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隔帘花影
有分教:
外道妖魔,安下经典演法术;惑人邪教,移过参拜闹经坛。
不知百花姑的演教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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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_第28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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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观邪教女郎应乱闹斋堂贫婿忽逢妻诗曰:我本禅宗不会禅,甘休林下度馀年。
万缘歇尽非除遣,一圆明本自然。
山色溪光明祖意,鸟啼花笑语真诠。
开窗自看云生灭,惊起鸳鸯水上眠。
又:
道高一尺魔高丈,魔道相因有是非。
山鬼自能生伎俩,野狐原不碍禅机。
投赤水传心密,火种青莲喻法微。
洗脏吞针学得否,木儿骑得铁牛归。
话说百花姑子使女僧送了五十两银子来,叫福清姑子预备斋供,安立道常福清使小尼姑谈富去请姑姑到来登座。一顶大轿、一对黄旗、一对红棍,后面骑马的女僧有百十余众,簇拥大轿。到了大觉寺门,下了轿。这些女僧一涌而入,随百花姑上殿拜佛,然后走到东边新安的方丈。早已安下讲座蒲团,两边听经的长凳,坐了满满一屋。先是福清来参拜问讯,遍送了茶,茶罢摆斋。姑姑在法座上独自吃斋糖、食异果,都是高簇朱盘。摆上饭来,又是二十大碗,无非是香蕈麻茹、燕窝天花各种贵菜,油炸面筋、糖灌鲜藕等物。吃了几箸,取下去给众尼僧吃了。各人面前一盘糖卷、一钵蒸饭、各样素菜,十分丰足。那尼僧打起磬子,不知念了几句甚么经咒,一齐把斋饭吃饱,取了家器,各人下堂洗手吃茶,才安排坛常这些看的妇女和这些烧香的闲汉,都立住了脚观看,有说是请下活菩萨来的,有说是试他法术,要拆剥活人的。门里门外,不知有多少人,等看这百花姑演教。连这福清姑子也不知演甚么法,讲甚么经。到了掌起灯烛来,大殿上击鼓念晚功课,这百花姑还不见上座。
但见:
悬几盏琉璃彩花灯,挂几行西番神图像。中坐着二尊菩萨,傍立着三天侍从。也有那执刀仗剑,手取人头,青脸红发,号作助兵的神将;也有那骑狮跨象,顶开天眼,三头六臂,称为护国的天师。才开坛鸣锣击鼓,一登座左跳右舞。
大殿晚功课一毕,只见把钟鼓一齐打起,闹成一块,也不拜拂,也不打坐。抬出一尊金的佛来,有二尺余高,说是佛祖。两僧将佛供在中间,百花姑才下了法座,绕佛三匝,把手中铜鼓摇起,口里念着些咒,拜了九拜。却自己先取了一面大鼓打起,唱的曲儿,娇声浪气,极是好听。这些女僧,一人一面鼓,齐齐打起,和着唱曲,聒得地动山摇,言语全听不出来。
打了一回,只见四个尼僧在佛前对舞,左跳右跳,舞得团团转起来。众尼僧一齐和佛乱转,满殿里转得风车相似,好不中看,只叫做旋舞。连供果盘上灯烛都舞得昏暗了。又是那四个尼僧,你搭我肩,我搭你背,挽手袅娜,侧歪头,备极那戏狎的形状,只叫做鸾凤舞。看的妇女们俱在方丈门外,挨肩挤背,眼花撩乱,着实动兴。那年长老成的香客、吃斋识羞的妇女,也有散去的。落下得这些邪教妇女,如卞、鲍二寡妇和丹桂、香玉二女,见这相调的光景,便住在那众尼姑香客丛中,看的不了。
只见百花姑上得法座,两眼,盘膝打坐。更有一个三十岁年纪番僧,生得眼大腮宽,面如赤枣的,手执大鼓,向佛前一左一右,一跳一滚;一个生得二十余岁白净面皮,柳眉星眼,带条红绳,撇有一丈余高,一上一下,一东一西,对着这击鼓的并舞不止,真如飞凤游龙。这叫做天魔舞。这等轮流乱舞,直闹到五鼓,把这大觉寺里尼僧们弄得半颠半倒,恨不得也学这法儿顽耍,好不快活:却去冷清清看经念佛,怎如得他们这等快活这里尼僧收拾了坛常以此为常,把个大觉寺竟做他的禅林,按下不题。
且说这来看的妇女们,俱是汴梁城久惯串寺烧香、养和尚、认徒弟、吃邪斋、讲外道的,那有正经人家肯容这妇女们烧香入庙之理就中有指挥营里旧武职娘子们,杂在人丛里面。有一个张都监娘子,认得这卞千户娘子、鲍指挥娘子,在姑子房里坐的:到像十五年前卞、鲍一般。怎么这几年在北京地方,却走在这里来恁有两个好齐整的女儿,莫非是我当初主媒,说他两个做干亲家的走进方丈里边,和众姑姑问讯了,上前细认,才笑嘻嘻的道:我的你两个就不认得我了鲍指挥娘子上前一看,才认得是张都监家李太太,当初住着一个营里,结着上东岳庙进香的社,何等亲热,经这大乱,你东我西,险不当面错过去了。大家拜了又拜,忙叫丹桂、香玉过来拜见,道:这就是当初替你两个做媒的张太太。当下拜了。张都监娘子看了他两个女儿如花似玉,和一对牙人儿一般,道:记得分别时,两个姑娘才三四岁,今日长出这样苗条来,怎说我们不老了
尼姑让到斋堂里,摆上茶来。看这张都监娘子,比旧日头尽白了,打扮得老成,甚是淡素。说些当年旧话,家长里短的,问个不了。因说起:你两家的亲家,这几年因大乱,可曾通个信儿就忘记了是那家的媳妇。二位姑娘也都是该出嫁的年纪了。鲍指挥娘子便说:这几年在北方做个穷武官,又遭着不幸,人亡家破,那里通个信儿去指着丹桂姐道:我这个业障,从前许了侯指挥家,酒席上换了个钟儿,谁见他丝麻绵缕儿来他家公公拨在山西守备,还不知在也不在。张都监娘子道:我老了,忘事,通不记得你和小指挥侯瘸子家做了亲。说着话,看了看丹桂姐,就不言语了。又问道卞千户娘子:这位姑娘当初许配谁家卞千户娘子道:西营里王千户。从定了亲,遭着兵乱,各家守分,只说道日后成婚时行媒礼罢,如今也没个人影儿来问声。过着这穷日子,孤儿寡妇的,还不知将来这女孩儿怎样的打发哩。张都监娘子道:这不是老王千户王明宇的儿子么卞千户娘子道:正是他。我记得到是一个好白净女婿,大玉姑娘两岁,如今也该十八九岁了。张都监娘子道:你还不知,这是我家外甥。从拨在大同营里,这儿子死了十年多了,你还想女婿哩。一家人家,通没个影儿。又看了丹桂姐道:我本不该通这个信儿,说起来,你娘儿两个又是一场恼了。
鲍指挥娘子道:莫非俺亲家女婿也乱后没了张都监娘子道:没有了到还干净。如今侯指挥夫妇都外丧了,撇下你这女婿,穷得没有片瓦椽,又没人样,被金兵头上砍了一刀,刚逃出命来。如今只一腿走的路,人都叫做他侯瘸子。
这些时只在营里亲戚家赶饭吃,那里有个家业哩。今日要随着我来烧香,因走不动,借了个驴骑着,随我后边,不知几时到哩。说得鲍指挥娘子满眼泪落,丹桂姐垂首无言。
正在伤心,只见一些男女走进方丈来,叫张都监娘子道:这早晚该家去了,赶得驴来接你哩。就中走出一个十八岁的小厮来,只见:搠腮拐脸,头上蓬几黄毛;绰口稀牙,身上披半截蓝袄。瘸脚雁寻更,三步顶人一步走;癞头鼋下水,缩头容易起头难。行动时左足先仰,好似等打拐的气毬;立下时单腿独劳,又像扮魁星的踢斗。仙客追随,不日妆成李铁拐;美人绝倒,何年得见赵平原。
这就是侯指挥的荫袭,丹桂姐的佳婿。这侯瘸子拐进方丈来,看着张都监娘子笑道:大娘不等我先来了,听了一夜的番经,如今该回去了。看着卞千户、鲍指挥娘女们一处坐着,朝上唱了个喏道:这大娘们是谁
这张都监娘子口快,道:你还不给你丈母娘磕头今日也找丈母,明日也找丈母,却原来在这里相遇。侯瘸子抬头一看,但见两个好齐整女子,随着这两个寡妇身后,也不认得那一个是丈母,把那瘸腿伸开,先趴在地下,磕下头去。羞得个丹桂姐转过脸去,一时没有藏处。这瘸子看见,明知是他媳妇,却认不出那一个是桂姑娘,故意问道:我的媳妇桂姑娘可好么鲍指挥娘子恼得答应不出来。张都监娘子好顽口快,拉过丹桂姐的手来,道:你看看,这等一个媳妇,我看你在那里成亲侯瘸子抬头一见,不知魂飞在那里去了,吓得心窝里乱跳,好似见了狼的一般,又唱了一个喏,道:待明日我到丈母家去磕头罢。一步一拐,出寺去了。这卞、鲍二寡妇和张都监娘子好生没趣。丹桂姐十分的春心,不觉一时冰冷,笑不得哭不得,暗暗道:奴好命苦,遇着这个冤家,到不如香玉姐死了丈夫,落得干净,还好另嫁。说着,送出张都监娘子去了。
这些尼姑也都嗟叹:这两个女儿一表人材,却遇着这个女婿,正是前生修因不全。留下他娘女四人吃了早斋,才说起:旧日庵子上没人看管,隔得远了,如今这大觉寺的房头极宽,不如接上你娘女们来,还是隔壁住着,做些针指。福清道:自从进得寺来,立起丛林接众,上下有百十余众女僧,整日价香客茶水,通忙不了,一双鞋脚也没人做。还请他姐儿们来。后面三教堂东边有一所闲房,前后十二间,原是师师家下人住的。如今隔着个书房,俺出家人不便走动,你们来住着,做鞋做脚的方便些。卞、鲍二寡妇道:可知好哩那里孤孤jj的,如你老人家过来了,也没个人说话儿,连酒本钱都没了,还恋着甚么看个日子搬过来,靠着这寺里也好做伴儿。一行说着,尼姑送出寺来,分别上路回家去了。
先使痴哥去开了门,两个寡妇进去坐下,鲍指挥娘子叹了一口气,向卞千户娘子道:今日也等女婿,明日也等女婿,如今弄出这个冤家来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休说穷得一个锅也没有,只这个残疾瘸子,我这等一个女儿,怎么看着过日子到不如玉姑娘,退了亲,何等干净。说毕,放声大哭。
卞千户娘子劝住了。丹桂也自回房,呜呜咽咽,啼哭去了。卞千户娘子便道:依着我说,这个女婿也还差着个影儿哩。当初你家又没见个三媒四证、羊红酒礼,不过是一群酒鬼们醉了,换了个钟儿,谁是见来白白的来骗个媳妇,却又何凭几句话语把鲍指挥娘子提醒了,说道:你也说得是。休道咱这样个女孩儿,就是个好女婿,也要和他讲个明白。咱就乌毛乌嘴的,一句没言语,干贴出一块去罢这里安排着,只不认女婿是个主意,也不惶了。
却说这香玉姐因自己女婿没了,先也惶,后来见丹桂姐女婿侯瘸子那个模样,好不心里爽利,暗暗道:要是这样东西,到不如早早离了眼,省得耽搁了人的命一路上回家,只见一个人青衣大帽,远远的送到两人门首,又在邻墙吴银匠家站了一回才去了,正不知是甚么人。可见女儿家张头露像,街上行走,自然惹出事来。
正是:
鳌鱼吞却钩和线,从今引出是非来。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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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_第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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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严父拜友窥破绽浪子逢姣意着魔诗曰:得失荣枯总在天,机关用尽也徒然。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无药可延卿相寿,有钱难买子孙贤。
安心守分随缘过,便自逍遥自在仙。
集唐:
瑶台无路可追寻,花径逶迤柳巷深。
井上新桃偷面色,陌头香骑动春心。
东邻舞妓多金翠,南国佳人怨锦衾。
试问酒旗歌板地,相思一寄白头吟。
从来妇女家只宜谨守闺门,不出户庭为是,若是抛头露面,出外嬉游,不是被人观看谈论,就是惹祸招非,往往如此。说这香玉姐若是安安顿顿在在家中,自然无是无非。不合随了母亲到大觉寺中,看这百花姑子演教,回家一路行来,见有一个人跟随不放,香玉姐看在眼里。那人随到门首,看香玉姐进去了,又在间壁吴银匠门首站了一回而去。
这人不是别个,原是一个世家公子,姓金名子坚,排行第二,人都称他金二官人。父亲名钰,号静庵,系科甲出身,做过一任福建将军。大儿子名子,也做个京官,已经早故。静庵告老回乡,富贵无比,因想大儿子已亡,己身又老,只存金二官人一人,年止十七岁,要其攻书习上,将来正好接续官家一脉。因请一位博学先生,训课二官人。又分派书童二人,一名联元,一名金印,吩咐日夕在书房中照应伏侍,不得擅离。
若是先生及二官人有甚说话,要甚东西,只叫两童传述。照管二官人不许出来,若不禀明先生,擅自出外,你们即便报我知道。你们若不遵我吩咐,察访出来,一定多要重处静庵极力提防,满望有此一番章程,儿子自然用心攻苦,断无他虑。
谁料二官人少年心喜的是花街柳巷,怕的是黄卷青灯。只是打听得父亲不在家了,打通了两个书童,只说老爷叫他。他一出书房,就跟了一个书童,出了后门,不知往何处去了。游玩了一回,才得回家。虽云日在书房,先生极力训课,无如心不在焉。教了一年,毫不见效,先生便要辞去。静庵不知其中缘故,看见儿子学问虽不长进,却是日在书房,大约为资质顽钝之故,且留先生再训诲一二年,看其下落。先生因见主人再四坚留,只得勉强应允了。
开了年来,二官人已是十八岁了。谁知年纪愈大,读书虽不长进,其一种好色贪的念头,倒益发长进了。更添了两个书童在内撺掇照应,弄得他色胆愈大,竟时刻想出外的了。隔年还怕先生管他,先生见其不肯读书,日夕的尽心教他,终归无益,也就心灰意懒,一味做聋诈瞎,诸事由他罢了。二官人看见先生不甚管束,一日不过在先生面前点卯几次,竟弄得在外时多,在馆时少。同了两个书童,在外无事不为。又结交了一班恶薄少年,呼兄唤弟,日日问花寻柳,今日不是到张凤姣家,明日就是到李兰香处,弄得七颠八倒,只瞒得个静庵一人。
这日合当有事,有个静庵同年赵竹村,自杭州罢任回家,特来拜望静庵。适值静庵外出,门公接着,已经回覆主人不在家的了。因竹村与静庵从前极其相好往来的,久任在外,已睽隔二十余年,又因荒乱,彼此连信息也不相通,所以两边的家事,竟茫然不知。竹村因不曾会见静庵,立住了脚,细细把静庵家中的事,问了门公一番。晓得静庵大儿子已故,又有一个二儿子在家读书。问完再进堂中,对门公道:烦你进去,请二公子出来一会。门公答应进内,走到书房里,止有先生及联元在馆中,却不见了二官人,因问:二官人何处去了
联元道:我那里知道门公道:今有赵老爷来拜老爷,回老爷不在家里,叫我请二官人出去会会,现在坐在厅前等待哩。你去速速寻来。联元心里已自明白:二官人已经出去,那里去找他又未便明白说出,只得与门公在家里各处找寻,那里见有个二官人影来门公因赵竹村久等,只得出外回覆。赵竹村废然而返。
且说二官人这日闻得百花姑子在大觉寺演教,也不跟着书童,瞒了先生,独自一个出了后门,一直走到大觉寺来。此时百花姑已到,真正人山人海,捱挤不开。二官人也随了众人,看这百花姑演法讲经。东张西望,把眼瞧去,见一丛妇女内,正觑着丹桂、香玉两位俏丽佳人。近前定睛一看,但见:婷婷袅袅又纤纤,翠贴眉稍玉指尖。
不短不长形影俏,无嗔无怒情恬。
低呼窗下莺当愧,悄立风前燕亦嫌。
若就古今评国色,敢嗤西子是无盐。
二官人看了,心下惊讶道:我不道天下有如此美丽女子,若能摆得他到手,不枉人生一世正观看间,只听得卞千户娘子与鲍指挥娘子许多说话,二官人心下明白,知那个身躯稍短的美女已是扳了这个瘸子的了,这个稍长些的美女扳的女婿已经死了,尚无亲事。但不知是谁家女子,家住何处。站了一回,正在思想,看见人渐散去,两个妇人同了两个美女,也别了尼姑,上路回家。二官人想道:看这两位佳人,脚小伶仃,竟走回家,料来他家也去此不远。跟在背后,远远随去。跟随到他门首,只见他们都进了门,就把门关上,都进去了,正是:少年女子少年郎,那得相看不断肠。
往往来来还想望,一声进去没商量。
二官人到了此际,如醉如痴,似失珍宝一般,两只眼还定他门,似泥塑木雕一样。踱来踱去,又在间壁立了一回,毫没动静,看看红日西沉,免不得勉强归去。
正是:
来如花吐气,归似柳垂头。
不见意中人,翻令喜变愁。
二官人归来,仍从后门溜进。一直到书房门首,正遇着联元,问道:老爷归未联元道:老爷倒未曾归,若是老爷归来,只怕大家要吃板子哩二官惊问道:难道有谁人在老爷面前,告诉什么来联元道:今日二官人出去后,有个甚么赵老爷来拜望,因老爷不在家里,说道要请二公子出去会一会。门公进来传述此语,叫我请那个二公子出来,只得回他道:不知走到那里去了。门公叫我去寻来,只得胡乱与他在桂花厅、鸳鸯厅、西书房、东书房、望云轩、赐闲居,及各处假山洞里、望湖亭边,并厨下柴房、坑屋后门都找寻一遍。
门公见赵老爷等待已久,只便出外回覆而去。我此时心头还未跳定哩。二官人听说,吓得面如土色,半晌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书房,见过先生,即便倒在床上,和衣而睡,心上跳个不祝即叫联元出去打听老爷归来门公如何告诉,可有甚么发觉。
少顷,金静庵回来,门公将名帖呈上,禀知赵老爷曾来拜望,却未曾提起要会二官人、找寻不见一事。门公回话毕,出外去了。喜得联元手舞足蹈,忙报二官人知道。三人各欢喜不题。
且说金静庵见了名帖,想起赵竹村从前相好,因连年荒乱,音信不通已久,今闻已经回籍,喜出意外。到了明日,即便打轿回拜赵竹村。竹村接见,彼此多时不见,另有一番亲切寒温的话,自不必说。坐定茶罢,竹村对静庵道:弟出外二十多年,老兄家中之事,竟毫不知闻。昨日到府,因未得见老兄,细问门公,知老兄尚有一位二令郎,弟闻之甚喜,极欲一见,问知亦值公出未归,未曾觌面。另日还要到府会一会哩。静庵道:自别老兄之后,贱荆病故,大小儿又远宦都中。因娶一妾,照管家事,又生此一子,现在请师在家读收。昨日谅不知道老兄赐顾,所以不曾出来拜见。得罪得罪。竹村道:弟因门公回说老兄不在家里,后闻说有二令郎,即烦门公进内请二令郎出来一会。门公进去了好一回,才出来说道亦已外出,尚未回来,所以未曾面见。静庵听说,想道:他日日在书房中的,如何今说不在家中此言甚属蹊跷。只得含糊道:既未曾看见,俟弟回家,叫他来拜见。又说了一回闲话,相别回家。
一路想来,真正搔不着。到了门首,一进门来,便叫门公随进。到正厅上坐定,问道:昨日赵老爷来,他曾叫你请二官人出来么门公不知其故,只据实回覆道:叫小的请的。静庵道:何故不出来看见门公道:赵老爷因小的回覆老爷不在家里,正要上轿,想了一想,又缩转身来,问小的道:你家没过几年了小的说:没过三年了。赵老爷道:我出门后二三年,即闻得你家身故的,此事已有十七八年的,你如何说只得三年小的道:老爷所问的,想是正室太太,小的所禀的,是生二少爷的。赵老爷说:原来你家老爷还有一位二么小的回道:有的,这就是已经没过三年了。赵老爷又道:你才所说二少爷,如今在那里呢小的道:在家里念书。赵老爷道:此刻在家么小的道:在书房里。赵老爷见说,要请出来。小的到了书房门首,见了联元,叫他请二官人出来,他说出外去了。小的与联元在家里各处寻遍,总寻不出来。小的因赵老爷坐等多时,恐其得罪,只得出外回覆而去。静庵听罢,晓得二官人未曾看见竹村是不差的了,未知何故寻不出来,究竟不明不白。
打发门公出去,静坐细想道:若在书房里,既有客来请他,断无不肯出来之理;若不在书房里,毕竟要回覆先生,再向金英联元说明,跟随了才好出去。听门公的话,是书房里面断然不在的了,但是出外,何故联元也不知道必要细问二个书童,乃知下落。即便唤联元到来,问道:二官人近来日日在书房里念书么联元道:在书房里念书。静庵又问道:不出来的么问到这句,联元一来心慌,二来昨晚因门公不曾说起,不提防发觉的了,没有打点这话,听得静庵问来,恰好打着心事,只得含糊答应道:没有出来。口里虽这般说,两脸不觉发赤,话音已是慌张。静庵眼里瞧见,晓得有些蹊跷了,又问道:昨日赵老爷来,请他出来,何故不出来见他联元只得支吾道:二官人不肯出来。静庵道:二官人既不肯出来,竟说他不肯出来就是了,何故又各处找寻此事是有的么联元又支吾道:没有找寻,二官人不肯出来是有的。静庵道:此事赵老爷对我说知,我回来又问门公,说话句句相合,你还要赖到那里去此时火大发,再叫门公进来质问,唬得联元垂首无言。细细驳问,终是支吾,不肯直说,便取大板打了一顿。联元熬痛不过,再三求饶道:此事要问金印的,小的不过看管书房,二官人出外的事,小的是不知道的。
且说这金印,昨晚听得无事,欢欢喜喜过了一夜。直到听见老爷叫联元,已经明白此事有些发觉,捏着两把汗,又不敢走出外来,半日在书房门首,东一张西一望,坐一回立一回,好似热石上蚂蚁一般。只听得老爷在厅上叫他,好像青天里一个霹雳,唬得魂飞天外。硬着头走到厅上,似失魂落魄一般,身子抖个不了。静庵瞧见这样光景,明知他主仆两个在外,不知做些甚么勾当了。问金印道:旧年先生到馆时,我原吩咐你二个狗才小心照管书房,二官人若瞒了先生走出外边,你们要报我知道。你两个狗才,不遵我的吩咐,倒与二官人在外做事,我已一一知道。联元已经问过,今再细细问你。你若有一语含糊,我便处你一个死金印听说,又见联元已经打得这般光景,料来瞒不过的了,若不明说,枉受痛苦,只得将二官所为,一一说出。恼得静庵咬牙切齿,跌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口气几乎气死。停了一回,走进书房中来。
二官人正见两个书童都叫了去,惊心吊胆,坐在交椅上等待下落。瞥见父亲走来,正是: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二官人见了父亲,即便上前叫了一声。静庵怒容满面,向先生把手一拱,即便坐下,二官人侍立傍边。静庵喝二官人跪下道:畜生你知罪么我年已老,你大兄已死,止有你畜生一人,指望稍得寸进,接我一脉。谁知你背了我在外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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