巨幅屏风,上画美人出浴图。屏风后是曲折多转的回廊,小灯笼上描绘着各色春宫。
南霜方至二楼,被旁的女子拉扯着灌了几杯酒,她酒量一向不好,此刻未全醉,却有些晕了,以至那春宫上到底画些什么,她也并未看清。
她只在巨幅屏风前驻足了片刻。
兴许是因为酒力让思绪有些飘忽,南霜不由想起南九阳曾有个在朝为官的知交,姓江。她尚年幼时,这位江某来天水派做客,一见着粉雕玉琢的南霜,便惊喜道:“这奶娃长了好漂亮一双卧蚕眼。”
卧蚕眼,既下眼脸微微凸起,显得双眼水灵又清透,然后江某跟南九阳说:“你这女娃,长大后定是朵小桃花,祸水的哎,不如趁早跟我小儿子结个娃娃亲。”
南九阳当时到底应没应这份亲事,南霜是忘记了。然而他那句“小桃花”却一语成谶,经年后,南霜背负着“南水桃花”的盛名,时不时便忆起当年江姓乌鸦嘴。
南霜想,被誉为桃花祸水实乃小事一桩,然而被誉为祸水却没祸过水,令她很是惆怅。
南小桃花郁郁不得志地看了画中人一眼,出浴的美人也长了一双卧蚕眼,但桃花运,显然比她好上许多,起码往来过客,都忍不住往她身上几处凹凸狠劲瞅瞅。
走廊红影沉沉,酒味浮靡。上楼便失了穆衍风踪影,南霜只得无头苍蝇似,一间一间寻去。
方拐了个弯,就见另一头,有二人身着墨色长衫朝她走来。
这二人神色古怪,南霜低眉,不经意瞥见他们的手。
手指紧绷,弯曲成爪,青中透出黛黒。
南小桃花悚然大惊。西域毒教花魔,教徒靠养毒虫毒物练功。将毒素吸入体内,以内力化为己有,一旦发功,整只手臂会变作青黑。倘若毒攻连至第九重,但凡伤人,见血必死。
这二人神色沉郁,也像是在寻人。小桃花虽有些慎,仍旧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那两人的目标也不是南霜,她走过时,还微微侧身为她让道。南霜舒了口气,却听身后房门吱嘎一声,转头望去,出来的人竟是穆衍风。
两个花魔教人见着穆衍风也登时愣住,对看一眼,又似有些惊慌地回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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