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之下

    “陛下消气，切勿伤了龙体啊，老奴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这诺大的王朝还需要陛下掌控呢。”

    杨广沉重而愤怒的呼吸声张耳可闻，眼中的愤恨之色也只是稍有减弱，盯着杨振玉的眼神也似要焚烧尽了他。

    但是，转瞬，杨广移开目光，一个深呼吸，挺直了身体，再开口，声音变得平静而冷冽。

    “通传秘苑，全力追杀那名宫女，死生不论！另外，去请文华先生来，再宣越国公杨素！”

    “是，老奴亲自去！”

    杨振玉快步出了勤政殿，杨广回坐于御案之后，平静心绪，提起御笔要继续批阅奏章。

    只是，烦躁的心绪仍是无法消除，将笔置于御案之上，喝下一口参茶，仍是不解内心烦怒。

    起身便踏步出了大殿，身后伺候的太监赶紧以最小的存在感跟上。

    “都退下，朕一个人到御花园走走，文华先生来了后让他直接进来。”

    “是，奴婢遵旨！”

    跟随的太监们低头弯腰立即停下脚步，待杨广进入御花园后，才立即立于门前两侧守定。

    一人进入御花园，即便已是夏季，这御花园中仍有百花齐放，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端是皇家盛景，人间仙境。

    走出百来步，杨广烦躁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寻了一长椅坐下，整个人似是变得感性起来，透出一股苦涩而伤感的味道。

    就那么发着呆，脑中却是回想起了这十数年跟崔明英相处的点滴，从曾经洒脱无羁的少年王爷，到荣登九五后的煌煌天子，崔明英始终都支持着他，陪伴着他，不知多少个日夜。

    只是，终究还是抵不过世事无常吗！

    作为一朝帝王，杨广确有雄伟之才，也是难得的性情天子。

    谁说帝王无情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杨广便是这样一位帝王，他挚爱妻子家人，同样也有着囊括环宇的雄才壮志。

    但是崔明英的背叛，却是深深地在他心口上插了一刀，鲜血汩汩。

    他无法去责怪崔明英什么，平静下来的他自然知道家族对于她们那样的世家子女意味着什么。

    但她，确确实实地背叛了他啊！

    眼中时而温柔，时而迷惘，时而愤怒，最后却都化为一声长叹。

    虽有满园美景，却也抹平不了这一刀的伤痛。

    杨广起身，站立身形，双手负背，一种不动如山的霸气自然而生。

    “见过陛下。”

    一白衣文士手握折扇，飒然踏步而来。

    杨广转过身，神情间仍有几分伤感之色，但双眼透露的神色却是冷静，又带着帝王的高高在上。

    嘴角微动，杨广凝目看着白衣文士，道：

    “文华先生，那个计划泄露了。”

    文华先生握着折扇的手骤然一紧，淡然的神色变得严肃，沉声道：

    “陛下可知从泄露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一个时辰。”

    然后杨广将事情前后都告诉了文华先生。

    听了前因后果之后的文华先生蹙眉沉思，数十个呼吸，连杨广都感觉有些沉重了，他才看着杨广道：

    “陛下，那个计划绝不能中断。按照陛下所说的情况，目前崔家应该还未得到消息，要全力通缉那名宫女，不能阻止她传出消息也要延缓崔家得到消息的时间，同时让神机营整军待命，这样即使崔家得到消息暂时也不敢妄动，便能短期控制住消息传向关中世族。”

    杨广皱眉，这样的应对不算错，但是也远远解决不了根本，时间一长，那消息必然阻挡不住。

    他看着文华先生，相信他肯定还有这继续的计策。

    “这些手段只能延缓局势，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必须提前转移那些世家门阀的注意力，然后加快那个计划的速度。”

    杨广眼神幽幽，看不出表情，只是开口问道：

    “先生有何计策”

    文华先生低眉思虑，良久，抬头严肃道：

    “唯有一策，大隋再征高丽！”

    杨广眼神一凝，目光中也蕴含着几分危险。

    “再征高丽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文华先生握着折扇，整个人如松竹直立，正色道：

    “陛下当知那个计划失败对于大隋意味着什么一旦失败，大隋便从此再无崛起可能，只能逐渐沦为世族大阀之傀儡。再征高丽意味着军功，也就代表着军权，这对当下的那些世族门阀来说是绝对无法抵挡的诱惑，他们必定会将大部分精力投入东征，如此一来，那个计划即便泄露，遭受到的阻力也必然会减到最小，以陛下手中的实力，也足以能够应对这些阻力。”

    杨广的神色也变得肃然，他明白了文华先生语中之意。

    “那先生就应该知道，如今仲夏，再过两月就是秋收之时，若此时东征，必然影响秋收，再要加快那个计划的话，又需再征民夫，如此形势再被有心人挑拨，大隋民间必然不稳，天下也必定动乱四起，那时又该何为”

    文华先生沉着道：

    “陛下所虑极是，两件事同时进行必定会造成动乱，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与陛下而言，世家门阀掣肘朝廷乃是心腹大患，长此以往，世家门阀为尊，天下必然出现门阀割据之象，届时朝廷当何以自处”

    “而天下动乱与陛下而言，也是当前不得不行之釜底抽薪之策，只要陛下十六卫在手，荡平动乱不过时间问题，甚至还可借此削弱心怀不轨者。到时候那个计划成功，陛下文治武功必将达到巅峰，横扫天下也不再话下，天下大一统，陛下当能彻底御于海内，威加天下，开创汉武魏晋亦未达之伟业。”

    一番分析谋划置于眼前，利弊清晰，但杨广仍有犹豫，这样的决定，即便对于一朝帝王，也难以决断。

    “不破不立，请陛下慎思之！”




第三十二章 ? ???无名的警钟
    山外山庄，绿水园，书房。

    呼，花雨长出一口气，抬起手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头，对着无名道：

    “老头，一应事情就按照计划办吧，我主明，你主暗，这一计划牵扯太大，一旦有失，我山外山庄可就是真的得粉身碎骨了，所以，老头，拜托了！”

    看着从未如此正式而严肃地跟自己这样讲话的花雨，无名心中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受。

    有惊讶，有无奈，也有赞赏，更有一丝让他也不禁心动的热血。

    无名虽然心头思绪百转，但总是面不改色，仍是端着茶盏轻品，斜睨着花雨道：

    “你大可放心，此事虽然复杂，但对老夫来说不算太难。只是，你要考虑清楚，一旦这样做了，你就再没有丝毫后退的机会了，这天下的世家门阀会视你为死敌。”

    无名老头如此自信镇定，花雨的心也放下了，这么多年从没探到过无名的底，但是这老头也从来没说过大话，他说不算太难，那就必然能够做到。

    剩下的，就看自己了。

    一切已经议定，花雨何须再做考虑。

    “呵呵，我不信老头你看不明白，这世界强弱有别，尊卑有序，除非甘为蝼蚁，否则便只能进不能退，更何况我还拥有足以支持我前进的力量。”

    而且，他也相信无名定然能看明白山外山庄的处境。

    一个新生不过十年的势力，却冲上了顶尖之列，积蓄下了千万两黄金的财富，这样明亮亮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不知被多少人双眼泛红地盯着。

    只要山外山庄一个不慎，露出弱势，必定是被群狼撕咬，分而食之的下场。

    这样的局面，花雨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那虚无缥缈的同情心和高尚宽怀的道德之上。

    所以，山外山庄早已是离弦之箭，要么，冲上九霄从此超然物外；要么，便是谪落红尘被碾碎成泥，最终灰飞烟灭。

    不过，无名说出这话的原因倒也不在于此。

    “山庄的形势我又如何不明，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你要这样做我倒也不意外，只是想确定你到底有多坚定罢了，但凡你稍有犹疑和退缩，老夫绝不会陪你趟这趟浑水。”

    花雨面色轻松地一笑，道：

    “哈哈，老头你尽管放心，我并不是竖子莽夫，如今的我任何举动都关系着数万人命运，自不会有随意拖沓之事发生。”

    感叹地看着花雨，无名略带感慨地道：

    “说实话，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地方和人才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妖孽，年纪轻轻，心智却极为成熟稳重，智计超凡却偏又善于藏拙，双腿残疾却能逆流而上修得绝世武功，这天下数万万人，能与你相比的极少极少。”

    花雨面色淡然地听着无名的感慨，嘴角一扯，道：

    “老头你少给我灌汤，你又不是不知，我山外山庄这十年来哪一次不是死里求生，火中取栗，多种因素之下才有了今日的我，若是得不到那和氏璧玉玺，我日后之路”

    花雨没再说下去，只是轻摇了摇头。

    无名倒是接口道：

    “和氏璧玉玺之事你早有了谋划，以你的手段，想来成功的机会不小。只是，你如今所掌控的势力越加庞大，但观你行事，从山外山庄立庄至今的十年里，几乎每一件大事你都是在剑走偏锋，虽说最终结局是成功了，但你应该明白这其中有着不少侥幸的因素，长此以往，这样的思维在你不断的成功之下会形成极强的习惯，但是这样的习惯无论对你还是对山外山庄都绝不是什么好事。”

    停顿了一下，见花雨在静静听着，就继续道：

    “你应该明白，这世间行事，唯有行之以堂皇方正，辅之以奇谋诡计，奇正相合才是大道。以奇谋可以谋人、谋事、谋国，但要定鼎一方的话则必以堂堂正正之势行之，否则必不可久。而你，似乎有所偏移。”

    不过数个呼吸，花雨眼神中幻化无方，无名的提醒给了他一个很大的警钟。

    端坐身子，双手扶着轮椅两侧扶手，花雨对着无名从未有过地认真道：

    “无名先生，你方才的一席话对我是醍醐灌顶，也无形中挽救了我山外山庄数万人的命运，此恩情，我铭记在心。如蒙先生不弃，花雨愿以师礼拜先生。”

    无名一愣，随即轻摇了摇头道：

    “你心性成熟坚韧已不逊于我，更是智慧超凡的人，我已没有什么可以教你，能说出此点也不过是旁观者清的缘故，当不得你师，再说，我还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忘年相交最好。”

    花雨还想再说，但无名竖起手掌阻下了他要说的话。

    “此事不用再说，我教授花云就好，至于你，已经不需要我教你什么，我只需做个旁观者，对你偶做提醒便够了。”

    听出了无名话中的坚决，花雨也是稍稍遗憾，不再强迫，那样反而不美，如今的两人，忘年之交，朋友之谊也很不错。

    花雨淡淡一笑，道：

    “好，那就依老头你的。”

    已是凌晨，告别无名，花雨便回了栖霞院。

    匆匆洗漱，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天色便已大亮，起床用过早饭，便前往后山处想看看三婶李寻渔。

    到了后山那白逸居住的小院子处，并未见到李寻渔跟白逸，负责打扫院子的山庄下人告诉花雨，两日前白逸就带着李寻渔离去，说是进入这山脉深处潜修。

    潜修看来三婶是要突破了，若能成功突破，三婶便真正跻身这天下最强者一列。

    三十多岁的凝虚境，还是宗师，怎么想着花雨心中都有一种压抑不住的自豪和喜悦。

    一挥手，打道回府，山庄之事已不用他再操心，有花云和两大管家足以。

    一回到总巡检府，血刃便将从秘苑赵掌柜处取得的江华州各大势力资料送到了花雨面前。

    看着那满满一箱的资料，略一翻看，花雨不由感慨，这一朝之谍卫果然不是一般势力可以相提并论的。

    各大势力的传承，分布，财力，其中高手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隐藏起来的都一一记录在册。

    有了这些资料，花雨对自己那个计划更有把握了。

    吩咐郭玉峰守好院门，不许任何人打扰，花雨便开始全副精力投入进这如小山般的资料信息当中。

    他必须尽快将这些信息记在脑子里，然后再送往山外山庄，无名那里也很需要这些资料。

    也幸亏这一世修炼武功之后，记忆力也是大涨，虽达不到过目不忘，但也差之不远，再加上自己上一世所学习总结的极好的记忆方法，过上一遍之后，这些资料中的信息也基本都会被分门别类地记入脑中。

    不过，看着这如小山一般的书册资料，花雨有些怀念上一世的电脑，直接检索起来比这方便太多，完全不用像如今这样赶着时间。

    当今之世，所有的文字记载都全部都只能由人手写。

    那些贩卖转赠的书籍文册，也都是由人一字一字抄写而来，看了一眼眼前几乎堆满整个书桌的资料，花雨不由叹了口气。

    书册文献的稀少，使得文化的传承被世家门阀帮派等势力垄断，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书册，更别说取得功名富贵。

    创办山外学堂，就是花雨对这个社会既得利益统治阶层的一次试探，结果不尽人意。

    虽然打通了不少普通人上进的通道，但是受到的阻力也极其的大，那些门阀宗派不是傻子，他们中自然有人能够看出，传学天下会对他们那稳固的统治造成多大影响。

    一个不慎，他们便会被人数超过他们数百倍的泥腿子们挤落尘埃。




第三十三章 江华州脉络
    到了最终，山外学堂虽然招生数万，但能进入的也都是家底殷实丰厚的破落士族，或是地方豪强之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